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吗?我只不过和大家一样罢了!也许……也许你活得比较清高,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要我在你面前表现出一副自惭形秽的样子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麦玉霞苦笑。
“无论如何,我还是很重视你这个朋友,你是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所结交到最有内涵、也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也许以前我曾经说过一些很肤浅的话,也做过一些很愚昧的行为,但那不表示我这个人除了那些---那些可笑的表现之外,内心就没有其它东西了,你知道吗?这阵子我也想了很多事情,无论想得透、想不透,那些念头都存放在我的脑海里,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有兴趣想知道我的想法,就算有人想知道,我根本也说不清楚,因为我每次想表达一些比较深刻的想法时,说来说去总是头脑乱纷纷,不是脑海中那些念头突然跑掉了,就是反反复覆,不知所云,最后连自己都忘了原本想说的是什么,就像现在这样……”
金薇亚突然把话停住了,她看着麦玉霞,承望着麦玉霞能从她的话里,多少转出一点意涵出来,因为表达那些抽象的思维,对她而言,可真是有点困难,而最令人感到无奈的是,有时连要察觉那种困难的原因,都非常不容易。
可是,麦玉霞没说什么,她只是静默着,并且缓缓把视线移开,不肯和金薇亚相对视。金薇亚对麦玉霞的冷漠态度感到疑惑不解,经过一段尴尬的沉默之后,麦玉霞忽然转过脸来面对着她,金薇亚以为麦玉霞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向她宣布,没想到麦玉霞却提议散步到美术馆附近看鸽子。
美术馆附近的公园大道上,市政府在那儿养了一大群白鹄,棕榈树上有人工筑造的可爱鸽屋,专供鸽群栖息。每到午后黄昏,成群的白鹄飞集到棕榈树下的翠绿草地上,等待人们的喂食。当麦玉霞引领着金薇亚来到白鹄聚集的草茵前,金薇亚不禁眼睛二酌,她从没想到这个红尘滚滚、景观单调的城市角落,竟有着这么一群美丽自由的白鸽存在,她好奇地蹲在鸽群里,伸出手指想触摸白鸽,白鸽不畏人,也好奇地接近她,但是白鸽看她手上没食物,便又往别处去觅食。金薇亚觉得有趣极了,她抬头着麦玉霞,发觉麦玉霞静静站在一旁,正冷眼旁观着她逗弄鸽子玩。
“你看,那只鸽子好象会认人,一直在观察我……”
“薇亚,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才要把那件黑色睡衣拿走?”麦玉霞装着平淡的语气,她终于如释重负地把深藏许久的话说出来,但是她不等金薇亚回答,就移动风中的脚步,缓缓朝向逆光的夕阳里走去。
金薇亚蹲在鸽群里,她虽然清楚地听见了麦玉霞的闲话,但是她似乎一时没办法会意过来,只是在思索着:哪件黑色睡衣?难道麦玉霞说的是那件黑蕾丝性感睡衣?那件睡衣明明放在汤树杰的衣橱里,为什么麦玉霞要问起?她以为她从没把那件睡衣的秘密告诉麦玉霞,那么麦玉霞从何处知道她有一件黑色睡衣?或许她曾经告诉过麦玉霞,而事后却忘了吧?谁知道她到底说了多少秘密心事给麦玉霞听,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她正想假装忘了,开口试探麦玉霞:什么睡衣?
写然间,脑海里忽然跳出一段记忆的对白,反复在她耳畔回响起来:
——是谁打来的电话:
——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那天午夜里,在汤树杰身边的女人的问话声音,那种淡淡柔柔的声调,她从没仔细去辨认,如今想起来,金薇亚不禁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啊:那是……那是让人最难以置信的……
金薇亚猛然站起身来,附近栖集的鸽子被她惊吓得飞散开来,她转身朝向麦玉霞所站的位置着去,麦玉霞站在夕阳璀璨的金光里,她脸上浮现着似有若无的神秘笑意。金薇亚逆光看去,夕阳的金光不但刺痛了她的眼睛,也使她感到头脑一阵晕眩,也许---也许只是因为挣扎着想挺直腰脊站稳脚步,她在等待着那阵晕眩惑的消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