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信义庄的人……」安坐一旁的筑君,似笑非笑地瞅著古桧。
「好说了!」古桧躬身一揖,他礼数周到,但对筑君兴味浓郁的眼却肆无忌惮地往她身上飘去。
坐在一旁的席德平猛皱眉,他开始怀疑古家人是否知礼了。
「奇怪咧!咱家卖酒、卖菜,可不卖茶。信义庄来谈哪门子的生意?」脸上堆满顽劣的笑容,筑君怎么可能让自己白白被欺负?随手就拿出置放身后的帐册,笑嘻嘻地质问:「一斤茶叶五十两,这是什么茶叶?黄金做的?还是喝了会长生不老?是帐房记错,还是我看错?而且还一口气订了百来斤!」
「筑君!」德平真想封了妹妹的嘴。
「那是全买断的量。」精明的双眸紧盯著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男子,古桧的心不无遗憾。
能掀起他平静心湖里的涟漪的俪人竟是个男子?这是苍天开的玩笑吗?古桧扼腕。
「这么大的订单,数量填得不清不楚!太敷衍了吧?」筑君卯足劲找麻烦,谁让他刚才欺负自己呢?
「清楚的数量,我们也不知道?因为会仙楼买的是这味茶的总数,即便是求神问卜,也没有方法得知明年春茶的总产量。」面对伊人的笑里藏刀,古桧仍捺著性子解释。
「筑君未及弱冠,得罪之处,少庄主请多包涵。」席德平赶紧出面打圆场。
古桧含蓄地微笑著,「我遗憾自己不能铁口直断,测知明年春天会有多少碧涧明月茶。」
筑君也察觉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皱皱小鼻子,「那你的意思是市面上不可能买得到这味茶啰?」
「原则上是这样。」
她转身看向席德平,「大哥,一斤茶叶比平常人家一年的花费还多!买断这味茶,捞不到太多好处,我看就算了吧!」
要提高酒楼的身价多的是办法,不见得要在茶叶上砸银两吧?当著古桧的面,筑君决定要削减这笔预算。
「天哪!这么可爱的人居然会说出如此残酷的话?」古桧的脸都快贴到佳人身上了。
丝毫也察觉他的蓄意接近,筑君眉开眼笑猛拍手,「对啊!你这才知道。」
突然,古桧猛力拖住俪人的柔荑……
筑君一个重心不稳,恰巧跌入他的怀里,软玉温香,古桧心中的疑团即刻获得澄清,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佳人!
「少庄主请自重!」席德平的眉毛扬起来了。
「古桧!你罪该万死!」一个黑影从门外飞快闪入,端木忍的快剑分毫不差地架在古桧的脖子上,瞳孔中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端木忍,你怎么会在这里?」古桧诧异地望著眼前的北方佬……
「放开二当家!」
不理会古桧的问题。端木忍忿忿地瞪著他搁在筑君肩上的手,如果不是念在他是嫂子的孪生兄弟份上,非一剑砍断他的手不可。
筑君是他端木忍的!
古桧又不是登徒子,自然知道未婚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是想知道她的真实身分,自然就爽快地放开她了。
端木忍阴沉地把筑君接到一侧,极力克制著心中怒火!
「少庄主,谈生意就谈生意,何必……」席德平找不到名目指责古桧。
「二当家说生意不做了,我当然激动啦!」懒散地回答,古桧并不在意性格耿直的店主。
「无利可图,会仙楼才不花这种冤枉钱。」筑君气呼呼地反驳。
「怎么会无利可图?」懒得透露买卖诀窍的古桧只有松口了,「可以用来当宣传手段啊!」
「那又怎么样?」筑君兴趣缺缺。
「碧涧明日茶是散茶中的极品。连茶摊子、茶坊都没得买,宣传效果是很惊人的!」
筑君听不出个究竟,而席德平在考虑古桧话中的可行性,倒是掌理君子门部分营生的端木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笔很大的生意。
放松已成黑煞的脸,端木忍指点,「既然这笔生意这么大,咱们要订契约,保护酒楼的权益。」
「端木兄……」
「端木大哥……」
兄妹俩看著代他们发号施令的端木忍,平时闷不吭声的救命恩人现在怎么了?
古桧自然知道在场只有「一个半」的人听懂他的话!席德平见过世面,算得上半个,另外一个自然是打理君子门的端木忍了。
「那你觉得如何呢?」
「既是买断,市面上就不该有这味茶。别说苏州,全国想喝的人,都得到会仙楼来。一斤五十两,这不是小数目,当然要赚进十倍的利润才有买断的价值。如果事成,过了夏天,咱们酒楼再送一千两的红包感谢信义庄;但万一,市面上买得到这味茶,信义庄就得负责会仙楼的所有损失。少庄主,您意下如何?」
条件开得有条不紊。
端木忍在君子门中听分堂堂主说多了!经营武馆、镖局、赌坊……和酒楼有啥不一样?大概只有卖的东西不同吧!
没想到这个北方佬竟可以开出这种条件?这下可有得拚了,这笔生意不好做。古桧的心里在叹息。
「德平兄,你觉得呢?」古桧望向另外听懂的那半个,毕竟,他才是主人。
席德平点头,「约上要注明:碧涧明月茶只能在会仙楼里卖。」
「我们只招待客人,不卖的。」端木忍冷冷回道。
「啥?」席氏兄妹瞪大眼,不会吧?
古桧看著凭本能指点该如何当家的端木忍。他们打哪请来这个财神爷?掌理北武林半边天的君子门--少门主,来玩一个酒楼,能力上当然是绰绰有余。只是他为什么待在这里?
「端木大哥,这样可以吗?」筑君眨动无辜的大眼。
不理会筑君的问话,端木忍看向席德平,「大当家的,会仙楼不是卖茶的地方,不需要多余的蝇头小利。」
「也是!」席德平点头。
一向疼她的端木忍居然不理会自己的问话?筑君委屈地直想哭,不断小声咕哝,「一斤茶叶五十两耶!」
坚决不看筑君,端木忍决定教训她,只是看著古桧,「那就这么决定了?」
「会仙楼要放弃用茶叶营利?」
上百斤的好茶只孝敬来酒楼销金的贵客?会仙楼打算把全国的权贵一网打尽吗?这个北方佬倒不是普通人!古桧喃喃自语。
「就是这个意思!既然你刚刚也说过酒楼是正派经营的地方,就绝对不会波及市面上茶坊、茶行的生意。」端木忍帮会仙楼下决策,却不赶尽杀绝。这是武者本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倒无妨,大家各凭本事做生意!」口气冷漠,古桧的商人本色此刻流露无遗,「信义庄欢迎各行业买断。」
「我们只是要碧涧明月茶在市井消失一年而已。」
古桧自然知道这个消失可不容易,看来庄内峡州的管事们可要忙上一阵子了。
「那真是辛苦你们了!」端木忍颔首致意。
真是废话!信义庄哪条上千两银子的生意是平空得来的?他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哪时可以签约?」
「哦!明日午后好了。」听到古桧的问话,席德平才有如梦初醒的感觉。他感觉好像用嘴巴打了一场仗!只是帮他赢得胜利的是那个异乡人,在城北救了妹妹的北方人。
「那我明日再来!」淡淡颔首,古桧转身离去。
席德平呆呆地看著古桧文质彬彬的背影,喃喃自语,气好可怕的少庄主!不知道当家的古灵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江南第二庄的确名不虚传。」端木忍也同意。
「一个古桧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爱欺负人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筑君气呼呼地猛跺脚,端木大哥居然不理她。都是臭古桧害的!
「你再口无遮拦可不行!」席德平这才想起要教训妹妹。
冷冷地看了发生争执的兄弟一眼,端木忍不予置评地先走了,没有办法当面指责筑君,也只有沉默相对。
「端木大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巩君大声叫住端木忍,她的眼眶已泛红。
锋利的眼神看了伊人一眼,他害怕隐忍多时的怒气会流泄在席氏兄弟面前。不愿说话,转身离去。
「哥哥……哥哥……你看端木大哥不理我……」
端木忍一走,筑君立刻放声大哭,她趴在席德平的怀中,抽抽噎噎,「我不知道端木大哥生什么气?都不跟我说话……」
「乖!乖!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我帮你去问他,快别哭了!」
席德平看到妹妹伤心欲绝,哪舍得骂她?只好拍拍她纤细的肩膀,连声安慰。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家的妹子被别的男人轻薄,有人比他更生气?这是什么状况?
*****
冬夜,苏州街上雪花飞舞。
「端木大哥,你稍等!」清脆的嗓音从对街传来。
才回头,就看到被一身白狐皮袄包裹住的席筑君躲在街角鬼鬼祟祟,绑成一束的长发在风中翻飞,显得清俊可爱。
几日不见俪人的身影,端木忍挂念极了。
「外边风雪大,你怎么老待在外面?」还在牵挂端木忍日前的怒气,筑君飞奔至他身旁,「酒楼里面比较暖和。」
两手放在嘴前呵气,她的模样俏皮极了!
「德平兄说你受风寒,不让你来酒楼,怎么又来了?」端木忍把筑君拉到角落,用自己的身体遮挡风雪。
「还说呢!整天把我关在家里,不闷死我才怪。趁大家不注意,就溜出来啦!」筑君嘟著嘴直抱怨,「大哥也真是的,我的喉咙痒,才咳几声让他听著,便像老太婆一样啰唆,死也要把我拖回家休息,害我好无聊。」
「顽皮的小孩就是不听话。」摸摸筑君的头,端木忍的口气尽是纵容。
「我不小了!明年就二十了!」
抬起头瞪著端木忍。唉!长输人也怨不得人家看扁自己。身材高瘦的她,虽然在南方姑娘的身材来看算是满高的,但和身材健硕的端木忍比起来可就小巫见大巫了,个头还不到他的肩膀。
「那也是个大小孩。」纵容的口气依旧没变。
「王八笑乌龟!你也一张孩子脸,看起来也没大我几岁?不过就是个子比较高,神气个什么劲?」
筑君笑咪咪地和端木忍说话。虽然大哥警告她不准靠男人太近,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找他说话。而且他好厉害,武功好、又会做生意,看端木忍上次跟古桧谈契约时,条理分明,不像自己根本搞不清状况,她真崇拜死他了。
跟他做朋友有啥不好?
而且大哥才奇怪咧!嘴巴说不准自己接近端木忍,结果自己还不是三不五时就跑到他住的厢房找他说话?自己可以做的事,为何不准别人做?
「你在想什么?龇牙咧嘴的?」
谈笑间,端木忍搂著筑君纤细的肩,他就爱看这张生气灵动的小脸,很有趣,只是他为什么是男儿身呢?实在太可惜了。
「想什么啊?」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期期艾艾地开口,「端木大哥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端木忍皱起眉头,他又想起古桧搂著筑君的那一幕了。
「端木大哥别不理我,好不好?」那双如小鹿般依赖的眼神瞅著端木忍。
「你还在乎我的情绪啊?」
一提起这事,端木忍的心情就大坏,一手圈住筑君的腰,脸色阴晴不定。方才记挂著他的身体,没空和他计较,现在因躲风雪而闪入屋内,是不是该乘机把帐好好算一算呢?
「当然啊!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可怜兮兮地乞求。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喑哑的声音隐藏激越的情感,端木忍知道自己为这个瘦弱的小男孩改变太多了,但已经来不及撤回……要如何停止自己澎湃的情感?他已无能为力,只能任其耽溺,深陷。
无辜地摇头,筑君根本搞不清状况,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傻呼呼地跑来跟他道歉?
紧搂著怀里的俪人,端木忍倍感煎熬。苍天啊!他怎么会爱上一个男人?泪水无声滑落。
「端木大哥,你怎么哭了?」抬起头,筑君抹去他颊上的泪。
「你这个小笨蛋!什么都不知道还来道歉?」
「可是端木大哥生气啊,」举起右手,她悄声发誓,「我不会再惹端木大哥生气了,别难过好不好?」
「你……」
端木忍呆愣愣地看著筑君,是傻了。他知道自己对他存著什么样的幻想吗?纯真如他,知道自己对他不是简单的兄弟之义吗?
搂著筑君消瘦的胳膊,端木忍的心有按捺不住的疼痛。
筑君是这么纤弱、易碎的啊!明知不能去在意他,但心却像飞蛾扑火般,明知光明的尽头就是灰烬,也要猛力扑去。端木忍凄惨地笑著,书上的「义无反顾」是这么解释的吗?
无法忍受古桧搂著她!不愿知悉他重视古桧胜过自己!绝对要抢夺,即使筑君是正常的男人。
狂烈的独占欲在端木忍的胸中燃烧,他已无法抵抗被妒火焚烧的痛苦。
明知他是同性,即便明了爱情的尽头是一场空。他们不会有后代,他们的情爱不能公开在世人面前,所有的利害关系他都知道……
他认了!他爱上席筑君了。
只是他该怎么向爹娘解释自己爱上一个男人?就因为他和似水有著相同的笑容?
「你在想什么?」看著端木忍不定的脸色,筑君有些担心。
「不许再跟古桧说话!听到没?」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死盯著怀中的俪人,他决定有所行动。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和他说话?」
「一定要有原因吗?」
筑君皱著眉,「他如果问我话,我不回答不是很没礼貌吗?那对酒楼的声誉有影响耶……」
尚未解释完毕,筑君的嘴唇突然被端木忍封住。
「端木大哥……」她呼叫不及,整个人陷落在他强健的胸怀当中,任凭他的舌侵略、穿梭。筑君被诱导著享受交缠的滋味。
端木忍的狂吻从唇齿、直落耳际、颈子……他不断吸吮俪人甜蜜的气味,「不许说不!你逃不了的……」
「我?」筑君神情迷惘地瘫软在端木忍的身上。
看著迷糊而生涩的俪人,端木忍坏心眼大起,在她白皙的颈上留下数个黯紫的痕迹,他要让他明白这辈子休想逃开他端木忍的手掌心。
「端木大哥,我们都是男人……」筑君气息混乱,他是识破她的变装了吗?
「已经来不及了!筑君。」
端木忍残酷地笑著,紧搂著俪人的腰,「天让我们是同性,那是它的意思。不能一同上天堂,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好了……」
「大哥,我们不能这样!」筑君虚弱地挣扎。
「我偏要这样,你逃下了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言语中的正确性,端木忍再一次狂吻筑君,激狂而亲密的唇舌交缠,无法止息。
瑞雪纷飞中,爱情已没有预警地降临!
第四章
城西市集,人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