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一片痴情,在她眼里竟然如此不堪,是一个这样令人痛苦的累赘。
「我不嫁你,我永远也不会嫁给你,」瑶池拚命地甩着头,脸上露出倔强的表情,「我一心一意,在这青楼里等待一个公侯人家的子弟来娶我,这样我就可以替我父亲申冤,把我的家人从流放的地方救回来。
「你一个镖师的儿子,能帮我做到这些吗?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反过来害我!你可知道,当我知道永安侯的公子要替我赎身的时候,我有多么期待吗?我以为只要嫁过去,很快就可以见到爹爹、见到我的家人了,可是这一切不过是你在戏弄我!我好恨!」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从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是不值得的孤注一掷,为了这样不堪的感情,他险些失去了施施,他真的很蠢。
「那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庄康低低地问。
「嘿,」瑶池冷笑,「这的确得怪我自己,虽然不打算跟你在一起,但做为一个女子,总希望多一个爱自己的人,我就是存有这样的贪念,所以才沦落到今天的下场!」
「我知道了,」他回答,「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妳了,至于永安侯公子的那件事,我会查清楚是谁做的。」
他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辩解的话语是说给自己在乎的人听的,既然对方已经决定跟他绝交了,他也不打算再说什么。
奇怪,按理说,他此刻应该非常难过才对,但不知为何,他的一颗心却异常平静,没有预期的痛苦。
思来想去,他终于明白,对瑶池的苦恋终究是比不上与施施的两情相悦,他现在胸中早已被幸福填满,没有地方再容纳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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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小蝶坐在秋千里,晃呀晃。
曲施施告诉她,如果想变得漂亮,除了节食,就是多活动,既然她舍不得好吃的,那么只得多活动。
不知荡一次秋千可以瘦多少呢?应该满多的吧?庄小蝶快乐地想着。
她脚一蹬,用力过猛了一点点,秋千忽然向高处荡去,尚未坐稳的她被吓得发出一声惨叫,险些掉下来。
不过有惊无险,她没掉下来,有人牢牢抓住了她。
「大哥?你在家呀!」庄小蝶拍拍胸口,高兴地叫。
庄康面带怒色,揪着她的领子,一把将她从秋千上揪了下来。
「唉哟,好痛哦!」她揉揉脖子,「大哥,你干么虐待我?」
「妳自己说,妳干了什么好事!」庄康的语气冷得结成了冰。
作贼心虚的她意识到或许已经东窗事发,咬了咬手指头,假装清纯无辜,「我今天一直在荡秋千,没干什么坏事呀。」
「那张两万两的银票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他已经亲自去过钱庄,向老板打听得明明白白,那张帮瑶池赎身的银票出自庄小蝶之手。
「什么两万两?」她仍扮作懵懂无知。
「妳花的钱,妳会不知道?!」
她嘻嘻一笑,「大哥,你不要生气嘛,我这个月的确花销大了一点,打了几件首饰做了几件衣裳,不过,这些首饰和衣裳我可送了一些给施施姊哦,不信你去问她!」
她知道,大哥现在最疼施施姊了,今天早晨特地叫厨房做了鸡汤给施施姊送去,还向家里的婆子要了沐浴用的香熏草,家里的婆子都在偷偷笑,因为这种香熏草据说可以缓解人体的疼痛,她们还把此事报告了娘亲,恭喜娘亲快要有儿媳妇了,娘亲也偷偷地在笑。
不过,施施姊的身体为什么会痛呢?大哥现在这么爱她,应该不会打她才对,庄小蝶非常好奇。
「妳少跟我东扯西拉的!」庄康喝道,「我是问妳送到芙蓉坊去的那张银票!」
「芙蓉坊?是什么地方?是一间绣坊吗?」她面不改色心不乱。
「妳再装!」他一个拳头扬起,眼看就要打下去,「妳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害大哥,还是想害瑶池?」
「哇--」庄小蝶大叫,「哥哥你好凶,娘亲要是知道你这样对我,不会饶过你的!」
「妳以为我不敢打妳?!我如果教训妳,妳以为娘亲会帮着妳说话?我如果把此事禀告父亲,妳以为娘亲敢帮着妳说话吗?」他恼火妹子的胡闹,额上的青筋暴了出来,双目炯炯地瞪着她。
「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有挨揍的可能,倘若大哥真的将此事禀告父亲,重男轻女的父亲当然也会站在大哥那一边,饶不了她!一瞬间她慌了神,胖呼呼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皱了起来。
「说呀!」他拳头逼近,胁迫这个调皮的妹子。
「哥哥,你不要打我……这不能全怪我!」她脑子快速地转,想着措辞替自己开罪。
「不怪妳,那怪谁?」对妹子这种死到临头仍然狡辩的态度,庄康更为恼怒。
「其实……其实……」她绞尽脑汁,结结巴巴,「其实这件事跟施施姊有关。」
对不起了,施施姊,大哥现在正在气头上,小妹只好把妳抬出来了,大哥这么疼爱妳,肯定不会对妳凶,妳就帮小妹分担一下吧!
庄小蝶在心中叨念,祈求上苍保佑。
「跟施施有关?」他的拳头果然停留在半空中,「关她什么事?」
「其实这件事全因我跟她一个约定而起。」
她这也不算在撒谎吧?当初的确跟施施姊约定过,虽然事后她减肥失败,但她的确有信守约定,帮助了施施姊。
「什么约定?」
「她帮我减肥,我帮她把大哥你搞定。」
「搞定?」他一愣。
「施施姊早就喜欢你了,可是你一直迷恋那个什么瑶池的,对她不理不睬,所以我就想一个办法让她方便接近你。」
「这么说,施施是知道这件事的?!」怔愣之后是今天的第二次震惊。
「嗯,」庄小蝶老实地点点头,「我跟她说过,她也说过会跟你澄清此事,可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没告诉你。」
这么说起来,施施姊好像成为了她的帮凶哦!不过千真万确,她记得当时施施姊焦急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施施姊最后选择了保持沉默,看来这事不能只怪她一个人哦!
「施施知道?」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那个昨夜在枕畔与他缠绵的女子,如今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在感情上受伤后惟一的支柱,他不敢想象她会欺骗他。
「哥,你自己去问问她,就证明我没有撒谎哦!」她紧张地盯着失神的他。
「我当然会去问,如果问出妳有半句谎话,绝饶不了妳!」他怒吼。
「哥,」她指了指他的身后,转移他的视线,「张镖师好像有话要对你说,在那里站了好久了。」
他半信半疑地回过头去,发现妹子这一回总算没有骗他。
「少主,』张镖师上前抱拳道,「属下有要事向您禀告。」
见到对方如此郑重的态度,且脸色发白,他便隐隐有不祥之兆,于是打发庄小蝶到别处玩去,与张镖师步入密林。
「到底怎么了?」他蹙了蹙眉。
「少主,今天老爷接到一封书信,是托我们保管雪玲珑的那位客人所书,说他几日之后会来此取回珍宝。」
「客人要取回自己的东西,这很平常呀:」
「可当老爷打开库房一看……」张镖师双唇微微哆嗦,「珍宝竟、竟然不见了……」
「什么?!」他的俊颜顿时凝住。今天是多事之秋吗?为何屡屡让他遇见震惊。
「老爷说钥匙只有两把,他那儿一把、你这儿一把,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只能是你跟他所为。」
钥匙?
庄康摸了摸项问,猛然发现那条系着钥匙的金链不翼而飞!难道是昨夜与施施缠绵时,掉在她的床上了?
他深深吸气,告诉自己且放宽心,施施不可能害他,一切只是意外,就算钥匙掉在她那儿也没什么关系,她一定与此事无关。
她怎么可以在他爱上她的时候,让他伤心呢?不,不会的……
第八章
曲施施端着一盘玫瑰水晶糕,推开自己的房门。
距离上一次做糕点时间不长,可心境却截然不同,那时候,她心中满怀期望,可现在除了酸涩和痛楚,再无其他。
她想这盘玫瑰水晶糕肯定不太好吃--人在伤心的时候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吗?可她还是坚持做了,因为她答应过他。
夜暮已经降临,他应该回来了吧?他说过,一回家就来这房里。
烛影摇曳中,她看到他坐在自己的床头,不知是否因为她心虚的缘故,她发现他的脸色跟早上分别时不太一样了。
「康--」她仍微笑着唤他,轻轻将糕点搁在桌上。
「没跟妳说一声就先进来了,」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妳不介意吧?」
「干么这样客气?这是你家,你想做什么还要经过我的允许吗?」
「我怕这房里有妳的秘密。」
「秘密?」他这算话中有话吗?「呵,我哪儿来的秘密。」
这会儿风扬镖局的人应该发现库房被盗的事了吧?他定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他还真能忍耐,事到如今还仍如此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没有一剑把她杀了。
将盘子递到他面前,她从容道,「你要吃的东西,我已经做好了。」
庄康犹豫着拿起其中一块玫瑰水晶糕,却迟迟没有放入嘴中,这个举动让曲施施霎时心凉了。
他迟迟不吃这些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糕点,是因为在怀疑她吧?或许怀疑她在盘子里撒了毒药。
猛地,她抓住他的手腕,一张嘴即将那块令他迟疑的点心含到了自己的嘴里。
她如同嚼蜡般地吃着它,涩涩地笑,用行动来证明她虽然骗了他,却绝无害他之心。
盯着她蠕动的嘴唇,他一时间竟然呆了。
「好像糖放得多了一点,」半晌,她才出声,「下次我会为你做得更好吃……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这仅有的一句话,似乎触动了他的心,他的喉间哽咽着,手紧紧地抓着床单,抓出一道皱褶。
「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就在这儿等妳吗?」他语气低沉地问。
「为什么?」
「因为昨天我好像丢了一件东西在妳这儿。」
「什么?」她镇定地望着他。
「一条金链,系着钥匙的金链……」他的目光与她的相触,彷佛有一丝不忍心,语气柔和下来,「施施,我相信妳没有看见它,那钥匙可能是掉在床上了,妳帮我找找吧。」
她却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反而坦率地答,「你不必找了,钥匙在我这儿。」
一道金色的弧从她手心掷出,叮当一声,清脆地落在他脚边。
罪证就在眼前,但他仍然怀着一丝妄想,妄想事情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坏,她对他并非预料中的那样狡诈,他要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也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施施,这钥匙是妳无意中拾到的吧?」
「不,」她简单的一个字摧毁了他所有的幻想,「钥匙是我偷的,我不仅偷了它,还用它打开你家的库房,取走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妳……」他眼中一片绝望,不敢相信她竟然连谎话也不愿意说,如此干脆俐落地承认了一切,难道她对他没有丝毫留恋吗?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斩断与他之间的浓情蜜意,执意让他们反目成仇?
「为什么?」这是他惟一想问的。
她千里迢迢地追随他来到京城,奉献出自己宝贵的处女之身,为了他流泪伤心……这一切,只是为了一颗夜明珠吗?
他还是难以置信,太不可思议了……
「为了我的姊姊,」她扭过头去,眼中似有泪光在闪烁,但坚强的她硬生生地把这泪水吞下去,「为了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姊姊,她说的话我不能不听,她要我做的事,我不能不做。」
「这么说妳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她?」庄康颤声道,「并非妳心甘情愿的,对吗?」
「不,」她轻笑,「我心甘情愿把价值连城的东西据为已有,我这么爱财的人怎么会不情愿?」
如果两人注定无缘,就让他恨她吧!她不是那种自私的人,明明分开了还希望给对方留一个美丽的印象,她不介意贬低自己,只要将来他想起她的时候没有那么难过就好。
「那么妳接近我只是为了得到这一把钥匙?」他忍下住一声怒吼,「妳不告诉我关于瑶池的事,就是为了能够接近我,得到这一把钥匙?」
他终于知道瑶池的事了?呵呵,很好啊,有情人终于可以冰释前嫌了,而她这个卑鄙的女子终于被识破真相,遭到唾弃了。
其实她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没有把瑶池的事亲口告诉他,大概因为沉迷于对他的爱恋,不想这么快就告诉他吧?
现在好了,隐瞒真相的人终于遭报应了,她活该,真是活该!
曲施施没有发现一颗泪珠已经拂过脸庞,仍旧努力地微笑,「对呀,看来你还不算笨嘛。」
「撒谎!又在撒谎!」他狠狠地抓住她的肩,「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妳大可在第一次与我同床的时候,就把金链取走,何必要等这么久?」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就是库房的钥匙呀,」她直视着他,彷佛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你家库房的钥匙形状很奇怪,谁知道它究竟是何物?我用了好长的一阵时间,旁敲侧击地从小蝶那里才打探出来的。」
的确,有一次庄小蝶口无遮挡地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但并非她存心打探出来的。
「那妳盗得珍宝之后为什么不速速离开?」他找到了另一个破绽,「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为什么还要……」
悲伤郁结于心,迫使他无法继续言语,只是侧眸朝那盘玫瑰水晶糕看去。
为什么还要亲手给他做点心?他是想说这句话吧?
因为她答应过他,因为她非常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尝尝她做的点心,听他的称赞,看他温柔的眼神、幸福的表情,所以当姊姊叫她一同回姊妹坡的时候,她借故拖延了,如果她此刻还残存着一丝自私,那么,这就是她的自私。
但她不能回答,一回答,他就知道她的真心了。
她只能浅浅地笑,把头扭到一边的保持沉默。她知道,在沉默中彼此的心碎了一地。
忽然,她听见了拔剑的声音,这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响亮骇人。
她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冷风扫过,那剑端指向了她,直指她的咽喉……她并不反抗,也不退缩,就这样让他把恨意指向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