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巧手温柔微笑。「谢谢妳。」
「来吧、来吧,想和巧手妈妈照相留念的人可以来排队,相机自备,从这里开始排起。」
母亲的节目适合各年龄层的人,加上她本身优雅、温柔又大方,像眼下这样的状况,颜紫嫣从小到大遇过不知凡几,反正和母亲出门,总有许多Fans围过来,早已是家常便饭。
果不其然,一部分的人潮往这边蜂拥而来。
心知母亲向来很能应付这般场面,颜紫嫣把她丢给Fans们,俏皮地暗吐舌头,自己偷偷溜到一旁树下,将黑色的学士服脱掉,小手拿着方帽拚命扬凉。
好热呀,来点东西喝喝吧。
「柠檬红茶?」上帝彷佛听到她内的愿望,一只古铜色的臂膀忽然探到她面前,为她送上一瓶凉饮。
迅速抬起脸容,她眼睛瞠得圆亮,心脏咚地一个重拍。
「处长?」声音充满惊喜,她弯唇笑开,「你怎么在这里?是来参加谁的毕业典礼吗?」
今年毕业生的亲友团多到爆,听说还有专程从南部包游览车上来的,放眼望去,到处都有人忙着拍照、摄影,造型气球和鲜花也随处可见。
「咦?处长也带花来了,你还没找到人吗?是谁毕业了?我说不定认识,可以帮你找,要不,也可以请校方广播一下。」她热心说着。
此刻,阳光洒亮他的全身,他体格原属于魁梧型的,但修长的四肢让他瞧起来不显笨重,强而有力的双腿裹在复古色调的牛仔裤里,上半身随意套一件短袖棉衫,露出臂膀的肌肉,真的好Man……
颜紫嫣瞧着,两颊快速地泛红,又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谢晋丰凝视着她,深吸了口气,将浪漫的粉红花束也一并递去。
「花是……是送给妳的,还有饮料,恭喜妳……顺利毕业。」短短几句话,却说得结结巴巴,他下意识抿着唇瓣,没察觉略厚的唇已转成诡异的酒红色。
她怔了怔,有些受宠若惊。
「……是给我的?」
他毫无疑虑地点头,自然卷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荡了荡,好……可爱。
她清清喉咙又问:「你是特地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他再次点头,此上一次更加郑重。
蓦然间,柔软的浪潮一波波涌上心头,她呼吸变得有些紊乱。
「谢谢你……我、我没想到你会来,还送花给我……我好高兴,真的、真的好高兴。」轻声嚅着,颜紫嫣接过颇具重量的花束和那瓶凉快到底的柠檬红茶,眸光不禁在他的唇瓣上留连,心脏的重拍连声快响,跳得她全身发热。
「对了,我们来拍照!」
她笑瞇了眼,取下挂在脖子上的迷你数字相机,请人帮他们合照。
「来,再靠近一点,这位女同学,请把花捧低一点,头靠在男的胸膛,对,很好。男的请把手搭在女同学肩上,就是这样,来,看这里A、B、C--」临时被拜托的这位路人甲很有当摄影师的天分,又连续帮他们拍了四、五张。
「谢谢你。」颜紫嫣接过相机。
路人甲挥了挥手,「不用客气啦,你们两个很上相喔,一个是健康的古铜色,高高壮壮的;一个长得白白嫩嫩,又好秀气,感觉很有对比性,牙齿还一样白哩。呵呵呵……掰掰。」
「呃……掰掰。」颜紫嫣不由得红了脸蛋,觉得男人掌心的温度似乎仍留在肩上,有点麻麻痒痒的。
这六月天的气温真的好高呵……她打开小保特瓶的盖子,仰着头,咕噜咕噜地灌了两口,清凉冷饮滋润唇喉,稍稍解了暑气。
「妳前天喝醉了。」谢晋丰忽然开口。她灌饮料的举动,让他联想到她喝香槟的样子。「还会难受吗?」
她摇摇头,可爱的红晕仍净漾在颊畔,轻叹了声--
「那时候头晕晕的,现在已经不会了。你送我回家后,我睡到昨天早上才醒来,还好是星期六,不用上班也不用上课。」
她还记得他背上的温暖,小脸贴在那片宽背上,他的体温渗过衣衫暖和着她,然后是强壮的心跳声,她听到了,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安全环绕。
她第一次让人这样背着,彷佛自己好小、好脆弱,像个易碎的娃娃,却有人颐意挡在她面前,带领着她往前迈进。
咦?
难道……她拿他当父亲看吗?因为缺乏父爱?!
不不不,他绝不是扮演父亲的角色,应该是兄长……对,是兄长,像一个很强壮、很朴直、很用心的大哥,只有这个可能。
奇怪……她悄悄叹气。今天怎么了?为什么频频觉得呼吸困难?
「没事就好,下次看妳还敢不敢!」谢晋丰淡淡响应,脸上没有笑容,眉宇间甚至微微皱折,严肃的模样跟工作时如出一辙。
「我发誓,以后不敢再猛灌啦。」她轻耸了下巧肩。
「什么以后?!妳酒量这么差,没两下就茫酥酥了,被人带去卖掉都不知道!」他口气陡硬,瞳底烧着两簇火把。「以后半滴酒也不准沾,听见没有?!」
「啊?我……可、可是……」她眨眨眼,神情很无辜。
他颇具威胁性地挑起一道浓眉。
见状,她乖乖地吞下反驳,只敢喔地轻应一声,很不争气地点点头。唉,不能怪她呀,她向来崇尚和平主义嘛。
「那妳最好选择其它出路。」话锋忽然来个大转折。
颜紫嫣仰着迷惑的小脸与他对视,那阳刚的脸庞似乎被某件事困扰,透着微乎其微的忧郁。她不明白呵。
「处长……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她珍而重之地捧着花束,脸容与花相映,「你可不可以说得明白一点、直接一点?我、我猜不出来……」
闻言,谢晋丰双手握成拳头,又松放开来,在牛仔裤的两侧擦了擦。
他在紧张,而且不是普通的紧张。
谢晋丰在心里对着自己苦笑。
前天下午将她送回家后,他下楼,在车里坐了许久,明知道那张照片里的男人对她的意义,思绪却如万马奔腾,彷佛被一道力量强扯着、推挤着,要他看清心中真正的想望。
昨天一整天,同样的问题持续困扰着他。他发觉,这三十四年来,从不曾如此透彻地思考,就连工作上的种种挑战,都没这一次来得复杂难解。
最后,思绪回归原点,隐约有些明白了,他喜欢她,原来是单纯的化学反应,不需要太多的原因和绝对的答案。
擦掉掌心的汗湿,他维持着中低嗓音--
「妳之前说过,想往业务方面发展,想到华鸿在大陆的营业事务所工作。可妳别忘了,要成为顶尖的营业专员,绝对少不了应酬交际,妳酒量这么差,是会吃亏的,根本谈不成生意,妳懂不懂?」
她微震,声若蚊蚋:「那也不一定啊……我能学,什么都可以学的,酒量也能慢慢培养啊。」只要用心,一定可以的,不是吗?
「妳刚刚才答应过我,再也不沾酒的。」他声音一沉,吓了她一跳。
她明明是被强迫点头的。本想冲着他丢出这句话,可在咽了咽口水后,仍是吞回肚子里。
好歹她今天毕业,完成大学学业,就要堂堂迈入另一个生涯,他不鼓励她,说些好听话,却猛泼她冷水?
她歪着头,可爱又无奈地叹气。
「处长,你怎么比我妈咪还会管我呀。」
「我不是管妳,我、我是想让妳明白……妳不能因为想接近他,就逼着自己做这样的选择。妳根本不适合干业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痛苦的只会是自己。」谢晋丰命令自己不能激动,但神情却有几分义无反顾的味道。
「处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皱着秀眉,周遭乱烘烘,她脑子也乱烘烘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炯炯有神地直视着她,热情在眼底燃烧,猛然间爆发--
「我喜欢妳,颜紫嫣,很喜欢、很喜欢,所以,请妳跟我交往吧。」每一个字都如此的清晰。
颜紫嫣呆若木鸡,眼眸瞪得好大好圆,紧抱着怀里的花束,那瓶柠檬红茶却咚地掉在草地上。
两人彷佛对视了一个世纪之久,忽然,他弯身捡起那瓶柠檬红茶,像渴得要命似的,打开瓶盖,仰头就灌下一大半,用手背随意地拭过嘴角后,又严肃地开口--
「妳现在心里或者有另外一个男人,但毕竟是暗恋而已,我……我管不了这么多,我想,我还是有很大的赢面,我想争取这个机会,如果妳愿意尝试,我们就试着交往,我喜欢妳,就是……就是很喜欢妳,我会努力当一个好情人,努力让妳快乐、让妳幸福,妳、妳觉得呢?」
她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怎、怎会知道那个秘密?是妈咪跟他说了什么吗?
一次一个惊吓已经足够了,更具威力的炸弹却又紧接而来,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把她的思绪炸得七零八落、灰飞烟灭,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妳觉得呢?」他声音绷得极紧。
见他朝自己跨近,她心一促,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如同受惊的小动物。
他热烈的眼神一黯,止住了步伐。粗犷的五官浸淫在淡淡的忧郁里。
不应该是这样!她在内心狂喊。
她和他,只是纯粹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啊,她的心不在他身上,早已住进另一个身影,那是驱使她往前迈进的动力,她想象着有一天能完全追赶上那个男人,为那人绽放光彩……
所以,不是他,不该是眼前的他,他顶多就扮演着一个兄长的角色而已,再多就没有了,不是吗?
否决的同时,胸口忽然刺痛起来,她眉心成峦,身躯忍不住轻颤。
微喘着气,她略嫌苍白的脸露出笑涡--
「处长……你、你吓到我了,今天不是愚人节喔,你再开这种玩笑,我可真要生气了。」
他专注凝视着,意味深长。
「我很认真。我喜欢妳,很喜欢。」
酸意瞬间充斥鼻腔,她眼眶无法控制地发热。
「……你、你你不能这样,你喜欢我……我、我没有要你喜欢我,我也没有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你凭什么管到我私人的事情?我心里有谁,那是我自己的事;我未来想走什么路,也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你对我认真、不要你喜欢我,不要、不要、不要……」
所有的规则都错了,原本的方向也乱了。她心里怨怼,也不懂自己到底在气恼些什么,反正就是想把所有的愤怒全往眼前这男人兜头砸去,因为他……把她弄得好想嚎啕大哭。
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们了,投来几道疑惑的眼光。
她咬着唇拚命忍泪,可惜没能成功,垂下颈项,半张小脸可怜兮兮地埋进花束里。
谢晋丰紧抿着唇,盯着她的发旋许久,克制想拥住她的冲动。
他阴郁地闭起双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光彩。忽然间,他竟沙哑地笑出声来--
「没那么严重吧?喂,妳真的在哭喔?不会吧--」他倾身向前,试着窥探她的脸容,开玩笑似的挑了挑眉,「今天是妳的毕业典礼,是大日子耶,妳怎么说哭就哭?唉唉,我喜欢妳,妳不喜欢我,那就算啦,我又不会对妳怎么样。唉唉,妳别理我啦,就当我突然吃错药,突然神经不对劲,突然间闲没事干,突然被雷打到,才突然对妳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眨着眸,吸吸鼻子,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眼泪却越眨越多,在粉颊上奔流不歇。
「妳……」他发现喉咙好干、好涩,黑黝的眼底不小心又刷出一抹真实情绪,失落感如浓雾般狠狠地罩住心房,挥之不去。
干笑了笑,他搔搔卷发,努力想让气氛缓和下来。「我知道妳的意思了,就只是拒绝我而已啊,没什么大不了。妳……嗯……就当是我提了一个意见,可是妳不喜欢,所以拒绝采纳,这是个讲求自由民主的时代,我尊重妳的决定,不会再困扰妳的,妳、妳……妳拜托--可不可以好心一点,别哭了?」天知道,他心拧得都快痛死了。
颜紫嫣缓缓抬起脸,见他恢复以往轻松诙谐的态度,又咧着嘴对她傻笑,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堵塞着胸口,怅然若失,到了莫名泛疼的地步。
他怎么可以这样笑?!
怎么能将她弄哭了,却自顾自地退回原地,彷佛一切不曾发生?!
他怎么能这么恶劣?!
「咦?阿丰也来啦。」颜巧手终于结束小型个人「照相会』,走向这边。她拍拍谢晋丰的肩膀,正要亲切问候,却被颜紫嫣布满泪痕的小脸吓了一跳。「怎么啦?你们吵架了?」
「没有!」
「不是……」
气氛诡异的两人同时反驳,下意识互望了一眼。颜紫嫣咬着红唇,鼓着粉颊,又把脸埋进捧持的花束里。
「是我不好,把小嫣吓哭了。」他语气微沉,笑容变得有些牵强,静静凝向颜紫嫣。
忽然,他两手拍了下大腿,重新振作起来。「对不起。我祝妳……祝妳快乐,我该走了。」
朝颜巧手颔首致意,高大的身躯潇洒转开,眨眼之间,已被一群又一群忙着合照纪念的毕业生给遮挡了身影。
「呜……」可人的花朵里传出低声抽泣。
「小嫣?」颜巧手收回视线,手搭在女儿微微颤动的肩膀上。
一股酸意猛烈袭来,颜紫嫣根本抵挡不住,唇瓣瘪了瘪,竟哇地一声埋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妈咪--」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伤心?妈咪第一次见妳这个样子呵。」询问的声音温柔却不激动,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呜呜……人家不知道啦,就是、就是想哭而已嘛,呜……」心好闷、好难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呵。
没再追问,颜巧手但笑不语,只是抬起手,安慰地抚着女儿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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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一场后,在回家路上,颜紫嫣硬是要求母亲将车停在一家洋烟洋酒专卖店外,冲进去买了一大瓶气泡香槟。
「妳这是干什么?」颜巧手讶然挑眉,从未见过女儿烦躁成这个模样。
「今天我大学毕业,我要庆祝,要庆祝就少不了香槟。」扣上安全带,她赌气似的抱住整瓶气泡酒。
「好好,随便妳。」颜巧手想笑,又赶紧抿住。唉,她想,她这个当人家妈咪的,实在有些坏心眼。
这天的晚餐十分丰盛,是颜巧手特地为女儿准备的,母女俩边吃边聊,原以为小嫣会像以往一样,把心里许多秘密谈开,跟她分享,可这回情况果然不太寻常,关于今天校园里的「喋泪事件」,小嫣从头到尾没提一句,而气冲冲抱回来的香槟,也只喝了一小口就被丢在一旁,很耐人寻味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