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夕托腮坐于地,两眼晶亮,看的是津津有味,仿佛适才的危险完全没发生过般。
她甚至还打算,等这方打完了,就与这位恩人姊姊切磋武艺,磨磨她不太在行的刀功。
心思兜转时,眼角瞥见金光闪烁……不好,恩人有危!不及多想,柳七夕迅从腰间掏出蛇镖射出。
「铿」声一响,金镖擦过红衣女子臂身,直直钉入墙面,眼见镖头失准,黑衣人趁隙施展轻功离去。
「别想逃!」
红衣女子才想追上去,衣袖却被人给拉住,她水灵灵的眸子往后瞥,只见一双闪着晶灿的瞳眸正瞅着自己。
「我叫柳七夕,请问姊姊尊姓大名?」
幸好她反应快,否则让这恩人跑走,她就没机会和她切磋刀法了。
红衣女子俏脸微愕。
她有没有看错,怎么这女孩的表情瞧起来,好像是要拜她为师般?
「姊姊?」
软软的语音又唤来,眸儿眨巴眨巴的,灿光不减反增。
红衣女子倏地回神,「衮月,那是我的名。七夕妹妹,刚刚多谢你及时搭救,否则我早被暗箭所伤。」
柳七夕笑眯了眼儿道:「不客气、不客气,月姊姊,你的刀法很是厉害呢,是出自哪一门派的啊?妹妹我能否有幸学学这功夫?」
呃?不会吧!真的打算拜她为师?此时?在她刚与那黑衣人交手完后?
嫣红的唇瓣弯了抹奇怪的弧形。
「七夕妹妹,不是月姊姊不想教你,而是现在姊姊尚有任务在身,倘若你真想学刀法,月姊姊可以提供你个地方。」
还是先打发她比较要紧,免得让她好不容易追到手的黑衣人跑了,对白狐,她可就难交代了。
歉然的眼神兜下来,七夕见了,心想耍赖强逼也无用,反正她说要提供地方嘛,或许到了那儿,真能学到似月姊姊这般的好刀法也说不定。
「那,请问月姊姊,好地方在哪儿?」押完了镖,再到那里玩玩去。
「乾坤门。」
三个字兜下,轮到七夕愕然了。
啊,怎么又是乾坤门?
第五章
随意寻了个野栈休息,点了些茶点后,柳七夕便自胸口拿出金创药,擦着臂上的伤口。
茶棚里人不多,仅有三三两两的过路客,他们各据一桌,且身穿黑衣、头戴斗笠,桌上不见茶水,除此外,就连棚里的伙计都好生奇怪。
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柳七夕不及多想,连送来的茶点也不用,起身便要离去。
然,她才起身,那些戴着斗笠的男子随即团团围住她,目光一致的放在她身后的黄布包上。
「把东西留下。」为首之人开口道。
哎!真讨厌,怎么又是来动镖物主意的?柳七夕不禁皱了皱小鼻子。
实在不得闲呢,不过才一盏茶时间,又有人来劫这黄布包,押镖这么久,还没碰过比这东西还要麻烦的。
哼!难怪那混蛋和天鸣要将东西托给了震天镖局,怕死嘛。
心里咒骂着,可抬起的瞳眸儿却泛着满满的疑惑。
「东西?什么东西?我不记得有拿了你们的东西啊。」她装傻。
那人指了指她身后布包。「留下它,或许我可放你一条生路。」
「哦,真是感谢这位爷的慈悲,可是,这黄布包是我的耶。」又眨眨眼,满是刀疤的脸上挂着为难。
「妳是不打算交了?」眯起眼,口吻里有着浓浓的杀气。
喔喔,动怒了。
放眼望去数了数,在场共有六个人,再加上那伙计……
唔--奸像挺麻烦的,虽说她的功夫不差,但要打败他们,得要动点脑筋才行。
啊,有了!
「这位爷,不是我不想交给你们,而是……」七夕低下眸道:「这布包是江湖上最厉害的乾坤门所托,真交给你们,我这条小命也一样不保啊!」
说话间,她的手也悄悄移至腰际,数枚蛇镖滑入了掌心。
「这样好不好,反正我也不晓得这里头装了什么,你们干脆就给我条与这同色的布巾,嗯--最好里头装些等重的东西,然后咱们来交换,如此一来,即使东西送到乾坤门手上,也会以为是所托之人搞的鬼。」
为首之人不说话,放射出的眸光很是犀利,似是要窥透她内心,拆穿她的诡计般。
过了很久,久到柳七夕都快失去了耐性,他才缓缓开口。
「你最好是别想搞鬼。」
「搞鬼?」她连忙摇头,道:「爷啊!我丑姑是最怕死的,哪敢欺骗大爷你啊!」
脸上漾着恐惧,就连眸底也是闪着怕死的颤光,十足十的畏缩样。
黑衣人转头瞧向自个儿的兄弟们,彼此交换了抹姑且信之的目光,众人微微撤了身,让柳七夕能顺利走出围拢的范围。
她拿下了身后的布包,待黑衣人欲伸手接时,「咻咻!」几声,数十枚蛇镖射出,朝着众人的身上招呼去。
他们闪身避镖的同时,柳七夕也施展上乘轻功,足点松林而走。
然,蛇镖仍旧挡不了所有的黑衣人,其中三名运劲于足,也提气直追。
「该死的!居然追得如此之紧!」柳七夕蹙眉,脚下加劲。
突地,啪的一声,柳七夕不意踩中碎裂的枝梗,身势倏地往下坠落。
「哎呀!不好!」她心中大惊。
一道白影飞掠来,接住她下坠的身子,提气纵身轻点足于林上,犹如燕飞于叶隙间。
转瞬之间的变化让柳七夕瞠大了眸子,但觉风声掠耳,不曾闻足声,此等轻功实在了得。
崇敬之意心生,她不禁抬起眸儿--
「和天鸣!」怎么又是他?
「这次终于不是白面书生了。」接着,戏谑的口吻突地转为严厉,「你这不要命的鬼丫头,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人家的追杀吗?」
她眸儿染上微怒,「不然怎么着?与你结伴同赴阴曹地府吗?哼!我才不屑呢。」
「还在生气?」他凝眸问。
「我又跟你不熟,何必生你气?」朝他做了个超丑无比的鬼脸,然后撇开头。
和天鸣勾唇微笑。「想想你说的也对,过去的回忆确实差劲,重新认识或许也是个好方法。」
「谁要跟你重新认识?」忘恩负义、搞失踪的人,她才不要相信他呢!
撇头撇得更彻底,发现自己尚在他怀抱中,她挣扎着想离开。
「别动,否则掉下去可是粉身碎骨了。」他使劲于臂,让她动弹不得,顺便出口威胁她。
柳七夕眯起眼儿。「你是不是躲在暗处很久了?」
他笑。「怎么说?」
「否则怎么会我才有事,你便出现了!」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才失了个足,他就现身了。咦!不对……
「那些黑衣人该不会是你派出来的吧?」
一定是这样的,瞧他一脸坏蛋模样,这下流事儿绝对想的出来。
和天鸣不禁失笑。「七夕,你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倘若那些人是我所派出,主子都现身了,他们有必要如此穷追不舍吗?」
兜眸望向他身后……耶!那些人还真的锲而不舍,追得好紧呢。
「真是我错怪你了吗?」歪着脑袋瓜瞧他,语调听来似乎不是很高兴。
他摇头,屈指轻敲她额头。「你这口气像是希望我这么坏似的。」
她皱了皱鼻儿。「你本来就坏,否则怎么不告而别十年,一出现就招了这么多麻烦给我。」
害她连歇个腿都被人围。
「你是不是到处惹是生非?」她口气充满质问。
他摇头。
「骗人!」
「七夕,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问话间,他双脚也落了地。
「没错。」她答,身子俐落一翻,脱离他的怀抱。
「就算我死了?」他又问,凝望她的眸中勾动着莫测的光芒。
柳七夕一时哑口了,向来光采奕奕的脸庞突地黯然,眸底暗光闪掠。
「我不喜欢死。」语气闷闷,听来很不对劲。
欲问的话才要出喉,眼角余光瞥见紧追的黑衣人来至,狭长的眸子微眯起,他倏地旋身,与那三名黑衣男子面对面。
「这么跟着不累吗?」语气和缓,平日温煦的眸底添了几许愠怒。
「废话少说,东西交来!」
话落,两名黑衣人随即出拳攻向他,另一人则逼向了柳七夕。
心情闷躁郁结,又见黑衣人来缠身,柳七夕顿时心生愤怒,向来玩闹的神情已失,眸中杀意烧蚀,毫不思索的,当下运劲于掌,精粹如火的「凤吻」招式直劈来人。
「七夕,莫杀!」
远远传来和天鸣的警语,然,柳七夕却听而不闻,厉掌落于对方脑门,顿时鲜血进射而出,黑衣人两眼暴凸,倒地身亡。
杀红了眼,柳七夕又扑向与和天鸣对打的两名黑衣人,招未出,手臂即被一力道扣住。
「七夕,莫杀!」凝着她,他缓缓摇头道。
「他们会杀了你。」迎视他的眸底毫无光采。
七夕不对劲!
念头才跳入脑中,他迅即出手欲点她颈穴,可七夕动作更快,避开同时拳脚也攻向了黑衣人。
七夕心性本就不嗜杀,虽喜惩奸除恶,也只是点到为止,给予对方一记教训也作罢,但此刻的柳七夕仿若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出手狠戾,就连眸底也染上了杀气。
而这,让和天鸣十分担心。
他随即纵身跳入柳七夕与黑衣人之间,深厚的内力介入,隔开了两方之间的缠斗。
「歇手吧!你们不会是我的对手。」他的眸底透着寒冽,直射向黑衣人。
黑衣人冷声哼笑,「口气这么大,你以为自己是谁?」
「如此痴缠,东西非但未能得手,丢了性命岂不冤枉?」和天鸣柔缓口吻里隐含威胁。
对于黑衣人的纠缠,打从接下密诏开始,他已司空见惯,为了想引出抢诏幕后主使人,他一直与这些黑衣人耗着,但现在,他心悬七夕的性情骤变,已无心与这些粘皮糖继续周旋。
「少说大话,纳命来吧!」
一声喝下,两名黑衣人再度欺上来。
「冥顽不灵!」看来,他必须速战速决了。
心念下,和天鸣随即跃起,以着神行步踪穿梭两名黑衣人之间,出指疾点。
瞥见他的意图,黑衣人顿生警觉,却已然不及,眨眼间,颈后大穴已遭点,他们仅能张着错愕之眼,直挺挺的倒地。
「死了?」
软软语音由身后传来,和天鸣转头望住她。
「没有。」
「他们该死!」
话落,柳七夕就要走向昏迷中的两人,和天鸣倏地伸手扣住她蠢动的双手。
「七夕,莫慌,他们伤不了我。」摇摇头,和天鸣阵底温柔再现。
七夕低头凝望臂上那柔中带劲的掌心,然后抬起头,失去光采的瞳眸闪动着几许的古怪。
「他们会杀了你。」话语重复,细听下甚有丝丝恐惧。
他眉头微蹙起,轻声问道:「七夕,你希望我杀了他们吗?」
她点点头。
「为什么?」黑眸很专注,似欲透视她内心般。
她迎视他灼热的眸光,许久后,才道:「我不希望你死。」
「为什么?」死这字莫非是她变性的关键?
瞳眸幽幽凝望空中,毫无焦距的目光定在某点,「死的人太多、太多了,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七夕的爹死了,姊姊死了,哥哥死了,就连疼七夕的柳师父也走了,七夕身边再也没有人了,如果连和天鸣也走了,七夕就只能孤孤单单的留在世上。」
缥缈的语音·空茫的视线,看进和天鸣眼底,无限心疼在胸口泛滥。
热烫的厚掌握住她微颤的手心,他俯身贴在七夕耳边,低语:「有和天鸣陪着,七夕永远也不会孤单了。」
「和天鸣早在十年前就离开我了。」语气仿似被抛弃的孩子般。
「七夕,看着我!」伸手抬起她下颚,凝视她的眸光很是灼热。「告诉我,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七夕飘散的瞳眸对住他的,「是和天鸣。」
「是了,和天鸣变勇敢来找七夕了,记得吗?十年前,你要我成为有用的人,一个可以保护你的男人。」觑着她,他表情很是认真。
她看着他,深深、深深的,「可我不要你死。」
「不会的,和天鸣身子壮得像条牛,武功好到足以保护自己、保护你,任何人都无法伤了你我。」他微笑,给予她信心。
她摇摇头,平述道:「柳师父的武功很高强,可他却死了。」
「想哭吗?」他问,语气好温柔、好温柔。
她又摇摇头。「七夕不能哭。」
「为什么?」他又问。
「哭了就会心痛,我不想心痛,所以不能哭。」
所以,一直以来,她就笑脸迎人,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只为了掩饰藏在心底最深的痛。
和天鸣不由得心口一紧,手臂伸长,将她用力拉入怀里,眸中漾满了不舍与怜惜。
老天!如果可以,能否别让七夕痛苦,让她恢复那纯真模样吧!这痛就让他来承担吧!
他的拥抱紧窒且热烫,一股温暖的气息熨入心口,注入丝丝暖流,洗涤了长久以来的孤寂,奇迹似的,那痛已不似五年前那般的深,心也逐渐清澄透净了。突然间,她感到自己好生疲惫,很想闭上眼,好好休息……
怀中的娇躯不再紧绷,安静的仿似睡去,他不禁低眸一瞧。
「还真睡去了。」
勾唇淡笑,他抱起她的身子,大步走向停在不远处树旁的两匹栗马,翻身上马,再度踏上漫漫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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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门总坛
长相阴美、柳叶眉,朱红唇瓣、水亮双眸似丹凤、俏挺鼻梁、肤泽白晰透亮,一头白亮发丝以着紫缎系起,似阴似阳的他即是乾坤门的……
「喂、喂,我说了几百遍,别把那幅狐狸弄坏了,那是我最引以为傲的画,弄坏了,看你们怎么赔我?」声调清亮,骂起人来的音嗓很是冷冰。
门外,一名门人疾步踏入巽厅。
「门主、门主,东堂主回来……啊!」门人话才喊一半,闷棍随即兜头而来。
「说过几百遍了,别唤我门主,你是没长记性,还是刻意把我的交代当耳边风?」双手环胸,易非欢相当不悦的睨瞪着。
没错,他就是江湖上最为心残,下手从不留情,同时性情最为反复无常、也最难搞的乾坤门门主--易非欢。
门人搔搔头,一脸无辜样。
他明明就是门主,又不让叫,那到底得叫啥?实在很让人伤脑筋耶!
又是一记闷棍,「说过几百遍,身为乾坤门人,不要有这种白痴表情,没听懂吗?」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是有要事禀报吗?」他又吼。
是的,这位貌美惊人的门主还相当的健忘。
来不及错愕,只因怕被揍,于是门众即使心里冤得很,还是得反应敏捷的报讯。
「东堂主回来了。」话抖出口,脚步也退了三步远,但仍避免不了被狠踢的命运,在场的其他门众莫不投以同情的目光。
「白狐回来了,你现在才说,找死吗?」再补上一拳,易非欢修长的双腿也往门外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