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不怪骑马回头来到平凡的身边,“不奇姊走了?”她伸长脖子望着,人影自然是见不到了。
平凡掉着眼泪点头说:“走远了,婆婆们呢?”
“吸入那些迷魂烟已经睡着。”不怪擦着腰说:“来吧,我们还要想办法骗住婆婆们,让她们不要追着不奇姊不放才好。”
“可能吗?”平凡怀疑的问。
不怪乐天的笑说:“好歹要试上一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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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对于昏迷的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所以当第一道阳光照射到破庙中,里面的人依然动也不动。
“喂,陈二你过来看看。”一位赶早拉着一牛车蔬菜进城的农夫招呼着身后的老哥哥说:“这儿有两匹马真俊。”
“那是人家的。”老哥哥捻捻胡子说:“你瞧,那儿庙门半掩,八成是有旅人路过破庙在这儿借宿一夜,不要多事快走吧,王六!”他挥挥手。
“可是……”那王六放下牛车,悄悄的爬了下去,“我怎么看都不像有人的样子,让我进去瞧上一瞧。”
老汉对着他那好奇的背影摇着头,这个王六真不知死活,要是碰上什么山大王在这儿休息,那这条老命可保不住了。管他的,让他去看,他陈二可要离开了。岂知陈二的牛车还没走两步,王六已经呼天抢地的叫爹喊娘起来。“我的妈啊,有……有……有……有死人!”
“呼!喝!”陈二马上拉停了牛车,“你说什么?王六。讲清楚点。”
“破庙……里面……有……有个死人!”王六连连喘气说。
陈二于是和王六两人一起再进去破庙里面瞧,果然看见一个高大的汉子脸色发青的倒卧在地,还吐了不少血。陈二见过的世面多,他大着胆子探向那人的胸口,是温热的,“他还没死,我闻这身臭酒味八成是个醉鬼。”
“那两匹马也是他的?”王六一听这人没死,胆子也就大起来,“我们可以偷偷盗走,他醒来也不会知道的。”
于是两人同意一人分一匹马,来到树下正要解开那黑、白骏马的缰绳,就听见一个女子娇喝着,“好大胆子竟想盗马,住手!”
两柄飞刀也不偏不倚的射到了王六和陈二的脚下,吓得两人大叫一声,齐下跪磕头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小人不是故意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拚命赶回来救人的不奇,她马不停蹄往回程一路飞奔,勉强在短短一时辰内跑完了原本两时辰才能走完的路途。没想到一回来就让她撞见两个偷马贼。
“说,你们有没有对……里面的人动手?”她最怕有人谋财害命,为了贪图这两匹马而对昏迷中的司徒烨下毒手。
“没有,小的不敢。那位爷还在睡觉呢!”没见识的乡下人以为他是醉得睡着了,“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以为他睡着了,这两匹马就可以偷走是吗?”她怒气迸发,脸色难看的说:“趁火打劫,你们真好心!”
陈二慌张的摇头说:“我们是想看看这些马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药,能给那位爷解一解醉酒,或是报官救人呀!”
不奇晓得这是推拖罪嫌的辩词,她也不多说话,“好,那么你们是想救人,是不是?”
“是,是。”两人赶紧点头说。
她抬眼看向那两辆载满蔬菜的牛车,“你们赶车要进城吗?到哪里去?”
“前面不远的小乡景安城。”王六指指前路说:“再走个五、六里路就到了。我们是去赶集卖菜的。”
心想为了躲开婆婆们追上前来,她必须带司徒烨走得越远越好,昏迷中的他当然是不可能骑着马的。自己一个姑娘家又要如何搬动他呢?恰好有这两位庄稼在此,她何不利用一下他们?不奇取出两锭白银,“我这儿有两锭银子,只要你们肯帮我载送那位大爷进城,银子就是你们的。如何?”
“好,好。”喜出望外的两人猛答谢着,没想到能死里逃生,意外发了笔小财。
于是陈二与王六通力,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司徒烨搬上空牛车,盖上条毯子以为遮掩,抛弃那一车的新鲜蔬菜在路上,经不奇骑马一路监视往城内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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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城并不大,不奇先找到了间客栈安置司徒烨,另外一方面又花了点银子,要王六替她送信给应天府内的司徒宛,一听到济南王爷府的名号,王六吓得连腿都软了。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要打劫的竟是堂堂王爷,幸好他没因为一时贪心犯下滔天大罪,否则可能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为将功折罪,他向不奇保证一定会用最快速度送信到京城去。
终于一切都安排妥当,不奇才重新回客房内去探视司徒烨的情况。
他看起来脸色青白得吓人,原本俊挺的英容变得憔悴,深陷的黑眼窝、紧闭的双眸、抿紧的双唇、扭曲的面孔,满下巴满脸的胡碴,在在都让不奇心痛不已。喂给他的解药难道不够多?为什么他看起来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是她用错了药吗?不奇担忧的坐在床边,拉起他冰冷的大手靠着自己的颊边,热泪不断的流下,“我告诉过你的,不要和婆婆们作对,你就是不肯听!现在你看看,把自己弄成了什么德行……快醒来,你不是最傲慢自大的王爷吗?快醒来告诉我……我是个妖女魔鬼,不许我再接近你!快点说,只要你肯醒来,我不在乎未来要付出什么代价。求求你,张张眼看我一看。”
他没有半点动静,不奇害怕她这帖解药来得太晚已经救不了他了。对了,还有九转神天金丹,想起平凡临别交给她的那小瓶药,她忙不迭的自包袱内翻出来,慌张中还打翻了一壶茶水,弄湿了自身的衣裳也没发觉,只是一心一意的撬开他紧闭的干涸双唇,用水送入他喉中。
“你一定要醒来……上天一定会保佑你的。”不奇最后只能倚赖老天爷的帮助,她跪倒在床边虔诚的祈求着。
因为气血攻心,一时让毒液冲进脉门而昏迷过去的司徒烨,对于外界的一切浑然未觉,仗着一分神智,他尚能凝神贯注护住重要命脉,以一己之力对抗体内来势汹汹的毒液,别说是要醒来……连能不能回神都是问题。时候拖得越久对于他来说,情势就越加的凶险,偏偏不奇一来一往又费了不少时辰,这也是她喂下了解药却似乎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原因。
但先后喂下的解药与九转神天金丹多少有所助益,那股强劲的酒气毒液开始减缓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当司徒烨大手微微的一握,趴在他床旁不自觉睡去的不奇立刻被惊醒。
天色已经由白日又转为夜色,她起身探看司徒烨的脸色……竟有一丝血气显现,他得救了!再探他的气息,也较先前那气若游丝的情况要好很多,脉象平稳的跳动着,不奇简直想要高跳起来欢呼,他没事了,没事了!
冲动的她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然后悄悄走出客房门外,打算亲自为他买些上等人参来炖汤补身。
司徒烨可以感觉到那柔软的接触,虽然目前他还使不上劲,也无法睁开双眼,可是那熟悉的清新花香……是谁?不会是她,不可能是她,不奇早叛离他随师父而去。怒火再起,但他强压下腹,这次他不会允许她再来捣乱自己的心神,他需要集中每一分心力尽速复原。然后……他会要求敌人付出每一分代价。
带回参汤的不奇,她看见司徒烨的脸色又比她离去前更好,心下安定了许多。以小口的汤匙一瓢瓢小心的喂他喝下,喂了大半碗汤之后,又替他擦汗净身,折腾了好一会儿,不奇才蜷身在椅中睡去。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这么过的。
在她细心的照料下,司徒烨的气色逐渐好起来,虽然比起平时还是苍白许多,但起码不再是发青冰冷的模样。有一两次,他会浑身打颤呕吐出所有她喂下的东西,但是不奇一点也不气馁,照样再重新净身喂药喂汤,帮他清除所有秽水。
他一直是个安静的病人,一声不吭的。可是不奇一直能感觉到他在听、在感受她做的每一件事,在凝想究竟是谁在照顾他。虽然她也不发一声,可是两人之间强烈的感应力没有半分减少。她苦笑的想着:就算他感觉到我,他也不会知道那是我,因为他心中的我——只怕就像死了一样毫无价值。
不奇有许多时间可以考虑自己该怎么做,看着他因为自己而躺在床上冰冷的模样,她痛苦的体认到这事实,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不应该牵扯在一起,只会平添更多的憾事。
奇婆婆的确是辣手拆散了他们,但是未尝不是一个切断两人情丝的好机会。她不可能成为他名分上或是心中的唯一妻子,不奇则太过傲气不愿等待他的抛弃,趁这机会让他一直误会下去好了,她心想,他会因为生气而把她忘记,重新做他高高在上的济南王爷,她就可以回黑心村内做她的小民女不奇。
因此,不奇下定决心,一等司徒宛带着手下前来救助司徒烨,她就要隐身于后不再露面,或许暗中看望病中的他直到康复。如此一来,他就不会知道是她救了他,也不用知道是谁救了他。
那天夜里,当她照样睡在客房内的椅内辗转不得眠时,心里隐约知道……
分别的时刻即将要来临,京城的援兵差不多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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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司徒宛及司徒萍两人奔入客房内,里面除了躺在床上的司徒烨以外,并没有外人在。王六跟在身后,他左右张望着,奇怪,怎么不见那位标致白衣女子的人影呢?
“你说有人派你到京城通报,那人在哪里?”司徒宛急冲冲的回头捉住王六问道:“怎么不见人呢?”
“那位白衣姑娘在我走的时候,的确是在房中照顾着这位……王爷,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不见人影,也许可以找店小二问问。”王六这两天跟着这些王公贵族们办事,人也多了点历练。
“二哥,他说得有理。”司徒萍点头说:“把店小二找来问一问。”
店小二只知道这房内一直有位姑娘进进出出的,却不知道那位姑娘何以不见踪影,到他们来之前那姑娘都在房内的。而且她把房租及膳费都付得清清楚楚,连那两匹马也都还在客栈马房雇专人照顾着。
司徒宛皱起眉头说:“不奇那鬼丫头究竟对我大哥做了什么事?害他如此苍白的躺在这地方!”他握紧拳头说:“要是让我撞见她……”
“二哥别再说这些废话了。先找大夫来看,如果大哥可以移动的话,我看先回京城中,找高明的大夫来医治才最重要。”司徒萍接过了所有的指挥棒,着手安排起司徒烨回京的事宜。
躲在窗外的不奇将所有的话偷听进耳,一切都照她设想的进行。司徒家的人不会知道她将一路尾随暗中照料司徒烨直到他真正平安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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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济南王爷府第——司徒王府。
穿过重重回廊,两座亭阁与几小处幽静院落之后,就是占地广阔的松涛轩。
司徒王府内警卫最森严之重地。不用说,这就是司徒烨住的地方了。他一人独居在松涛轩内料理公事、练武、看书。若是没有通报就擅自闯入,可是王府内的大罪。就连他宠爱的小妾也都不敢擅入,她们都留在另一端的蔷薇园或梦霏阁内,等待王爷的造访。
司徒萍已换上规矩的宫装,身后伴着三、四位女侍,推门进入司徒烨的寝室内。“小姐好!”里面看护王爷的小随从立刻弯身请安说。
“王爷情况怎么样了?”司徒萍走近身问:“有没有清醒过来?”
小随从搔搔头说:“我……小的……不记得了。”
“你又睡着了是不是?”司徒萍生气的挥手说:“三番两次教训你还听不懂,来人啊!”她厉色的命令道:“拖他去打五十板,看你有多能睡!”
“怎么回事?如果要打人,看在老夫的面上就省了吧!”一位中年书生跨进屋内说:“反正打疼了还不是要找大夫医治,我是最见不得人痛苦的。”
“文大夫,你来了。”司徒萍转身缓和她的怒火,淡笑着说:“既然有大夫求情,那就饶小懒鬼这次。下次再要打瞌睡……”
“我看他是不得不瞌睡呀!”文大夫摇头神秘的说:“就算他想不睡,也有人要他非睡不可。”
司徒萍蹙起眉心,“大夫此话怎讲?”
“先看看王爷的情形吧!”他走到司徒烨的身边捏着脉,“好,很好,恢复得很快。或许今夜……最迟明天王爷一定会清醒过来的。日夜都有这么好的照料,王爷就算要不醒都很难。”
这话说得让司徒萍更不明白了,“可是那小随从睡着了……”
“司徒小姐没发觉吗?不论换了谁来看顾晚上,都会睡着的。就算换做小姐自己照顾也会一样。这其中大有蹊跷。”
“什么蹊跷?”
文大夫探手在小随从的颈上一掐,突然一颗不比米粒大的豆子被挤出来。
“有人故意打穴弄睡了这些小厮。”
“什么!”司徒萍变脸怒道:“谁那么大胆?”
“小姐无需担心,来人没有恶意。”文大夫举起手来说:“这人把王爷照顾得很好,不但该喂的汤药都没有少喂,还为王爷擦身净体并且料理秽物。不可说不用心啊!”
“可是……”
“不用可是,依我看,司徒小姐晚上也不需派人来照顾王爷了。多此一举又何必?如果来人有意加害于王爷,恐怕多的是机会。”
司徒萍沉默下来,心中也感到几丝的惊奇。文大夫的确说得没错,这个神秘客多的是机会伤害大哥,但他并没有下手,相反地处处看护着大哥保护他,这个人究竟是谁?
当夜。
不奇又藏身在寝室外的大树梢,隔着一定的距离能清楚的看见司徒烨寝室内的一举一动。今夜他们没有派任何人看顾着他,随身小厮睡在寝室外的地铺上,这一点让不奇觉得很怪异。但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看司徒烨的情况,若是她没错……司徒烨差不多该醒了。
她以自己绑在树头的绳子轻盈的一荡,跃进了屋内。
黑漆漆的室内,静无人声。她放心大胆的靠到司徒烨的床边,手轻轻的抚过他坚硬的下巴来到他的额稍,为他拂开乱发。记得那夜在星空下,她也曾这样揉着他的发,两人温存的……不小心一滴泪水掉到他脸上,不奇慌张的为他抹去。最近她突然变得爱哭起来,不奇揩去眼角的水珠,好笑的想着:连平凡都比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