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羞红了脸,娇嗔地说:“你取笑人家。”
“哈哈哈!”龙天朗声笑了,一面伸手将她揽靠在胸前。“放心吧。醒儿那丫头一向古重精怪,就算真有什么危险,相信她也能自己应付的。”
“是啊。”她柔柔应声,身子倚进他怀里。
“再说,我的情报网遍布全世界,不管醒儿躲在哪个老鼠洞,我都会把她给揪出来。”他的语气逗笑了夏心倩。“所以,你放心吧。”
“嗯。”她把头枕着他的肩,安心地闭上眼睛。
黑暗的夜晚,寂静无声。
桃木大床上,醒儿一个翻身,再翻一个身,最后她终于揉着眼睛坐起来。
“厕所。”她喃喃道:“我要上厕所。”
先把脚伸下床,探索绣花鞋,然后再拨开帐幔,站立起来。
“唉!”果然如她所料,未发明电灯的古代,四周是一片漆黑。醒儿认命地伸手摸到桌边,藉着月光找到打火石,“啪”一聱,点亮蜡烛。
“真不方便。”她摇一下头,拿着烛台走出房门。
天际偶被乌云遮蔽,没有月光照明,地面更显阴暗,而蜡烛可提供的亮度有限。突然一阵凉风吹来,她护住烛火,身体却哆嗦了一下。
“哇!好冷。”醒儿用手圈紧身子,开始后悔不听青青的话,出门时要披件披风。
二十四节气已经走到秋分,这种时节在台湾还是酷热难挡,但在中国北方已有明显凉意。“算了,反正也快走了。”她耸一下肩。
醒儿走进茅房,片刻后又走了出来。“嘿!回去睡回笼觉。”
她踏着轻快的步子返回卧房,猛地吹来一阵狂风,吹减她手里的烛火。醒儿呆了一下:心中不禁惊恐。
“惨了!该怎么办?大声叫人来救我?不行,太丢脸了。”她撇撇嘴,又抬头望望天色。云层稀簿,月光隐约可见。“好吧,自己摸黑走回去好了。”
她摸索着回廊边的栏杆,慢慢往前走。
一个不小心,醒儿踩到裙摆,跌倒了。她趴在地上,泪水蓦地落下。
为什么哭呢?醒儿自问着。她有太多哭泣的理由;被丢进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不知因何而来?虽有石咸陪伴,白衣算卦保证,但是……害怕啊!
举目无亲的处境令她害怕;落差九百多年的时空距离,造成完全陌生的文化环境令她害怕;究竟能不能回家的不确定也令她害怕……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老天爷,回答我啊!”终于痛哭失声。
醒儿声声悲凄,可惜上帝对于人们的祈求、问话,是从来不做回应的。
更夫打完四更鼓,天快亮了。身为丫鬟的青青早早起身,准备烧热水,伺候醒儿梳装。她路经醒儿卧房前,门板开合的声音吸引她的注意。
“咦?门没关?怎么回事?”她快步进门,惊见床幔掀开,醒儿小姐不在床上。“小姐呢?糟糕!小姐不见了!”
石家堡历来第一位女客,也是堡主最重要的娇客不见了!
“小姐……堡主,快禀告堡主!”青青慌张地奔向天地。
“你说龙儿不见了?”石咸停下石磨,激动地扣住青青的手腕。
“是的。四更天……就是刚才,小姐的房门打开,人却不在床上。”
石咸在转瞬间迅速镇定下来。
“打大钟,叫醒所有人!”他很快命令道:“通知老刀,彻查是否有人侵入石家堡。请韦先生查看四周,却定小姐是否被掳,要所有人员出动找寻小姐。”
下完一连串的命令,他身影一闪,寻找佳人去也。
“是。”青青对着空气恭敬地应声,而后疑惑的目光瞄向石磨。怪了,天地何时多出这个磨豆用的石磨?
哭声呜呜咽咽,时闻时断。石咸竖起耳朵,步步靠近醒儿。
“姑娘?”怎么又哭了呢?他眉心打结,眼露关怀。“你受伤了吗?”蹲在她面前。
“帅哥……”醒儿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一下子就扑到他怀里。“石咸!”
石成震动了一下,双手伸出又不忍推开醒儿。
唉!也罢,就先让她发泄一下,待会儿再问清原由吧。他暗叹着,双手改为将醒儿姿势扶正让她哭得舒坦,然后扬手发出讯号,通知众人已找到醒儿,可以停止搜寻行动了。
韦暮邑在客居的醒儿卧房内四庭查看,寻找可疑之处;青青则陪侍在旁。
“绣鞋和烛台不见,大门打开,窗户还密合;显然地,醒儿姑娘是自己出去了。”
“可是不过辰辰,小姐是不会起身的。”
“呃?”这个青青还真单纯,脑筋都不会转弯的。“也许她去处理一些私事。”章暮邑尴尬地笑了笑。
“嗄?”她眨眨眼。“喔,青青糊涂了,多谢韦先生指点。”
“你听懂了吧。”
青青还来不及回话,老刀突然闯了进来。
“不用找了!”他站都还没站稳,就嚷道:“老大已经找到那小丫头了。”
“找到小姐了?在哪里?”青青急着就要往外冲。
“等等,你怎度比我还性急!”老刀叫住她。“老大说了,暂时不准靠近茅厕外的迥廊。”
“唔——”韦暮邑了解地说:“先别去打援他们。”
青青会意一笑。“韦先生说的是。”
老刀却一头雾水。“是什么?老大的话吗?”他困惑地抓抓头。“为什么不能靠近茅厕?茅厕很臭耶,他怎么爱和小丫头留在那里?”
韦暮邑哈哈大笑。“青青,你说,这人像不像个大老粗?”
她哭了好久,至少有一炷香的时间了。石咸皱眉忖度:一个平日活泼开朗的女孩,怎么流得出这么多泪水呢?
“姑娘?”他唤道,可惜醒儿依然故我。石咸燕奈,只有尝试另一种叫法。“龙儿?”他声音里含着一缕柔情,轻唤:“别哭了,龙儿。”
“好嘛。”醒儿顺着石咸的肩头滑下,换坐在他腿上,然后拉起他的衣袖擦擦眼泪。“不哭就不哭。”
石咸盯住她细白柔嫩的小手,发现有擦伤的痕跻。他又看向她的下摆,也发现了一污渍。
“你跌倒了,所以哭泣?”他问。不过,需要为一点小伤哭得惊天动地吗?
她摇一下头。“我好想家。”
石咸眉心皱拢,双手下意识地扣住她的腰。
“可以告诉我你家是什么样子吗?”他问,想藉此转移她的愁绪。
“我家啊……”她浮起一朵幸福的微笑。“在阳明山上,占地有百来坪,楼高三层,客厅是挑高的楼中楼建筑,宅子用高高的围墙围起来,里头有花园、凉亭,还有一座游泳池。”
醒儿轻声描述,柔和的声音却奇异地扯痛他的心。
“夏天我最喜欢下水游泳,冬天我也在在泳池边晒太阳,很舒服喔。”她整个人偎在石咸怀里,也躺得很舒服。“还有,我家院子里有棵大树,很高大的,我请人在书干上系了一个秋千。我很喜欢荡秋千,只要没下雨,不管春夏秋冬我都会利用时间玩荡秋千。”
秋千吗?石咸盘算着,心中已有筑建秋千架的完美蓝图。他要尽量为她重现快乐的回忆,来填补她独在异地,无亲无故的缺憾。
“嗯,姑娘有一个充满欢乐的屋宅,那么家人呢?”
“只有大哥。”提起家庭,她黯然了。
“令兄?”
“我爸妈在我十四岁那年就死了,这些年来,一直是大哥照顾我的。”早逝的父母,醒儿一想起难免落寞。“虽然大哥很疼我、很宠我,可是那么大的房子,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实在太空旷了。”语气一转,她又忽然高兴起来。“不过,两年前家里多了一个人耶。帅哥,你猜猜是谁?”
是谁?说得这般亲密,不会是外人吧?石咸思索了一下。显然此人在龙家颇有身分,可是龙家已无长辈,那此人与龙家兄妹必有密切关系。
他泠静分析后,说:“是姑娘的大嫂?”他怎么也不愿想此人是和醒儿有关。
“哇!”醒儿欢呼着,拍一下手。“你太聪明了,这么一点提示,你就猜对了。”
“姑娘太夸奖了。”石咸发现她拍手之际,蛾眉微蹙,予拉着她手腕查看;又掏出伤药,替她在擦伤的手掌上药,一面分神回话。
“是你太谦虚了。”她又倒回他怀里。“是我大嫂没错。她叫夏心倩,我哥都叫她倩儿,他们俩的感情很好,很恩爱喔。大嫂她长得好美,就像从图画中走出来的美女一样漂亮,可惜她的眼睛看不见,失明了。”醒儿慢慢闭上眼睛。
“嗯。”他把外衣脱下来盖住她。
“大哥说,大嫂会生能组成一支棒球队的小孩,来填满龙家房子;到时候,龙家大宅会到处充满小孩的嘻笑欢闹声音……”她睡着了。
石咸凝视她在曙光中清丽、娇俏的小脸,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花家位于石家堡东南方,由天地引来水源与竹篱笆,围成一片花团锦簇。
花园的凉亭内,韦暮邑、老刀、关月梅三人围坐品茗,青青陪侍一旁。
“我看堡主这回是真的动心了。”韦暮邑喝着香片,边道:“居然为了醒儿姑娘,敲动久置不用的大钟。”
“嗯。”关月梅轻声应和:“醒儿姑娘不过消失一个时辰,堡主就通令全堡动员找寻;而且,锣声敲得又急又响,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嘿!我也吓了一大跳啊,没想到头头会为了那丫头费这么大劲儿。”
石家堡这座巨型大钟,一旦敲动,声震出谷。大钟乃为示警而造,但石家堡位居天险,易守难攻,且堡内众人皆以经商为主,并不涉及江湖恩怨,因此大钟完成至今,一直无缘一敲,渝为装饰。不料,石咸竟为一个入堡不到半月的姑娘而启用,无怪乎众人啧啧称奇。
青青掩嘴一笑。“而且,那天还是堡主亲自抱小姐回房,小姐身上还披着堡主的外衣呢。”
月悔责怪地看她一眼。“此事不可再提,下人岂可擅自论述主子的是非。”
“是。”
“我看头头是中意那娃儿的。你们想,头头带回娃儿,还说她是贵客,叫我们不得无礼,今天又为娃儿费那么大劲。”老刀叫着说:“这不摆明那娃儿对他很重要吗!”
“你这话倒说对了。”韦暮邑投袷他赞赏的一瞥。“堡主很重视龙姑娘。你们可别忽略了,堡主接掌石家堡七年来,这位龙姑娘是他第一位娇客。”
石咸经管石家堡后,客居就不曾接待女客;醒儿是第一位。
“唉!”月梅轻叹一声。“我现在更担心堡主了。情关多磨,堡主身入情关,怕是梦碎。”
“这我不知晓。”韦暮邑摇着摇扇,道:“不过我倒记得白衣的话,他说有事他全权负责。”
“对啦,白小子虽然神神秘秘的,但是他从来不乱下断语。”老刀笑道:“你就不要一天到晚提心吊胆,担心这担心那的。”
“这话有理。”韦暮邑也说:“月梅,你就别操这个心。”
“也只好如此了。”她想了想又说:“乐观一点看,也许就像白衣说的,他们俩有缘;或者他们能谱良缘呢。堡主也到而立之年了,如果——”
“哈!你是说,要那娃儿当押寨夫人?”老刀夸张地笑了。“她像吗?”
“大老粗!你少说两句没人会以为你是哑巴。”韦暮邑骂道,又转向月梅。“那么就先静观其变囖。”
第五章
醒儿“空降”到这时代来,已经过了一个月。这天,她又趴在池边接水戏鱼。
“无聊,无聊……”她拨一下水便说一声。
她没有工作,还有青青伺候饭食起居、替她梳头、替她整理衣务,甚至替她盛饭……她过的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清闲生活。所以,每天天一亮,她就像抹游魂似的由客居荡到天地,再漫步上花家。可是逛了一个月,她大概连石家堡有几个老鼠洞都数得出了。
“噢!受不了了!”静极思动,她忽地站起身,掉头直奔石咸的书房。
她推门而入,站在石咸书桌前道:“我好无聊,非常非常无聊!”
石咸缓缓抬头,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绝伦、活力四射的小脸。
“石咸,你再不给我事做,我会发疯的。”她实在受不了这么清闲的生活,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然后早点、中饭一并解决,下午睡个午觉,接着等天黑再吃饭睡觉,她愈来愈觉得自己像只猪。
没办法,这时代没有电视、没有麦当劳,也没有电动玩具;而且,一到夜晚寂静无声,她只能蒙头睡大觉。整天不是吃、就是睡,醒儿指掐腰间的赘肉,意思是说: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一只超极大肥猪。
“拜托,帅哥,请你给我差事做。”
“姑娘来者是客,怎能劳动大驾?”石咸摇头笑道。
“那就把我降为丫鬟好了,我愿意伺候人。”
石咸看了她一眼。“姑娘说笑了。你真的很想找事做吗?”
醒儿点头如捣蒜。
石咸沉吟了一下。“这样好吗?姑娘可愿学习一些技艺?”
“技艺?是什么?”
“闺女该会的如:习字、弹琴、作话、剌绣……等。”
“我讨厌刺绣。”想到那一根细细小小的针,她就头疼。“习字、作画、弹琴,这我倒有典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利用时间学些古代人做的事好了。
就这样,石咸让青青陪她习字,商请月梅教她弹琴,预计隔天“开课”。
拂晓时分。一道人影静悄悄地降立在石咸的卧房门外。人影身轻若柳絮,落下时无声无息,没惊动花草,也没扬起半点灰尘。
“是白衣吗?”屋内的石咸问。
“堡主好耳力。”长笑声中,白衣推门而入。
“这么早,有事?”
“白衣特来向堡主辞行。”
“又要出远门?为了何事?”
白衣轻叹。“黄河犯滥成灾,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迟迟不肯拨款赈灾,白衣想尽一己之力。”
石咸浓眉上扬。“你要独力解决?”
“堡主不需褂心,白衣自有变通之法。”
“是了。”石咸点头。“你一向神通广大,但我很好奇,你一向超然物外,不理凡尘是非,怎么这回把麻烦往身上揽?”
白衣瞪他一眼。“既知白衣习性,堡主何以还引龙姑娘入小轩?”
石咸笑着摆手。“别动气,我只是怜她飘流在外,思乡心切,才向她谈及你。希望以你通天彻地之能,为她指点迷津。”
白衣重重一哼。“你真会做人情。”
“白衣,展现你的宽容大度吧,别为小事计较。”
白衣余怒未消,重重坐下,自行倒茶就口。
“言归正转,你真的要自己解决黄河灾民的问题?”
“没办法,白衣负有天命,不得不为;不过,你别插手,我不希望你趟进浑水里,再惹是非。”
“我明白。”石咸含首,若有所思的目光望个曙色渐明的天空。“天命?真的难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