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翔生靠在门边,也看了她一段时间,但如岚全然没有发现。
沈翔生低了低头,敲了敲门,敲到第三响时,如岚才回过头来。
如岚勉强的笑了笑:“沈老大,客户来了吗?”
“还没到。”沈翔生看著满地的箱子:“收拾得差不多了?”
如岚看了看周围:“差不多了。”如岚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但不热的咖啡十分的苦,小芬泡得又难喝,如岚差点吐了出来。
“咖啡不热很难喝吧!”沈翔生有点调侃地说,但语气声调中却带著些许奇妙的悲伤。
“小芬是个不合格的OL,咖啡泡得这么难喝,如果我是日本公司的主管,一定把她给裁撤掉。”如岚还努力说著笑话。
沈翔生看了她一眼:“如岚,不要再勉强了。”
如岚有些愣住,一瞬间不知如何回答。
许久,她用乾涩的声音,开玩笑地说:“小芬的咖啡我的确不该勉强自己喝下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沈翔生不想再和她打哈哈:“你不要再逃避下去,这样对你、对他,对工作都不好。”
“我对我的能力还有自信,我不会因为个人的情绪影响工作的。”
“但你这次去的地方是喜马拉雅山,危险度比一般收集工作来得高,你这样心有旁骛,没收集到好声音还是小事,如果有了什么意外怎么办?”沈翔生十分不高兴。
“你这么说是不信任我的能力?”
“我不信任你可以再勉强自己三个月。”
如岚转过身去:“是朋友就不要再提这件事。”
沈翔生走了过去,将如岚转了回来:“就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我才要提。”
如岚看著他:“何必这么逼我呢?我和他早已经没有关系了。”
沈翔生也看著她:“如果这句话是真的,我会很高兴,巴不得永远不去提它,但它是假的。”
如岚有些不解沈翔生的话,更或者,她逃避去了解。
但沈翔生决定说个明白:“我一直喜欢你,从三年前在安地斯山第一次合作时,我就喜欢你了,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有著另一份感情,所以我从来不提。我承认,当我在蓝天的周年舞会看到你和程家明时,我很难过,但我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很简单,我一看到他看著你的眼神,我就知道我比不上他。但是如今,你却放弃了,你比从前更爱他,却放弃得更彻底。为什么?”
如岚很震动,她把沈翔生当工作夥伴,从未想到喜欢不喜欢的事情。但此时此刻,她的心已完全被家明给占据,连一丝一毫都不能去思考他的事。她觉得很对不起他。
“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困扰,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看看自己的真心。爱情本来就会伤害人,即使你不想不愿意。”
桑如岚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咬了牙,挣开了沈翔生的手:“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去看他的。”
沈翔生还想劝:“如岚……”
“你再提下去,那尼泊尔的案子我就不接了,你自己去,我手中可还有另一个阿他加马沙漠的案子等著我。”
如岚的态度相当强硬,沈翔生也没辙。
此时小芬突然敲了敲房间门。
“什么事?”
“若风头目,外面有人找你。”
客户来了,如岚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可以逃走了。
“好,带他去会议室等,我马上就过去。”如岚看了一眼沈翔生:“从今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到有关这件事的任何字眼,否则我马上辞职。”
“若风……”话未歇,如岚已经走了出去。
若风跨出办公室房间门,深吸了一口气,她想挥去任何无关于工作的情绪,她镇定心神地转头走进会议室。
她看见正在等待她的人,爱伦。
如岚愣住。
“好久不见。”爱伦声音不太自然。
如岚没有回话,也回不了话,只能默默坐了下来。
她不自觉地搜寻著爱伦手腕上的伤,爱伦注意到了,将手臂转了过来:“伤口已经好了,邓医生帮我找了一个很好的整型医生,连疤痕都快看不见了。”
如岚点了点头,有些放下心,但复杂的是,心更不安了,因为她知道爱伦为何而来。
爱伦似乎也很为难。
两人欲言又止。
爱伦先出了声:“如岚,你去看看家明吧!”
如岚没想到爱伦会说得这么直接,她愣看著爱伦。
爱伦眼眶顿时红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不去看家明的,但是,家明没有你真的不行,医生说他再半个月不醒来,以后就更不可能醒来。所以我求你,你去看看家明好吗?”
如岚没有回答,只是看著爱伦。
爱伦有些著急:“如岚,一切都是我不好,你要怪就怪我,要恨就恨我,家明真的是爱你的,你不能就这样让家明昏迷下去呀!”
如岚突然伸出了手握住爱伦的手,阻止爱伦再说下去:“爱伦,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或是恨过你,即使你做了那些事,我还是认为你是我的好朋友。”
爱伦大喜:“既然如此,那你快去看看家明好吗,你去看家明一定会醒的。”
如岚摇摇头:“不,爱伦,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
爱伦傻,不能理解如岚的想法:“为什么,家明那么的爱你,为什么?”
如岚站了起身,似乎不想再与爱伦谈下去。
爱伦立刻起身挡住如岚的去路:“如岚,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去看家明,难道你不知道,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找你的吗?”
如岚抬起脸,泪眼婆娑:“我知道,爱伦,你相信我,我知道你委屈著自己来找我,但是,原谅我,我真的不能去。”
爱伦看著如岚,突然有一点了解了如岚的心态。她拉起了如岚的手。
“你怕是不是,洛青说过的,你比我更难过,比我更害怕,你怕看到家明的样子,怕看到家明真的在你面前死去,是不是?”
如岚不答,只转过头去。
“如岚,但是家明在等著你,等著你去找他,把他叫醒呀!”
如岚转回头看著爱伦。
爱伦鼓励似地对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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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岚打开了病房,像空气一般,轻轻走到了病床旁边。
爱伦其实把家明照顾得很好,如果把这些管子都拿掉的话,家明的样子,除了瘦了点之外,看起来就像睡著了一样。
如岚坐到了病床边,心中升起的那一股复杂的情绪,就快要把她击倒了。
那情绪里,混杂著害怕、伤痛和愤怒。
她伸出了手,摸著家明的脸庞。
“程家明,你睡够了没,该起来了吧!”有些戏谑的语气,却有著强自压抑的情绪。
家明没有任何反应。
如岚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捉住厂家明的衣服,大叫了出来:“程家明,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醒过来。”
站在外面的爱伦被如岚的吼叫吓了一大跳,急忙地就想进去,但洛青拦住了她,轻轻地摇了头。
如岚泪水满溢大声地说著:“程家明,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你想用死来威胁我吗?你想用死来留住我吗?亏你还口口声声说要给我自由,要给我幸福,你现在这副样於要怎么给我自由给我幸福?我为什么这么倒楣,为什么你要爱上我,让我爱上你,你知不知道从你爱上我开始,我的人生从此就毁了,我变成什么灰姑娘,穿著走都走不动的衣服,拿著难喝却很贵的酒,讲─大堆无聊的话,我不能再回到森林里,我不能做我喜欢的工作,我还要被好朋友怨恨到想杀了我,然后你现在又为了我发生车祸,昏迷到现在。全天下的人都觉得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但是我错在那里?从头到尾都是你自找的,不是吗?如果你不要那么爱我,如果你不要这么自私,一定要把我留在你身边,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不是吗?”
如岚花了太大的力气大吼了出来,讲完了一大串,她喘了起来。
家明看起来仍然没有什么反应,但脑波仪器上开始有著不同的起伏。
如岚没能注意到那些变化,她平息了自己的气息后,看著家明依然沉睡的面容,突然很悲惨的笑了出来:“你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即使负尽天下人,包括你包括我,也要得到的爱情?”
家明闭著眼,没有回答。
如岚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
她握起了家明的手,倾身向前,轻轻地吻了一下家明的唇。
家明没有回应。
如岚惨然而笑:“睡美人会因为王子的一吻而醒过来,但是你还是没醒。”
若岚看著家明:“我不是灰姑娘,你也不是睡美人,从头到尾,我们都在现实世界里,这个世界里,不会有童话。”
她凑得很近很近地看著家明,有些怜爱地,吻著他的脸颊,吻著他的耳垂,然后,她在家明的耳边低喃著:“我决定要当桑若风,不再是商如岚了。我收回对你所有的感情,如果你真的从此昏迷不醒,然后就这样死了,我也不会后悔,我依然会过属於桑若风的日子,也许嫁人,也许生一两个小孩,等到百年之后,我也死了,我会遗言叫人把我的骨灰洒在你的坟头上。”
若岚说得绝然:“反正从头到尾,你都不相信我是爱你的,不相信我的灵魂,我的心是属於你的,你要的只是我的身体,我的自由。我成全你,我把我一切都给你,但是,我不会再爱你了。”
如岚说完了之后,将家明的手放下,毅然决然地,转头离开。
突然,有一只手从她身后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愣,一回头,果然是家明的手捉住了她,家明正微微地张开了眼睛,眼角含著泪,艰难地,但用尽所有力气地捉住她的手,不想让她离去。
“如岚,不要,不要……”
如岚尖叫了起来,爱伦、洛青、医生护士们立刻冲了进来。一阵慌乱。
医生想分开家明捉住如岚的手,“程先生,请放手。”
但家明怎么样都不肯放:“不行,现在放手,她就会离开我了。”
家明气息微弱,几乎声不可闻,但如岚仍然字字听得清楚。
医生完全没办法,只好转头对如岚说:“小姐,程先生怎么样都不肯放开你,只好请你留下来,协助我们医疗。”
如岚顺从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如岚捉著家明的手,看著医生对家明的医疗及检查。
终於,医生帮家明注射了一剂镇定剂后,家明的情绪稳定下来,沉沉睡去,但仍不肯放开如岚的手,彷佛一放手,如岚就会随风散去。
洛青看到这种情形,知道此时,已经没有他与爱伦留下的必要了。他轻揽著爱伦的肩,示意要爱伦与她一起离去。
爱伦满脸泪,顺从地跟著洛青,走没二步她回了头看了看病房的门:“家明终於醒了,对不对?”
洛青笑,点了点头:“我们快回去告诉梅姨这个好消息吧!”
房间内,医生都退去了,只剩个小护士整理著各种东西。
小护士看如岚的手都被捉得快要瘀青了,只好低著的问著她:“我帮你把程先生的手放开好吗?”
如岚点了点头:“谢谢你!”
护士用两只手,才将家明的手指松开,如岚的手腕上果然有清楚的瘀青握痕。
护士看著如岚的手,拿出了冰袋,轻轻帮她敷著。
她突然带著羡慕的语气说著:“程先生一定很爱你吧,即使睡著了,也不想放开你。”
如岚看著护士,许久才说:“这是爱吗?”
护士似乎不太了解如岚究竟想问什么,有些疑惑地笑了笑,“应该是吧!”
“爱不是应该会让人幸福的吗?”
“你不幸福吗?”小护士这样问著。
如岚像是被震动了,心的附近有一声轻响。
突然她感到一阵天摇地动,身体里像是有东西在翻滚著,她立刻冲到了浴室去吐了起来。
她看著镜子里的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用水擦了擦嘴角,走了出来。
小护士有些担心,“你还好吧?”
如岚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小护士了解:“那你好好休息吧,旁边有张床,你可以稍微躺一下。”
如岚点了点头,轻笑了一下;“谢谢你!”
小护士退了出去,房间内又剩下家明和如岚。
如岚看著家明的睡颜。这一次,真的是睡去,而不是昏迷了。
第二天,他就会醒了。
然后,就要看他想怎么做。这次,她不会再让步和妥协了。
她笑,起了身,将她白色的风衣穿上。
她倾下身,低头说著:“来找我,好好地跟我说声再见吧,家明。”
她转头,大步地走了出去。
沉睡著的家明,眼角缓缓地流下了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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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医院,就发现沈翔生抽著烟,站在医院外面等著。
她拍了一下沈翔生的肩膀,沈翔生吓了一跳。
“你等多久了?”
“不很久。”
但如岚一低头,就看见地上的烟头,可能不下百枝。
“你乱丢烟蒂,小心医院罚你钱。”如岚调侃沈翔生。
沈翔生有些尴尬。
他看了看里面:“他醒了?”
如岚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继续陪在他身边?”
如岚笑:“我又不是医生,陪他有什么用?”
沈翔生愣看著如岚:“如岚,你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也不是不一样,应该说,是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沈翔生有些词不达意。
如岚笑了出来:“走吧!”
“走去那里?”
“准备去尼泊尔的器材呀,三个月内要搞定这个案子,得准备充分才行。”
如岚转头,脚步轻快地走下台阶,一阵风起,将如岚的白色风衣吹起。
就像双白色的翅膀扬在夜空之中。
沈翔生完全无法理解如岚在想什么。但不知为何,他却明白了一个事实。
他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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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在新武昌溪的上游溪谷中,如岚戴著大大的耳机,坐在溪边,将长长的麦克风对准著潺潺溪流,溪水拍打著岩石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一种奇异的宁静感。
突然,一缕歌声如丝如线地,混在溪水声中。
如岚愣住,怎么会,她勘察过地形,这里人迹罕至,怎么会有声音呢?
她将耳机拿下,四处寻找人的踪迹。
听错了吗?
她又戴回耳机,这次歌声听得更清楚了,是那首她再熟悉不过的歌声:
Though the storm we reach the shore
You give it all but I want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