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生长在温室中的花朵!”她忍不住嘟嘴,“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但是一有需要,我连打铁都行。”
他朗声笑了,眸光炯然,“给你一双重一点的筷子,只怕你都举不起来,还打铁?”
“看不出你也会取笑人。”她脸红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我取笑的。”他的笑缓缓荡漾开来,给人一种夏天浸入冰凉海水的痛快感。“尤其是女人。”
“你为何对女人有偏见?”她还是紧抓着这问号不放。
他想了想,“你没有看过女人争权斗狠的样子,那副模样简直教人倒尽胃口。”
“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这样。”
“剩下的错把肉麻当有趣,噘着嘴撒娇就想赢得全世界。”他眸光冷静,“还有一种动不动就掉眼泪,仿佛这样就能烫痛男人的心,任她予取予求。”
她惊叹,“你的见解好犀利,是吃过这些女人的亏吗?”
他耸起一边的眉毛,似笑非笑,“我没有这么失败。”
“我想也是,你看起来几乎百毒不侵的,我怀疑有任何女人伤得了你的心。”她怀疑自己怎么说得出这么有智慧的话,想来待在他身边多少受了影响。
她与学校的同学向来只是点头微笑,完全好好小姐模样,只有和芳玉在一起才能一来一往地快意交谈。只是没想到遇着了深沉内敛的他,与他谈话还可以自觉长大不少。
“我怕麻烦,不是摆不平女人,只是觉得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头,男人还有战场要去厮杀。”他将车子驶向位于近郊的武术馆。
武术馆有三层楼,占地广阔,一、二楼是武术道场,三楼就是他自己的住处,把她带到那儿比较方便说话,顺道还可以找些衣服让她换下这一身湿。
“所以你只需要小孩,不要老婆就对了。”她总算弄懂了他的意思。
“没错。”
她心底莫名地酸了酸,“喔。”
所以她的任务就是当袋鼠妈妈生他的小孩……咦?那就表示得跟他……然后才能怀他的孩子……
她快要晕倒了!
老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了!
音画迅速地眨动着眼睫毛,脸蛋苍白惊惶得像快要昏厥过去一样,乔谨忍不住别了她一眼。
“你还好吧?”
音画拼命地吞着口水,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重重地敲动着,她几乎听不清楚自己的回答,“还、还好。”要帮他生孩子,帮他生孩子……这个声音像蝙蝠洞里的巨大回音一样,不断地在她心头回绕着,轰得她一阵嗡嗡然。
“你看起来很震惊。”
她呛咳了一声,结结巴巴地道:“还好吧!”有这么明显吗?
“你还有什么疑问?”简单洁净的侠道武术馆已在望,乔谨再瞥了她一眼。
音画绞扭着小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你要我帮你生小孩,是不是用试管婴儿的方式?”
他笑了,唇边的笑意扎扎实实地魅惑了她。“那样太不人性化,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从冰冷的试管中培育出来。”
她咬着唇,心乱如麻之余情不自禁问道:“那生完小孩之后呢?”
他眼神微微一冷,笑容不见了,“你想要母凭子贵,借机攀缠?”
她狼狈又心慌地摇头,不明白气氛怎么一下子变得冷冰冰。“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他莫测高深地盯着她,黑黝黝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我是说等孩子生了以后,我就要跟他分开,再也不能见面了吗?”她抬头望着他。
“是。”他沉声地道“孩子归乔家所有,可是我会给你一笔优渥的奖金以兹补偿。”
“你要我为钱卖掉自己的小孩?”她大眼睛里透着不敢置信。
他眯起眼,不悦地道;“这是两相情愿的约定,我并没有欺瞒或剥夺什么。”
“可是、可是……”她越想越深入,一开始的意气用事已经化作了惊慌失措。
她当真要为钱生子,然后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就狠心将他丢给亲生父亲,从此不闻不问吗?
她无法想像自己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你还有机会反悔。”他冷冷地道。
她倏然抬头,如秋水般的明眸里漾着酸甜苦辣的复杂神色。“我……”
她不想放弃,她想要为他孕育小宝宝,她想要自私地占有这个甜蜜又痛苦的权利。
可是要她放弃孩子,彼此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她光是想手脚都冰凉了。
“我可以去找别人。”他识破她的矛盾。
“请让我再想想好吗?”她秀丽的小脸蒙上浓浓的深思。这是件大事,她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就理清自己的感觉。
他凝视着她好半晌,时间长到音画都以为他要放弃她了。
“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最后他断然道。
她吁了口气,感激地道:“谢谢你,我会用这一星期的时间好好考虑的。”
“你最好要考虑详细,一旦答应就要签下合同,证明你是自愿生下孩子,无条件将他归给乔家。”
“我明白。”
他望入她的眸底,低沉有力地道:“这是一个残酷现实的世界,你要有心理准备面对这些劫难。”
她轻轻垂下眼睫,覆住了复杂难辨的眸色。“嗯。”
他将方向盘一转,往来时路驶去。“打开你前面的暗屉,里头有我的名片,等你想清楚了,打电话给我。”
她轻柔地伸出手去取名片,望着他深邃的眼睛,心儿蓦然重重一揪紧。
一个星期后,她是否会再见到这双幽然神秘的眼眸?
“告诉我你住的地方,我送你回去。”
他一贯淡然却有力的声音响起,她本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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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歌一起,有多少的年轻学子将迈入另外一个人生旅程,去经历另外一重重关卡的考验。
有人会在这样的考验中越磨越见锋锐明亮,有人却会在这考验中逐渐失去光芒。
音画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人,只知道握着毕业证书和奖状的她,已经结束了一个美好的时光,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另外一种人生了。
照理说,她该像许多同学一样准备上大学,尤其以她优异出色的绘画才能,被保送到任何一所大学的美术系都是易如反掌。
校长和老师们也都频频规劝她,要她继续上大学,他们甚至愿意帮她争取奖学金。
可是音画知道自己除了绘画之外,其他科目只是泛泛而已,数理科甚至惨不忍睹,凭她这样的成绩就算进了大学,恐怕也有一段长路要走。
再说就算进入了美术系又如何?绘画不能当饭吃,尤其她学的是国画,不如西洋画风那般炙手可热,等到大学毕业之后又怎么样呢?
何况她再也没有能力供自己上大学,就算凭借着奖学金,那也不够她在大学四年里的吃穿用度,何况还有高额的学费呢。
她情知不能再这样拖累老院长,所以她打算毕业后就先找一份工作做,慢慢赚钱攒钱回报老院长多年来的奉献帮助。
“音画,总算毕业啦!”芳玉蹦蹦跳跳来到音画身边。
现在正是毕业典礼初散的时候,有许多同学和家长都忙着与老师们合影留念。
芳玉的父母因为到美国洽公去了,不克前来参加毕业典礼,所以芳玉今天和音画一样,都是孤身一人晃来晃去,不同的是,芳玉脸上堆满了开朗愉快的笑意。
“毕业了,却要跟你分开了。”同学三年,她最舍不得的就是好友。
芳玉瞅着音画泛红的眼眶,忍不住笑道:“干嘛,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我们还是好朋友,说不定还能考上同一所大学继续当同学。”
音画温柔地笑道:“我不打算上大学。”
芳玉一怔,“为什么?”
“环境不允许,再说我也必须工作赚钱了,虽然不用养家,可是我至少得养活自己。”她微笑。
芳玉叉腰,满面不解,“喂,女人,你一点都没有把我这个朋友放在心底喔,我早说过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学费的事我会帮忙你的。”
“我无意拖累任何人。”音画温和却坚定地道。
“哎呀,又不是拖累我,付钱的还是我老爸呀,他一定很乐意的。”芳玉毫无心眼地笑道。
音画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伯父很好,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该由伯父来承担。”钱债易还,人情债难还,她越贫穷无依,就越不该依靠任何人。
“你好龟毛,我老爸钱那么多,他才不会介意的。”芳玉咧嘴笑道。
音画感动地看着她,依旧坚定地摇头,“还是谢谢你,不过这是我个人一点小小的原则,你不用再劝我了。”
“音画,难道你不想跟我继续一同读书吗?”芳玉眼圈红了红,这才感受到铁一般的现实。
“我很想,但我不能,我还有该尽的责任和义务。你还记得华院长吗?她待我如己出,现在她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孤儿院的营生又日益困难,我必须要帮她才行。”
“这么说你要回孤儿院做义工NFDC4!”
音画摇摇头,“我回去还是改变不了现状,唯一能做的就是工作赚钱,多少贴补院里的开销。”
“音画,你才几岁?十八耶,你以为外头有什么样的好工作,可以让你养活一大家子?”芳玉提醒她。
“虽然我的能力不足以担起整个重担,可是多多少少有帮助吧!”音画眉眼神色间有些乐观,“无论赚一万、两万,至少都是钱,多少有差的。”何况她还在考虑着究竟要不要帮乔谨,帮那有个好听的男性名字的男人生宝宝,如果她答应的话,届时也会有一笔钱。
芳玉紧紧握着音画的手,好难想像才十八岁,弱不禁风的她就得承担面对这么沉重的将来。
在这一瞬间,她有些明白父亲为什么屡次对她称赞音画了。音画的确有常人不能及的勇气和坚强,只不过掩饰在温柔乖顺的外表下了。
“音画,虽然我好舍不得你,但是我会祝福你的。”芳玉吸了吸鼻子,满眼热泪,“你答应我,将来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跟我保持联络喔!”
“我会的。”音画紧紧将她抱住,像抱住自己的亲姊妹一样。
无论如何,这世界还是有这么多人关怀她,给她力量,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生活上的困顿只是一时的,精神上她拥有比别人更丰足的财富。
第四章
“院长,我回来看您了。”
音画兴匆匆地奔进了院长室。
她刚回来,先跟外头的小小院童们玩了好一会儿,等到他们被院里仅有的两名老师带回房间睡午觉,她才噙着满足快乐的笑意冲向院长室。
华院长现在在做什么呢?
上回回来的时候,她老人家额际的皱纹多了不少,院里的万项杂务一定忙得她没有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吧!
前脚才刚踩进院长室,音画顿时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慈祥银发、身躯微胖的华院长整个人倒卧在地上,原本红润的脸庞已经失去血色,人事不知地昏迷过去。
音画紧紧捂着嘴唇,心头闪过撕裂般的痛楚和慌乱,她颤抖着脚步来到华院长身边,冰冷的小手试探地探了探她的鼻端。
有微微的气息!
“救命啊!张老师,董老师,快来人……”她疯狂呐喊叫人,急急搀起老院长的身子,“院长,你醒醒啊!老天,求求你千万要醒过来……”
两位老师闻声冲了过来,一个忙着打电话叫救护车,一个赶忙和音画一同搀扶起老院长。
救护车飞快来到,医护人员很快推出担架车,从简陋的院长室中抬起了昏迷不醒的老院长。
音画在一旁紧紧握着老院长的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担忧憔悴布满脸庞,她在心底强烈地祈求老天爷别让老院长有事。
“小姐,我们需要有人陪着她一道去医院,你是她的亲属吗?”医护人员将人送上救护车后转头看她。
“我是她养大的,是她的亲人。”音画想也不想地道:“我要去!”
两名老师忧心地望着她,殷切叮咛,“音画,麻烦你了,我们会好好照顾孩子们的,到了医院别忘记打电话回来告诉我们情况。”
音画噙泪点头,在医护人员的协助下登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响起尖锐惊人的鸣笛声,一路直奔医院。
音画紧紧握住华院长苍老瘦削的手,心痛无助地倚在点滴旁。
她只觉得手越来越冷,心越来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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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医院,华院长立即被推入了急诊室内,紧张着急的音画徘徊在门外,等待医生出来告诉她结果。
医院内的消毒药水味好强,熏得她头昏眼花,一阵阵心慌和上涌的恐惧,让她空荡荡的胃里犹不住翻搅。
她只能不断地绞扭着手指,一圈圈地绕着无名指上的珊瑚戒指。据说戒指是从小就戴在她颈上的,老院长曾不止一次说,或许将来有一天,她能够凭着这枚戒指与亲人团聚。每当她紧张或难过无助时,她便会不自觉地握着它、把玩着它,好像这样就会带给她无穷的力量。
音画就这样在急诊室外头的塑胶椅上等了两个多小时。
总算,医生推门出来,左顾右盼着。
“我在这里!院长怎样了?她还好吗?”她小脸上犹有泪痕,急切切地奔向医生。
中年医生低头看着她,神色温和地安慰道:“她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只是……我们刚刚对她做了一些抽血及检查,发现她的肾脏有问题,还有她的心脏,她有严重的冠状动脉曲张,这一次的昏厥就是它所引起的。”
音画咬了咬唇瓣,脸色苍白地道:“能治得好吗?医生。”
医生沉吟了一下,“我的建议是尽快开刀手术,否则下次的昏迷,她有可能永远醒不来了。”
她忍住一声呜咽,“那开刀有危险性吗?如果开了刀是不是就一定痊愈?她的身体是不是就不要紧了?”
医生思索了一下,道:“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考虑到她的岁数大,身体也很虚弱,所以另外百分之二十的危险性是潜藏在她体内的不确定因子,但是就技术层面来看,开刀是有很大的助益的。”
“那她的肾脏呢?”音画白着脸。她听说过只要肾脏坏了,就得终生洗肾……
“虽然严重,但是她有一边功能还算良好,所以我们可以研究一下开刀取出那个败坏掉的肾……当然,得等她身体状况好些再动刀。”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动手术,她就会痊愈?”音画小心翼翼地问。
“不能说百分之百,但是我们医院有位心脏外科权威,所以严格说来手术成功的机率相当大。”医生温言道。
音画低头思索,半晌后毅然决然地道:“医生,可以请您安排一下开刀的时间吗?请依华院长的身体状况考量,我们会全力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