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箴一言不发地回到更衣室,面无表情地坐在地板上。“查理叔叔,把你们店里最昂贵的衣服拿给我。”
“丫头啊,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上次见到你们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彼此都挺友善的样子……”查理说着自隔壁的架子上拿下一套深黑白厘士所缀成的低胸礼服,“丫头,你确定你敢穿这套衣服?”
敏箴二话不说地抱起那套礼服,磨着牙地套上。“查理叔叔,这套礼服得花他多少银子?”
随着敏箴款摆腰肢地出现在眼前,查理低声吹了声口哨。黑色波纹绸伞裙,自右肩开始斜胸露出一边肩膊的设计,空出来的空间由漂亮的香槟玫瑰,代表纯洁的白色玫瑰,永远含苞待放的粉红色小玫瑰、天鹅绒星状般的小花、还有细致的粉香水百合,优雅的盘结萝围绕着,串成娇艳的花吊带,裙身和下摆罩上一层象牙白大花厘士。下摆另外又再以黑底绣花线厘士为裙脚,长长的拖摆使敏箴更像个由童话中走出的公主,璀璨而凝聚一身魅力。
“丫头,这套衣服再也找不到比你适合的人来穿它了,不过它可不便宜喔!”查理将敏箴的长发辫松开,轻而易举地便拢成一个充满俏丽大波浪的发髻,而剩余的发尾并没有塞进髻内,只让它松松地垂在耳际。他不时地停下来打量镜中的敏箴,一面叨叨絮絮的说道。
听到那六位数的价钱,敏箴露出顽皮的表情。“没办法,外面的那头牛不欣赏我的品味,反正他们这种纨子弟,大概只看得上这种价钱的货色吧!”
“丫头,我听你爸妈说……”查理像个陌生人般地盯着她。
“我妈或我爸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查理叔叔,你绝对想象不到这个方希平有多可恶。反正大伙儿走着瞧,我可不是好惹的。”敏箴说着昂起头,像个出巡的女神般晃到已经不耐烦地用手支着下巴,脚则不停地打着拍子的希平面前。
“我的天!”希平见到敏箴一出现,立刻放下手,脚也停止了拍打地板的动作。
“这套衣服可是查理店里最贵的衣服,你再不满意我也没办法啦!”敏箴一见他陡然圆睁的双眼,立即防卫地翘起下巴,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希平用手遮住眼睛发出一阵轻笑,将手支额。“好吧,你穿成这副德行走来走去,我看没有几个男人会受得了的,但是很符合我方希平的品味。”
看他那副志得意满的狂态,敏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愈来愈懊恼地瞪着他。真是的,又让他占上风了。
“查理,我未婚妻的那套行头……”希平一弹手指,自沙发一跃而起,拿出了支票簿。
在听到那高达六位数的价钱之际,他的眉连皱也没皱一下,爽快地在另一张白纸上写下地址,失笑地将那个地址递给查理。
“这套衣服是我父亲答应要送给他媳妇的,你直接派人去他那里收钱就好了。”希平说着愉快地观赏着敏箴阴晴不定的表情。
“唔,那敏箴是现在就化妆做发型,还是?”查理从善如流地收下那张纸条,对这些有钱人之间的瓜葛他才懒得多问。
“嗯,我看看我还是在这里等我的未婚妻,免得待会儿她又给我惹什么麻烦。”希平说着拿起另一堆公文,立即聚精会神地看着。
敏箴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那张高脚椅上,从面前的镜子里,她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希平的一举一动。
凭良心讲方希平真的是个很帅的男人,高而结实鹤立鸡群的身材已经使他很耀眼;再加上他那微卷且恣意垂落额前的刘海,虽有些过长,却使他看起来有种孩子气的感觉,而在稀疏刘海缝中所露出的那双桃花眼,则是使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的元凶。
从面前的镜子望过去,敏箴很轻易的就可以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他随手掠掠额前的发丝,他从从容容地挥动着手中的笔,时而颦眉,时而舒缓地点点头……奇怪,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他是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望着沉思中的希平,敏箴如此地问着自己。
希平盯着前头不远处的那面镜子,自镜中望出去,有位娉婷明艳的女郎正噘着嘴唇,让查理用把大刷子,在她脸上不停地刷着香粉;而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我那万般别扭的冒牌未婚妻。
看到她听到查理说了什么而眉飞色舞的娇俏容颜,希平忽然感到心头怦怦地倏地加快速度。她是这么的年轻且率真,随着与她相处时日的增加,他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让她轻易地走进他的生活作息而不自觉。
向来生活得率性而不羁,为了摆脱方氏这庞大家业的压力,所以一找到机会,他就托词至外国进修而远离这个令他烦厌的虚伪世界。
但因为希安的失踪和母亲的病情愈笃,他发现自己已经愈来愈找不到自己了。在外面的世界里,他是父亲的左右手,掌控着奇佑实业的大部分实权;而在欢园的家内,他必须轮流扮演着狂放不羁的希平和敦厚恭谨的希安。
敏箴的出现,就像在原已暗潮汹涌的湖面上投下巨大的石块。他知道有些变化,但目前有无法评估出她到底会引起多大的改变,望向她柔美的容颜,希平感到有股不怎么熟悉的剌痛陡在心底升起。
“丫头,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查理将粉嫩嫩的淡象牙粉红轻刷在敏箴的眼睑上,一头雾水地来回打量着这两个各自若有所思的年轻人。
敏箴瞄了瞄镜里那个仿佛仍在看着公文的男人,翻了翻白眼地叹口气。“查理叔叔,我现在也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似乎一切都跟我当初所想的不一样……我想,我有可能弄错了,助人怎么会是快乐之本呢?你看看搞成这样一团糟。”
“怎么会呢?不过,丫头,你跟方希平还真是很登对,待会儿让我找个人帮你们拍张照片。”查理托起敏箴的脸,仔细地为她描着眼线笑道。
“查理叔叔,你们店里缺驱邪避魔的符纸吗?我才不要跟他合照呢!那会令我作恶梦。”敏箴在查理为她完成了化妆程序后,提起裙摆在落地镜前鼓动着波浪般的裙摆,不以为然地皱皱鼻子。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敏箴头微微地由左侧向后扭转,希平眼中的迷离和……温柔,令她胸口似乎被一口气堵住般,忙不迭地连做几个深呼吸以平息心中的骚动。
希平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紧盯着她不放,但他简单直没法子移开自己的目光。如果说进查理的店之前的敏箴是块璞玉,那么,眼前这位宛如古画中走下来的宫延美女,大概就是精心雕琢之美钻了。
几绺发丝不驯地遮住她半转的右侧脸,那对翦翦如水的眼瞳像猫眼般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而那半开而鲜红欲滴的唇,更使希平不由得回想起早上在他房内所发生的事,回味着她柔软甜美的唇瓣,他忍不住地抿了抿唇。
敏箴发现自己竟然有种奇妙的感觉,那是很怪异的想法,突然跃上思维里:我想要他看到我的美丽,我也要他衷心的赞美;我……我在想些什么啊?
他是方希平,跟我周敏箴之间除了这可笑的戏之外,我们不应该有别的瓜葛的。但是,看到穿着一身素雅的象牙白西装伫立在那里的他,为什么我会感到呼吸急促,眼睛久久无法避开他眩人心神的凝视。
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唇,脑海立刻出现早上那个小插曲,敏箴腼腆地举起手想掩住自己的唇。但希平一个箭步地跨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在她手心中印下了缠绵至极的一个吻,然后将她手心贴回到她唇上。
“你是我所见过最美艳的女神,但是你纯洁的眼睛却斥责着我脑海中所有不该有的绮念。敏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诗人们能写出这么充满诱惑的词句了,因为像你这种女人是真的存在着。”希平逞着莫测高深的眼光看着她。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敏箴感到不知所措。原想再以尖锐的话语顶回,但他话里的赞美之意,令她羞赧得举棋不定,心里感觉到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所溢满。
“谢谢你,你也很好看。”敏箴羞涩地回答着,眼神游移地躲避着他炯炯有神的注视。
站在他身旁,更令敏箴强烈地意识到他的存在,一阵灼热爬上她的脸,一直蔓延到脖子上。
“你为什么脸红了?”希平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眸深处。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思绪就是没有办法离开她,她……究竟会在他生命中掀起怎样的变化?
“没……没有,我们是不是该回去?”敏箴讷讷地说。老天,在他那仿佛带有几千万伏特的凝视下,她几几乎乎都要融化了。
“唔,那可以等一下,但……”希平说着低下头,沿着她裸露优美的颈线,沿途印下一串细细的吻。
“希平……”敏箴微红的双颊更加深它的红晕,她睁着迷氵蒙的大眼,双唇微张着。“这样不太好吧!”
“你是这么的诱人。敏箴,你令我对自己的感情感到无所遁形。”希平用拇指略略用力地沿着她唇线来回不停地爱抚着。“我愈来愈怀疑,这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大考验,我真的很怀疑……”
敏箴紧张地眨眨眼,面对这个一直跟自己针锋相对,现在却如此浪漫地喁喁私语的男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希平……”
恍若未闻似的,希平低下头在她唇上印着他流连不去的吻。那不是强迫或是突如其来的掠夺,敏箴带着昏眩的迷惑,静静地站在那里,任那股暖流流过全身。
如同干燥的大地企盼春雨的滋润般,敏箴抓不住心底愈来愈泛滥的涟漪,她无法思考,无法决定是不是要推开他,只是盲目而松弛地回应着缓慢而从容的吻。
蓦然间闪了一下的镁光灯令他们从心神迷醉中清醒了过来,希平呻吟着转过头去,瞪着一脸无辜神色的查理。他挑了挑眉头地指指查理手里的相机。
“每位到我这里打点过的美女,我都会拍照存证,以免有人穿重复,这对女人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查理对着他们又连接按了几下快门。
低下头看到困窘得粉颈低垂的敏箴,希平爱怜地将她拥进怀里,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心窝上。
“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快些回欢园去。”希平说着,仍紧紧地搂着敏箴往外走。但敏箴却可以感觉到刚才那浪漫旖旎的气氛已消失,眼前的希平又变回那个独断独行,唯我独尊的臭男人了。
第五章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敏箴不断地自低垂的眼尾余光偷偷地觑个空,悄悄打量着身旁英挺的男人。
他紧抿着唇,目光坚毅地直视前方。整部庞然且昂贵的大房车,在他的掌握之下有如在他掌心撒娇的小猫似的驯顺。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敏箴视而不见地盯着眼前的车潮,这个疑惑在心底如野火燎原般地一下遮蔽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深深地吐口气将身子往后倚靠在椅背上,她沉默地闭上眼睛。对紊乱而惶然不安的心情,她只能无助地顺其自然等着事情有任何发展,因为此刻,面对这个时而跋扈,时而柔情万缕的男人,她真的找不到规则可依循了。
“我想我们的关系……呃,我是指我们目前不得不彼此配合的情况,或许应该做一些调整。”然峡考虑再三之后,略显迟疑地开口说道。
敏箴抬起头飞快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什么意思?”敏箴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伸手按下电动窗的键,暖洋洋的薰风迎面扑来,扬起她卷曲的发丝。
那被风吹送而拂搔着他脸庞和心的长发,引起希平唇边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伸手将那绺发丝轻轻地握在手里。“敏箴,我不知道是什么使我们在这么奇特的情况下相识。但是,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感受到那股难以言喻的悸动,那种几乎要不认识自己的陌生感?”
敏箴低下头玩耍着自己的手指,期期艾艾地打算含糊以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只是我希望你能有点君子风度。”想到他这样三番两次毫无预告的吻自己,而且最糟糕的是我似乎还不觉得讨厌……困窘令她忍不住又满脸通红。
“君子风度?”希平将那一小绺的发丝放在鼻下,幽淡的花草直钻进脑海中,令他久久舍不得放开。
“就是……就是你不可以老是那样吻我嘛!”敏箴支支吾吾地说着,全身都燥热得如同身处巨大的火炉内,鼻尖冒出了几点汗珠。
“噢?”希平带着意外的转向她。“我不觉得你讨厌我吻了你,刚才要不是查理拿着相机在那里拼命拍……”
敏箴呻吟着用手捂住脸。“住口方希平。反正我就是不想再发生类似的事了,你懂不懂嘛!”
希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笑着用那绺发丝的尾端去画着敏箴的唇。“咦,这个害羞的女人真的是那个胆大包天,单枪匹马闯进我房里的女人吗?那时候的勇气到哪里去啦?”
用力抢回自己的头发,敏箴很不客气地狠狠瞪他几眼。“你管我,人家我那时候哪想到会惹出这么多的风波,早知道的话,你用八人抬的轿子来抬我,我都不会去。”
“是吗?”希平实在很难理解自己的心态,但他发现自己竟然很喜欢跟她这样斗嘴。
“就是这样,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敏箴说着扭过身子盯着窗外不停地往后远移的街影,表明她话说到此为止的决心。
希平哑然失笑地瞄瞄她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熟练地把着方向盘,突然觉得生活似乎有了特别的乐趣。
忙碌地将那些该看过该签字的文件都推到一旁去,希平的脸因为看到眼前的那个人而诧异得僵住了。
“你……你怎么会到香港来?”他好不容易才自震惊中恢复过来,声音粗哑地问着那个穿着一身艳紫的女郎。
发出爽朗的笑声后,女郎拢拢那头随着她头部的幅度而跳动着的波浪卷发。“希平,我也是香港人啊,你忘记了吗?”
“不,络萍,你不是已经跟父母一起移民到美国,而且不打算回来了吗?”希平拿着铅笔的手,有些不稳地用铅笔头的橡皮擦轻轻地敲着桌面。
看到络萍,年少时光似乎在一瞬间又重回眼前。希平闭上眼睛仿佛还可以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温络萍的父亲和方新达是商场上的对手,也是多年老友。因着彼此豪爽的个性,所以他们两家往来颇勤,温家唯一的独生女络萍和方家的四个女儿因为年龄差距过大,反倒是跟年龄相仿的希平和希安兄弟俩玩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