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既然谢桑出马,这面子一定要给的。山田君!」
「嗨!部长,有什么事?」那名叫山田的年轻工程师兴冲冲地出列。
「叫眼务生开一瓶大吟酿、一瓶大黑屋长兵卫、一瓶兰州玫瑰红,嗯……问他们有没有进口台湾的绍兴或花雕,有的话也各开一瓶过来。」
「嗨。」山田动作迅速,一溜烟地跑出包厢。
颜紫嫣瞠目结舌,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掀动唇瓣,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近藤部长,您、您开那么多瓶酒很贵吧?让贵公司破费,实在不好意思,不如……不如……」她的「不如」还没结果,两名服务生已随着山田进来,把刚才加点的各类酒全送了上来,果真有台湾的绍兴和花雕。
近藤哈哈大笑,挥了挥手,「不如就痛快畅饮吧。」拿来六个五百CC容量的空杯,他将两种不同品牌的清酒、玫瑰红、绍兴、花雕全混进去,六个杯子盛得满满的,还「好心」地各加了两颗酸梅,然后将其中的三杯推到谢晋丰面前--
「谢桑,不要说我欺负你啦,来来,我找山田、中岛、结城跟你干杯,你三杯,他们三杯,六杯刚好很OK。呵呵呵,男人要有气魄啦!随便帮美眉挡酒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的英文带着浓浓的日本腔。
「近藤部长--」颜紫嫣呻吟了声,抢着要说话,无奈,整个包厢再度被「一气、一气、喝喝喝」的鼓噪声和掌声淹没,都快把屋顶给掀了。
这些人并没有恶意,就只是纯粹的日本应酬文化,他跳出来挡酒,要别人买他面子,那他也得回馈一点点甜头。
谢晋丰抓了抓自然卷的浓密黑发,粗犷有型的眉毛飞扬起来,仍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干杯,山田君!」捧起第一杯「特调」,张开口,和那位年轻的工程师对干了起来。咕噜咕噜……哇啊,实在很难喝,唉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他干杯的速度比山田快上五秒,没多说,又捧起第二杯,对着那位叫中岛的工程师点点头,又是咕噜咕噜猛灌……好象听见颜紫嫣在旁边焦急嚷着,音浪或快或慢地荡过耳畔,他抓不太准频率……咕噜咕噜……肚子都是水,好胀啊……
「了不起ㄋㄟ!谢桑!」
「呵呵呵……」他瞇眼,扯出一抹笑。一根大拇指在眼前晃动,八成是近藤老贼的,好好好,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下回近藤来台湾,一定要他好看。
靠着意志力强撑,谢晋丰捧起第三杯酒,已分不清要跟他干杯的家伙是哪一个了,机械式地将杯子举到嘴边,努力灌着,咕噜咕噜……他舌头麻了,已经尝不出味道,看样子真要醉了……不行、不行,他还要照顾小嫣,不能醉,不能现在就醉……
「哇啊,真的干光啦!够勇,这男人我喜欢!」
谁说喜欢他?好象又是近藤老贼,呕……真恶心,他想吐!
他不要别人喜欢,不要啊,只要那个女孩……中分的柔软发丝,白嫩的鹅蛋脸容,温暖的、善体人意的、那特别教他动心的性格,唉,可是,她不喜欢他呀……
「处长?!」
女孩忧心的叫唤刺激着谢晋丰的脑波、感觉两只细瘦的手臂抱住他,他眨着眼,试着锁定焦距,隐约听到她略带恼意地嚷着--
「快!垃圾筒!」
他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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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十一点整,HOMUYO的专车终于将谢晋丰和颜紫嫣送回下榻的饭店。
向柜台取了钥匙,颜紫嫣吃力地扶着走路歪歪斜斜、却还在强撑的男人跨进电梯,他一只臂膀搭在她巧肩上,高大身躯形成不小的压迫感,让她秀额上浮出薄薄细汗。
「我唔……不要搭电梯,不要……我、我要爬楼梯……」他口齿不清地喃着,还探出手想挡住电梯门。
她赶紧拉下他的手臂,柔声哄着:「房间在十二楼,爬楼梯要爬很久,你忍耐一下下,如果觉得不舒服,把眼睛闭起来,一下子就到了,好下好?」十二万分地庆幸,电梯里只有她和他两个。
「……我、我头晕,不舒服……」他眉峰打了好几个结,五官皱成丑丑的一团,是因为饮酒过量,再加上「密室恐惧症」的双重打击。
「快了,就快到了,你不要在这里晕倒啊!」她铁定拖不动他的。
好不容易,电梯清脆的开门声终于响起,颜紫嫣吃力地扶着他步向房间,腾出一只手,对了几次才把钥匙插进孔里。
当男人终于直挺挺地趴在大床上时,她已经累得直喘气。
「唔……」谢晋丰的眉心仍旧深锁,呻吟着,把脸转向一边。
也难怪他会如此不舒眼。好几种烈酒混着喝,一下子把胃灌满,又把里头的东西全吐出来,现下酒劲一冲,整个脑袋像被麻醉了,沉得没力。
听见他又发出难受的呻吟,颜紫嫣咬了咬唇,忍不住俯身过去探看。
那张黝黑的峻脸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她伸出小手抚摸他的宽额和眉间,感受到肌肤上那可怕的热力,如同放在火炉上烘烤一样。她心不由得紧促,跳下床,赶紧到浴室用冷水拧了一条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脸。
「嗯晤……」微微地,他掀动眼皮,好一会儿才抓准焦距,丰唇扯着模糊的笑,「妳别走业务,不适合的……我有、有点担心……」
「处长?」她轻唤一声,鼻腔里的酸意莫名其妙窜了上来。
「……妳、妳喜欢他,想亲近他,不一定非走业务啊,有其它唔……方法的,妳知不知道……」好象很热,他动手扯着衬衫衣领。
酸楚呛上眼眶,她眨了眨,来自心底的某股力量牵引着她,不自觉脱口说出,「我没有要走业务了,我努力学翻译、学口译,努力学你要我学的专业知识,将来就当电子业的专职口译人员,像那位章小姐一样,变得那么厉害……我、我没有要走业务了……」
这样的改变何时在心中萌芽,颜紫嫣自己也不清楚,但此时说出口,心里登时雪亮,原来,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吗?除了将来的愿景改变之外,是否还有什么东西也不一样了?
谢晋丰黑得深邃的眼瞳定定注视着她的脸,很难断定他到底有没有将她的回答听进耳里,片刻,就见他缓缓合上眼睛,微喘着气开口--
「会的,妳一定会跟绘娴一样那么厉害的……我、唔……头好痛……」五官再度揪紧,脑中彷佛正遭千军万马热情践踏,他忍不住抬手抓扯卷发,试图减轻痛楚。
「你不要扯头发啊。」颜紫嫣无助地抓着湿毛巾,忽然记起行李箱里有一小袋常备药,是出差前专程到药房买的,里头除了胃药、感冒胶囊、软膏外,还有一盒止痛药加强锭。
「你等等,我马上拿药给你吃。」急急拋下话,她迅捷地跑回自己位在对面的房间,还把他房间的钥匙也一并带着。
跪在地毯上,打开小型行李箱,她七手八脚地翻弄了一会儿,终于在夹层里找到那袋药,取出止痛锭,又急忙跑回谢晋丰的房间。
她用他的钥匙径自开门进去,顺道在玄关边附设的小吧台倒了一杯水,然后拐了个弯,往里头的大床方向而去。
「我把药拿来了,是止痛药加强锭,你把药吃下去,应该会舒服一点--处、处处长你、你你……」声音陡然间变得虚弱:心脏狠狠地重击了两下,她杯子没拿稳,哆地掉到地毯上,虽然没摔破,里头的水却全洒光了。
美眸瞪得既圆又亮,像是一瞬间被急速冷冻似的,她愣在当场,完全没办法移开眸光,不到五秒,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水蜜桃,而小嘴就如同离开水泽的鱼儿,又张又合的,偏偏挤不出话来。
绝、对、的、美、景!
与他初次相遇的那一天,他被众人愚弄,逼得脱去上身的衣服时,她就明白他身材很有看头,胸口是两大块,腹部有六小块,精劲粗犷,泛着阳刚的古铜色泽,跟那些体操选手有得拚。
而现在,他正背对着她,站在离三大步远的地方,不只上半身,连下半身也脱个精光,那件长裤还缠着四角内裤,直接被他踢到墙角。
唇腔迅速分泌出大量唾液,颜紫嫣反射性地吸吮了下,才惊觉自己在流口水。
不、不不能呼吸了……尽管如此,她却没有夺门而出的想法。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她感觉下一刻心脏就要跳出嘴巴。
她看到了他「倒三角形」下的风光,窄窄的腰,削瘦的臀部,然后是肌腱分明的长腿,浑身上下充满了男人魅力,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她、她头有点晕啊……
「处长……你、你要不要……」围条浴巾?她口干舌燥,还没说完,人又怔住了。
谢晋丰彷佛没听到她的声音,将自己扒个精光后,迷迷糊糊地转过身,半瞇着眼,然后慢吞吞地朝她走来。他动作大方,全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边走近,一只手还挺自然地伸到大腿内侧搔了搔。
「你你你……我我我、我们……」她没尖叫、没闭眼,却难以控制地结巴起来。眸光自然而然地扫描他的裸身,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全入了眼,她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脸红得都快冒白烟了。
「处长……」为什么拔不开视线?呜,她是个大色女。
走到她面前,性感裸男不小心颠了一下,一只大掌忽然放在她肩膀,低喃着--
「借过,我要去洗澡……」
第八章
颜紫嫣有些坐立难安。
第五次抬起腕表,她瞥了眼上头的时间,发现谢晋丰从「晃」进浴室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四十分钟。
她自然会担心他,瞧那醉醺醺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自己洗澡?适才听见浴室里竟然还传出呕吐声,害她心脏跟着紧绷,要不是后来停止了,她真会不顾一切冲进去。另外,他止痛药也还没吃,现在八成还在闹头疼。
她实在该回去对面的房间了,可就是放心不下。
叹了口气,她轻手轻脚来到浴室门外,侧着身,把耳朵贴在门上。
不是在洗澡吗?总该有个泼水声吧?
仔细倾听,似乎只有水龙头滚滚而下的流水声,噗隆噗隆,十分规律。
「处长?」她忍不住轻唤,「你洗好了没?」
没人应声。
勾起手指试探性地敲了两下门板,她再次开口:「你听见我说话吗?处长……你、你没事吧?」
依旧安静无声。
咬咬软唇,深吸了口气,她将手搭在门把上,慢慢地转动、推开--
瞬间,温热雾气迎面扑来,她双颊一暖,发觉浴室里白茫茫的一片,而右手边整面镜墙全模糊了。
抬起脚刚跨进去,瓷砖地板上的积水让她挑高秀眉,没多想,便伸手咻地扯开左侧的浴帘,终于瞧见了他。
「处长?!」
他躺在注满热水的大浴缸里,头歪向一边,动也不动,沾着湿气的发丝卷得更厉害了,憨憨地覆在宽额上。
「老天--」颜紫嫣呻吟-声,不敢相信他竟然任着水龙头不断地在浴缸里注水,而自己却睡着了!
若是她一开始就任由着他去,没进来看看状况,他恐怕真会躺在浴缸里睡到自然醒吧?
顾不得面红耳赤,她连忙关掉水龙头,强迫自己将视线放在他颈部以上。她轻拍着他的峻颊,既紧张又担忧,语调听起来都快哭了--
「不要在浴缸里睡觉,你、你醒过来一下下啦,拜托,一下下就好……谢晋丰!我抱不动你啦,你到底要不要醒来?听见没有?!给我醒来!」拍他脸颊的力道猛然加重。
「唔……」谁在生气地喊着他的名字?他皱起浓眉,两颊被打得还真有点痛,他乖乖睁开眼睛,不过只有一道瞇瞇的细缝。唉,还是很困啊……
颜紫嫣「乘胜追击」,忽然使劲拉起他的臂膀。「起来,你在水里泡太久了,要睡到床上去睡,听见没有?」
他现在不就在床上,盖着温暖的被子?还要去哪里?
耳畔的声音是熟悉的,紧绷中带着点软软的童音,恍惚问,眼底映入那秀致的鹅蛋脸,他心一暖,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牵动。
「小嫣……」他胡乱低喃,精劲身躯从浴缸中哗啦哗啦站了起来,随着那股拉扯的力量走。
颜紫嫣本想先帮他擦干身体,至少也得围起下半身的重点部位,可是又怕自己一放手,他会再倒进浴缸里,只好顺手将架上的大浴巾披挂在肩上,硬把他拖到床边。
「……妳在干什么?」他问,摇头晃脑的。
「帮你擦干身体啊,你连头发都湿了。」
镇静、镇静!她拚命为自己做心理建设,眸光直勾勾瞪着他的脸,拿着大浴巾在男性胸膛和他那头乱发上胡乱擦拭,然后拿来饭店准备的和式睡袍,七手八脚地套在他身上,帮他在腰间打结时,她手指从不曾抖得那么厉害过,还真像毒瘾发作。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大功告成,她头晕、心脏鼓颤,人也快虚脱了。
「你、你快睡吧。」她捧着脸颊,试着让自己降温,从刚刚就一直堵在胸口的气息终于慢慢敌逸出来。想想,她竟然没晕倒,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今晚见到的一切,恐怕将成为她一生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谢晋丰听话地倒在大床上,粗犷脸容有着孩子气的迷惘,见床边的人儿转身要走,他忽然攫住她的衣袖。
颜紫嫣呼吸一紧。「你怎么不睡?你……头还痛吗?要不要吃药?」说着,她就要去拿止痛药和水过来,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你放开啦……」语调透着羞涩。
他目光沉而静,彷佛陷进自己的思潮中,唇瓣摩擦,苦恼地自言自语--
「怎么又梦见妳了?我应该把妳赶到天涯海角去……怎么妳又回来了?糟糕,真的很糟糕,干嘛那么喜欢妳咧?我完了……没救了……」
软唇陡地抿紧,那闷疼的气息再度充斥胸臆间,教她找不到出处宣泄。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一手悄悄地抚上左胸,那激烈的鼓韵似乎正述说着答案,要她勇敢地倾听自己的声音。
谢晋丰在此刻放开了她,眼睫疲惫地合起。
「……妳走吧,别再来我梦里。我想,慢慢就会好吧……」
听到他近乎恳求的低喃,颜紫嫣眼眶又发烫了。她绝非动不动就掉泪的个性,会变得这么脆弱,全因为他。
深深呼吸,她在床缘坐了下来,努力让声音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