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儿若有似无地在他的手心画圈圈,搔痒的感觉从他的背脊一路流窜到脚底。
黎伟轻轻地将她的身子半转过身来,低头凝视着她。脸上还戴着眼镜,顶着红褐色假发,脸颊因喝酒而酡红,嘴唇微张,两只小手搭在他的胸前,情况看起来有点怪异,但是黎伟并不在意,似乎每次吻她总得隔着些什么。
他也不再猜测她的眼睛,改由她脸部线条的变化及身体语言去判断她的情绪。
低头深深吻住她的丰润的嘴唇,迷中,他所有肢体末梢的神经都竖起,全身异常敏感——这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有的特殊感觉。
他们的舌头缠绕一起,兜转绕圈。海儿轻吟一声,他搂她更紧。
她又呻吟了一声,接着双手开始用力推他。一时的冲力,她差点从沙发上跌下去。
“搞什么鬼?”他恼怒地吼叫。难道她又想重施故技?她不晓得一旦挑起男人的情欲就要有贯彻始终的准备吗?
“我……我想要吐。”她也不想离开,但是翻腾的胃可能忍不了多久。
黎伟快速抱起她,冲到浴室,在马桶前扶住她。
一阵折腾后,海儿开始陷入沉睡。他体贴地抱她回房,将她舒适地安置在床上。关上灯,从她背后搂住,一直到曙光微现才离去。
海儿头痛欲裂地醒来,昨夜的情景一幕幕被翻回来,只是分不清是梦幻还是真实。
费力地撑起身子,呆坐一会,发现床头留了张字条。黎伟潇洒粗犷的字迹映入眼帘。
嗨!我保住我的承诺,你还是神秘猫女。
从今天起,让我们全新开始。
望着满室的阳光,她又觉得胃部翻腾,跑进浴室干呕。
天呀!这就是她得到幸福时应有的反应吗?靠坐在马桶旁,海儿一手捂头,无力地想。
他们全新开始的第一天。
黎伟请清洁妇大力打扫别墅,扫去一屋子的秽气,全室焕然一新。
接近傍晚,他拨了通电话给她,两人都有些尴尬。毕竟,是全新的角色。
“嗨!今天晚上有个商业餐叙,没有办法过去。”
“嗯!”停了一会儿,她嗫嗫地说:“海儿,你可以叫我海儿,施姊和黎飞都这样称呼我。”
“喔!”
又言不及义地闲扯几句,匆匆挂上电话。
当天晚上,海儿一个人吃着泡面,想着他在餐会吃什么?真的是餐会吗?李薇有去吗?
黎伟则心不在焉地与商场人士聊着金融风暴对整体经济的影响,一边在想,原来黎飞是叫她海儿,他们曾经……
全新开始的第二天。
他打电话通知她要带晚餐过来。
当他进门,她紧张地将墨镜又戴上了,实在没有勇气以真实的面目面对他,特别在她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的当时。虽然面具下的她是美丽的,可是,万一他不喜欢怎么办?
黎伟拎了大包小包,看见她只是浅浅一笑,什么也没说就进了厨房。
他驾轻就熟地煮了一桌丰盛的意大利菜肴,她双手背在后面,不停在他旁边晃来逛去。惟一的贡献是摆好餐具。
当天晚上,他们聊到广告公司的提案,很显然的,黎伟非常满意他们的表现,决定不加干预地让他们放手去做,他一向相信专业。海儿不敢跟他提起有许多是她的主意,而且今天广告公司还特别打电话来请求她帮他们设计每张写真要表现的色调、服装搭配,还有垦丁适合拍摄的景点。
不提的原因一方面是怕他不相信,另一方面是怕他根本不在乎。
但至少他们共同用餐三小时,也闲谈了三小时,这也算是进步。
两个人都没有去动她脸上的墨镜。
他离去时,轻轻吻她,品尝她颊内咖啡的余香,轻声说句“晚安”,叹口气似乎有点不舍离开她的怀抱。
全新开始的第三天。
黎伟租了五卷录影带,准备好爆米花、啤酒,打算过一个很美国式的夜晚。
他们为了选看影片有小争执;他以为她喜欢看抒情文艺片,坚持看海伦杭特演的“爱在心里口难开”;她以为他喜欢看悬疑动作片,挑出“冰风暴”。最后,他们同时放弃坚持,看了“酷斯拉”,却正是二人心里真正想看的影片。
紧凑的节奏、荒谬的剧情与标准的美国英雄主义,十足的好莱坞影片,可是他们看得心惊胆跳,达到放松与娱乐效果。海儿多次在剧情紧张时,躲入他怀中。她的尖叫声与他的嘲笑声不绝于耳。虽然拉近二人的距离,但脸上的墨镜留在该留的地方。
这次的吻别比任何一次都更加热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他将额头靠在她的头顶上,许久才推她进去。
这次,是他看着她关门。
全新开始的第四天。
黎飞从日本搭早班飞机抵国门,只因为他从大阪回东京饭店后接到哥哥的一通留言:“限你三天内回去,否则断绝兄弟关系”。
连滚带爬地,他在第一时间回来了。
回到他私人住所,打到公司,黎伟简短地说晚上要来跟他谈谈。听起来不妙,黎飞赶紧打了个电话给海儿,得知最新状况后,才松了口气。海儿一面对情况转变感到高兴,又一面抱怨他们还未跨出“神秘”的藩篱。
黎飞简直是啼笑皆非,又决定插手这件事情。
当晚,他派专车将海儿从别墅接过来。马上塞了件日本和服叫海儿换上,两人手忙脚乱地绑着看似简单却很复杂的腰带,又将她的头发绾在脑后。
大功告成后,海儿素净未施脂粉的脸、小巧的红唇、俏直的鼻梁,除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外,像极日本人。海儿对于黎飞的主意总觉得不对劲,但又指不出哪里有问题。为了即将到来的时刻,她紧张得手脚冰冷,冒着冷汗,纵使是第一次登台,也没这么紧张。
终于,黎伟来了。黎飞一个箭步赶去开门。
这场戏就这样开演了。
看到屋内有个日本婆子,黎伟脚步一个踉跄,怔了一会儿。“你没跟我说有客人,不然,晚点再谈吧!”
“没关系的,她听不懂中文,我们还是可以谈。”将哥哥拉到海儿跟前。“这是我在日本认识的朋友——智子,这是我哥。”黎飞介绍两人认识。
黎伟锐利的眼神与她接触后就定住不动了,他觉得自己沉溺在一渊深潭。她的眼睛热情中带着羞涩,清澈明亮的眼眸欲言又止,闪过一丝的不安与惊慌。热情与羞涩。这两样极端迷人又矛盾的特质很少会并存在同一个人身上,至少他周遭的人没有,除了……
细细审视她的脸庞,明亮的大眼抢了所有的风采,让其他细致的五官相形逊色。秀气的鼻梁,白皙的肤色,即使嘴角因惊惶而紧抿,丰润的唇瓣仍诱人至极。这些线条他都非常熟悉,曾经被他的手、他的唇轻拂过,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他总算看到她的眼睛了。没有看到做作的妩媚,也没有攻于心计的眼神,卸除墨镜的海儿,令他更加心动。原来阻碍在他们之间的是自己的偏见,他不禁庆幸自己改变了心意。
智子?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海儿不安地站着,黎伟许久不说话,他审视的眼神令她冷汗直流。
良久,黎伟终于露出友善的笑容,伸手握住她的手,热烈地说着欢迎词,拉她坐下。
转头看着弟弟,黎伟半开玩笑地说:“难怪你不想回来台湾,原来是被美女绊住。”
“你也觉得她漂亮呀!”黎飞乐不可抑地问。
“当然,只是她的味道不太像日本人。”黎伟深不可测地看她。
“喔,她有受一点西方教育,所以和一般的日本女孩不太一样。”黎飞脑筋快速地运转。
“What'syourEnglishname?”黎伟马上用流利的英文问海儿。
霎时,黎飞和海儿都吓到了。怎么办,一开口就穿帮了。
“喂,她应该会讲英文吧,不然你们怎么沟通,不要跟我说你的日文已经摆脱问候语的阶段了。”黎伟瞧着海儿慌张的脸,刻意微蹙眉头。
黎飞脑筋转得快打结了,黎伟看起来有点不悦,显然不能沟通令他困扰。这真是考验智慧的时候。“她当然会英文啦,不然,我们怎么沟通呢。不是吗。哈哈!”黎飞讪讪地笑,突然灵机一动。“只是她现在不能说话。你不知道,就在我要回国前一天,她以为我要丢下她一个人,拿了条腰带就上吊自杀。幸好我发现得快,医生说她这阵子不能讲话,会伤害到喉咙,你看,你看,这就是她上吊的痕迹。啊!算了,很丑的痕迹,不要看也罢,她不喜欢人家知道。”黎飞一边比手画脚做出上吊的样子,一边又作势去拉海儿的领子,在黎伟头凑过来前又赶紧拉上来盖好。
黎伟压根儿什么也没看到,这谎实在扯得有点过分,他强忍住笑。
海儿也不满意这个角色,假装羞怯地低头微笑,暗地踩了黎飞一脚。
黎飞痛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哟!我刚回来,冰箱都是空的,我先去隔壁超市买点吃的,待会儿就回来。黎伟,你留下来吃饭吧,先陪一下海……”海儿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黎飞就假装匆忙地夺门而出,咕哝一句混过去了。
剩下两人独处时,黎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去,专注地看她。心里想着要不要揭穿她的把戏。
海儿被看得有点心慌,难道他知道了?他怎么看出来的呢?她圆瞠双眼回视。这么近的距离,她害怕他会听到她小鹿乱撞的心跳声。
“不用害怕。”黎伟开始用英文与她交谈。“我一看到你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你感受得到吗?”他捉住她颤抖的手,压住他的胸口。伪装的游戏不是只有她能玩,看着她的无助实在值回票价。
他在干什么?海儿毫无概念地想。
“你实在不用上吊自杀的,黎飞绝对不会放你一个人在那边的。我们很早以前有过约定,无论谁出国就要带一个当地的女人回来,上次我去法国带一个红磨坊的妓女回来,大家共同相处了大概一星期吧!只是没想到他这次带回来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我想你至少要留一个月才可以。”他温柔地低语,这个台词说得十分顺口。
海儿眼睛瞪得更大了。天啊!这对兄弟有共享同一个女人的嗜好。这是什么世界呀!
看到她的反应,他假装愠色地说:“他忘了告诉你对不对,这家伙,老是不晓得要先征求女性同意。”叹口气继续说:“没关系,我向你保证我的床上功夫绝对比黎飞好,至少前几任都是这样说的。我一定会让你满意地回去日本。”
海儿的嘴再也合不拢了。这……这实在太震惊了。
黎伟决定再下点猛药。“你知道吗?你来的时机刚好,我最近交上一个无趣的女朋友,有一次吃饭都快咽不下去,和她看影片看到快睡着,好几次我都必须跑到浴室洗把脸才能熬到最后,简直撑不下去了,你来正好可以为我解解闷。”
海儿可以听到心被划开,开始滴血的声音。
黎伟则眼神热切地看着她。
“我对日本女人一直有性幻想,大概是A片看多了,尤其是穿和服的女人。听说,她们的颈背最迷人了。”他带点力道将她转过身,让她背对他,用食指轻轻划着她颈背的曲线。
她颈脊冒冷汗,无法自制地轻轻颤抖。
“和服让人着迷的原因就在这里。听说日本男人喜欢看到女人弯腰时光溜溜优美的背部,达到窥视的快感。”黎伟在她的颈背缓缓吹气。
海儿又是一阵轻颤,回过神来想挣脱他。
无视于她的挣扎,他将双手从她背后环绕至前面,两只大手肆无忌惮地抚摸她的胸部。
她轻呼一声,这实在太过分了,这个色狼,对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就施展魔手。
“你实在不应该在和服内穿内衣的,这样会破坏和服的味道,还有我们的乐趣,以后记得别穿了。”黎伟言词严厉地抱怨。
海儿再也不能忍受了,张口欲骂,却被他低头吻住,语不成声地闷喊。
等到他将嘴移开时,她觉得已经彻底被爱过了。她愣愣想,自己的命怎么坏到极点。好不容易对一个男人动心,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开始交往,却发现所爱之人是个人面兽心。
她的眼眶有点发热。
黎伟镇定地帮她拉好衣领,顺顺裙子,拨拨头发,最后再快速吻她一下。
“黎飞回来了,我们晚点再继续。”
黎飞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海儿一副泫然欲泣样,难道结果不如预期理想?
黎伟则站起身,改用中文正经地说:“黎飞,我们必须先谈谈‘神秘猫女’的事。”
咦?现在进行到哪里呀!黎飞一头雾水。
“你出国这段期间她一直死缠着我不肯放,你又不回来,广告开拍迫在眉睫,为了公司我只好应付一下。”讲到这里,黎伟装假不胜唏嘘地叹口气,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海儿偷偷地淌下两行热泪,此刻她多希望不在现场,不用接受这个打击。
黎飞吞口水,不安地看着海儿,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呢?
“嗯,这件事我们晚点再谈好了。”黎飞不想让海儿受伤。
“喔,可是我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了。我对她实在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没有把握我还能撑多久。现在你回来了,我希望你能展开攻势,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就像我们之前约定的一样。”说到这里,黎伟顿了一下,颇具深意地看着弟弟。
背对他们的海儿已经泣不成声,传来低低的啜泣。
“你知道的,我们早就约定好,要由你去搞定她的。”黎伟冷静地说。
黎飞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眼,搞什么吗?!他们哪有约好这件事——
黎伟忽然向他使了个眼色。
噗地一声爆笑出来,黎飞笑到弯腰伏在地上,无法停止。他忽然领悟到,精明的老哥是在反整他们!
黎伟的肩膀也一阵阵地抽动,不一会儿也开怀大笑。
海儿含着泪水,哽咽抽搐,朦胧看着那一对可恨的兄弟,顺手从桌上抄了个花瓶用力扔过去。
花瓶摔在黎伟脚下,两兄弟瞠目结舌相视一会儿,互指着对方,又弯腰大笑。
海儿气愤不已,这一对狗兄弟,她这辈子绝饶不了他们。虚情假意地联手骗她一人,只为了广告宣传,她发誓即使毁约她也绝不要替他们工作。
人面兽心!她又丢了三个座垫过去,紧接着跑到餐桌边,想用瓷盘杀了这两个人。
黎伟一边笑着,一边赶忙制止她,将她搂抱在怀里。
她用力地挣扎,却逃不出来。羞愧、愤怒、自怜,再加上强烈的无力感,她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哭得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