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管家,眼前我最担心的是当家的亦吸进兰芷散,而且依我研判恐怕不少,再这样下去对我康家……”
“你有什么高见?”
“因为当家的吸进太多兰芷散,所以他呈现出痴呆状。以后每隔半年,他痴呆的时候会增多,清醒的时闲逐渐减少,直至变成终日痴傻为止。管家,你认为……”看到管家心事重重地踱着步子,老皮抬起头往那堆人聚集的方向望去,却没料到背后有只枯爪似的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了他的咽喉。
“咳、咳……你……”还未吐出句完整的句子,老皮的身体已全然软瘫。而后拖着他清臞的身躯,管家将他拖到船的另一边,轻轻往下一送,老皮便如块石头般地掉进海面下,在雾色深厚的子夜时刻,只激起了微波涟漪,而后便失去了踪迹。
“阴阳合体……在我隐忍了这么多年之后,总算让我等到解答当初失败的原因了!苦不是阴错阳差之下,现今武林哪有那些后辈小子们专擅的余地?阴阳合体,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是老天爷要令我时来运转啦!哈哈哈,我杨金源总也熬到这一天了!”
转睛见到仍是痴痴傻傻地坐在那里盯着姬沄傻笑的旅祺,他原满是杀机的双眼,立即闪烁狡诈的光芒。
“唔,这小子还不能除去,至少我还得利用他来除掉海中的那个怪物。嗯,再让他多活些时日吧!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又何需急在这一时?”自言自语地说完,他伸手整整自己的衣襟,急趋地来到旅祺和姬沄身畔。
“管家,当家的仍是昏迷不醒,姬法姑娘亦是如此,我们要不要请皮大夫……咦,皮大夫呢?”
“喔,皮大夫已经下船去找药了,你们先将姬沄姑娘跟当家的送回房去。”不急不喘地吩咐着,管家杨金源收起原先的慈眉善目,冷冷地交代。
“那今晚还是要开航吗?”
“那是当然。”
“可是,如此一来,皮大夫的药……”
“唉,你们这群猪脑袋,咱们康家船队的驿站水陆皆有,你们穷紧张个什么劲儿?倘若不快些去追讨回凌云号和海棠小姐,后果有你们受的!快去起锚,出航!”
在他权威式的吆喝之下,家丁和水手们手忙脚乱地拉起沉重的锚。趁着雾夜,越云号扬帆驶出泊停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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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如同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上漂游般放松舒适,随意地转个身,姬法发出了满足地喟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熟悉的景物,她将手枕在脸颊下,出地回想起那个荒谬的梦境,对那几乎要栩栩如生的记忆,感到极度的迷惑和不解。
他明明是康公子,却辩称自己是叫“彤彧”……太奇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被强行掳至这越云号也已经近大半个月,为了打发她漫漫等待的寂寥时光,有时是旅祺自己,有时是他下令由管家或其他人代行,领着姬沄在这庞大得如个城堡的越云号参观。
看过了那些设想周到,几乎要令人忘了自己是身处汪洋大海上的设备,姬沄已然是赞不绝口,但由管家口里,她这才知道;比起行踪不明的凌云号,这艘已大得令人咋舌的越云号,仍只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凌云号是我海崖孤鲨的根据地,规模自然非此艘用以卫戍船队的越云号所可比拟。”带着骄傲的表情,管家曾不只一次的这么告诉她。
在这越云号上头既然有如此仙境般的地方,何以旅祺从来都没带我去参观过?那遍地皆是珠玉宝石铺陈,奇花异卉争妍的世外桃源……
正在想着那个令她大感兴趣的地方时,门上传来清脆的敲门声,她立即跳下床披件外衣即打开虚掩着的门。
“姬沄姑娘,有没有打扰到你休息?”虽然口里这么说着,但门外的旅祺却没有离去的打算,仍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儒雅地微微欠了欠身子,双眼倒是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姬法猛瞧。
抬起头望向已近中天了的太阳,姬沄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睡过了大半个早晨时光,她突然羞红了脸,让开身子请进旅祺。
“没有的事,不知是否因为梦魇缠扰终夜,竟使我这一睡便已到日上三竿。”为他倒了杯犹温的酽茶,姬沄双手捧茶到他面前,一面自嘲地摇着头。
太过专心于自己的思绪之中,旅祺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接取那杯茶,双掌不自觉地复盖在她柔细灵巧的柔荑上。
由掌中所传来的温润今他为之一震,因而差点将茶水整杯泼倒,是以他慌慌张张的站起了身子,正想致歉之际,船身突如其来的大晃动,使那杯荼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胸口,但顾不及胸际那片湿漉漉的水渍,他伸手将眼看要如房内许多东西般飞荡的姬沄揽进怀里,而后纵身一跃,跳到舱门口,依傍着粗大的柱子,喘息着等待这不寻常的动荡结束。
害怕得失去血色,姬沄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心有余悸地自他怀间悄悄地睁开原吓得紧闭了的双眸,迷惑地瞪着那些杯壶被褥,全都以滑稽突兀的角度,散落在舱房内的各个角落中。
“康……康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双手搭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姬沄简直是傻了眼般地颤声问道。
“嗯,或许是船壳撞上礁块了。放心,越云号是艘十分坚固的船,不会有问题。”伸手轻轻捏捏姬法那僵硬冰冷的手,旅祺试图微笑地安慰着她。
另方面,他的脑海里却如同有着雷达搜索般地回想着这附近海域的位置图。不可能啊!这一带的海底都是坡度缓降的平滩,从来没听说过有暗礁的存在……
对彼此贴得这么近,感到赧然,姬沄忸怩地想挣脱他的怀抱,但旅祺却仍像是没有知觉般地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康公子?康公子?”出声轻轻地在他耳畔唤他,姬法对他身上传来的那股混有阳光和海洋气息的味道,感到阵阵眩然。
终于意识到姬沄在叫着自己,旅祺这才如梦大醒般地回过神来。他狼狈地松开双手,正想开口为自己唐突佳人的举止辩解之时,又是一阵强烈的震动传来,令他身不由。
己地扑倒在地,而且很不巧的,连带地也将站立不稳的姬沄绊倒,压在他高大的身躯之下。
因为他的松手而感到温暖突然远离,姬法尚来不及为自己这种嗒然若矢的心态,找到合理的解释之前,这一波波似乎没有止境的撼动,又将她扫回了旅祺怀中。
害怕将娇弱的姬沄压伤,旅祺双手双脚着地,以自己的身体为顶,牢牢地守护在姬法上方。
“你有没有受伤?”背上传来重重的一击,旅祺转过头去,皱起眉头瞪着那把腾空飞起,因撞击到他而碎成小木块的凳子。
“没有……康公子,你在流血,你受伤了!”惊叫着伸去撕裂自己衣袖,姬沄手忙脚乱地将衣料压在他不停淌着血的太阳穴。
“没什么大碍。姬法姑娘,你方才说昨夜有梦魇?”对自大清早醒来后,便一直萦绕脑海的疑问感到不解,好不容易忍耐到晌午,他终于按捺不住地想来寻求答案。
仿佛作了个很甜美的梦境,他只记得自己下降到那艘白舟之中,揭起那方紫雾般的绢丝方巾,见到了安详酣眠的姬沄.在那一刹那中,他只觉得沉沉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但接下来他就完全没有印象了,只知道今儿个一大早醒来,便觉得通体舒畅,似乎是狠狠睡了三天三夜般的适意快活。而这种感觉,是自父亲卧病以来,便没有过的情形。
连连找了几个随侍身畔的小厮来问,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使得旅祺心中感到不安,但眼前更重要的是,他得找出姬活自舱房中失踪,却又由外海睡在小舟中漂流回越云号的真相!
假借为他察看伤口,以避开他炯炯有神的双眸。姬沄对他专注柔和的紫眸,感到既新鲜又讶异。虽然以往在佛。寺中便常见到海棠姑娘明媚的紫眸,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这样一对少见的紫眸,竟有如温暖的波涛之洋,会有令人想不顾一切的纵身没顶的吸引力。
不自觉地舔舔干燥的唇瓣,姬沄盯着他耳畔的须角,缓缓地开口:“那是个颇为怪异的梦境……我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我在胡思乱想的结果。但它太真实了,真实得如同真的发生过一般的鲜明。”
“哦?”感觉到船体的晃动幅度变小,虽然仍不时传来轻轻的波动,但旅祺一个翻身坐正身子,将姬沄轻轻一拉,便拥进自己怀内,一面戒备谨慎的伸手护着她的头。
坐在旅祺腿上,依偎在他胸前,姬法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地发起抖来。自幼生于官宦之家,及长又人宫为玥妍公主侍婢,在她这多舛的十八年岁月之中,从没有跟个男人这么靠近的经验。
那种既兴奋又害怕的感觉,使她的心如腾云驾雾般的忽上忽下。对这陌生的悸动,她全然不知该如何因应,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也没有人教过她,令她好生迷惘。
头顶上传来清喉咙的声音,这才将姬沄由神游太虚般的幻觉拉回现实。抬起头望进充满关切之意的眼睛,姬沄坐直了腰,诧异地打量着他——“明明是你啊!可是为什么你又要否认你即是大名鼎鼎的海涯孤鲨康旅祺呢?”更凑近他,近得彼此的鼻尖都快触碰到对方的地步,而后又突然拉开彼此距离,如此反反复复的观察着旅祺,姬沄发出串长长的叹息。
“康公子,你可曾听说什么人叫彤彧?”抿抿唇,姬法狐疑地问着,抬起头却被旅祺的脸色惊吓得立即住嘴。
“谁告诉你彤彧的事?是谁?谁?”浑然不觉自己在做些什么似的,旅祺捏住姬沄纤细香肩,使劲儿地不住摇晃,使头上的钗钿花红掉落一地。
“康公子!是你啊,是你将我带到那个人间仙境的处所……”看到旅祺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姬沄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因为,昨晚他发狂般歇斯底里叫嚷着自己不是旅祺,而是彤彧的狂暴神情记忆犹新,这使得姬坛赶紧打住这个话题,但旅祺却丝毫没有放过这一话题的打算。
“人间仙境?你倒是说说看,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用力做几个深呼吸,借以平息心中的激动。而后旅祺挥挥手,冀望就此赶走那股源源不绝的怒气。但听到彤彧的名字所带来的影响,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小心异翼地瞄着旅祺余怒未消的脸庞,姬沄吞了吞口水,而后才轻声地启口说下去:“梦境中我醒来之际,便已身在那人间仙境内,飞瀑流泉、奇花异卉,各色鸟雀呜叫……地上,都是以贵重的珠玉宝石铺陈,可说极尽豪奢之能事,即使是在以骄逸奢华着称的前隋皇宫,或当今大唐宫禁之内,也未必有如此奢靡的做法。”
两眼圆睁地盯着姬沄许久,脑海里一直思索着她舫说的内容,在阵阵随海浪波摇中,他这才颌首要姬沄继续说下去。
“而后便是康公子的出现……”微偏着头凝神细思了几秒钟,姬沄无奈地摇着头。“我着实不明白,康公子你何以要生那么大的气?每当我唤你为康公子之际,你便是暴跳如雷地狂啸着……说你不是旅祺,而是彤彧……但,我再怎么想都想不通;你就是康公子,康公子就是你,不是吗?”
至此大致明白所有的事情了,彤彧,又是彤彧搞的把戏。望着姬沄那疑云笼罩的五官,旅祺脸上的凝重退减了几分,他漫不经心地拍拍姬沄的手背。
“我明白了。姬沄,那只是你因太劳累而产生的幻觉梦魇。我即是我,以后别再叫我什么康公子,叫我的名字吧!”
想到彤彧若听到姬沄对他而唤出自己的名字时,那种被忽视而备受打击的样子,旅祺忍不住有一丝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总算,我也扳回了一城,彤彧!
“但是……”还想再询问他那仙境般的地方,究竟是隐藏在这越云号何处,姬沄话未说完,门已经砰然一声地被由外向内猛力踹开。
进来一见到蜷缩在旅祺怀中的姬沄时,神色匆匆的管家怔了怔,但随即恢复自若的态度,他急趋向前,伸手搀扶住被他看得羞红了脸的姬法,一面不着痕迹地隔开旅祺和姬沄.“少爷,船底裂了道颇大的缝隙,你要不要出去瞧瞧?”
凑近旅祺,管家脸上虽堆满笑容,但笑意却未渗进他闪动森冷光芒的双眼。
“裂缝?怎么可能?这附近并没有任何礁石岩块,没有理由……”望着被管家带开的姬沄,旅祺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冷冷地将姬法推到床的那边去,管家岔开双脚地站在旅祺面前,脸上的表情是怪异的倨傲。
“没有理由的事已经发生了,现下那些水手跟家丁们都像无头苍蝇般的团团转,你还不快些出去?”
心不在焉地伸手抹把脸,旅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就是不想离开姬法,一心只渴望能接近她……
但脑海中似乎有另个声音催促着他:康家船队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将康家船队的安危放在生命的第一位。这个自幼即无时无刻压在肩上的重担,此刻又明显的将他的理智找了回来。
深探吐出仍积郁在胸口的那口气,旅祺伸手顺顺衣袍上的皱褶,等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桀骜不驯。朝姬沄弯身行礼地打了个拱,而后他迈着大大的步伐,转身即迅速地消失在门外。
目送他的背影直至看不到之后,姬沄这才将目光收回来,却正好接触到管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管家,还有什么事吗?”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溜,看到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裙,姬沄只得讷讷地伸手拉直衣裳,不太自在地没话找话说。
“姬沄姑娘,老朽有件事想请教。”
“管家请说,若姬沄知道之事,必然不会隐瞒。”
“姬沄姑娘,老朽一直很纳闷,究竟姑娘是如何由这越云号出走?又是如何会在失踪近两个时辰后,由小舟载着漂回越云号?”
越听管家的话,眼睛睁得越大,姬法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连连眨着眼望着管家。“慢着,管家,你意思说姬沄我曾经失踪。”
文风不动地定在那里,管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不错,昨夜近子时,据巡更的水手来报,似乎有外人侵入越云号,我们搜索全船之后,发现没有任何损害,只有姬沄姑娘你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