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的唐冀川这时学会了视而不见,挥挥手往旁边一站,一脸的漠不关心,明白表示不帮任何忙。
除了君药师这浑老头不算外,打从开始到现在,唐冀川也只瞧这位白衣男子顺眼,其功夫更是莫测高深,把女儿交给他,他放心许多。
再说,自己的女儿不也跟那人眉目传情,羞答答地一反常态。他这个做人老子的还是不要当个阻挠之人,否则依女儿的辣子性格,事后自己肯定会吃不完兜着走。
“唐姑娘——”冷焰见唐冀川的冷漠态度,又向她一拱手,“在下学武并不是用来比擂台的。”
唐门之女蛾眉一蹙,怒火已起。“废话少说!”
冷焰一叹,只好无奈接招。
这一开打,台下围观的群众自是欢呼声连连。
当然也因两人一红一白的身影飞舞地相当好看,完全看不出是在比武,倒像共舞着一招一式。
唐门之女生性泼辣,出招比试向来阴狠,但遇上了冷焰多少收敛许多,总在关头处犹豫不已。
冷焰浅笑,他的武功自是高出唐门之女许多,人家姑娘的好意他懂。所以,他优雅的打开摺扇,轻松地将她的招式接住,比武中从不让她落地跌个难堪,为她保留了女孩家的面子。
“承让了,唐姑娘。”冷焰客气含笑,不疾不徐的说。
从小到大,唐门之女大概就只有这次输得最快乐。
她脸儿红红、眉儿弯弯、眼睛水亮亮的,她可以拥有这个男人了,她笑得极开心。
冷焰被这样的唐门之女吸引,松懈了自身的防备,等到眼前一片白粉纷飞,神智有些混乱时,他知为时已晚,已着了人家的道。
就在快要失去知觉时,他听见唐冀川的声音——
“各位英雄好汉,小女的比武招亲就到此结束,由这位小哥拔得头筹,明日唐府将准备水酒筵席,还请各位前来喝杯水酒……”
“姑爷,你醒来得正是时候,刚好赶上婚礼。”喜鹊将冷焰的红色礼服捧进房中。“我叫喜鹊,是小姐的贴身丫环。”
“姑爷?”冷焰不解,环视置身的房间,头疼地想起比武之事。
喜鹊笑嘻嘻地眨眨眼,“姑爷是喜昏头了吗?是了,能娶到小姐可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呃……姑爷,还请你快将礼服穿上吧!”
喜鹊自得其乐地替冷焰将衣服穿好,满意的点头,“姑爷也不错啦!生得一表人才,算是配得上小姐了。”
冷焰苦笑,这自称喜鹊的丫环从来都不顾及他人的意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吗?更惨的是,他不知唐门之女对他下了什么毒,总之他现在不仅武功尽失还全身乏力,行走江湖至今,就数这次的遭遇最惨。
然而这真的是很惨的遭遇吗?
思及唐门之女的一颦一笑,他的心漏跳了一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发酵、膨胀。
才刚逃离京城中父母亲所安排的亲事,怎知又掉入另一桩亲事中,可见这是他的定数,老天爷大概要他这时候成亲吧!
思及此,冷焰的心中就舒畅许多,坦然地接受这门亲事。反正对于唐门之女的种种,他不仅不反感,还觉得那是魅力所在。看惯了千金小姐的矫揉造作之后,唐门之女的种种作为无疑是股清流,大有我辈之人的知遇感。
“对了,姑爷,这是小姐亲自做的豆腐羹,你先尝尝,一会儿我会帮你端酒菜来。”喜鹊真如“喜鹊”,不停的喳喳呼呼,“小姐的厨艺一流,尤其是做豆腐这一门手艺。”
腹中正好咕噜作响,这样一来更让冷焰不好意思。
喜鹊抿着小嘴浅笑,知趣地退出房间。
冷焰这才舀取一碗豆腐羹品尝,光看碗里翠绿蔬菜泥中浮着白色的碎豆腐,就让他食指大动,狼吞虎咽后又舀取了第二碗。
“喂喂喂,小子,给爷爷我留一碗吧!”又是君药师粗嗄的声音。
君药师从梁上跳了下来,还是一身的灰布衣裳,自动的将桌上那碗豆腐羹两、三口吞于肚中,吃得他啧啧称好。
“老前辈,您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是说过要回来的吗?难不成娶到辣子姑娘,你就忘记爷爷我这个大功臣了?太现实了吧!”
冷焰有些不好意思,“前辈真爱说笑,冷焰怎会忘了前辈对我的‘厚爱’。”
“哼!这敢情好,听你的口气倒是怪起我来!”君药师突地眼睛一亮,指着冷焰眉中的青气,“你中了唐门的毒?”
冷焰点头,并不在意。
君药师开始手舞足蹈,“快快快,你快拜我为师,我帮你解毒。”
不管冷焰的意愿如何,君药师脚一踢,冷焰整个人跪于地上,这个“强迫拜师”的仪式便算完成。
武功尽失的冷焰叫苦连天,连想说不的时间都没有。
“姑爷,行礼开始了,快出来见新娘!”喜鹊在外又是敲门、又是催促的。
“喜鹊姑娘——”冷焰的脚步犹豫了,君药师的再出现恐不会有好事发生。
“快点,再迟就来不及了……”
喜鹊高兴得昏了头,并没注意到房内的君药师,只是一个劲儿的拉人往外走。
一旁的君药师因这小丫头竟对他视若无睹而生气,嘟哝着说:“越来越不像话,鼎鼎大名的鬼影神医在此也不来拜见,还敢强抢我的徒儿,你爷爷我就是不让你成亲,怎样?”
君药师极端怪异的脾气说来就来,为的就是要将中了唐门之毒的徒儿抢回来大肆研究一番。在他认为,研究医理可比啥事都重要。
于是一道灰影闪进礼堂,他不管成亲的仪式开始与否,也不管媒婆高喊“一拜天地”的话音都还未落下,便在众人的惊呼中抓起冷焰,神情高傲、不发一语的架着冷焰就走。
“手下留人,老前辈!”唐冀川震惊,眼见来不及出手抢人,只好明示君药师别毁了声誉。
“放屁!”
殊不知君药师除了武功、医理之外,其他的事全不放在眼中,这时对唐冀川的示意只是嗤之以鼻。
端坐在唐冀川身旁的苏映雪一时惊吓地昏了过去,唐冀川顿时手忙脚乱。
而唐门之女颤巍巍地揭开头巾,心中极是恼怒。说时迟那时快,手中红色绣球化成彩带飞出,缠住了冷焰的小腿。
“又是你这糟老头,还我夫君来!”唐门之女借力飞向他两人。
君药师嘿嘿两声嗤笑,右手一挥,几支金针洒落,凌厉地划破彩带。
众人纷纷走避,以免遭到无妄之灾。
布帛撕裂之声就快结束时,唐门之女终于泪光闪烁,从怀中摸出一物抛向冷焰。
君药师以为辣子姑娘恼羞成怒要伤害冷焰,一个翻转,替冷焰接住飞来之物,原来是一支白玉箫。
冷焰再一次回头,唐门之女的身影渐小,悲戚的面容在脑中久不散去,耳中还飘着她激动的话语——
“我不会忘了今日的羞辱……”
冷焰一叹,天下之大,再见面又待何时?
第二章
多年后,两湖城中。
冷焰与冷煞坐在附近的小酒馆里,气闷地喝了好些天的酒。
他们那没出息的兄弟——冷炽,为了玲珑儿,不仅无心帮务,更将报仇雪恨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让他们俩大为光火,一致认为女人是十足十的“祸水”。
也不知喝了多久,冷焰就算没醉也有八分醺然之意,加上冷煞少言,整个热闹非凡的酒楼就数他们两人最为安静。
“听说红绣楼最近花魁易了主儿,新主儿不仅长得标致,歌艺更是了不得,可惜不能一亲芳泽,可叹呀、可叹!”
“你少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如意姑娘岂是你能见得着的……”
这话引来大伙儿的哄堂大笑。
冷煞面无表情,冷焰只是闷闷的喝酒。
这些天来,悦来酒楼的热门话题是谈了又谈,红绣楼的花魁几乎征服了两湖城中所有男人的心。当然这些人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谁会对青楼女子真心相待?就算如意姑娘长得倾国倾城,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逢场作戏的对象罢了。
“如意姑娘算什么?”一向猥琐不堪的袁老七怪笑出声,“市集东边来了个豆腐西施,她那股狐媚骚劲儿可是会让你浑身麻酥个三天三夜呢!”
咦?全酒楼的喧哗声停了下来,连冷焰的酒都暂缓入口,只有冷煞依旧冷漠着一张脸。
“哪儿来的豆腐西施?”
有人有异议的提出反驳:“袁老七,你可别让她黏了你的牙。”
又是一阵大笑。
好了,这下子两湖的话题又多了个豆腐西施!冷焰撇撇嘴,将酒一口饮尽,能让众男人轻蔑调笑闲嗑牙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冷煞只胡“无聊”两个字写在脸上。
袁老七夸张地说:“豆腐西施不仅不黏牙,那身细皮嫩肉的触感是又滑又顺手,大爷我常去摸她个几回,摸得她哎哎大叫,听得我心神荡漾。”
冷焰眉头紧皱,虽然他不知这个豆腐西施为何人,但是袁老七背后说人如此,似乎不道德了点儿。
唉!男人终究是男人,要像冷焰如此,恐怕是少之又少。
所以马上就有人附和:“袁老七,瞧你形容的,倒像你将人家给吃了似的。”
袁老七嘿嘿两声,显示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遐思表情。“这骚娘们才希望我将她给吃了,多摸她几把……唔……”
冷焰忍无可忍,将一杯尚未入口的酒泼向袁老七,生怕再听下去会肮脏了自己的耳朵。
突如其来的羞辱让袁老七火冒三丈,他抹去脸上的酒水,初时的错愕瞬间转为狰狞凶残;他挽起衣袖,说什么也要打上一架再说,免得众人瞧不起自己。
“臭小子,你是什么意思,大爷我说话碍着你了吗?”
冷焰一声冷笑,阴恻恻的说:“人家姑娘努力讨生活,容得你如此毁谤?让你洗洗嘴巴算是客气了。”
“大爷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得着!”
“是管不着。”管得了一个,却不能杜天下人攸攸之口。“但我就是讨厌说大话的人。”
袁老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趾高气扬的说:“原来你跟豆腐西施也有一腿,所以才……哇……”
这次换成冷煞沉不住气,七煞鞭一出,袁老七随即被缠绕着不能动弹,他再施以巧劲,袁老七就这么飞出酒楼,滚到路旁去了。
情势骤变,倒让冷焰清醒许多,朝桌上丢了一锭碎银,与冷煞二人走出酒楼,一黑一白的身影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酒楼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喧哗的讨论声又再度响起。
在角落的座位上,坐着两个不起眼的青衣男子,但只要仔细一瞧,就会知道这两人是女扮男装。
两人偷偷的挤眉弄眼,相互传递着讯息。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嗯,喜鹊,他变了许多是不?”
“喜鹊不知,这可得小姐亲自去确认。”
“你讨打,这时候还寻我开心。”
“小姐,姑爷都已近在眼前,你这千里寻夫也该落幕了吧!早早相认也好夫妻团圆,我这是为你好,怎能说寻你开心?你这也怕、那也怕,我瞧变的是你喔!”
喜鹊的尾音拖个老长,在唐如意的心中激起不小的震荡,内心立即充满矛盾,几欲透不过气来。
我是要认他?还是再观察一阵子?
唐如意觉得自己被罩在一张无形的网中,迷惑且挣脱不了。
既然挣脱不了,那就暂且休息吧!当年的辣子姑娘如今也懂得小心翼翼、打场有把握的仗了。
这次她发誓,她一定要攫获冷焰的心,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谁教她是——唐门之女。
冷焰来到街上,跟随着人群而行,完全不知目的何方。虽是一脸的落寞,但是一身雪白劲装的他在经过红绣楼时,还是吸引了莺莺燕燕的注意,不多时便被围了起来,幸好老鸨崔妈妈前来解围。
“这位公子,进来听会儿小曲吧!”崔妈妈在风尘中打滚了十几年,向来独具慧眼,深知如此落寞的公子哥儿,将是红绣楼日后的金山银窟。
冷焰勉强回神,眉心一皱,轻挥着双臂,将围在身旁的众女排开,眼光一下子对上了“红绣楼”三个字,忆起最近两湖地区的话题——花魁如意姑娘。当下潇洒地一点头,应声回话。
“我只找如意姑娘。”
崔妈妈犹豫再三,终被白花花的银两战胜。
如意姑娘虽是红绣楼的红牌,却并不归崔妈妈所管,她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时,就算八人大轿也请不动她,常让崔妈妈碰一鼻子灰。
要不是如意姑娘特异的行为让慕名而来的男人心痒难耐,也让红绣楼赚进了大把的银子,她才不低声下气的求人呢,好歹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冷焰见崔妈妈犹豫,先亮出了一锭白银,“怎么,还嫌少是不?”
崔妈妈眼睛一亮,声音马上提高八度,“唷,公子可真爱说笑,在我红绣楼有哪个姑娘可以这么大牌?如意姑娘是不?我马上给您找来,公子您就先请进,喝点小酒歇歇吧!”
冷焰颔首一笑,步入了红绣楼。
想不到他堂堂一个冷家堡堡主,也会有走进青楼的一天,要是被玲珑儿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阵奚落,更有可能将红绣楼夷为平地,免得他那新婚夫婿会来凑上一脚。
当然他也想会会红绣楼的花魁如意姑娘,瞧瞧她究竟是何方佳人。
进了房间,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招呼他,温文儒雅的他冷眼等待着。透过一排卷席,隐隐约约见到似乎有一位丫头递上古筝给另一女子。
“小姐,你的琴。”
“嗯。”
唐如意调好琴弦音调,葱白的玉指轻轻一拨,动听的和弦便在整个房内回荡着。等她一展歌喉,更是字字珠圆玉润,声音婉转动人。
冷焰就这么深深地被她的歌声迷惑。
他笑眼弯弯,优闲地数着拍子,听着帘后的如意姑娘唱着小曲,驱走了心中的落寞,她的歌声为他带来遍体舒畅。
“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清风明月无人管,拜作南来一味凉。”
这是当朝王安石的诗句,唱的人歌声轻快,将诗句中优闲的意境唱了出来。
冷焰虽不见帘后女子的真实面容,却也知有如此好歌声、好才艺之人必属佳人,遂放松心情融入其中。
唐如意也唱得尽兴,一首接着一首。
冷焰感动之余,便将怀中的白玉箫取出一同合奏。
她的机器人声为此乱了音调,冷焰望着帘后的她,心中有些奇怪。隔不了多久,她恢复了正常,两人音律和谐,世上恐无几人能比。
一个时辰之后,冷焰才从彼此和谐的情境中回复,对帘后的她有了莫名的好感。
“冷公子也懂音律?”唐如意从不见来者,顶多是隔着竹帘唱着小曲,她的坚持连崔妈妈都不敢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