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跑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拚斗的两人都是硬生生地遏住招式,但是余劲威猛,一道“七步追魂掌”,一道“散花掌”的后劲竟把玉璞扫倒在地。
赵瞵一收招退后,立刻被北辰派的弟子围住,脖子被架上无数把亮晃晃的大刀和长剑,他伤重无力,刚才全凭一口气搏斗,此刻气虚体耗,再无反抗之力。
韩昭远惊怒不已,“玉璞,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璞被掌风所伤,她吃力地撑起身子,便吐出一口血,但她根本不顾自己,哭道:“爹!求您不要杀赵瞵大哥!”
韩昭远看到她残破的衫裙。一个千金大小姐,半夜三更藏身马房,衣衫不整,这……能发生什么事?
他又是大怒道:“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见她望向赵瞵,韩昭远的目光也随之转去,只见赵瞵神色古怪,身上的伤处竟然缠着她的裙布!
韩昭远脸一沉,“来人,送大小姐回房,再去找全城最好的大夫来。”
玉璞仍是坐在地上,流泪道:“求求你们不要再杀了!”
韩子圣踏步向前,故作凝重表情,“爹,有一件事,孩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韩昭远道:“你这时候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爹常说,我们老陷害姐姐,诬指她拿了兵器,可是最近我们加强巡守,我发现姐姐不只跟这个马夫卿卿我我,而且还跟他学一套奇怪的剑法呢!”
“为什么不早说?”
韩子圣自以为立了大功,洋洋得意,“爹最近为山庄的命案心烦,孩儿看姐姐只是舞剑,心想无害,等事情过去后再说。”
韩昭远在气头上,一巴掌挥了过去,“她拿剑就触了北辰派的霉头,你不制止,现在还在得意什么?果真今晚教刺客杀了你爹,你是不是准备当掌门了?”
“不是!孩儿没有这种想法啊!只是没想到他……会是刺客。”韩子圣原来计划捉奸在床,让姐姐和大娘无地自容,谁知今日告了,反倒惹怒父亲,讲完话,他讪讪地退开。
韩昭远又问道:“你半夜不睡觉,来这里练什么剑法?”
此时两名女弟子搀扶起玉璞,让她得以站立,玉璞脸色苍白,回答道:“我……爹,是女儿不对。”
韩昭远脸色严肃,“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自己发明的剑法。”
“你不会武功,又怎会发明剑法?说!你是不是跟他学西蟠派的剑法?”
“爹,我没有……”玉璞倏然住口,因为她的剑法来自母亲所绘的剑图,而母亲出身西蟠派,赵瞵又是西蟠派的人……
韩昭远了然于心,“是你母亲教你的?”
“没有!”玉璞回答得斩钉截铁,随即又哭了出来,“爹,一切都是我不好,爹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只求爹放了赵瞵大哥。”
“这个时候你还在替他求情?!”
“女儿不懂江湖事,可是……女儿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玉璞又是含泪望向赵瞵,“赵瞵大哥,也求你放了我们北辰派吧!”
即使刀剑相逼,命在旦夕,赵瞵仍是傲然地道:“我死了也会化做厉鬼,杀尽北辰派的每一个人。”
韩昭远亦是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呵!我就让你做个永不超生的游魂。”他一步步走向前,眼里尽是锐利的杀气,他凝聚手掌,就要给予赵瞵致命的一击。
玉璞见状立即挣脱扶住她的女弟子,还踏不出半步,脚步一软,又跌了下去,“爹,求求您不要杀他……”
韩昭远怒目圆睁,“你还有脸说话?你们两个还不快扶小姐回房?!”
两名女弟子赶紧又扶起了玉璞,“大小姐,你受伤了,快回去休息。”说着就硬要带走她。
玉璞心痛如绞,气闷胸胀,却仍担心着赵瞵的安危,她再度转头看他,只见他两眼,直直瞪视着韩昭远,连一丝眼角余光也不留给她。
方才她为他包扎伤口时,他曾有那么一点柔光,然而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柔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烈焰,写的都是一个字,恨!
心好痛,泪好多,眼见父亲就要遽下杀手,玉璞立即跪下,“爹,不要……求求你不要……”
韩昭远已是气愤至极,“今日若他要杀你爹,你还会向他求情吗?”
赵瞵看也不看玉璞,哼了一声,“韩大小姐,我赵瞵某人的命不必你乞求。”
玉璞气息一滞,几乎痛晕过去,强抑住了泪,“爹,今天不管是谁要下手,我都会求情。爹,求求您……”
韩昭远嘴角一撇,“他杀了我派弟子七人,今天也想来杀你爹,这种人还不应该死吗?”
玉璞无语,两名女弟子又扶起玉璞。韩昭远走到赵瞵面前,正待出手,忽然众弟子退开一条路,纷纷唤道:“大夫人。”
刘馥兰一脸惨白,脚步匆匆,见到玉璞满脸泪痕,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惊道:“玉璞,你怎么了?是谁狠心伤你?”
韩昭远语气平板地道:“是她自己找死!”
刘馥兰抬头怒道:“她是你的女儿啊!是你伤她的吗?”
玉璞出声道:“娘,没有,是女儿不小心……”
“那怎会吐血?”刘馥兰已是急出泪水。
韩昭远道:“她被掌风所伤,不碍事的,调养几日就好。你们母女俩快回房吧!”
“不!”刘馥兰眼睛搜索着,终于看到被刀剑制伏的赵瞵,她转向韩昭远道:“你不能杀他。”
“哼!你来认亲了,是不是?”
不理会韩昭远的奚落,刘馥兰走到赵瞵的跟前,仰看这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依稀捕捉到某人的形貌,她颤声道:“你……姓赵瞵,你是小儿吗?”
赵瞵一愣,从来没有人这样唤他,谁是小儿?死去的爹娘曾唤他小儿吗?而眼前的美妇,就是苟活在北辰派、甚至当上大夫人的西蟠派门人吗?
他无法再直视这个西蟠派的叛逆,冷傲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刘馥兰心头一酸,她是谁?她能以什么身份跟他说话?她黯然垂下头,“你父亲是我的掌门师兄,你母亲是我的师姐,我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即使刀剑相逼,赵瞵亦毫无惧色,“我活着要来杀你丈夫,让你很失望吗?”
“不,我很高兴,即使你是来报仇的。”
所有人一听莫不吃惊,众弟子更是偷观韩昭远的表情,只见他面色铁青,似乎随时都会出手杀人。
刘馥兰的脸色反倒柔和了,她仍温言问道:“是谁把你养大的?”
“我师叔。”
韩昭远抢问道:“是杜云杉吗?”
“正是。”
短短两个字,刘馥兰如遭雷极,“他……他没死?他还活着?”
韩昭远冷笑道:“他被我砍断两条腿还能带着小孩逃出火海,也算他命大。”
刘馥兰几乎站不稳,“你……你砍了他的腿,你……”
玉璞也顾不得自己的虚弱,急忙上前扶住母亲。
韩昭远道:“原来杜云杉没死!哼!躲了这么多年,今天我就杀了赵瞵希维的儿子,看他还出不出来?”
刘馥兰一个箭步向前,护在赵瞵身前,“我不准你杀他!”她又回头向弟子们道:“快放开他!”
众弟子哪敢松手撤剑?各个瞧着掌门人。
韩昭远额冒青筋,“你快让开!”
“不!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刘馥兰语气坚决。
“你我十九年夫妻,你还一心向着外人?好,你不走开,我连你一起杀!”
玉璞惊惶喊道:“爹,不要……不要杀娘啊!”
韩昭远气极了,“你再说话,连你也一块杀!”
“爹!”玉璞索性又跪了下去,“如果能消去爹心中的忿怒,女儿愿受爹爹一掌,求爹放过娘和赵瞵大哥。”
“我的玉璞!”刘馥兰抱住女儿,流泪道:“傻孩子,没用的,是娘不该生下你,让你来吃这些苦。”
玉璞真情激荡,胸口一痛,又吐出一口血,她只觉心神飘飘,仿佛灵魂就要出窍,“娘,给你惹麻烦了……”
赵瞵直直站着,腹部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可是,他的心口却慢慢地淌出血。
韩昭远走过去察看玉璞的伤势,“死不了的,快送回房去,去请大夫了吗?”
两名女弟子搀起玉璞,刘馥兰随之站起,仍是坚决地看着韩昭远,“要杀就杀我,不准你杀赵瞵。”
韩昭远也是紧紧地凝视妻子。星空下,她美丽如昔,温婉如昔,只是不复当年初次见面的柔情。他心中长叹,他竟然还死心塌地爱着这个不爱自己的女人!
十九年了,枉费他称雄江湖,却是情场败将!
他掌上的功力演散了,“好,我不杀他,可是,他还是得死!”他恢复鹰隼似的目光,锋利地扫向赵瞵,“来人啊!把他绑起来,我要看他活活渴死、饿死,”
玉璞听得此话,全身一软,登时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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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过来,玉璞躺在自己房里,母亲则在一旁照顾她。
恍恍惚惚地,好像发生过很多事情,然而她身体虚软,起不了身,她勉强唤道:“娘!”
“玉璞,乖。”刘馥兰为她拂拭额上的汗珠,“没事了,吃些药补补身子就好。绵儿,药煎好了吗?”
绵儿捧过一碗药汤,“大夫人,煎好了。”
玉璞闻到药味,所有记忆都回来了,她忧心如焚,撑着要坐起,“赵瞵大哥呢?他……在哪里?”
绵儿看了一眼大夫人,不敢讲话。
刘馥兰扶起玉璞坐好,语气平静地道:“他被绑在大院子里。”
“爹说要让他渴死饿死啊!娘!”玉璞急得掉泪,“我们快去救他啊!”
“他是云杉师哥训练出来的,铜筋铁骨,捱得过两、三天的。”
听母亲如此轻描淡写,玉璞只是着急流泪,不知如何是好。
“玉璞,你为何这么着急?你喜欢上赵瞵了吗?”刘馥兰注视女儿,怜爱地摸着她的头。
“我……我不知道……”玉璞突然放声大哭,“娘,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是个来报仇的刺客?还要杀爹啊?”
“唉!是该相逢的就避不掉。”刘馥兰问道:“玉璞,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剑的?”
“娘,是我不对。我小时候偷看你画的剑图,自己偷偷练的,我是想学剑,可我不会害北辰派啊!”
“阴错阳差呵,你因为学剑而遇上赵瞵。原先我和师姐约定要当儿女亲家的,你们注定就是会相识。”刘馥兰又叹了一口气,“别急,娘自有打算,会让你和赵瞵一起离开摇光山庄。”
“娘?”玉璞收了泪水,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刘馥兰示意绵儿服侍玉璞吃药,一边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江湖有四大门派,分别是东海、西蟠、南山、北辰,那时四派结好,往来密切,那一年的同盟大会在西蟠派举行,我那时毫无心机,当你爹是个大哥哥。谁知,一年后,就在我和云杉师哥成亲的前一天……”刘馥兰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娘,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玉璞劝慰着。
“不,娘要让你明白。”刘馥兰接续道:“那天好乱,你爹把我救了出去,后来他告诉我,他们已经灭了南山派为我报仇,我信以为真。你爹对我很好,可我心里只有云杉师哥,结果……他竟然在饭菜里下药,令我失身,我只好嫁给他。就在刚得知我怀有身孕时,我无意间听到他和师弟的谈话,这才知道他就是灭我同门、杀我未婚夫婿的恶魔。后来,他怕我报仇,就废掉我一身武功了。”
刘馥兰瞧着女儿悲苦的眼神,“玉璞儿,也许你要问,为什么我当初不一死以明志,或许就不会生下你来受苦了。”
“娘!”
“我不敢死。原先我是许给云杉师哥的,他死了,我又失身,我有什么颜面到九泉底下见他?后来生下你,更不能死了。”刘馥兰十分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娘,你是对的,那个云杉叔叔不是没死吗?”玉璞拭了泪,安慰娘亲。
“他没死,倒是把赵瞵养大了。”刘馥兰又是一阵感伤,“生也无颜见他了。”
“娘,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找云杉叔叔。”
“玉璞,娘不走,娘和你爹还是有夫妻情义。”
“可是爹只喜欢二娘啊!”
刘馥兰起身,“他娶周涓只是来气我。怀了你以后,我就不再让他碰我了。”
“您不让爹碰您?”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没有亲弟妹吗?玉璞明白了。
刘馥兰示意玉璞躺下,为她拉上被子,“你受了内伤!你爹又派人看着咱母女俩。你好好休养,娘会安排一切的。”“可是赵瞵大哥……”玉璞想到被俘的赵瞵,忧心如焚。
“那孩子报仇心切,意志力强,他撑得过的。”刘馥兰抚了抚女儿光洁的前额,“你赶快恢愎体力才能去救人。玉璞,睡觉吧!”
母亲离去后,绵儿也被门外看守的弟子叫出去。
玉璞躺在床上,想着赵瞵,虽然时序已入秋,但太阳这么大,他被绑着不吃不喝,怎么受得了?她又怎能安心入眠?
雪球一骨碌地跳上床,蜷伏在她身上,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看她。
玉璞抚摸着它,“雪球,雪球,你帮我去看他,好不好?”
雪球听不懂,只是赖着玉璞的被窝,低低吠了一声。
玉璞淌下眼泪,无边的焦虑在黑暗中席卷而来。
昏昏沉沉又睡了一天,吃过药,玉璞的精神也好多了。
夜里,绵儿在门外道:“两位大哥,你们在这边看大小姐好辛苦耶!”
其中一人答道:“是呀!其实大小姐受伤了,掌门何必这样子看住她?”
绵儿又说:“夜里风大,我给小姐送消夜!顺便带些酒菜给你们。”
“绵儿跟着大小姐久了,也和大小姐一样体贴了。哈哈!”
绵儿推门进来,神色紧张,她放好食盘,压低声音道:“小姐,快和我换衣服。”
“绵儿?”玉璞由床上爬起,惊异地望着这个一向胆小的小丫头。
绵儿已经脱掉上衣,“还有,你的头发也要梳一梳。”
玉璞不由自主地跟着宽衣解带,红了眼眶,“绵儿,你这样做很危险的。”
“不,小姐,绵儿四岁被小姐捡回来以后,性命就是小姐的,更何况赵瞵大哥也救过我,我一定要帮助你们离开。”绵儿轻声说着,换上玉璞的衣服。“大夫人去拉青花,马上会到大院子和你一起救赵瞵大哥,我的衣袖里有一把匕首,小姐……你千万珍重。”
玉璞握住绵儿的手,含泪道:“谢谢你,绵儿,我们永远是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