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儿急忙甩头。“神经!我在想什么嘛!我和石咸怎么有可能呢?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她蓦然停顿。是啊,她和石咸是不同世界的人;一旦她回到二十世纪……她再也见不到石咸……
“唉!”她更用力地甩头。“想这些做什么?对,骑马。好吧,就骑白马。”
石咸离开议事厅,正想回客房找醒儿,走过工寮前却听得一阵争执声。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堡主。”阿德脸红脖子粗地喊:“你来得正好,帮我评评理。这工头太欺负人,明明是他说有事找我,现在又推说没有,分明戏耍我!”
“谁有空耍你!”工头气忿地叫:“堡主,是阿德不对。他不分青红皂白,气冲冲地跑来问找他干嘛,但我根本没有找他……”
“你有。”
“堡主,他无理取闹。”
“明明是你不满意我,处处和我作对。”
“住口!”石咸威严地喊:“阿德,我问你,是谁告拆你工头找你?”
“是龙姑娘。”
“醒儿?”石咸有不祥的预感。“她在什么地方?”
“我们刚刚在马房门口碰见,她跟我说……”
“快带我到你们见面的地方!”石咸不等他说完,急急插口。
阿德愕然。怎么一向温和的堡主,今天失态了?
“快啊!”
“喔,就在前面。”
“哎呀!真麻烦。”醒儿坐在马背上,一手控缰绳,一手拨弄裙摆。“怎么会这么长,我都踏不到马蹬了,古装真麻烦……啊!”
座下白马突然扬蹄向前冲,令她措手不及,差点被摔下马背。“先别跑啊!噢!”白马愈跑愈快,她忙乱地顾不得裙子,双腿奋力夹紧马肚,手拉缰绳想缓下马势,不料马跑得愈急。
“不对,夹马肚等于要马跑。”她突地松开腿,身体变得难以平衡,裙摆阻隔又勾不到马蹬,慌乱间她一把拘住马脖子。“停!快停下来,停啊!”
风呼呼在耳边吹,醒儿愈来愈怕,马脖子愈勒愈紧。白马长嘶一声,前蹄立起,醒儿屁股离开马鞍,身体悬在马脖子上。她吓得大叫:“石咸,救我!”
“龙儿!”赶到现场的石咸失声惊呼。
“天啊,龙姑娘怎么骑在飞雪上?!”阿德怪道。
“石咸,啊!”一声惨叫,醒儿翻滚摔落马背。
“龙儿!”石咸展开身形扑向她,却因距离太远接不到她。结果她落在草地上,他也同时来到她身前。
“龙儿?”见到她额头上的伤口,石咸心一抽。“龙儿,你怎么样?”他小心地抱起她。
“我终于……又听到你叫我龙儿了。”她虚弱地微笑,无力地昏厥在他怀里。
“龙儿!龙儿!”他楼着她摇晃,心痛又惶急。“龙儿!龙儿!”不停地叫唤,心乱得没了主意。
“堡主!”闻讯而来的义叔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冷静点。”
“义叔……”石咸脸上无措的表情让义叔微怔。
“堡主,你先将龙姑娘抱进卧室,我去请大夫来看她的伤势。”
石咸看着她额上伤口,点了点头。
“好,你快去。”他抱起醒儿,疾步走向客房。
义叔盯着他的背影,心头思忖:看来暮邑信上所说是真的,这个女孩对堡主有莫大影响,也许他可以开始期待一次盛大的喜宴。他欣慰地笑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太不小心了。”
“堡主,事出突然,这不该怪你。”
“不。”石咸盯着客房紧闭的门扉,自责地低藉:“是我忽略了她的坚持,我早该知道。她和一般的女孩不同,她是特殊的;我轻忽她的话,才会害她陷入险地。都是我的错!”
“堡主……”义叔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门突然被推开,莫柔抱着药箱走出来。
义叔急急迎向她。“怎么样?”
“不幸中的大幸。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轻微的擦撞,我已经替她敷上药,休息几天就会没事。”
“喔。”义叔松了口气。“堡主,你不用担心……咦?”他回头想请石咸放心,谁知身后早不见他的身影。“堡主呢?”
“早进去了。”莫柔轻笑。“义叔,这个女孩是谁?堡主好像很在乎她?”
“是很在乎。莫柔,你要小心治好她,她可能是我们未来的堡主夫人。”
“真的?”莫柔讶然。“那我得更仔细才行。我看我替她开帖镇定心神的药吧。她跌落马背,应该受了很大的惊吓。”
“也好。我请人随你去拿药方。”
“堡主。”青青正想把脏污的水捧出去倒,石咸恰好推门进来。
“嗯,你先下去吧。”
“是。”青青退出卧房,顺手带上房门。
石咸走到床前,凝视着醒儿的苍白小脸,有一种陌生的悸动扯痛他的心。他不喜欢见她这样,不喜欢她的小脸失去欢容。相处这段日子,他习惯她活力四射的脸蛋上洋溢生气。笑得灿烂的她,看来好美;失去欢乐、卧病在床的她,看来令人心疼。回想她骑在飞雪上惊险的那一幂,石咸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掐在他的脖子上。看见她摔下马背,他几乎燕法呼吸;她卧伤在床,他心痛莫名。
白衣算对了。他是动了心,早在救起她的刹那,这张清丽绝伦、慧婕灵动的小脸就扣住他的心,所以他毫不迟疑地收留她,奉属上宾。
而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爱上她呢?石咸自问。是不知不觉间吧。不知不觉中,他对她的浓浓好奇转成了深深爱恋。唉!他无声长叹,眼望幽幽的穹苍。
果真是红鸾星动,情劫难逃吗?那为什么他们偏生在不同的时空?明明无缘,为何要相逢?心动了又须分离,情何以堪?疑问在心中翻腾,苍白瘦弱的小脸不语,他亦无言。迷雕的天色退去黑幕,骄阳再次照临人间。
经过一整夜的休息,醒儿终于在清晨苏醒过来。她按住隐隐发疼的头,呻吟着睁开眼,迎面竟是石咸俊俏帅气的酷脸特写。“帅……哥?”
“你清醒了?”他惊喜地喊,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等着,我找大夫来。”语毕,他冲出客房。
“呃……石咸?”醒儿傻傻地呆坐,为他的笑容所炫惑。“哇!帅哥就是帅哥,连笑起来都比别人好看十倍,害我心儿怦怦跳。”
她喃道,没发现门又被推开,有人走到她床前。
“你终于醒啦?这一觉可睡得舒服?”
醒儿眨眨眼。“你是?”
“我叫莫柔。”她说着,伸出手指搭在醒儿手腕上。
醒儿怔了一下,突然想起电视上演过这种情节,这个姿势……“你是医……大夫?”
“称不上,只是略通医术罢了。唔,脉象平稳,气息顺畅,你没事了。”莫柔笑了笑。
“谢谢。”醒儿回她一笑,疑惑地盯着她看。奇怪?她应该不曾见过这个女孩,可是感觉好熟悉,好像她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请问……”醒儿迟疑地开口:“我以前见过你吗?”
“好巧。”莫柔轻呼。“我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你……”好强烈的感觉悸动心灵深处,醒儿蹙眉看她。一定看过她的,在什么地方呢?“你说你叫莫柔?”
“嗯。”她在她的手心写下“莫柔”两字。“他们说你姓龙?”
“龙醒儿。”她也在她手心写出名字,随即又疑惑地看向她。“你碓定我们没有见过面?”
“没有,绝对没有。”莫柔摇头,脸上也带着迷思。“我明白你的震撼,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也有同样的怀疑。你知道吗?很荒唐,见面的那一刹那,我彷佛在你身上看见了自己。”
对,就是这种感觉。醒儿心忖:与其说熟识,倒不如说是体认。面对她,就像看见了自己。“荒唐。”她心想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莫柔点头同意她的话。
醒儿又瞧了她几眼,突地笑了。“你想过吗?也许我们真的见过面。”
“上辈子吗?”莫柔反问。
“说不定是八百年前。”
她们相视一眼,熟稔的感觉浮现,情谊很快建立。
“搞不好盘古开天时我们就认识了。”
“那个时候我们一定是抱在一起。”醒儿意有所指地说。
“是啊。”莫柔笑,她也笑了。
“对了,你怎么会骑上飞雪?”好一会儿莫柔才问。
“我想骑马,也会骑马。”醒儿简单地说。
莫柔嗤笑一声。“骑术再精良的骑师,也会被飞雪和星墨摔下马的。”
“星墨?另外那匹黑马吗?”
“嗯。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飞雪和星墨是一对情侣,除了他们的主人,谁也别想坐上马背。”
“胡说,我就坐上去了。”
“可是摔下来啦。”
“哼!下一次我一定会骑上去的。”醒儿傲然抬头。
“我劝你别试。摔得鼻青脸肿还算幸运,要是惹怒了黑白双侠,包你吃不完兜着走。”
“黑白双侠就是飞雪、星墨的主人?”醒儿好奇地问。
“嗯。白侠展默容,黑侠宫鹏或。”
喔喔喔!醒儿心想,这些就是武林中人。啧啧啧!电影情节换成现实生活,真刺激、真有趣。“谁比较属害?”如果能有一场打斗,那就更完美了。
“少来。人家是未婚夫妻,不可能打起来。”完全知道她想法的莫柔当头浇她一桶冷水。
“喔。”她有些失望。“这下可好,骑不成马,又看不到打架,我会闷出病来。”
“你很闷?”莫柔斜眼看她。
“你是不是有解闷的方法?”
“唔,这儿离燕京不远。幽都繁华,来往都是汉人,我可以带你去走走。”
醒儿知道所谓的燕京,又称幽都,便是今日北京,宋时是辽国属地。
“好呀,我们什么时候去?”
“我怕堡主责胃。”
“石咸有什么好骂你的?”醒儿疑问。
“怎么没有?你这回摔下马背,很多人都受到堡主责备,阿德首当其冲,差点被逐出石家堡。”
醒儿愧疚地低头。“都是我害了他。”
“总之堡主很重视你。”她结论道。
这句话让醒儿心里喜孜孜的。说到石咸,她就想到他离去前那抹令她怦然心动的笑。他待她这么好,又长得那么好看,加上性子温柔,人又有礼,真希望他们能成为男女朋友,可是不可能。唉!醒儿叹息,突然失去了好心情。
“你怎么了?”察觉她心情的转变,莫柔不解地问:“一定怕堡主不让你出去吗?你不用担心了,就算真会让堡主骂,我也会带你出去玩的。”
“你别操心了,我相信石咸不会阻止我出去玩,也不会骂你的。”
“这倒是。堡主很在乎你,肯定舍不得骂你。”莫柔想了想,又说:“我们都在猜测,你和堡主何时会成亲呢?”
“成亲?”醒儿讶然。“我和石咸吗?”
“是啊,我很高兴你成为我门的堡主夫人。”
堡主夫人?醒儿苦笑。“你别瞎猜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你不喜欢堡主?”
“我当然喜欢。”话一出口,醒儿才惊觉自己是真的喜欢上石咸了,这个发现让她更形沮丧。怎么可以呢?她怎能喜欢上不同世界里的人?
“这就好啦,男情女悦,共结秦晋之好。”莫柔高兴地说。
醒儿黯然摇头。“不可能的。”
“为什么?难道你许配给人了?”
“比那更糟。”她倒回床铺。
更糟?莫柔愕然不解。难不成是嫁人了?
第七章
“拜托。”醒儿看著眼前这碗黑漆又浓稠的药汁,苦著脸说:“青青,我能不能不要喝?”
“不行。”青青摇头。“小姐非喝药不可。”
“为什麽?”
“小姐,你受伤了,现在是病人。”
“我没事的,你瞧——”醒儿特意抬了抬胸瞠。“我好得很。”
“你还是得喝药。”青青不为所动,直挺挺站著。
“噢!”醒儿挫败地一拍额头,拿她没辙。“你真固执,就跟月梅姊一个样。”
青青微微一笑。“小姐测得真准,青青原是在花家当差,因小姐来到,才调至客居服侍小姐。”
“天啊。”醒儿哭笑不得。
“小姐,请喝药吧。”
醒儿盯了她两秒钟,然後倔强地撇开头。“我偏不喝。”她能奈我何?
“小姐——”青青无奈。
“为什麽不喝呢?”沉稳的声音由门口传来,醒儿和青青一起转头看向来人。
“堡主。”
见到石咸,青青喜形于色,醒儿却嘟起嘴。一定是来逼她喝药的,可恶!
石咸走进房间,看到青青还捧著那碗早该被喝掉的药汁,了然地微摇摇头。
“给我吧。”他说。
“谢谢堡主。”青青递出手中的“重责大任”,松了一口气。
“你先下去。”
“是,青青告退。”
醒儿眼巴巴地看著她走出房门,又见石咸手捧药汁慢慢走近。她无计可施,索性转开头,来个相应不理。
“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话吗?”他突然问。
醒儿不解抬头。“我答应你什麽?”
“姑娘承诺,只参观牧场,不会骑马。”
“呃……这……”醒儿哑口。
她原本是打算享受驰聘之乐,哪知道挑错了马,弄得惊天动地不说,还因此摔下马,这回丢脸丢大了。“对不起。”她嗫嚅地道:“其实我并不想发生这种事。”
“显然的,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骑马。”石咸轻叹一声。“而我竟傻得完全没有防备。姑娘受伤,是我疏忽之故,在下得负一半的责任。”
“不。”她惊讶地抬眼看他。“你何必责怪自己,是我不听你的警告,这才受伤的,与你无关啊。”
“还是得怪我,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她摇头。“是我不自量力。”
她根本不了解这个社会,就率性而为;自凭一点皮毛的骑术,就想驾驭良驹,岂知宋朝的骏马和台湾那些早经驯服的骏马不可相比。唉!怪只怪她太过任性。
“总之这不关你的事,你就别再自责了。”她结论道。
“姑娘把这碗蕖喝下去,在下才能宽怀,否则将一辈子良心不安。”
“什麽?哪那麽严重!”醒儿大叫。可恶!他真是愈来愈奸诈了。
石咸轻笑。“姑娘,这碗蕖不苦的。我问过莫柔,她主要以山药、玉竹、松柏、莲子等做这帖安神药,我也请人在里头多加蜂蜜,所以你大可放心喝下。”
“我没听错吧?这药是莫柔开的?”
石咸颔首。
“那个背叛者,混帐。”醒儿暗咒。
“姑娘?”
“好,我喝我喝。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他蹙眉,肯定又是什麽刁钻古怪的要求。
“我喝完这碗药,你要答应让我和莫柔到燕京去玩。”醒儿说完,吐了吐舌。她是愈来愈得寸进尺了。
石咸沉吟了一下。“我答应。但是否可让在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