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要把端木忍带给大哥看,留个好印象,这样才方便在酒楼替他安插一份差事。所以他怎么可以不洗?虽然传言北地男子豪迈热情、不拘小节,但总不能老是衣容不整吧?
「恩人,那热水是特地为你烧的……」她直皱眉。
「叫我忍!」绝不妥协。
筑君觉得头有些痛,眼前这男人真是超级难缠,「忍,我每天都要人为你准备热水。你……」
扬起眉毛,端木忍嘴角微勾,「你这么在意我洗不洗澡?」
不会笑的男人,在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令人怦然心动。筑君没法抵抗他的笑容,老实地点点头,语带埋怨,「我每天都要发财烧热水,没想到你这么不给面子,洗得干净一些不好吗?」
望著那张清丽白皙的容颜,端木忍又呆了。
「好!我洗。」
「真的?」不知道端木忍为何又改变主意,筑君怕他反悔,忙追道:「还要刮胡子、理头发,新衣裳也替你准备好了,等会儿就要丫鬟帮你送上。」
「这么忙?」
「我已准备好酒菜要替你接风,大哥也会过来。」
端木忍笑眯了眼,筑君忙吆喝发财,「快叫他们把木桶搬进来,恭禧,你把衣裳放到哪边去了?还有那个理发师傅……」
端木忍搞不清筑君到底在想什么,何必在吃顿饭前整理仪容、又穿新衣。但看到他高高兴兴嘱付著下人忙进忙出,也就算了!他喜欢看筑君笑的样子。似水不生病时,也是这样,就爱穷忙。
她喜欢看这样子的他!筑君越想越得意,一定要帮端木忍在酒楼找份差事。
听说北方气候不好,讨生活不容易,难怪恩人武功高强,也会穷途潦倒,睡卧街头。唉,可怜哪!
*****
「哥!吃顿饭,你就一个劲的跑进跑出。」
「可不是!等会儿鱼行、蟹行、姜行、菜行、卖零嘴的五间楼全会上门结帐,我不交代好怎么成?」
「我早帮你算好帐了。你就来吃饭,其他交给帐房处理就成了。」瞪大眼,筑君死拖著席德平,往酒楼里设备最豪华的阁子走去。
救命恩人正在等他们呢!
「好啦!别拉了!我这不是在走了?」席德平真是会被这个莽撞又热心过头的妹子给烦死,真是没个姑娘家样,还好没人认出来。他是该高兴,还是担心呢?竟没人看出筑君是姑娘家?唉……
两人鱼贯进了会仙阁。这会儿,会仙楼的头牌娼妓--纤纤,也在其中恭候多时了。
「平少爷好!君少爷好!」纤纤盈盈屈身。
席家两「兄弟」颔首,浅浅一笑,端是风度翩翩。也难怪酒楼中的娼妓们对这对年轻的当家趋之若骛了!
筑君看过去,就看到器宇轩昂的端木忍站在窗边,和众人离了个老远,而纤纤已经嘟起小嘴,似乎不满意。
「纤纤姊心情不好?」筑君满脸笑意。
「看到笑咪咪的君少爷,心情不好也得好!」纤纤自然地靠入筑君的胸中,跟她使了个委屈至极的眼色。唉!从会仙楼开张至今,还没有半个男人敢这样对她。居然敢用「背」看她,可恶!
筑君俏皮地跟纤纤眨了眨眼睛,「我跟你介绍。」
她迳自走到端木忍身旁,扯著他的衣袖,「端木恩公!我来跟您介绍一下家兄……」
没料……「恩公」一转身,席筑君的嗓子像哑了般,只是看著他的脸发愣。
嗯,她的恩公竟有这么好看?
高瘦的身材配上新裁好的锦织锻衣裳,显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两道浓浓的黑眉下,扑闪著一对非常明亮的眼睛。这跟倒在街上,披头散发、臭味四溢的大恩人是同一个人吗?
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好痛耶!不是在作梦!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怎么才理个发、换个衣,就全不一样了。
一旁的纤纤也呆住了,这个北方人果然跩得有道理啊!
「怎么不说话?」端木忍深情款款地凝视自己身旁的俪人,虽然明知道「他」是男的,仍然忍不住心喜。
勉强克制住狂跳不已的心,筑君微笑道:「大哥,这位是端木公子。」
「多谢您救了舍弟。」席德平拱手道谢,指向满桌的酒菜,「几样小菜,不成敬意。」
「是筑君投我的缘!他有危险,我不能不帮。」端木忍一手就搭在筑君的肩上,两人一副很熟的模样。
他霍霍大度的行止让席德平的眉毛差点揪起来。
筑君是他的妹子,可不是什么……算了!不知者无罪,更何况日后还要借重他的武功保护妹妹。
倒是在旁探头探脑的发财看出不同的意思来,她倒觉得端木忍看君少爷的眼神很特别,一定有断袖之癖的嗜好。
她怎么会那么笃定呢?会仙楼的头牌神女--纤纤早就在旁伺候,要是寻常男人,哪有坐怀不乱的道理?放眼苏州城,多少多情公子为了她销魂,只盼与她共度春宵。岂知纤纤的魅力碰上「端木恩公」就烟清云散,连瞄都不屑瞄一眼咧!更别提会给其他莺莺燕燕好脸色看!但端木忍一看到君少爷,脸上的冰山马上溶解,连隐藏在瞳孔中的利刃也消失无踪。由此可知,这个恐怖的男人的确是喜欢上「君少爷」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武功高强的端木恩公要是欺负「君少爷」后,才发现她是「母」的,那会怎么对付「她」呢?
发财越想头越低,头痛死了!
一不小心撞倒端木忍的背,筑君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倒是发财看到端木忍那双大眼睛在自己眼前,不自主地尖叫一声,人便昏倒了。
「怎么会这样?」
命人把发财抬下去后,席德平忙间端木忍以后的去处,「不知端木公子以后作何打算?」
喝了口水酒,端木忍满眼眷恋地看著筑君,「好男儿四海为家,我打算历练几年后,再回江北。」
「端木兄既然和筑君如此投缘,那可否考虑留在会仙楼,当咱们席家的保镖呢?」席德平倒也看得出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对他的妹子不坏。
「是当二少爷的保镖吧?」
来酒楼这几日,端木忍自然从发财那只小九官鸟身上知道不少会仙楼的事,自然也了解文弱的「君少爷」可是店主人胸口永远放不下的石头,帮他请个保镖也是早晚的事。 」
「跑外头危险,站在朋友的立场,端木兄应该也不想看到筑君又被无赖缠上吧?这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席家手足间浓郁的情感,立即流露。
端木忍满眼欣羡,他心中突然升起离家在外的黯然。
当下点头称是,「说帮忙不敢当,我家在江北就开镖行,我一直就是个镖师。」
贪恋那抹神似似水的笑容,端木忍当然是立刻答允了,「我只要一日不离开江南,就负责君少爷一日的安全。」
笨蛋也听得出他口中的调侃之意。筑君握起拳,瞪大眼,「你叫我『君少爷』,我就叫你『大恩人』!」语毕,粉脸已是涨得通红。
「哈哈哈!」放声大笑,端木忍眉飞色舞。
「嘿嘿嘿!」回答得有气无力,筑君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还亏她正烦恼要用什么借口让哥哥答应给端木忍一个差事呢,谁知道两个一厢情愿的男人就是觉得她很文弱可欺,也没征得她同意,就擅自替她请了保镖。可恶透了!偏偏看在端木忍是救命恩人的份上,自己一点也不敢反对,真是讨厌死了。
她还担心他流落街头,没想到他竟然帮著哥哥一起欺负她!
「难得大伙儿的兴致都这么好,纤纤就弹琴助兴吧!」鲜少被冷落在一边的花魁扯高嗓门,边说边走向端木忍,还不忘向他抛媚眼。她不知在哪时就命人把乐器搬来,看样子非要露几手不可。
冷冷地看了眼前这个狐媚的女人一眼。端木忍打从一进阁,就被她身上浓郁的花香味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所以,他故意的离她好几步远,没想到她居然又靠了过来!
真是个天下无敌的狐狸精啊!这下该往哪里逃?
东瞄西飘,端木忍就看到筑君用折扇掩著嘴,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一把捞起筑君,他非常不满意地表示,「君少爷应该先带我参观以后的工作环境吧?」
「纤纤姊的琴弹得不错……」
话尚未说完,筑君就被端木忍拉出会仙阁,连迟钝的席德平都可以感觉到端木忍是逃命去了。纤纤有这么可怕吗?不过就是唱个曲儿、弹个琴而已,他怕啥呀?
「平少爷!」纤纤猛跺脚,不依地窝在席德平身上撒娇。
第三章
清晨,天色微亮。
苏州城北席家别院的厢房中传出争执声……
「我缝了好久,就绑这条紫色的啦!」恭禧喜孜孜地扬著手上的丝绸巾。
「不行!今天是书生造型,那条样子太花俏,不够斯文。」发财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行?姑娘皮肤白里透红,配这种颜色才会显得潇洒、俊美,保证仰慕者绝对多过端木公子!」恭禧咬牙切齿地争辩。
发财也死不相让,兀自大嚷:「蠢蛋!蓝色布巾才适合读书人,你没听过『青青子衿』?当然要用蓝色的。」
「你们吵什么啊?」
打了一个特大号的呵欠,筑君从内室走出来,就看到两个作书僮打扮的贴身丫鬟正在为自己今天作的打扮大起干戈。
「姑娘今天配苍玉剑。」恭禧献宝似地把准备好的衣裳、配饰全一古脑儿送到筑君面前。
发财可不甘示弱,连忙拿出折扇,「这个才好看。」
「你们吃饱太闲了?」筑君翻了个白眼,想也不想便接起眼前的东西,「吵什么吵?我全配上去不就得了?」
「那怎么行?」恭禧和发财惊声尖叫。
「为什么不行?都很好看啊!」巩君看看摆在桌上的剑和扇子,嗯!这两个丫头很有眼光,光看就觉得很有气质。
恭禧和发财干笑著,你看我、我看你……
早知道就私底下协议算了!教主人这个不会针线的人拿主意,不是把她们俩苦思一个晚上的模样全打花了吗?穷书生加美剑客?什么鬼样子嘛?那如何能教酒楼里的姊妹如痴如醉呢?
「姑娘,我书生的衣裳还没全找齐,今天你就先穿恭禧的好了!」两手一缩,恭禧小心地把扇子收回来。
「也好!」
打消主意啦?筑君呵可直笑。她搞不清恭禧和发财为什么每天都要如此大费周章,不过看到酒楼的姊妹为自己疯狂也是件满好玩的事,她只要负责笑就好了。
「姑娘,那个端木公子对您好像不错耶!」恭禧帮筑君换上粉紫色的绸衫。
发财也替筑君绑上头巾,「姑娘,您可要小心一点啊,也不知道别人有什么企图……」
「端木大哥人很好的。」义正辞严,筑君非常不喜欢别人在地面前说端木忍的坏话。
两个丫鬟看看主人的面色不善,只好停止劝诫,毕竟端木忍有断袖之癖只是猜测,在还没看到他有行动前,她们是不应该乱说话,只是怎么能等到端木公子有行动后再说呢?那不是太晚了……
恭禧和发财伤透了脑筋。
「你们都皱著眉头干什么?丑死了。」甩甩过长的衣袖,筑君抿著嘴唇,连生气都俊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恭禧和发财的四颗眼睛当场都看直了!
管不了这么多,看到主人在自己的手下幻化成衣衫飘飘的美公子,心中还是忍不住雀跃,实在太好看了!
唉呀!怎么能怪会仙楼的姊妹们流了一地的口水呢?
恭禧和发财心中呵呵直笑,自己实在太厉害了!主人俊美成这副德行,都是她们的杰作咧!
*****
「公子好!有订酒席吗?」
才踏入开幕不久的会仙酒楼,信义庄(又称江南第一庄)的少庄主--古桧就眼花撩乱,差点被四周突然窜出来的浓妆艳抹女人给吓死。难怪庄内的管事只要听到是到会仙楼谈生意,他们就露出羡慕的眼神。
天!大哥交代的好差事,这些莺声燕语的女人哪……
古桧轻拍著折扇,东闪西躲,他宁愿找掌柜问怎么走。正苦恼间,就看到柜台旁也有一个被女人缠到避难无门的书生,古桧决定先救人去了。
「抱歉!请问店主人……」
「你要找大哥?」转过头,席筑君微微屈身,笑艳如花。
「你是席二当家?」
问话中不无惊讶之意!来这里谈生意的古桧倒没料到会仙楼的店主人会如此年轻、俊美,比自己更胜一筹。他有点发愣地看著筑君,倒忘了前来找她的原意。
「你看够了吗?」皱起眉头,筑君厌恶被男人这么盯著看。都怪该死的恭禧和发财,每天都坚持换不同的模样,害她每天都像希罕的动物招人观看。
咦?没料美少年生气的模样这么正点,令人心神荡漾。不多聊几句倒显得暴殄天物,古桧想捉弄筑君的兴味更浓厚了,「好花要有好景来搭配,你在这酒楼里,倒真是可惜了!」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席筑君气到柳眉倒竖。
「可不是?」
「哼!」筑君转身离去,她可不想理会这个无礼的男人。管他是不是哥哥的客人?与她何干?
「二当家请留步!」古桧笑咪咪地拦住筑君的去路,「贵酒楼外面的酒旗不是写著要宾至如归,我上门可是来找贵店主的,你用背影待我,算是会仙楼最好的待客之道吗?」
筑君怒气冲冲,「我这就要带你去找大哥啊!」
「那真是多谢了。」
古桧也毫不客气就窜到筑君身旁,大方地搭著她的肩膀,状似亲密地往酒楼内走去。
「两个男人靠这么近干嘛?你不嫌热啊?」筑君抗议。
「怎么会热呢?现在是冬天,外边正冷著咧。」
平时就满身贵气、难以接近的古桧,放著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此刻正搂著会仙楼二当家,真是天大的奇闻!酒楼内,所有认识他的苏州城显贵都在议论纷纷……
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古家人难不成也有断袖之癖吗?
而门口正有一双怒气腾腾的眼,正无声地看著众人皆议论纷纷的这一幕,他握紧拳头,狠狠地敲在门板上。可恶!筑君是他先看到的。
他绝对是他的!端木忍对天发誓。
*****
议事厅中,席德平向来客致意。
「少庄主,那咱们今年的茶叶就麻烦信义庄费神了。」
「这是哪儿的话!是信义庄承蒙会仙楼照顾哩。」手控江南布行、茶庄的古桧是唯一的贵客,只见他温文有礼地屈身,向目前苏州当红的酒楼老板献上最高敬意。
他非常感谢大金主下了张订单,百来斤上等的碧涧明月茶!
现下整个江南,要喝这味峡州极品,除了到古家外,便要上会仙楼了,也难怪少庄主要亲自登门道谢。买断一味茶,这么大的手笔在苏州可还是首见呢!难怪会仙楼一开张,就挤身为苏州大酒楼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