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走,也应该是我送你吧?”徐士哲沉沉的说,伸出手圈扣住她的腰,但没有勉强纺雾回过身来面对他。“后来呢?这件事你父母都不知道吗?”
“他们早就不要我了,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我是被遗弃的孩子,飞雪没有告诉过你吗?”她耸着肩膀,努力让声音不带哭意。
“我知道。申申隐约提过,但我没继续追问,因为,我想未来由我独占你的爱,不是更好吗?”他将她轻轻的往后一扳,让纺雾的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所以,其实我还是幸运的,至少我的亲戚收留我到成年,至少我遇见飞雪,她给了我一份温暖绵长的友谊,至少我对爱情还有所憧憬,没有让那件事夺去了我应享的、关于爱的权利。”她置身事外似的说。
“那个人呢?”徐士哲冷冷的。
“死了。”纺雾凄然的笑了起来。“死了,受害者不只我一个,那个人有恋童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所以他死得好,只是死得太晚了些,当我知道时,我的心才回来,只是偶然还是会飞出去,静静的凝睐我,问问我自己在做什么?提醒我这一个过往的伤痕是不是还会刺痛我。”
“还会吗?”他重复她的话。
“我会不经意的忘记,只是这种伤痕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好的,今天,我只是重新的回想起那些感觉,还是很痛,但是,应该不会再让我那么无助了。”纺雾再度望向窗外。“天真的亮了,我该走了呢。”
“不准走。”他全身覆上她。“你还没要我。”
“在看过内在已经支离破碎的我之后,你还不嫌弃我吗?你不怕哪一天事情爆发出来,让你颜面尽失吗?你该考虑的是你未来的幸福,而不是可怜我喔,阿哲。”
“我不可怜你,而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也就不可能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可是,更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在一起,而那个人已经死了,这才是现在我应该关心的事。这不是错,只能说是不幸,过去式的不幸。你不需要再沉湎于往事,哀怜自己的不幸,如果可以,我会尽其可能的保护你,这样子好吗?”他诚挚的吻着她的脸颊。
她沉沉的点点头。“我好累喔。”
“不要我了?”他故作失望。
“暂时不要。”
她笑一笑,沉入恸哭一场后的疲倦睡眠中……
他轻抚着她的背,直到她不再那样不安的蹙着眉。等她更熟睡些,他才轻悄的移开身子,离开床。
天已大亮了,看看腕上的表,七点不到,如潮般涌来的思绪让他不能成眠。
悄悄的带上门,又悄悄的下楼,推开落地窗,山上的岚气随即迅速的由打开的落地窗漫淹进来。
他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回进身来想找香烟,却听见门铃声响,他疲倦的打开门,又返身寻找香烟。
“刚起床还是刚要上床?”他以为来的人是阿妨。
“你……”徐士哲的肩膀微微一僵,却又继续翻找他的香烟。“怎么来了?”
“不方便吗?”她,温柔的反问。
他在落地窗旁找到香烟,在手上捻一捻,又不发一语的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拎出一瓶矿泉水,随着视线上扬,看见纺雾凌晨时搁在冰箱上的红豆,他拿了起来,在手心里仔细端详后,放进口中,和着矿泉水吞下去,擦了一下嘴旁的水渍,他对自己摇头发笑,何其幼稚、疯狂!
“小女孩的游戏。”她,把一切看进眼底。
“我们出去谈,我不想吵醒她。”他深情的往楼上看。
“有何不可?”她,没有改变脸色的回答。
走出大门外,他掏出刚才随手塞在衬衫口袋的香烟,却遍寻不着打火机。
她,打开手提包,随即递过一个打火机来。“看来,她没有好好照顾你。”温柔而仔细的端详他的脸。
“她……”徐士哲点燃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又长长的吐出烟来,烟和岚气混合在一起,却还是往上飘升,而后散逸不见。
“有,她照顾我,但不是你实际可见的外表,而是这种。”他将左手贴在胸前。
“但是,你变憔悴了,如果她爱你,怎么会让你这么落寞?”她,不死心的追问。
“这就是你和她不同的地方。她没有追问过我什么,也不会试图掌控我的行踪、想法,她信任我,就好像我信任她一样,这就是你做不到的。”
“我当然可以,只是你不值得我太多的信任。”她,柔柔的回应,捍卫自己的自尊。
“如果,我为你改变呢?你是不是仍然会留在我身边?徐,你知道我比任何人都需要你,你怎么能不做解释就另结新欢了呢?”她,哆嗦着嘴唇,静静的流着泪。
“早在认识你之前,我就认识她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你比我更清楚为什么吧?”他不想说破。
“我以为你会改变的。”她,侧着脸饮泣。
“你知道我不会,为什么要骗自己?”
“因为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不以为我不能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她,双手掩面。
“你比谁都更清楚,你在欺骗你自己,而关于这一点,我没有能力帮助你。”徐士哲冷然的说。
“虽然要分手,可是总有一些情分还在吧,难道以后就不再见面了?”她,放开掩在脸上的手。
“不会,我们还是会常见面的,至少工作上的接触是无法避免的,我只希望……你别打扰纺雾,她……”徐士哲的眼神黯然闪烁。“她不是你的对手;而我,即使她真的离开我,也不会回到你身旁的。别伤害她,也别伤害你自己,如果你做得到,我会感激你的。”他恳切的说。
她,甩甩头,泪眼蒙蒙的看着徐士哲,不发一语的走向她的车子。
“答应吗?”徐士哲随在她的身后问。
她坐进车里,咬了咬唇,启动车子走了。
徐士哲站在原处,看着她的车绝尘而去。过半晌才暗哑着声音说:“你们可以出来了吧?”
欧意融拉着阿琳走出她们藏身的树后。“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走上来时,刚好看见那个最温柔的梦中情人也来了呀!所以,只好趁着她还没看见之前,先躲起来啦。”欧意融笑嘻嘻的说。末了又问:“老师有江云之后,为什么还和温柔往来呢?”
“这个问题,只有江云问我,我才会解答。”徐士哲又燃起一根烟,看了看手上的打火机,将它扔给欧意融。
欧意融伸手接住,把那个打火机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说话:“干嘛呀?都彭的哟,送给舒青,他准高兴死了。”
“你若说是温柔手里拿过的,他会更高兴吧。”徐士哲微微一笑,接着打手势问阿琳:“昨晚在哪儿过夜?和阿妨他们吗?”
“对啊,大家发觉你们悄悄走掉后,没过多久就回练团室了,只有舒青一整夜都没再出现过。”委琳用手语回答,接着把手上的早餐袋和水果递给了徐士哲。
“我们特地早起到山下的市集买的喔。”欧意融说。
“你又让阿琳开车了?”徐士哲质问欧意融。
“一大清早,路上根本没什么车,会车时也有路旁的圆面镜可以看,这些不需要听觉就能做的事,为什么不让琳姐姐也试着做一做呢?”欧意融背对着委琳辩白。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别太莽撞了,我把你带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要你爸妈更操心的。”
“我不会让大家操心的,我的努力,老师也看到了,我只是对读书没兴趣,但这并不表示对其它的事我也像读书一般智障加白痴啊!”欧意融嘟嘴不依。
“那好,是谁告诉温柔我在这里的?”
“是我。”委琳出人意料的越过欧意融,比了比自己。
“为什么?”徐士哲一愣。
“因为,问题总要解决的。”委琳慢慢的、无声的对着徐士哲说出这句话来。
沉默,飘浮在空气中,无声的责问停驻在徐士哲的嘴边,他摇了摇头,走进大门里,不说任何一句话。
“我做错了吗?融融……”委琳无声的询问。
“大错特错。”欧意融也无声的回答。
第九章
他转身关上大门,沉沉的望向落地窗外,良久、良久……才慢慢走上楼梯。轻推开房门,纺雾尚熟睡着。
他在床沿坐下来,缓缓的拨开散在她脸颊上的头发,看着她又红又肿的双眼,微一思索,他站起身来下楼到厨房,打开冰箱,提出了几大瓶矿泉水。
再蹑手蹑脚的上楼进房后,回处一瞅,打开连着卧房的浴房,他把手上的矿泉水全数倒进一个小小的瓷盒,找了一条昨夜纺雾用过的毛巾,将它丢到瓷盆里浸透,然后再把毛巾提出来拧干。
他凝神仔细的将毛巾摺成长方形,而后悄悄的回到床沿坐下,又看了纺雾熟睡的脸一会儿,才将手上的毛巾覆上她红肿的双眼。
纺雾在毛巾覆上眼的那一刹间醒了过来,她反射性的按住覆在脸上的东西,却一把抓住他的手。
“好冷。”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而且想躲开。
“对不起。”徐士哲轻轻的按了按她脸上的毛巾。“你的眼睛好肿,我忍不住……”他苦笑。“好像都是我害你的。”
“你在说什么啊?说完之后,我才觉得快乐呀!因为不管阿哲要不要我,我都不再背负这种对我而言,无法承受其重的秘密了。所以,阿哲是我的大救星喔。”
“那么,这个重量可是转到我身上来了?”
“那……你还是不能接受了?”她不安的转动身体,试着掀开他覆在她眼睛上的毛巾。
“是心疼的重量。”他移开毛巾,注视着她的眼。
“肿得都张不开了。”她微一眨眼,却觉得双眼酸涩得无法打开,便开玩笑的说。
“从今,别再那样哭了。”他说。
“哭着想对过去告别啊。”她对他伸出手。“你都知道我了。我不知道对你说出那些话来,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难。那么你呢?阿哲,你不也有秘密要告诉我吗?”
他深深的注视着纺雾,而后俊朗的脸上陡然蒙上一层红意。“我如何爱你很久了吗?”
“不。”纺雾的头在枕上摇摇。“这个已经解答过了。我想要知道的是,你怎么在十九点九个月的断层后,又忽然的想起我?简直太神奇了。”
“一直都想着你没停过,怎么有十九点九个目的断层?”他旋身入浴室后又出来,手上拿着他自己的毛巾,一样是摺得整整齐齐的才覆上纺雾的眼。
“是吗?”这次她只皱了皱眉,并没躲开。
“百分之百确定。”他认真的回答,然后也欹下身来。
“我好想你。”他喃喃低语。“真的好想你。可是却从来没有动过意念要找你,因为,我知道只要透过申申,就能知道你的一举一动,我是如此安心,因为知道你就在那里,离我不远。直到你对那个小子动了情,我才开始有些警觉起来。”
“哪个小子?”纺雾颇不明白。
“你的情人兼哥儿们。”
“纪豪。”她想笑了。“我和他纯粹是哥儿们。”
“他并不这样想。”徐士哲指出。
“他有爱我的自由,而我有绝对不接受的权利。”纺雾话中带着几分实在的冷酷。
“他有这样的自觉吗?”
“他知道,可是……无法控制,所以我躲开了。”她把毛巾往脸上压,感受那种沁凉的滋味。“也许下意识里我知道有人在等我。”
“换我累了。”他有意避开话题。
“我也还没睡饱呀。”她在枕上屈起右手撑住头。“不做点儿什么吗?”半带玩笑的。
“暂时不要。”他将纺雾拥入怀。“陪睡。”
“唔。”她移动身子,试图寻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不到几分钟,两人就一同沉入梦乡了。
可没过多久,她又醒了过来,翻翻覆覆的不安稳,却又怕吵醒了他,在半睡半醒一段时间后,她的头疼加剧。
但是他一直将她拥在怀里,即使熟睡了,也没松开手,让纺雾觉得左右为难了。是要体贴他、委屈自己呢?还是要起床,却又不可避免的吵醒他?
她挪了挪眼睛上的毛巾,将它推上额头。入眼的是他那密密长长的睫毛。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从来也没发现过他有这么浓密的睫毛,真想伸手去轻抚几下。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却翻了一下,放开了圈在她身上的手。
她又躺了几分钟,才小心的起床,略微坐了下,刚刚站起身,头重脚轻的感觉便席卷而来。
“哎哟!”她忍不住又坐了下来。
“怎么了?”徐士哲迅速的张开眼睛。
“睡眠不足。”她对他抱歉的笑了笑。“吵醒你了?”
“没关系,怎么不多睡一点时间?”他看看手上的表。“十点刚过而已。”
“不行,愈躺头愈痛呢。”她抬起左手臂搭在额头上。“你再睡,我冲一下澡就来。”
“嗯。”徐士哲迟疑了一下又说:“别离开。”
“不。”她把手伸向他摊开的掌心。“除非你不要我。”
“不离不弃。”他莫名的说了这一句话,而后握紧她的手。
“红楼梦里的。”她会心的对着他点点头。“这是你对我许下的第几个承诺了?”
“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这么脆弱。”
“用承诺来巩固我们之间的情分吗?或者用时间来巩固?”她抽回手。“再多睡一点时间,等我冲过澡还要再睡哪!”
“冰箱里有阿琳他们买来的早餐。”他困倦的告诉她。
“嗯。”她抑住想再和他说话的冲动,起身进了浴室。
???
“错?”委琳诧异的张大眼睛。
“是啊!老师的事,他自己最清楚了,要怎么应付温柔那种女人,老师自有他的想法,你插手的动机虽然是一片好心,天知道会不会愈搞愈糟糕。”
“喂。”委琳打了欧意融的头一下。“你这小鬼骂起我来了?可是,我喜欢温柔,听说江云比我还小,这样叫她嫂嫂怪别扭。”
“你打得太快了,我看不懂啦。”欧意融伸手从委琳的小袋里抽出纸笔来写:“你怎么认定高个子或温柔会变成你嫂嫂?我才有野心当你嫂嫂咧!”
“拒绝!拒绝!”委琳顾不得拿起纸笔,一个劲的摇头拒绝,手语不自觉又愈打愈快了:“你这么捣蛋,我受不了,要是你当了我嫂嫂,我马上和哥哥脱离兄妹关系。”
“我也不要啊!我还怕被温柔折磨死咧。”欧意融写。
“你愈写让我愈不懂,温柔不温柔吗?”话中有话。
欧意融咧咧嘴,做了一个“恐怖”的脸容:“就是太温柔才让人觉得可怕,要是你说话大声一点、态度强硬一点,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还以为你在虐待可怜的她,其实只有天知道,到底谁才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