她从小被打到大,被训练耍把戏帮忙赚钱糊门,除了娘亲的温暖之外,家庭什么也没有给她。
八年前娘亲生了弟弟小雷之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而那个大老粗居然在年初娘亲重病之时,把小雷卖了十几两,伤心失子的娘亲日日哭泣,满心只想找到她的孩子,居然越病越重而呜呼哀哉。
若不是为了找回小雷,让娘亲含笑九泉,她早就在埋了娘亲之后离开这个王八蛋了。
可是她不能,只有这个王八蛋才知道小雷卖给了谁,她不只一次趁他喝醉的时候,想要套他的话让他说出小雷的下落。
可是这王八蛋老是不肯说,还常常对她动手动脚大加轻薄,今晚他居然下流的掐了她的胸部一把,她真想杀了他泄恨。
可是她不行,
为了小雷,她一定得忍耐。
她默然的看著天上的月亮,强迫自己不要哭不要掉眼泪,她有足够的坚强和勇敢来面对这一切?
娘亲教她与其哭著埋怨命运,不如笑著过每一天,因此虽然生活不顺遂,她一直都保持著一种乐观而活泼的正向态度。
所有的逆境都是老天给她的试链,只要熬过了,她会得到幸福的。
她真心的相信著。
在这种环境里过活的人,还能怀抱著无限的希望,那就是一种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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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小瑾气喘吁吁的跪倒在溪边,摇晃著一些碎冰的溪水映著她惨白的容颜和微乱的发。
她颤抖且用力的搓著双手的血迹,嘴里喃喃的念著——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她的嘴唇毫无血色,浑身吓得发抖,
她跑了数十里的路,离那个地方远远的,却依然无法将那血淋淋的画面赶出脑海,也无法克制自己不要发抖。
姬小瑾害怕的跪在溪边又哭又呕,直呕得嘴里发苦,
她杀了人了。
但她不是故意的。
那王八蛋喝了酒,醉醺醺的说了小雷的下落,然后叫她要给他一点好处,居然开始剥她的衣服,压著她想侵犯她,她死命的抗拒又踢又打的,他居然亮出了刀子想逼她就范,两个人扭打的时候她夺到了刀子,不知道为什么那刀子就插在他肚子上了……
她双手沾到了他温热的血,吓得夺门而出,逃离了那个地方。
她不能是个杀人犯,她答应过娘亲一定会找回小雷,给他过好日子的。她不能给官府抓走,她也不愿意给他抵命。
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能选择逃走,逃得远远的。
姬小瑾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去想这件事,否则她会彻底的崩溃。她不能让自己的人生跟著他毁了,那是个意外……
她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虽然她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喔……天哪,她姬小瑾还是个杀人犯。
她只知道弟弟被卖给从城里来的一户人家,他们姓张。所以她一路往京城去,身上只有几枚铜钱的她,沿途卖艺赚一些小钱,往京城的方向前进。
只有十七岁的她,吃了不少的苦头,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苦尽会甘来,娘在天上会眷顾她的。
这一天,姬小瑾来到了海河县,离京城也只剩下不到百里的路,因此她心情很好,感觉上她已经离小雷更加近了。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的关系,因此她决定对自己好一点,吃些好一点的东西,这一路上她啃毫无滋味的大饼已经啃得很怕了。
但是金碧辉煌的大酒楼她当然去不起,在一家小小的饭铺叫了一碗面吃,她就觉得很满足了。
吃完面后,她满意的喝了一杯茶,正想摸钱出来付帐时,却摸了一个空。
不会吧?她记得自己还有一锭碎银和十一枚铜钱,都放在她的小荷包里。
然当摸到暗袋里的那个破洞时,她有些明白了。
荷包一定是从这破洞掉了出去,这下槽了。她应该先确定钱在身上再进来吃东西的。
老板不知道介不介意让她欠一下,等她到街上耍个把戏,赚一些钱之后再来付帐呢?
“嗯……老板娘……”她抬起手来,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可不可以麻烦你来一下?”
“姑娘,还要些什么吗?”老板娘长得高高瘦瘦,一脸很精明的样子,一听到姬小瑾喊,马上就走了过来。
“不用了。”她有些心虚,因此声音变小了一些,“我……我的荷包不见了,我想……”
“什么?”老板娘的声音立刻拔尖了下少,眼睛似乎也往上吊了一些,“什么东西掉啦?”
“我的荷包。”姬小瑾解释道,“不过我……”
老板娘根本不给她机会解释,“这么说就是没钱付帐喽?姑娘,我们开门是做生意,不是招待吃白食的。”
“我没有要吃白食,我一定会付的。”她急道,“我会一些把戏、拳脚,待会就能赚些钱来付帐。”说完,她就想赶紧出门去赚钱。
老板娘拉住了她,冷笑道:“你这门一跨出去,还会回来付钱吗?我这一碗鲍鱼面没有二两你以为做得出来吗?”
“什么?”她惊讶的说,“可我吃的是杂菜面哪。”二两银子?她哪来的钱哪!
原来这是一家黑店,专门欺负外地人的,难怪没什么生意,她真是倒楣呀,
这老板娘一副吃定她的样子。
“呦,你吃了我的鲍鱼面还不认哪!”老板娘抓著她大声喊道:“你不给钱别想走出这门。”
姬小瑾说道:“我吃的是杂菜面,钱我一定会付的。你不要以为我是外地来的就想欺负我,我没吃你的鲍鱼面。”
“没钱还敢凶!”她不客气的说:“我看你脖子上的玉佩还值几个铜钱,就给我抵债吧。”
“不行!”这是娘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宁死都不能把它给人。
“不行?”老板娘火了,“你敢吃白食,我就有办法对付你!跟我到官府去,我们海河县令最痛恨人家偷拐抢骗,一定打你八十个大板!”她先虚言恐吓她一下,希望她会因为害怕而乖乖的留下玉佩,黑店开久了她也是识货的,那块玉佩起码能当个十来两。
官府?不……她不能去官府!说不定官府已经在抓拿她这个杀人凶手了,她怎么能去官府?
“老板娘,请你行行好,给我个方便,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的。”姬小瑾皱著眉头说道。
看她怕了,老板娘奸计得逞更加嚣张了,“要嘛留下玉佩,要嘛跟我去见官,我已经给你方便了。”
她怎么这么倒楣呀?!她的情形已经够惨了,还进到这家黑店给人趁火打劫的机会。
她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孑然一身,谁会帮她?
突然,十来天前在客店那个雪夜的记忆,来到了姬小瑾的脑海——
记得曾听到那个叫做冷谕的男人,他住在海河县,是家喻户晓的冷大少爷,他现在不在这里,起码要一年半载才会回来。
他骗他的爹娘说他有个妻子,而且没人见过她。
如果,她先假冒一下他的妻子,到冷家去拿二两银子来付帐,解了这个燃眉之急,应该没有关系吧?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只要二两银子她就能得救,她只要说个小谎就行了。
“老板娘,我身上没钱,不如我回家去拿来好吗?”
“回家?”她多看了她几眼,“又想来哄我,你明明是外地人,怎么回家拿钱给我。”
“我是外地人没错,不过我相公是本地人。”姬小瑾有一点紧张的说:“他叫冷谕。”
“冷……冷大公子?”老板娘瞪大了眼睛,随即夸张的笑得肥肉乱抖,“瞧你这寒酸样怎么可能是冷家的人,你真是爱说笑。”
“你不相信的话,跟我到冷家去一趟。”她勉强的说:“我会证明给你看,你的银子也不会跑掉。”
老板娘半信半疑的看著她。
她有个远房表妹在冷府里当差,是伺候表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听她提起过冷家老爷原本要六少爷娶他的表妹,却被他以在外面娶了别人的理由拒绝了。
难道这寒酸的女人就是他在外面娶的?看她杏睑桃腮容色秀丽,实在是个小美人,要是换上了好衣服装扮一下,一样艳惊四座。
“好,我就跟你去看看,瞧你这个说谎的牛皮怎么吹破!”反正她也没有损失,她就在冷府外面等著,她也跑不掉。
她小声的说:“我没有说谎。”
姬小瑾心里惭愧万分,怎么样都无法理直气壮。
她是个杀人凶手已经够糟了,现在居然又变成骗子了。
第二章
“表嫂?表嫂?”
一个温和而悦耳的声音,将魂游四海的姬小瑾给唤了回来。
“啊?”她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拿著茶壶,早将柳襄蓝的杯子给斟满了,琥管色的液体流得满桌都是。
她连忙放下茶壶,直觉的就掏出手绢想擦。
“少奶奶,我来就好了。”丫鬟彩儿抿嘴一笑,把她按到铺著锦垫的栏板上坐著,“你跟表小姐赏梅吧,这里给我收拾就行了。”
“对不起呀,又麻烦你了。”她挺过意不去的说著。
唉,襄蓝找她到这美丽的园子、亭子里赏梅花,是多么高雅有气质的一件事,她居然会觉得无聊偷偷打了哈欠,还在帮她斟茶时神游,真是太不应该了。
“别跟我客气。”彩儿笑著说:“少奶奶真是的,老是把对不起呀、请、谢谢挂在嘴上,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不过是个丫鬓,运气好碰到这个体恤下人又不摆架子的少奶奶,怎么还好意思让她谢她?
不过这个神秘的少奶奶,居然给少爷藏了这么久,实在是太可惜了,她应该早点来见公婆的。
瞧她不过来一个多月,已经用她的笑容和小心,一一的收服冷家上下,就连原本对她颇有微词的老爷,现在也对她赞不绝口,连老夫人的病都因为太过高兴而全好了呢。
柳襄蓝坐到姬小瑾身边,“表嫂,这丫头不喜欢人家谢她,下次你骂骂她吧,说不定她反而觉得痛快。”
这个表嫂还小她四岁呢,她一见她就觉得有说不出的投缘,两个人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感情好得眼姊妹一样了。
“彩儿对我很好,我不会骂她的。”每次听到人家喊她少奶奶,或是襄蓝喊她表嫂,她都觉得好像被根针刺到了一样,浑身不舒服。
她的谎越说越多,越扯越离谱,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收尾了。而谢天谢地的是,冷谕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她还可以从容的收拾这个大骗局,然后离开。
那天她来冷府不过是想要二两银子解围,没想到冷家两老居然一点都没怀疑她的身分和说词,立刻就相信了她就是那个冷谕出门前所说的妻子。
冷老夫人当时还病著,一听说她来还抱病出来招待她,拉著她的手就哭,说什么总算见到她啦、非常想她这一类的话。
不过冷老爷还是跟她抱怨了冷谕一下,叫她要好好劝他念书、考取功名,不要一天到头住外跑。
她一一的敷衍著,然而之后才说到要走而已,冷老夫人马上昏了过去,而冷老爷则是开始骂家门不幸,儿子不安于室连媳妇都跟著有样学样,姬小瑾只得暂时留下来,试图收拾这一团她引起的混乱。
但这一留却留出了感情来,冷老夫人对她真挚又亲切,而她跟襄蓝的友谊更是以前未曾拥有过的。
总而言之,冷府是个温暖而且和乐的家庭,她从小欠缺的东西这理都有。每个人都是真心关心她的,再没有人动辄对她打骂或是非礼。
那天她染了小风寒,冷老爷竟急得跟什么一样,亲自去给她请大夫,餐餐都来盯著她吃药,害她感动的哭得一塌胡涂。
自从娘亲死后,她再也没有掉过眼泪,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喜极而泣。
“表嫂。”柳襄蓝拉著她的手,笑嘻嘻的说:“跟我说说你怎么碰上表哥的,好不好呀。”大伙都很好奇,又不好意思问。
冷谕其实也算是个被宠坏的孩于,被捧惯了、自我惯了,对家里的人老是爱理不睬的,因此在不知道姬小瑾是什么样的人时,其实大家都很担心他的眼光。
“怎么认识的喔。”姬小瑾有点尴尬,却又不得不硬著头皮扯谎。
她发现她的谎之所以会越说越多,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冷谕。他似乎是个不大成功,甚至是有点差劲的主子和儿子。
例如,冷老夫人说他为了那件事跟老爷大吵了一架,差点要断绝父子关系,两个人从此不再主动跟对方说话。
要命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那件事”到底是哪件事,居然会严重到令父子反目,他们两老一提到“那件事”脸上都是一副伤心欲筢的样子。
因此姬小瑾觉得自己有安慰他们的责任,不得不再说一个谎,说冷谕其实很后悔跟冷老爷吵架,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这次回来就会认错了。
当然两老很高兴一脸欣慰,却也大呼不可思议,因为冷谕那死都不认错的硬脾气,没想到娶了老婆之后,居然懂事转性了。
于是,姬小瑾只得又忙著编织另一个更大的谎言,来维持她这个骗局的完满,她觉得好愧疚。
想走又怕冷老夫人一病不起,再说她也真的舍不得走。还好冷谕到贵州去了,他既然不会这么快回来,她也就不需要急著走。
她可以多享受一会家庭的温暖,重温喊人爹娘的那种幸福感。
“表嫂?你怎么不说话?是想表哥了吗。”柳襄蓝喊了她几声,“表嫂?”
“没有啦,我怎么会想他?”她还希望他别太早回来哩。
柳襄蓝一副“你不承认是因为害羞”的表情,笑著看她。
“你刚刚问我们怎么认识的?”姬小瑾想了一下才说道:“我记得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所有人都挤在客店里等雪停,我笨手笨脚的打翻了一碗面挨了我继父的揍,冷谕他就挺身而出了。”
“原来如此,还真像表哥的个性。”他就是喜欢行侠仗义,大概自己过得车福快乐,所以见不得人家受苦受难。
不过他这种热于助人的个性,怎么只在出门的时候才有?在家里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如果不出门,跟那些靠著祖产吃喝不事生产的纨裤子弟实在没有两样。
“看样子表哥当好人也不是没好处的。”当一次好人,便有了个如花似玉的可爱小妻子,难怪他爱在外面闯荡。
“是呀,他是个好人。”姬小瑾认真的点了点头,“不过他不是为了什么好处才帮我。”
严格说起来,当时他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碰了个大钉子,结果她还来他家招摇撞骗。
她突然觉得自己相当对不起冷谕,因此一张脸也垮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