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她的婚礼。
白纱礼服悬挂在墙,散开成一片似雪天地,纯净圣洁。
礼服上,温润的七彩珍珠缀饰,像泪般的珍珠蕴著光芒,教人看得刺目。
据说,那全是产自墨西哥湖畔的上等珠贝,稀有昂贵。
这件独一无二的珍珠礼服,怕是全世界女人所梦寐以求的。
她的丈夫,好大的手笔呀!
看见这套礼服,所有不明白内幕的人都问,他很爱很爱她吗?
爱?她不知道……
她的丈夫爱她吗?她眼儿茫然,没见过他,她什么也不知道。
明天是她的婚礼,她将要嫁给一个素末谋面的男人……不,至少她还曾在杂志上看过他。
那是张阳刚味十足的男人脸孔,如墨般的浓眉、似雕刻的轮廓,五官挺立而深邃,棱角分明的唇紧抿,虽是如此,仍好看得过分。
杂志上的他,透著凛冽气息,带点慑震人心的威仪,他应该是个严谨的人吧?但那双眼太漠然,望著镜头的他,却好似将视线落在远处。
对他,她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怎能不好奇呢?没给任何理由,这个谜样的男人就是点了名要她。
他们根本不曾见过面,他却执意要娶她,而她之所以点头答应,全是为了解救家族岌岌可危的饭店生意,因为除了答应这桩婚姻,耿家实在凑不出钱来。
为了八千万的聘礼,她嫁了。
低垂眉睫,没错,她是可以勇敢的投入这意外到来的婚姻,可是,至少该让她知道,为什么是她吧?
再抬头,凝视华丽的礼服,闪亮的光晕刺痛了她的眼。
究竟……她的丈夫严烨是个怎样的人?
第一章
婚礼,简单而隆重。
庄严的教堂里,严、耿两家亲属全员到齐,在牧师的见证下,严镗珠宝集团的新任总裁严烨,即将迎娶他的妻子耿湛蓉。
“耿湛蓉小姐,你愿意嫁予严烨先生为妻,无论未来发生任何险阻,都会支持他、与他相互扶持?”推推眼镜,新娘的美连老牧师都感到惊艳。
那精致的五官、那媲美名模的身段、那婉约的气质……很少有女人长得如此清灵而不娇艳。
“我……愿意。”连声音都清甜。
“严烨先生,你愿意成为耿湛蓉小姐终身相守的伴侣,照顾她、疼爱她吗?”新郎看来面无表情,令牧师微愣,不确定那是否算是种期待的反应。
“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低沉而坚定的承诺自严烨口中说出。
严、耿联姻,可是件轰动政商界的大事。
严家珠宝生意跨足欧、亚两洲,除了珠宝买卖外,近年来创办的饰品设计展,从艺术层面去带动市场的新行销策略,更是教人津津乐道。
这出奇致胜的经营模式,不但延揽了不少优秀人才,更提升了集团在商界的名气,而如此丰功伟业背后的推手,正是严烨本人。
严烨,严家这一代的嫡长孙,父母早逝,五年前学成归国,入主严镗。
他在哈佛大学主修行销管理,回国后曾活跃于珠宝商圈,但约莫三年前突然沉寂下来,再也不在公共场合现身。
三年来,严烨成了一团谜,直到最近接掌家族事业,才又逐渐在媒体上曝光,因而他的动向倍加引人好奇。
而今日这场刻意低调的婚礼,同样招人议论。
据说,他是以结婚作交换,才得以提早取得家族继承权的。
再者,两人之前并无任何交往的消息传出,新娘也不过是间小饭店的千金,嫁入严家,明显是高攀了。
这场婚礼的举行让人摸不著头绪,偏偏媒体被阻挡在外,任由谜团不断扩大。
“交换完戒指后,新郎就可以亲吻新娘了。”牧师又推高他的老花眼镜,微笑的眼眯成弯月型。
亲吻?耿湛蓉微微的抬起头,看著已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他们两手交握,隔著白纱手套,她还能清楚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这样的温度能令她安定,她不自觉地捏紧了他的手。
严烨眼下一片静默,然沉著的他仿佛看穿了她的紧张。
“不愿意?”
“不……”
他低头,准确无误地覆上她的唇。
真真实实的一个吻,淡淡烟草味传入她口中,乱了她呼吸。
湛蓉震惊,她以为他最多是碰触额头或脸颊,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直接的吻了她!勇敢睁眼,却在他眼中窥视到更强烈的探索。
他在看她?刹那间,他们的亲吻竟变成四唇相接的无意义行为,像是为了顺应众人的要求而已。有了这项认知,她垂下眼帘,安静地扮演这个傀儡角色。
在她调离视线的瞬间,严烨结束了这一吻。
“你的确很美。”退开前,他轻声说了句。
闻言,她惊讶抬头。
什么的确?她听不懂他的意思。难道娶的人是谁,他根本从没在意过?他只是挑了一张认为“很美的脸”来娶?
这种被人论斤计两的感觉并不舒服,她悄然抽回了搁在他掌心的手。
严烨没再表示什么,依旧一脸淡漠,看她的眼神好像蒙上了层透不过光线的雾,她怎么看都觉得那像是种不著痕迹的搜索……
“你——”
突然间,教堂的大门被猛力推开,一名神色慌张的男子奔到新郎面前。
那人低声对严烨说了些话,几乎是立即的,严烨快步走出礼堂,抛下他的新婚妻子,迅速离开。
耿湛蓉僵在原地,眼看严家的人紧跟著全数退场。
这时,媒体冲了进来,紧追著她问,她一一阻挡,不正面回应,然后她竟听见有人在说……像是她被严烨抛弃了……诸如此类的话。
“湛蓉,到底怎么回事?”耿家上下围著她问。
“我不知道。”她摇头,撒了谎。
离他最近的她听得一清二楚,当然明白这是怎样的一个突发状况——他的爷爷病危,但外界并不知情,可见消息是封锁的,她什么也不能说。
“严烨是不是不娶你了?”耿家大伯耿汉成急切的问。
“我不知道。”
“那他答应我们的八千万——”
“大哥!”耿汉典气急败坏,这种时候他顾不得钱了。“湛蓉,我看我们退婚好了,比起你不幸福的婚姻,爸爸宁可结束饭店的经营。”
他是最反对这桩婚姻的,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牺牲女儿的终身幸福。
“你说什么?结束饭店的经营,耿家就真的全毁了!饭店的工作我们没要她帮忙,现在不过是让她嫁人而已,你怎么可以反悔?”
“女儿是我的,为什么不可以?原本以为严烨会善待她,可是,今天她被丢在婚礼上,可见对方根本无心要娶她,依我看,严家一定有问题!”
这番争吵,全人了媒体耳中,成为另一波数人惊骇的话题。
“够了!”耿湛蓉忍不住蹙眉,指尖同时深陷肉心。
严烨就这样抛下她,无措的她,面临混乱的局面,却只能佯装冷静?轻抚指中的婚戒,感觉到它的存在,嫁都嫁了,她知道没有退路了……
她把亲人带到一旁,事情已成定局,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她,她都不想让自己在婚礼上太难堪。
“湛蓉?”耿汉典忧虑的看著女儿。
“别再吵了,是我自己答应的,我不想你们的心血白费,还有饭店的几十名员工也要生活,再说,我嫁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好,严家有权有势,不会太为难我的。”湛蓉坚定的对父亲说。
“我知道你是为大家好,可是严烨的态度——”
“他不是故意的。”她愿意说句公道话。
“抱歉!”突地,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回头一看,是方才那名闯入的男子。
“我叫赵弘毅,是严烨的朋友,我正要赶去医院,你……需要我带你去吗?”男子尴尬的问,像是比她更介意自己的唐突。
耿湛蓉不消多想便点头。她不愿留下,她根本就无法想像,她的婚礼,竟是一场乱了调的婚礼。第二个是补丁,你装不装都可以。
加护病房内,挤满了焦急的严家人。
严祚政卧病在床近一年,罹患肝癌末期的他,早被医生宣告时日无多,近日来的情况更是时好时坏,前日呈现昏迷,今天却奇异般醒来。
“阿桦……”
“爷爷,我在。”严烨蹲在床侧,眼中没有其他人显而易见的慌急,有的是更深一层的不舍。
严老先生微微点头,望著最令他满意的孙子。
“别为我难过……你不是今天结婚,新娘人呢?”他挪动身子想寻找他的孙媳妇,但孱弱的身躯实在不堪负荷。
“爷爷!”严烨扬声阻止。“我派人去请,她马上就到。”
严烨忘了,他刚迎娶的妻子还留在礼堂。他急著赶来医院,忽略了爷爷对他婚礼的殷殷关切。
“严爷爷,您的孙儿媳来了。”门被打开,赵弘毅领着耿湛蓉通过医院的重重封锁,来到严家包下的专属病房。
甫进门,湛蓉不解为何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急忙赶来,她没想到迎接她的是吊诡的寂静,还有老人沙哑急促的呼吸声。
“在哪?在哪?”严老先生一脸期待,昏花的视线因看不清而焦躁。
“过来。”严烨伸手,淡淡瞥她一眼,将身著白纱的她拉近,“叫爷爷。”
“爷……爷爷……”湛蓉跟著他唤,几乎是被动的,她错愕又茫然。
压下惊惶,望著病床上沉痫难起的老人,病魔吞噬了他的精神,残弱的身驱全靠插管维持,看得她于心不忍。
“乖……乖……”枯黄的手费力要抬起,她想也没想就反握住。
“爷爷。”这次,她叫得顺口了。
严祚政满足的笑开。
“阿洁,能看见你真好……”他的笑,好慈祥,不因疾病而失去光彩。
“阿洁,爷爷生病,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你……会不会不高兴?”
阿洁?连唤了两次,真是在叫她吗?
“爷爷,我不——”
湛蓉正欲出言纠正,严烨却快一步握紧她另一只手,用眼神阻止她。
为什么?她很不解,但还是应了他的要求。
“我不会的,爷爷。”她勉强扯出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严老先生频频点头,气若游丝的说:“你们结婚,爷爷很开心……”
“爷爷,别说太多话,顾奸身体。”严烨隐约明白,爷爷像是在交代遗言。
“好不了了……”严祚政将耿湛蓉的手交到严烨手中,几不可闻的声音让人听得很吃力。“阿烽很……爱你,现在你嫁给他了,别再让他伤心……我、我可以安心地走……咳咳!”
“爷爷!”他这一咳,湛蓉惊慌失措,爷爷说了什么也没仔细去想。
她转头看了眼过度冷静的丈夫,发现他垂在床下的拳头紧握,关节都发青、泛白了,那应该很疼的吧?
这心酸的一幕,让她禁不住眼眶濡湿。
“答应爷爷……你不……咳!不可以再离开阿烽……”
“爷爷,我——”
“答应我!你答应爷爷,替爷爷照顾他一辈子……答应我好吗?”
“爷爷,快躺好!别这样子!”湛蓉慌了,她知道爷爷的情况非常危急。
“你答应爷爷——答应我——”严祚政几乎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喊。
“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不像严烨强忍耐著,她禁不起老人家的哀求,出声允诺。
才允了承诺,严老先生便昏死过去。
有一刹那,湛蓉忘了呼吸,突地,与严烨交叠的手震了下,她看向他……他竟然会颤抖?
“去叫医生来!”立即的,严烨又恢复镇定,拉她退离病床。
有人领令离去,他沉默的等待,不动如山的冷凝模样,教她几乎要忽略他曾有一度失控过。她困惑,不懂他为何要强忍著?
无措的望著这一切,想著爷爷交代的话,不难猜出,这桩婚姻是为了病危的老人家而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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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祚政昏迷了,医生抢救、家属焦急,病房内登时乱成一团。
严烨才刚退开,好多人便围靠过来,太多太多的哭喊与喧嚣声充斥著,湛蓉一阵头晕目眩,而一连串紧急的抢救,将碍手碍脚的她挤到角落——那个离严烨最远的位置。
“他说了什么?你有听到对不对?他怎么说?”
痛!粗鲁的动作在她手臂上肆虐,她抬眼一望,是位微胖的中年男子,气急败坏的扯著她问。
“少不了你那一份的,说!别装傻!”一名打扮时髦的妇人推她一把。
“老头子遗产到底怎么分?你倒是快说啊!”又有人急问。
她眉心紧蹙,那些情绪高昂的嘈杂问话,吵得她的头快要爆开……还有人在摇晃她?她不能呼吸了!
短短一分钟,她觉得像在人间炼狱般。
“我……不知道。”困难的挤出这四个字,她什么也不知情,这些人何必逼著她问?
还是没人肯放过她,顷刻间,礼服遭到撕扯,礼服上的昂贵珍珠一颗颗掉落,在地上蹦跳,滚出了细碎声响。
“全给我住手!”严烨低喝。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他神情凛冽,只消一个锐利目光,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没了喧闹,只剩下珍珠在地上此起彼落的弹跳声,景况虽然怪异,湛蓉却奇异的平静下来。一个抬头,视线与他相遇。
“你很勇敢。”严烨缓缓走近,丝毫没放弃与她的眼神交会。
他没想到,她还可以这样冷静。
她大胆迎视,两人对望了许久……
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看清楚她的丈夫,也是这一刻,她在他眼里发现了一项事实——他太严厉了,也太过深沉,要做到那样并不容易。终于,禁不住那样的眼神,她轻轻低下头。
“你没话跟我说?”以为她会追问或哭诉什么的,她没开口,严烨反倒觉得诧异。
“我累了。”湛蓉语气轻缓。
他点头,同样是沉静的态度。“我派人送你回去。”
她摇首,看了似豺狼虎豹的其他人一眼,眼神无意问露出对他的担忧。
“我只认得你。”她的话不经大脑就说出。
严烨顿了下,锐眼一眯。
她几乎以为他会生气,但他却只是看著她,许久之后才栘开视线。
“我不会离开,你如果愿意就陪我等。”他看著爷爷被推出病房。
她懊恼了!感觉好像是她太不识大体,她竟然一时丧失理智,用那种大胆到近乎无理的口吻,对她丈夫说话!?而且还想给他添麻烦!?
“对不起,我陪你等。”湛蓉致歉。
他没有多说什么,随著医生走到急诊室外,而她也静静的跟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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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三个小时,严祚政终于被急救回来。
“爷爷?”
严烨坐在床侧,病房内只剩他们祖孙俩,他覆著爷爷的手,却不敢用力去握紧。
父母双亡,他从小就和爷爷相依为命,在失去父母亲关爱的日子里,爷爷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对他来讲,最亲昵的亲人就只剩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