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成轩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蹙紧浓眉,“那你现在满意了吗?害江衡损失数百万,一群渔民锒铛入狱,你那芝麻大的老鼠冤该一笔勾消了吧?”
“我无意害他们,真的没想到……”
“你以为江衡会亲自去点货?没错,那天你听到的应该是这样,所以是那些渔民倒了大楣,成了替死鬼。”成轩棠的脸上多了分怒气。
“对不起。”巧子这句话已经忍了一早上,本来见了江衡时就要说的,但他根本不给她机会。
“将功赎罪吧。”成轩棠说:“我们照原先的计划进行,你得要求自己在一个月之内,变成一个流落异乡的千金大小姐。”
“你确定那个山本老太太真的悬赏一百万寻找她的孙女?”
“嗯。”
“那你一定知道她的联络地址喽?”她脸上泛起的光彩,不免令成轩棠疑云满腹。
“嗯。”
“那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一语打断她脸上所有的喜色,“你不会是别有企图吧?”
巧子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要求,反问:“为什么你不自立门户?凭你的聪明才智,根本不需要屈居在江衡手底下。”
成轩棠乍然回眸,恶狠狠的盯着她,“挑拨离间?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没、没有啊,我只是替你抱不平,这件事如果你愿意,我们两个就可以完成。”
“住口!”他难得拉下脸,“肝胆相照你懂不懂,男人和男人搏的不只是感情,还有义气,你敢再讲一句分化我和江衡的话,我就把你推下车,让你成为轮下的孤魂野鬼。”
巧子没料到他和江衡的情谊会好到像手足一样,江衡那样一个无恶不做的人凭什么受到这么好的对待。
而怪的是,当年害她和亲人离散、无家可归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为什么她会特别独恨江衡?
雨停了,彩虹出现在天的那一边,美丽的天际配上她糟糕透顶的心情,真是不协调。
车子穿过市区,过了县界,成轩棠安排她住在郊区一栋装潢颇雅致,有着一小块修剪整齐的草坪和三五个花台的日式平房里。
“我不能住回镜园吗?”
“你想让江衡把你杀了?”成轩棠的反问只是存心恫吓。
“你跟他说,事成之后,我得的那一份也送给他,他就会让我回镜园。”
“你以为江衡会看在钱的份上,原谅你所犯的过错?”
“当然,他那个人惟利是图,为了钱,他什么都敢做,原谅我只是芝麻小事一桩。”
成轩棠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
“希望江衡能亲自听到你对他的评语,那样他就比较能够痛下决心,看是要送你回天香楼领赏,还是一枪把你轰上奈何桥省事点。”
“我说错了吗?”江衡本来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没错、没错,你说得真是对极了。”成轩棠故意提高嗓门,令他出口的话听来备觉虚假。“但错在你没资格讲他。”
“不,我比谁都有资格批评他,假使老天爷不准他活了,谁都不能跟我抢当那个刽子手。”
巧子坚毅寒冽的神情,今成轩棠凛然一惊。
“把话说清楚。”他需要知道得更多。
“够清楚了。”她冷凝一笑,“去告诉江衡,让我住回镜园,否则什么都别想。”
“口气太差了,江衡一向不喜欢人家威胁他。”成轩棠直觉巧子不是个简单的女子,至少她绝不可能乖乖的任由他们摆布。
“很好,顺便再帮我带一句话,早在十五年前,我就不想活了,他想要置我于死地,尽管动手。”
十五年前?
成轩棠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这女人到底想说什么?她难道另有不为人知的身份?
“为什么非回镜园不可?”天香楼的柴房她都能一住十几年,比起来,这里算是天堂了,她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因为……”巧子眉眼含笑的瞧着他,“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没说怎知我一定不相信?”她的笑令他该死的起了一阵心猿意马,“我懂了,你爱上江衡了。”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一径抿着嘴了无喜色地浅笑。
“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江衡的心里没有女人立足的余地。”
“也包括他母亲?”巧子简直不敢相信他已经狠到了六亲不认的程度。
“你指的是那位气焰高张的老太太?”成轩棠鄙夷的说:“是她的身份还不明,否则早被轰出去了。”
“他果然不是普通的坏,连自己的母亲也不放在眼里。”十足的不肖子。
“不清楚的事不要太早下定论,别忘了你才犯一个多大的错误,况且,即使他真的罪大恶极,你不也还是爱上他了?”
一句话堵得巧子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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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于镇前大街的“田中照相馆”今天开业满五周年,生意好得不得了,老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堆戏服,有公主、有皇后,还有王公贵族,客人想扮谁就扮谁,应有尽有,包君满意。
江衡从台北请来一位老牌化妆师,帮巧子仔细装扮成丰姿婉约,典雅迷人的日本仕女模样。她原本就美,此刻身穿和服往镜前一站,现场所有的人均忍不住发出一阵赞叹。
“跟人家说她不是日本人准没人相信。真的,比日本人还像日本人。”老板一边拉贡,一边频频回头多瞄她两眼,还有别的客人干脆撩起布幕,在后头偷看。
照完之后,老板笑着道:“江三爷,其他客人拍的都是黑白照片,不过您的我可以洗得特别点,有棕色和淡蓝的,保证存放百年也不变质、变色。”
江衡淡淡点了个头,掏钱付给老板,拉着巧子走出照相馆。
“等等,江三爷,”老板追了出来,“今天凡是到本店消费的,一律可以参加抽奖,您和小姐也来抽一张吧。”
江衡瞟了眼巧子,“你抽吧。”
她虽没啥兴趣,但看后头还有人在等,忙把手伸进纸箱里。
一般抽到的不外乎是笔、小记事本或不顶钱的小首饰,不过当巧子把彩票交给老板时,他忙捏在手心,从袖子里摸出另一张,大声亮出来。
“哇!江三爷,小姐的运气真是好到没话说,竟然抽到第一特奖,五钱金元宝一个!恭喜三爷,贺喜三爷!”
好多人听到马上围拢过来,争相抢看那个小得必须仔细搁在手心,才能避免它掉到地上,或塞到指缝里去的金元宝。
老板很会做生意,趁机要巧子和江衡合拍一张,说是作个见证,明摆着拿来以后当宣传用。
这世界就是这样,花花轿子人抬人。
坐进车子里,巧子把金元宝递给江衡。
“你不喜欢?”
“无功不受禄,那老板是为了你作弊的。”她聪明慧黠,那一点小伎俩还瞒不了她。
江衡牵起嘴角,忽地将她楼进怀里,在嫣红的朱唇狠狠烙上一吻,又倏然放开她,把那小元宝掷还给她。
“赏你的。”
经由成轩棠的传话,巧子再度回到镜围居住,自那时起江衡就甚少给她好脸色看,并且经常故意用这种近乎狎戏娼妓的手法凌虐她。
幸好驾驶座上的司机非常专心于前方的路况,否则巧子真要羞愧的找个地洞钻进去。一泡眼泪圈在眼眶里,她倔强并且坚强的不叫它淌下。
“嫌少?”江衡眉间眼下尽是嘲弄,自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锦盒,啪一声打开来,“这个够让你心花怒放了吧?”
好大一枚钻戒!
巧子匆匆瞧上一眼,立即将盒盖按上,随手放进包包内。
“戴上。”江衡命令着。
她深吸一口气,把小锦盒拿出来,隐忍着泪水将戒指套往右手无名指,“太松了。”
他愀然不悦,“限你十天之内把自己养胖。”
“换个戒指比较快吧,这戒指太大了。”她本来就不容易胖,又天天遭受他的苦毒,别说十天,一百天也不见得胖得起来。
“明明是你的错,为什么要怪到戒指上头?”
长得瘦有什么错?巧子美目横他一眼,发现他不知何时把手攀到她腿上。她抬眼望住他。
“把镜园送给我,否则从今天起不准再碰我。”说着她使力拨掉他的手。
“露出狐狸尾巴了?”江衡冷眼睨着把身子尽可能往车门挪的她,长臂一伸,将她拉到腿上,逼她好生坐着,不许蠢动。“笨女人,镜园虽然值钱,但绝卖不了三十万,你宁可舍弃现钞,要这么一栋老旧的宅院,若非有别的企图,就是单纯的笨。”
“我是个安份知足的女人,有了你给我的十万元,再加上这栋大房子,可以好好过完下半辈子了。”坐在他腿上,巧子觉得浑身不自在也不舒服,挣扎着要下来,却始终无法如愿。
“不需要找个男人?”江衡把脸贴上她的嫣颊,故意在她耳边哈气,“你有洁癖?对男人会过敏?”他观察她很久了,这女人除了阿国,不亲近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亲近她。
巧子再度拨开他不安份的手,幽幽地说:“我八岁那年,看上了一个帅气十足的大男孩。”
“说下去。”这个话题得到他全心全意的倾听。
“八岁谈恋爱赚太早了,但当年那惊鸿的一瞥,却叫我至今难以忘怀。”她张着水亮亮的大眼,盯住他深邃的星芒,若有所思地。“当我大到足以确定已经爱上他的时候,才知道他是个坏得透顶的恶棍。”
江衡的喘息忽然变得浓浊而低沉,他也睇视着她,一瞬不瞬;陡地,托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吻住她的唇,竭力厮磨。
巧子慌乱的承迎他突如其来的掠夺,惊骇于他的手竟大剌刺的从她裙子底下探入,她急着夹紧双腿,作困兽之斗。
“不愿意吗?”他勾起唇角问,“这不是你梦想已久的?成为我的女人,镜园就是你的。”
“你要我献出身子,为了镜园,而不是为了爱你?”说到底他还是拿她当天香楼的小姐看,他眼中的她依然卑贱得可以用钱买,用钱打发。
“我不需要谁来爱我,我这一生最不缺的就是爱,你只要把我当成一个恩客,牺牲奉献,予取予求。”猛一用力,他居然咬破了她的唇。
腥甜的鲜血给他更大的冲动,吻得越穷凶恶极。
“三爷,”一直很懂规矩沉默一旁的司机谨慎的开口,“报社的总编辑在前面路口等你。”
闻言,江衡这才松手,巧子马上滑回右侧的椅子上,忙着拉整衣裳,余光瞥向窗外,两个男人毕恭毕敬立在路边,其中一人见车子驶近,竟激昂的跪了下去。
第五章
跪在地上的人叫石贵天,是报社里的会计主任,去年底卷了二十几万跑到香港某报社,借抖出江衡的底细为筹码换取更高的职位及利益,并天真的以为随便换个名字躲在幕后,人家就找不到他,谁知道还是给揪了出来。
报社只是江衡用来收买名声的一支关系企业,他的吸金主力在地皮、金融、渔获;但因报社是门面所在,所以他特别在意,绝不容任何人在里头坐吃等死,还倒捅他一刀,破坏他的声望。
多少人挤破头,三番两次央人帮忙引荐,只为了能到他旗下混口饭吃,他一向大方,尽量满足大家的需要,在可容许的范围内,也不太在意手底下的人混水摸鱼、揩点油水,但谁敢犯了他的规矩,准吃不完兜着走。
“江先生。”总编辑是个老实的读书人,禁不住石贵天苦苦哀求,前两天已经到江衡家替他求情过了。“我带资天来跟你赔罪。”
“在大街上胡闹,成何体统。”江衡正眼都不瞧那石贵天一眼,只淡淡的撂下一句话,“把他交给轩棠。”
“不!”那石资天一听到成轩棠的名字,鬼哭神号似的,双手紧紧抓着车门,“董事长我求您、我求您!”
司机想必非常了解江衡的性子,不等他开口就飞快的将车子驶离。
巧子如坐针毡的偷偷愿向他,他英挺的眉毛下有着浓密的睫毛,漆亮的眼珠子内,没有一丝丝叫感情的东西,标准的冷血动物,
“想说什么就说吧。”江衡握住她的手,一阵冰凉传来。“吓到了?”
“你一向如此……呃……”怎么措辞才不会惹恼他呢?
“冷酷无情?”他低哼一声,眼中闪着骇人的火炬,“谁值得我用情?”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是你在乎的?”
“这世间谁又真正在乎过谁?”他犀利的反问。
“总、总有那么一两个……如果你愿意把心放柔软些,如果你不要那么狠戾……”
“够了!”他粗野的打断她的话,“如果我不以十倍甚至百倍的狠劲反击,如何能熬过世态炎凉,人情浇薄?”
吼完,江衡作了一个终止话题的手势,要她安静,不要再打扰他。
巧子忍不住望着他,那脸部线条冷硬如昔,却难掩受伤的眼,她的情绪一下子汹涌起来,心底一个老大的洞悄悄被倾恋的情愫填补上,一点一点的填补……柔肠千回百转。
她该恨他的,这个杀千刀的男人,可,此刻,她只想给他一点柔情,一点发自肺腑的关怀。
巧子执起他的手,小心翼翼的贴往自己脸颊,怎知他像是触电一样,倏地把手抽回。
“你也会害怕?”她奇怪的问。
“怕什么?”他的脸色始终难看得可以避邪。
“怕爱上我。”
“笑话!”故意提高八度的声量,似在彰显他的高不可攀,“我江衡从不缺女人。”
“那是因为你从没遇上一个好女人。”巧子自信满满地朝他嫣然一笑。
“你是好女人?”他露出鄙视的嘴脸,一副欠揍的可恶模样。
“至少比你有过的任何女人都好。”她圆润的下巴抬得高高的,难得这么骄傲。
江衡看着她,定定的,冷冷的,犀利的眼神几乎要穿透她的心,进入她的灵魂。
良久,他才开口,“这么煞费苦心引诱我,究竟是何居心?”
“不能只是单纯的情愫?男欢女爱一定要有企图?在你的心里,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好人?”
长串的问题,江衡一个也不想回答。
“一个安静的人突然变得多话就很可疑了;而要是一个原本见了面就对你咬牙切齿的人突然说爱你,那绝对是包藏祸心,意图不轨。”他木然的把她的手推开,转头瞟向窗外,神色和天际飘落的繁雨一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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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巧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江衡也是,他喝了一夜的酒,一整夜,她隔着小院看他借酒浇愁。
当初为何一眼就看上她?这个问题成轩棠问了他不下十几次。是因为她像极了日本女子,还是因为她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