诧异地看着脚下铺满了各色珠玉的地面,抬起头看了看金银镶嵌许多珠玉的笼中,一只只奇羽艳毛、正昂首兢歌的珍贵鸟儿,而在她背后有片宽阔的瀑布,此刻正声势惊人地往下奔流着。
“你醒过来了。”端着一大盆的爪果,那个浑身黑裳的男子,突然由一块岩片后现身,他伸出舌头舔舔唇,将那盆瓜果放在姬沄面前。
“康公子,没想到在越云号上头,竟然会有如此地洞天之所,这……真是太令人意外了,谁会想到在海上浮行的越云号上,还有个世外桃源!”转着圈子地观看瀑布飞泉,姬沄忍不住连声赞叹。
“你喜欢这里吗?”伸手拿个果子咬了一口,汁液四溅中,他舔舔唇地盯着姬沄问道。
“有谁会不喜欢这么美的地方?简直就如同人仙境般奇,康公子……”
“不要叫我康公子!”
“但你就是康公子啊!”
“不,我不是!我不是什么康公子,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所有全部的人!”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一路上只要是他所经过的花草,全都被他以光着的脚丫子给踩倒、蹂躏得一片狼藉。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姬沄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她悄悄地缓缓往后退。但她挪动身子才几秒钟,立即就被双手叉腰、嘴里喋喋不休念着的“旅祺”扭住手腕,一他俯下身子,蹙起眉头凑近姬法。
“你要到哪里去?”
“我……我没有。康公子,这……我的手……好痛!”吃力地扭转着自己的手腕,姬沄疼得连泪水都禁不住地滚落下来。
“嘘,不要哭,你不要哭嘛!我给你这些所有的宝贝可好?像这颗南海蝶贝所产的夜明珠,据说可换上好珍珠二百斛;要不然那块翡翠璧好不好?还是你想要这件用五千颗珍珠所缀成的珠袍?”像个急于献宝的小男孩,他拖着姬沄,在他所说的宝物之间穿梭而行,不时急切的将目光盯在姬沄脸上,像是万分迫切般的等着姬沄的回答。
讶异地瞪着他,看到他那孩子气般的行径,姬沄着实很难将眼前满是孩子气的男子,和那个威名远播,教人闻之丧胆的海涯孤鲨凑在一块儿。
“康公子,我……”拼命想抽回自己的手的姬法叫道。
“不要再叫我康公子了!”暴戾地吼着,但当他见到姬法因受惊而瑟缩的样子时,他重重地一跺脚,而后又恢复那种孩童般的温驯,他舔舔唇地靠近姬沄的脸。
“我不叫康公子,我叫彤彧!彤彧!我不是康公子,你听明白了吗?”
被他的话搞得一头雾水,姬沄根本不知所云地盯着他,脸上流露出浓郁的疑惑之色。“但是,你确实是康公子,是海棠姑娘的兄长,你的大名叫旅祺……”
“不,我不是!我不是康旅祺,我叫彤彧,我叫彤或!”捉狂般地拾取起地上铺陈的各色珠玉宝石,一把又一把地砸向不知所措的姬沄.眼前这个自称叫彤彧的男子,像个撤野小孩般地大吼大嚷着。
尖叫着闪避那犹如五彩花瓣般的珠宝奇石,姬沄还待辩解,却突然又闻到那股甜甜的暗香,在她还来不及说出话前,整个人便同石头般地又往下坠。
第五章
“前舷呢?”焦急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在听到脚步声时,旅祺连头也不回地沉声问道。
“启禀当家的,前舷的阿方跟阿丙都说他们被人打昏了,他们也都没瞧见姬沄姑娘走出舱房门一步。”来人朗声说完之后,便往后头那些交头接耳中的同伴走去。
“这么说来,姬沄姑娘就这样活生生地自咱们这条船上失踪了!”大喝一声,管家走近那些窃窃私语的水手之中,严厉的目光扫视过之处,有的水手都吓得立即噤声。
“管家,近来船上发生许多诡异之事,先是鬼迹出现,再来是姬沄姑娘失了踪。我们在猜测,是不是咱们做了什么事去触犯到海神了?据说海龙王不喜欢女人上船,而当家的将姬沄姑娘带上船来……”
“咄,这是哪门子理由啊?若说只因这姬沄那姑娘是女人这回事,那老朽我倒要请问诸位,那海棠小姐可是自她是个奶娃儿,就随咱们老当家的上船至今,可也从没听说出过啥差池的,这你们又要如何说哪!”气冲冲的站了出去,老管家的话立刻如投进平静湖面的巨石,引起了轩然大波。
环视那些不停窃窃私语的部属,旅祺眉头不自觉地又皱成死结了。难怪他们会这样人心惶惶的猜测,换做是其他任何人,也难保不做这种想法。自从姬沄上船以来,前前后后发生了不下数十次的鬼迹事件,伴随那些黏腻的稠状深色异物而来的,是水手们寝食难安的传言。
彤彧!都是彤彧干的好事!重重地伸拳在桌上使劲儿一捶,在震天价响声中;他心情沉重地注视着那些因此而噤若寒蝉的部众们。
“没有什么鬼迹不鬼迹的,只是一些海鸟叼食的藻类跟海虫。现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出姬法姑娘的下落。”中气十足地说着,旅祺心里也不怎么有把握。
水手和家丁们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是茫茫然的表情。原先是为了要在午夜出航,所以由旅祺这位当家的率领全船大大小小的家丁和水手,在岸边摆好香案祭拜,祈求能出海顺利,更重要的是能早些找到被劫持的凌云号,救回他们衷心爱戴的海棠小姐,将那些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趁当家的赴京接受皇上赐宴封赏之际,把防守薄弱的凌云号给挟持走了的劫匪们好生修理一顿,以免被他们灭了海南康家的威风。
但横互在眼前的状况却令他们无所适从,谁也抓不定主意。毕竟这鬼神为天,他们即使饶是所向披靡,以骁勇善战着称,但面对这无法揣测的鬼神之说,还是只有闭上嘴巴的份了。
由那些浮动的瞳孔中尽现的害怕和茫然无措的表情,旅祺拉回他凌厉的目光定定地盯着眼前在众人头顶上飘扬着的虎鲨旗,举臂将香案上的香炉执起,朗声面对示人沉声说道:“今日我康旅祺誓师北讨,倘若神灵应允,则令我利箭人此香炉,永以为记。”
将香忙奋力一抛,再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弓箭,援弓饱满,破势疾射,噗嗤一声地自香炉正中心穿过去,而后牢牢地钉插入挂满虎鲨旗的栀杆。
在高高的栀杆上那了望台中的水手,灵巧地拔起方才旅祺祭祀后插下的三炷香,如猴子般顺杆滑溜而下,飞奔到旅祺面前,骄傲地将仍冒着袅袅香烟的香枝呈现给旅祺。
无需多言,将香枝高高举起,令所有在场的人能清楚地看到后,由他们不约而同爆发出的呐喊欢呼声中,旅祺明白自己已经达到目的了。
“诸位弟兄们,虽然有些小麻烦发生,但诸位千万不可因而丧志,我……”示意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之后,旅祺正想乘机给予精神讲话,用以巩固民心,但此时另枝船栀上的了辽望台,却传来了阵阵尖锐刺耳的哨音,令旅祺立即抬起头。全船的人鸦雀无声地听着旅祺和那名斥候者之间,哨音往来传递的消息。
三步并作两步,旅祺一面在脑海中消化着斥候的意思,另方面自腰际取出块碧绿的虎鲨牌朝那群面色凝重的部属一扬,眼波一转,那些人马上各就各位,戒备满满地等着旅祺的下个命令。
急促地冲到船舷畔,望着斥候所指的那个方向,旅祺眼神变得专注而深邃。
雾,还是掩映稀疏地忽浓忽现,远远地由雾气急速窜来的方向,有艘小小的白舟正缓缓地朝这个方位漂流而来。由于雾气浓厚,很难以肉眼辨视舟身上头是否有任何人迹。
时间在紧张中分分秒秒流逝,在周遭静得连身后人的呼吸都清晰可听见的情况下,旅祺双手搭在船舷,紧紧地握着舷缘,连手背都已爆出片片青紫的血管了。
冷冷地盯着看不出动静的小舟,旅祺嘴里仍不停歇地和斥候的水手,你来我往的交换着消息,发出长长短短的哨音。
渐渐地,小舟如破雾而来的白箭,重重地触及到越云号船壳。伸手要身畔的人散去,旅祺将以麻绳编结而成的绳梯凌空一抛,绳索在空中滑出优美的弧度之后,笔直地朝小舟垂了下去。旅祺立即撩起长袍,准备攀梯下行。
“当家的!”水手们一拥而上地拉住他的手脚。
“少爷!”管家也神色大骇地拖住了旅祺的衣袍。“少爷,这么危险的事由咱们这些下人去做就好,你可千万不要以身试险。”
“放手,我要亲自下去瞧瞧,如果只是干坐在后头等着部属为我出生入死,我有何颜再去号令他们?管家,这是我的责任,你放手让我去探探那小舟上有何奇特之处。”心平气和地说完之后,旅祺温和但坚定地推却开管家的手,摆脱掉那些急切的水手和家丁,他朝海面上一跳,随即攀住了绳索,迅速地往下降。
在管家那深深不以为然的目光中,和水手家丁们担忧的表情里,旅祺亦是忐忑不安,但又好奇得紧地缓缓接近那艘随波漂动着的白舟。
缘着绳索轻轻踩在舟上,待那阵动荡和摇晃停止后,保持着平衡的姿态,旅祺小心翼翼的朝复盖着一方淡紫绢丝的前方靠近。
约莫看得出来是个隐隐约约的人形,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花香,在淡紫绢丝四周,是各式各样奇珍异卉,整艘白舟上弥漫着一股诡谲难测的气氛。
旅祺凝视眯起眼观察了一阵子,皆不见有何动静。他一面缓缓地调理气息,一方伸手轻轻地揭起那方绢丝——简直无法形容出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旅祺只能怔怔地盯着那如瓷器般光华温润的容颜,正在月色辉映下,散发出月牙银的光耀。
是姬沄!这个念头一传输到旅祺脑海,他几乎要忍不住地欢呼出声了。雾,仍是忽而迎头袭来,忽而迅速逃逸散去无踪,蹲在那里傻傻地盯着沉睡中的姬沄,旅祺只是静谧地笑弯了嘴角,对头顶上传过来的询问声却充耳不闻。
在船舷边的管家、众家丁和水手们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连连呼唤都得不到旅祺的答复之后,便有几个胆子大些的人,和那些救主心切者,全都一古碌地跳到海面上,再游近小舟,扶攀着小舟,弄清状况而面面相觑之际,他们只得朝越云号招着手,嘴边亦吹出尖锐的哨音相和。
胳臂粗的绳索凌空飞出,掉落在海面后,由那几个水手拉着绑在舟舷畔。那些吆喝着的家丁和水手们,以杠杆原理拉着宛如出水芙蓉的白舟,上了越云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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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痴痴迷迷的旅祺跳下白舟,管家立即要人去找来略懂医理的老皮。这平常总是道岸貌然的老皮,伸手拎搭在姬沄的手腕,凝神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再翻翻姬沄的眼皮,他站起来朝管家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吸了些兰芷散。”
“兰芷散?”扬起花白的眉毛,管家凑近他问道。
“嗯,这兰芷散是吐番国传的香剂,多是祭司祭神时施用的剂散,没想到在这中土沿海,竟然也会出现!”
大概是老皮说时的神态颇不寻常,所以管家立即将他拉到旁边,远远躲开那些好奇的水手和家丁们。
“老皮,你说这兰芷散……”
“我以前听师父提过,这兰芷散是一种强效的麻药,基谓上是百花香,嗅闻到的人,轻者痴呆听令于人,重者昏睡,但基本上是不会对身体有大害。”
“哦?但你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
“呃,这……”老皮欠欠身子,像是考虑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的望着管家。“管家,实不相瞒,江湖中传说这兰芷散有一独特性质,虽然未经证实,但传言越来越盛,无风不起浪,我疑那传言或许有几分属实。”
“你说。”管家轻轻地说,满是皱纹的脸没有表情。
“兰芷散宜女不宜男,女人嗅吸越多,阴柔越盛,无伤己身,反倒可以激发其阴柔本性,宜夫益子。但这兰芷散若被男人吸闻过多嘛……”
“怎么样?”这下子向来老神在在的管家,再也沉不住气地一把拉住老皮的衣襟,焦急地追问着。
“男人为阳,倘受此阴气过盛,将岔走经脉,使其阴阳不调,久之损及脏器,虽不死亦伤重。”
“难道无其他方剂可解此毒?”
“呃……这么多年来只听过几例,只是眼前……”望望略微恢复了的旅祺和仍沉睡中的姬法,老皮面露难色的踌躇不语。
“老皮,眼下咱们都是为了咱们当家的好,你若知道什么解毒之法,就快些说出来吧!”
“管家,不是我老皮不肯讲,只是这……这……”被管家一再摇晃之余,老皮还是猛然的摇着头。“这实在是太违礼悖礼了,我……我……”
“老皮,眼前是救少爷较要紧,还是管他什么礼不礼的重要。”烦躁地来回踱步,向来沉稳的管家显得毛躁。
“这……这……”看到管家如此的坚持,老皮伸手搔搔花白的发丝,这才接着说下去。“大约三十年前有几例,据说某大门派的嫡传大弟子某回私闯师父练功房,打破了秘藏的药罐,因为吸人太多兰芷散而功力尽散,后来为了自救而听信传闻,与其师妹发生苟且之事,玷辱师门。后来听说那位小师妹因而珠胎暗结,被逐出师门后,潦倒而死,当时已身怀六甲……”
奇怪的看着浑身不住颤抖着的管家,老皮虽然感到诧异,但还是耸耸肩地继续说下去。“其实这阴阳合一确实是解兰芷散之毒的唯一办法。”
“那何以?”闻言猛然抬起头,管家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血丝,像要捉狂似地扯着老皮的衣襟。
“唉,造化弄人,虽说是男女阴阳合体可解这兰芷散之毒,但先决条件是这合体的男女,都已吸入兰芷散,这样女方体内的兰芷散可将阳男的兰芷散阴柔之气,迳行吸附人体。那位大弟子即是忽略了这一点,所以造成这虽以挽回的悲剧。”
重重地击打着船舷,管家两眼泛出幽幽精光,他陡然地转身面对莫名所以的老皮。“这兰芷散的余毒可有可能全部解除?”
“嗯,一般而言这兰芷散是很难清除干净,但亦听说曾有对侠侣,利用高深功力逼住毒索,再借由次次合体之法,解清余毒。而且据说从此功力大增,但他们夫妻却已看破世事,隐遁深山丛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