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雅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另一边的打气队伍中,口中不断念念有词。「爷爷若早知道妳是狼子野心的话,一定不会收养妳的!」
「劝妳别张口闭口的爷爷,人都死那么多年,还要这样被你们骚扰,真的很可怜。」毒言毒语又发作了。
「姑姑,妳这样讲太不孝了!」众人齐呼。
「不孝?败光乐家祖产的可不是我。」乐清平凉凉地陈述事实。
一矢中的,众人又无话可说,只好再骚扰死人一遍。「那是爷爷……」
「呜……人家不要去住火坑啦!人家最怕热了,火坑里肯定不能穿那几件金织坊刚送来的冬衣,还有滚毛大氅……」乐清雅已经泪眼汪汪了。
「火坑?」乐清平闻言,满脸的疑惑。
「丫头每次骂小姐时,都说要把她推入火坑去赚皮肉钱,看来小姐好像是记住并且当真了。」老陶在她耳边低声解惑。
「哦……」虽然有点哭笑不得,但乐清平还是用她的方式安慰乐老八。「放心啦~~其实火坑一点都不热,还舒服得很,凭小八的姿色,肯定能把天下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头昏眼花,然后就可以呼风唤雨,对他们予取予求。
「到时候,别说是香河的凤冠,还是金织坊的金缕衣,妳想买下整个香河和金织坊都没问题……」
「小丫头,再说下去有人又要当真了。」老陶适时打断。
果不其然。「真的有这么好的地方?」乐清雅已经双眼冒泡,呈现梦幻色彩。
「笨蛋!青楼妓院妳也要住吗?」乐清平火大。
真受不了这一家子的白痴,每一只对个人的收藏和喜好全都精得像鬼,对日常生活却一片空白。
「可是……明明是妳说要推人家入火坑的说。」可怜兮兮。
「那是气话!气死我了……妳不用拿那种满怀希望的眼神看我,这次绝不是气话,我已经决定要送妳去尼姑庵了!」
「姑姑!妳怎么可以逼八妹去当尼姑?!」众人狂怒。
「谁说尼姑庵里住的就一定是尼姑?我是要小八去尼姑庵里清修,在那里,妳再不能锦衣玉食,只能穿着灰袍,乖乖吃斋念佛,学着清心寡欲,直到我帮妳相定姑爷人选,再从那里出阁。」多么完美的人生!
「太残忍了!」众兄暴怒。
「诸位,别忘了签王是可以候补的。」哼哼。
「姑姑真是明智,这安排听起来还不错,八妹,妳就忍耐一点。」众兄立刻没义气的改为齐声安抚准签王。
「可是……人家会想念你们,还有……那些宝贝……」愈讲愈小声。
首届签王是乐家老大在乐家负债累累的情况下,花五十万两买下一间别苑后,被乐清平狠下心丢上一艘南洋商船当小水手卖掉,至今还没回来;第二届签王乐家老二是花近三十万两买下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矿坑,被乐清平在头上敲出三颗迭在一起的肿包后,以最快的速度入赘到遥远某城镇某个缺丁少男的大富户,并签下老死不相往来的切结书。
从此,乐家众人都相信当乐清平回家处理「家务事」时,她的态度绝对是认真的,并且不留情面到没血没泪的境界。
即使他们当着她的面骂她小气鬼、守财奴、虎姑婆……都不能挑动她一根神经。
「随便妳要用想的,还是用念的,都是妳的事,至于妳的宝贝当然是留着当嫁妆。」哼哼,终于搞定一个。
乐清平无比轻松的端起冒着热气的香茗小抿一口,果然是好茶,配上奢侈过度的和阗玉茶盏……肯定是小九的收藏。
说到小九……
「怎么不见老七和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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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帖?那帖子是不是寄错了?我们乐府什么时候变成武林世家了?」
「四十多年前在武林上最有实力的一府二宫三大帮,其中一府指的就是咱们乐府。」老陶认真的说明着。
「真的?臭老头别骗我!」她是不会敬老尊贤的。
「骗妳有钱领吗?臭丫头!若不是老爷看透全天下的败家子都投胎到咱们乐府,早早把一家子迁到这深山野岭的话,咱们哪能清静这么多年?」
「清静?」有吗?
「……是不太清静,但至少没什么刀光血影。」陶佬连忙改口。
「哦!那武林帖肯定是寄错了是不是?」
老家伙耸肩,表示他也莫宰羊。「世局多变啊!四十多年前既有一府二宫三大帮,三十多年前再搞出个一王二尊三帝,二十多年前也有六大派七大帮九大院,这些帮啊院的传到现在,大概又不一样了,搞不好那帖子是放在镇上饭馆的柜台上任人取用的。」
「是不是也有另一种可能,像是某两个很天真单蠢的世家子弟,打着乐府的名号,妄想要重出江湖的?」冷笑。
「这……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呃……不过,希望某一个尖酸刻薄的小当家能网开一面,给人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乐清平冷哼一声。「怎么?当了一辈子的忠狗还当不厌?老的死了,现在认了小的当主子了?想替他们求情?很好,待会儿若是场面太乱的话,尖酸刻薄的人只会顾自己,那两只还有没有命改过自新,就要看忠狗的本事了。」
「没血没泪的丫头,也不瞧瞧我老陶平时是跟在谁身边做牛做马?一句话,想要我回老家退休养老,就给个够本!」
「哼!你等死吧!」姑娘她也很缺本!
「小气鬼!」
眼见武林帖中所指的伏魔山谷就在眼前,乐清平突地面向另一方侧耳倾听。
「咦?竟然有琴音?听起来该在附近……」她转了个方向寻了过去,在当琴音愈来愈明显时,两人已经来到一处可远眺谷底的小崖边。
这琴音幽幽转转、如泣如诉,让听者的心情不自觉地跟着起伏,时而温润沉缓、时而清澈灵动,乐清平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闷难受之感。
「丫头,这琴音有古怪!」身后的老陶也发觉出不对劲了。
乐清平站在原处运气调息,压下略受影响的内息后,才敢继续探向前。
「嗯,这曲子美妙之处有如天籁,凶险处却又能索命,乍听之下还以为是仙曲,却不知原来竟是勾魂曲。」
「那妳还一直过去?不要命了吗?」
「总要瞧一瞧到底是何方妖孽在作怪吧!放心,只要留在这崖顶,就不会有问题的。」
站在崖顶确实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握崖底的情况,一如她所预料的,底下正有一大群受武林帖之邀群集而来,围攻势单力薄的所谓的邪派妖人,不过,下面那个妖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弱者,因为乐清平目光所见之处,已有一大群捂着双耳,陆续倒在地上吐血呻吟的所谓正派人士,只剩下二十几个功力不错,还能立地不动的人。
至于在包围圈中的邪派妖人……乐清平只看到一个孤单单的人。
那是一个不出二十多岁的人,全身一式的紫,曲腿盘坐在一方小土丘上,十指抚琴,样貌清俊、神态优雅,怡然自得的模样只像是受美景吸引,席地吟诗弄月的诗人一般,而不是让一干武林人士倒地呻吟的极恶之人。
怔忡间,下面有了动静──
「滕翼,你们九幽宫平时作恶多端、危害武林,我们早已隐忍多时,现在大魔头腾啸已死,正是我们正道人士替天行道,来收拾你们九幽宫的时候。」
嗯,这话不好,听起来像是他们平时只敢龟缩在自家洞里,知道大魔头死后才跑出来欺负晚辈,乐清平一边摇头,一边看好戏。
那人轻拨了一下琴弦,淡淡道:「众位前辈的意思是,若不是师尊已升天的话,众位此时该是和往常一样,龟缩在洞里不敢出来献丑?」
乐清平在心里「耶」了一声,想不到这个滕翼所说的,跟她想的完全一样,真好玩。
另有一人上前道:「滕宫主,在下是正气庄的少主,听闻令师的宝藏内有一瓶从鬼医处夺走的还神水,家严此刻因故重伤,正需此药,不知能否赐予?」
呵,最讨厌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嘴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打着趁火打劫的主意,乖乖给东西的话,他拍拍屁股走人,谁死、谁活都不关他的事;若不给的话,就挂着正义的旗帜干起杀人、抢劫的勾当,乐清平忍不住在上头连哼了好几声。
「听说一滴还神水便可肉白骨、乌白头,如此神丹妙药既然得之不易,又岂能白给?少主既是有所求的人,对我该是有所回报,既然少主敢在此开口,必能保在下交出还神水后,能够全身而退吧?」睨见对方脸现难色,滕翼冷笑道:「当然,若少主心底打的是趁火打劫的主意的话,那刚才的废话是否显得矫情了点?」
他的话又引来乐清平的惊异连连,她感到痛快无比。
此时,滕翼忽地又拨弄几个诡异的琴音,撩得在场所有人更是心烦意乱。
果然马上出现沉不住气的人,「不知死活的东西!死到临头还耍嘴皮子,少主兄弟别跟他客气,反正那些宝藏当初也是老魔物从别人手上抢走的,我们只是替天行道,帮失主寻回宝物,从中拿点回馈也是应该的!滕翼,你快交出魔尊宝藏然后赴死吧!」
这里的蠢蛋还真多,都摆明要把人家切八段了,人家还会呆呆地双手奉上宝藏吗?乐清平连笑都懒得笑。
「这位白前辈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不交出宝藏,你就舍不得杀我是吗?那在下也只好宁死不屈了。」滕翼的笑容也是懒懒的。
闻言,远处的乐清平当然又是一张「深得吾心」的笑脸。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竟然不知道我是栖霞山的凤老三!」
滕翼竟一脸抱歉道:「是晚辈的错,前辈表现得这么明显,害晚辈以为前辈若不姓白,就该姓蠢……」
「死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刚才你若乖乖交出宝藏,我们还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受尽痛苦而死。」
嗯,差不多了,再玩下去也没有创意了,如果那个叫滕翼的并不是刻意要磨到救兵赶来的话,现在就可以玩一点刺激的了,乐清平好奇地等着。
「是滕某的错,滕某从来没想过死……竟然还有痛快和痛苦之分,滕某不得不为自己的见识浅薄感到惭愧、羞耻,正派人士的作风果然是不一样,令人大开眼界。」
还没听滕翼讲完,崖顶上的乐清平已经憋忍不住地爆笑连连,连身后的老陶都受不了地翻起白眼。
不知道是不是乐清平看闪了眼,总觉得刚才大笑间,滕翼那双没什么表情的眼似乎曾略有所觉地瞄过来,令乐清平不得不噤声。
「不幸的是,滕某一向好强,见有不足之处,便要马上补足,今日算是有缘,众位不如就在此向滕某示范一次何谓痛苦的死吧!」滕翼语音刚落,在众人有机会驳斥前,双手俱扬,十指在琴上飞快的挑拨。
原本清灵的琴音跟着他的指法一转,忽地变得慷慨激昂、惊天动地,急切如万马奔腾,浑厚如暮鼓晨钟,曲调听起来似完整又带着诡异的凌乱,震得那二十几人东倒西歪,更别说是早就倒在地上的伤兵残将,此刻只求一死解脱。
「上啊!先把他那把琴劈碎!」
不知是谁扬声下令,那二十几个人听令后,全体朝滕翼扑上去,琴音也在此刻中断,然后是几个断弦之声,几乎在一瞬间,打斗便已结束。
乐清平呆愣半晌,就连身后的老陶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此时,崖下只剩一人仍有命挺立着,那人手抱着琴,神色竟带着淡淡的歉然。
「真惭愧,滕某短时间还无法拿捏让人痛苦而死的诀窍,很遗憾让诸位死得不够痛苦。」说完,竟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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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是什么话?」乐清平来到崖底,发现除了那二十多个是被一招毙命之外,其余一干人全是被琴音给震昏的。
「丫头不是觉得很有趣吗?怎么笑不出来了?」
「在死人面前大笑?你试试。」
「从头到尾我可没笑过一次。」老陶低声嘟囔着。「看来好像真的没受太多的痛苦,致命处各不相同,是什么暗器夺命的?有的像是颈上被划一刀,有的则是心口或是额上一个如针孔般的小口,差点小看了那个年轻人。」
乐清平拧眉。「嗯,还好没见到老七和小九在此,走吧!」
「走哪?喂,丫头,那边不是魔头消失的方向吗?妳到底是要去找少爷,还是去找魔头?」
「老家伙脑子没用了吗?那个魔头早就知道有人在上头看戏,你以为他为什么没有杀上去?」
「人家大人有大量。」
「呵,人家是另外还有约,才会懒得理会我们这种小角色,要赌吗?」
「赌我的养老金加倍吗?」
「你还没醒吗?我从来就没有帮你想过那种东西,不过,若是我猜错的话,等到你为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那一天,就算喀血我也会为你准备一口上好的柳木棺材。」
「人都死了,还管它棺材好不好躺?可以换钱吗?」
「纸钱吗?那也行,本姑娘一定烧一堆给你。」这么好打发?
「妳是存心要气死我吗?」气得吹胡子瞪眼。
两人没找多久就在一片林子里找到目标,只是让他们震惊的是,目标竟变成了两个:同样都穿着紫衣,同样的发式和俊挺五官,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对面而坐、四掌相合,猛一看,会让人以为其中一人只是另一人的镜面反影。
当乐清平两人出现时,对峙的两人也警觉到了,虽然都很想跳起来咬她一口,但谁都没有妄动纤毫,不过,四颗眼珠子倒是警戒地跟着她转。
清平绕着两人走了一圈,再看看凌乱的四周,知道不久之前这两人肯定打得很火热,因为分不出胜负,所以才比拚起内力。
「果然没错。」乐清平停在被弃在地上的木琴前,双眼放光。「琴弦上沾了血,想不到刚才那些人竟是死在这把琴上。」
没有人回答她,不过她还是很自得其乐,因为清楚这两人都不会笨得在这种惊险关头自乱阵脚,所以才让她有恃无恐地把两人打量个仔细。
同样的脸,一个阴冷中带着淡漠,一个同样阴冷却隐着狰狞的霸气,她想,她知道谁是那个滕翼了。
「老陶,你最清楚我这个人,巧合的是,本姑娘刚好也是个好胜的人,见有不足之处,更想马上把它补足,今天也算是有缘,连遇两场盛事。」乐清平边说边盯着两人,见其中一人抬眉冷睨过来,确定了心中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