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对了吗?」
「我留不留在台湾,跟我们之间的感情又有何关系?」
他在地球上的哪一个城市,不都一样?因为,他会带着她,永远将她系在身边。
「怎会无关?」月光凄然地笑了下。「我想,也许现在我就该告诉你,不,或许应该更早一点就告诉你,我就像是只飞不开港口的海鸥,虽然很坚强,可以自己觅食,但我离不开这块土地,离不开这个城市,因为我爱这里,这里有我的亲人。」
「妳将这一切看得比我重要吗?」单洐误解了她的说法。
月光不想解释的点点头。
「还有,你别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每当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妈妈这件事,是因为我们两人的交往,她才会受到易飘飘的伤害,在我的心中,这个疙瘩会一直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又如何能自私的继续与你在一起?」她痛苦的说着。
算了吧!这样就好,就这样分手了吧?
单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许久许久,久到几乎要让人忘了该呼吸。
「妳休息吧,我先走了。」他知道她的思绪已陷入了死胡同。「关于妳母亲的后事,我会派人帮忙处理。」
他转身走向大门,在伸手触及病房门的门把时,才以极沉重的声音,缓沉地说:
「我想妳需要一段时间清静一下,所以这几天我不会再来打扰妳。但是能不能请妳用不同的角度来看待我们两人的感情,并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没有妳,我会很痛苦。」说完,他头不回的开了门,走出去。
月光的泪水,在这时由颊靥上滑落。
第十章
一星期之后,月光脚上的伤经过重新开刀,复原状况良好。
这天,接近黄昏,她由睡梦中醒来。
她又梦见了单洐,这次他背着她越走越远,任凭她如何呼喊、急急的追赶,他都不为所动。
最后,她当然是失去了他,幽暗的空间中独剩她一人。
已经整整一星期了,自从那日两人吵架之后,他就没在病房里出现过。
挪挪身子,月光由病床上挣扎着坐起,想起身去拉上窗帘。
病房的门在这时恰巧开启,脚步声由外头传来。
「日光,能不能麻烦你帮姊把窗帘拉上?」没回过头来,月光心想是日光。
这两天他向学校请假,通常一早就带着书本到医院里来陪她。
脚步声由远而近,走进来的人关上了门,没有回应她,不过倒是很快速的走到窗口,伸手拉上了窗帘。
来人背着光,月光仰着脸,一时以为是单洐。
心口一颤,月光强挤出笑容说:「日光,别一直站着,过来这边坐下吧!」
是她的错觉吧?唉,真是糟糕,一定是还没睡醒,否则怎会将日光当成了单洐呢?
但那肩线、那高挺的身形、那修长的腿……
他照着她的话走近,直到离病床还剩一两步的距离。
「是我,不是日光。」
他极不喜欢现在的感觉,不过是一个星期,她已感觉不出是他、认不出是他了吗?
月光的心咚地一跳,放在身前的双手,紧紧地绞握着盖在身上的被单。
「你……有什么事吗?」
她的心里好复杂,喉头干涩,寻了好久,才找回声音。
单洐凝睇着她。
「医生说妳的伤已无大碍,所以过两天要出席妳母亲的丧礼,应该没问题。」
「喔。」月光应了一声,视线仍落在双手上。
「妳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看着她,眼里仍旧闪着深情。
「我该跟你说什么?」明明不想这么说,但月光勉强自己,命令自己。
「我们之间,真的就到这里吗?」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伸过手来要握住她的。
月光回避的闪过。
「我、我……以为上回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单洐睨着她,由他的眼中可看出他很气、很气。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上妳吗?」
月光不语,将唇线抿得紧紧的。
他看着她,看得很深情、很专注,彷佛想要将她永远的烙印在瞳仁中。
「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妳,喜欢的不是妳的外表,而是妳勇往直前,不向命运低头的乐观精神。」一叹,他站了起来,背着她来回走了数步。
月光想说话,但发觉很难,真的很难。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我喜欢那样的妳,充满朝气,不会向现实低头,更不会轻易的放弃。」他转过身,走了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原来就是那个样子呢?搞不好,我只是硬撑的而已。」月光没有勇气抬头来看他,她将脸压得低低的,视线集中在双手上,被单已被她拧得皱乱。
「是吗?」单洐叹了一口气,不再让她逃避,伸来双手直接托起她的下颚。
「看着我,如果这次妳走不出阴霾的话,就换我来帮妳!只要妳敢看着我,跟我说要我走,我就永远不再踏上台湾这块土地一步。」
这是最后的一招棋了,走完了这步,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想出其他的方法。
「我、我……」月光的眼泪掉了出来。
她的心挣扎着、绞痛着,想叫他别走,但能吗?她能这么自私吗?可以将已发生的事,当成没发生过吗?
妈妈因为两人的交往而死亡,她却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与他在一起?不,她做不到,她的心会在自责中煎熬。
闭了闭眼,她让泪水缓缓滚下,等到再睁开眼来时,她的眼中有着绝然。
「你走吧,别再来看我了,我们之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也谢谢你这阵子来对我的照顾和付出,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会还给你。」
单洐闷哼一笑,收回托着她下颚的手,骤然站起身。
「我给妳的,是妳永远还不起的。」最后睨了她一眼,他转身朝外走。「我搭今天晚上的飞机回纽约。」
门开了又关上,留下一室的寂静,还有烙印在月光心头最后的一句话──
他要走了,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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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月光的脚伤痊愈,搬回了原来的住处,生活也恢复到以往,她仍旧打两三个工,将赚钱当成嗜好,让疲劳麻痹部分的思考,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去怀念、去……心疼。
不能否认的,有些事发生了,就永远不会改变。
爱上了一个人,想遗忘,是很难的。
又到了周五,因为日光平常住校,只有到周休二日时才能回家,所以这天月光通常会到黄昏市场摆摊卖衣服,然后早早打烊,回去等日光回来。
抬头看看已暗的天色,和渐渐稀少的人潮,月光动手打理起摊位上的衣服,想早点收摊回家。
「喂,大姊,妳卖衣服喔!」这时,两三个年轻人围了过来。
「是呀,你们要不要看看,很便宜喔,要不要帮女朋友买几件?」月光将已收起的几迭衣服又摆了出来。没理由财神上门不伸手接,能多卖几件,就算几件。
「喂,妳很不上道耶,真的以为我们是要买衣服的吗?」其中一个年轻人看着她的动作,很不客气的朝着摊位上的衣服吐了一口痰。
月光看着他们,再看看他们脸上的笑。
剎那间,她终于明白了。
「你们想收保护费是吧?」不过他们找错人了。
「大姊,妳的脑筋总算开窍了。」其中一个较矮的年轻人笑说着。
月光厌恶的各瞪了他们一眼。
「没有!」
她的钱就算给乞丐,也不给这群人渣。有手有脚,不会去工作,只会欺负善良的好人。
「什么没有?我们兄弟说有就有,今天妳是要给个二、三千,还是要我们掀了妳的摊子,随便妳选一样。」仗着人多,年轻人扬声说。
月光一点也不怕他们,这样的场面她看多了。
「想学人家收保护费,你们还早,也不掂掂自己几两重,年纪轻轻就学人收保护费……」
劈里啪啦的,她开始开骂,最痛恨的就是年纪轻轻就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人。
不知是她骂得太顺口、太凶恶,还是几个年轻人尚有良知,他们个个脸色骤变,逞凶斗狠的模样顿失,还频频后退,一溜烟的跑得不见人影。
「真是见鬼了!」月光呿了声,转过身来,才瞧见站在一旁的黄狮虎和阿吾。
顿时,她了然于心。
原来他们怕的不是她,而是站在她身后的人。
「有什么事?」
「虎哥有话要跟妳说。」阿吾代替回答。
黄狮虎瞟了他一眼,阿吾很识趣的带着几个兄弟,退到了几步外。
「找我做什么?」月光没好气,她不想与他牵扯上。
黄狮虎笑笑的不在意。
「我答应妳的,就一定会做到。」
「我又没要你做什么。」只要别再来找麻烦就好。
「上回阿吾有跟妳弟弟说,我会帮妳查查有关妳妈的事情。」他很讲义气的,一向说到做到。
「喔?」月光懒得理他,径自开始收拾起摊位上的衣服。
不在意她的态度,黄狮虎继续说:「这些日子我厘清了一些重点,所以今天来告诉妳。」
「之前托人来清偿妳妈妈的赌债,和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帮她还掉了一些债务的是同一个人,我想他对妳的用心,让我不得不佩服。」
月光停下手上动作,抬起脸看着他。
黄狮虎耸肩笑笑。
「那个男人为了妳妈妈的问题,在前一阵子也来找过我。」
「单洐?」月光直觉反应,一定是他。
「唔。」黄狮虎一点头。「那是在妳脚受伤不久之后,他来找我,我以为他是来要求我别再继续让妳妈妈进我的赌场,但他却是说想跟我合作,安排个假的场子,让妳妈妈别再四处去找人赌,想玩就进去玩,因为那已经是她最后一点点精神寄托。」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月光惊愕地手一松,衣服由手上掉落。
单洐从没提过,为什么他都不说?
黄狮虎看着她,撇唇一笑。
「我想,他对妳真的很用心吧!知道妳母亲是戒不了赌,也怕她常在龙蛇混杂的场合出入,哪天会出事,所以就干脆搞个安全的地方让她去玩。」
他没必要骗她,月光知道。
原来单洐不仅帮了她一次,还为她一直默默的做着,连母亲的事,他都细心地安排。他这样待她,而她却……
一想到这儿,月光不仅自责,甚至觉得没脸见他。
就如他所说的,他给的,是她永远还不起的。
还有,她真的很自私,自私的只想到自己的心情,完完全全没顾虑到他的感受。
当她对着他说要他离开时,他一定很伤心吧?
她好残忍,居然狠狠地伤害了他,伤了一个爱她极深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虽然已经迟了,错误已经发生了,但她还是要感激他。
「因为上个星期我遇到了妳弟弟日光,他告诉我说,妳过得不快乐。」
「……」月光低头不语,咬着嘴唇。
黄狮虎看着她。
「还记得我说过要追求妳吗?」
她被他突然抛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双目大瞠的看着他。
「放心啦,我已经放弃了。」黄狮虎爽朗的笑了几声。「当不成女朋友,当朋友总还可以吧?」
月光松了一大口气,点点头。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放弃?」他笑睇着她。
「说说吧!」首度的,月光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从这一刻起,她决定将他当成朋友。
「因为对象是他,他的条件比我好、比我有本事,也是真心对妳,而妳又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我只好放弃。」从方才见面,看她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他就知道两人只有当朋友的缘分。
「虽然我有黑道家族的背景,但也还知道一些道理。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不是一定要占有对方,只要她过得幸福、快乐,自己也会感到很快乐。
我想,妳母亲最后会挺身救妳,就表示她也一样爱妳,所以,她应该也不乐见妳现在这副模样,也会希望妳能过得幸福、快乐。」
「虎哥……」月光改口,为他的话感动。
「好了、好了,这些话我只说给妳听,别对我的那些手下提起,那些大老粗……」他又说了一大堆,只为掩饰不同于常人的温柔。
「谢谢你。」月光笑着说。
「别对我说什么谢不谢。」板起了脸孔,他摆出了大哥的架式。「还有,下次再有那些不长眼的小喽啰来找妳收保护费,妳就直接『呛』我的名字就好了。那些混蛋,妳跟他们说教只是白费口舌,要是听得下去,我黄狮虎就让妳改成黄师父。」
月光被他的话给逗笑,这是三个月来,她首度开怀的笑着,心里的结也已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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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一回到家,很意外日光已回到家中,而且家里还多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日光,你今天怎么比较早?还有……」看着日光身旁的高瘦男子,月光很诧异他有一头的金发,不是用染剂染成的金发,而是货真价实的金色发丝。
「他是?」明知有这样的反应很不礼貌,但月光仍不免好奇的问。
除了那头金发之外,他与一般人没两样,黄色皮肤、黑色眼珠,百分之百东方人的脸孔。
「妳好,我是Aaron,妳一定就是日光的姊姊──月光!」Aaron很热情的上前来,依照国外的习惯热情一拥抱,想在她颊靥上一吻。
月光吓得赶紧推开他,不能适应这种过于热情的招呼方式。
「你、你们还没吃晚餐吧?」她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
Aaron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被讨厌。
日光走到他身旁,伸手拍拍他的肩。
「我姊不是讨厌你,她是被你吓到了。」
「噫?」他长得很吓人吗?以往不管是朋友还是来看诊的人,不都说他和蔼可亲吗?
「你这样又抱又亲的,小心单大哥会拿刀把你砍死。」日光提肘顶了他一下,压低声音俯在他耳边说。
Aaron终于意会了过来。
「对不起,我一时改变不过来,在纽约这样打招呼是很平常的。」
纽约?
月光蓦地一颤。
她终于注意到,这个叫Aaron的男人,中文说得不是很标准,甚至有点怪腔怪调。
「你是……」他真的从纽约来?
「我是Aaron。」Aaron以为她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知道你是Aaron。」月光急着插话。她想问他,是不是认识单洐?是不是单洐的朋友?为什么来台湾?是不是单洐发生了什么事?
「姊。」日光看不下去,赶紧上前拉人。
再这样下去,不仅话说不清楚,搞不好还会将Aaron给搞得「雾煞煞」。
「姊,妳常常告诉我,要学习独立,对不对?」于是,日光想换个方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