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无忌应该知道满街的饥民正等著救助,居然还有心情听曲调情!鄂府的人果然铁石心肠,只知道赚钱而不懂施舍。
过去一个鄂少葆横行大江南北,以够今人憎恶了,现在又多生了四个尢虎作伥、助纣为虐的四大恶少横行半壁江山,简页是无法无天了。
丝竹声时而阴柔绵延、时而悠扬悦耳,鄂无忌与莺莺时而交换眼色,时而默默对笑,根本无视于旁边一干等得心急如焚的人。
一曲抚罢,莺莺竟没罢手的打算,鄂无忌也尚沉醉其中,岂料——
铿,琴弦突地断了。
一道黑影掠过阁楼屋顶,一颗珍珠弹断了琴弦,又掉落在琴座上。
“啊,”莺莺被吓了一大跳,惊离了数步之远。
鄂兴立刻追出了阁楼。
曹司龙虽面无表情,神色却又似乎透著一抹了然。
鄂无忌起身走至琴座旁,蹲身拾起那颗珍珠,若有所思地端详了片晌後,才将珍珠纳入怀中。
他心想:果然出现了!
鄂无忌起身,示意要莺莺先离开。
莺莺到鄂无忌身前欠了个身,眸中情意流转,不避讳的抬望著鄂无忌半晌,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曹大人因何事求见。不会是因为街上那些灾民吧?”鄂无忌注视著曹司龙,像是什麽事都没发生的表情。
“安乐爷英明。”曹司龙回道。
“那些灾民到底从何而来?不会是落月城吧?”
“正是从落月城。”
“雨季才刚到,落月城就淹了?”
“回安乐爷,落月城靠近山区,不过是两日豪雨,大水就淹没了他们的家园,他们只好到此避难,待大水退後,他们再迁返。下官今日求见,是希望您能允拨几处无人居住的宅第供他们暂时栖息,以及援助粮食供他们果腹;这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些人无法等朝廷救援。”
鄂无忌轻轻一笑,仰饮了一杯酒道:“没问题。” 曹司龙一听,有些不可置信,他没想到此行这么顺利,本以为凡事以利字当先、从没主动做过一件善事的鄂家人,顶多只会给个几百颗馒头打发灾民。
纵然他对鄂无忌相当不服气,他还是连忙起身作揖道:“下官代表那些灾民谢过安乐爷宏恩。”
“曹大人,你谢得太早了,我的意思是……”他又仰饮了一杯酒才续言:“我会允拨几处无人居住的宅第租给那些灾民,租金会算便宜点;至於粮食方面,我会交代下去,只要是灾民,可享对折优待。”
曹司龙一听,险些呕血,跌坐在椅子上,“安乐爷,大水如猛兽般在黑夜里吞没了整座城,能保住性命已属万幸,身上哪还有银两。”
“没银两没关系,他们可以签字据,大水退去三个月後,我会派人到落月城去收帐。”鄂无忌打著没人道,又让人无可奈何的精明算盘。
这便是鄂家人可恶之处,分明是在做灾民的生意,却又表现得冠冕堂皇、理所当然,令人想反抗却又没办法。 曹司龙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时,鄂兴回到阁楼,走到鄂无忌的耳边说:“爷,没追到人,不过这次碰到衣角了。”
“我确定他会再出现,你去交代掌柜的,送这些灾民五百个馒头,然後将他们安排到无人居住的宅院去,顺便吩咐帐房派人做签字据的工作。”
“是。”鄂兴立刻下楼去。
“曹大人,我这样够仁至义尽了吧?”
曹司龙又能说些什麽!严格说来,灾民还得靠鄂无忌救助啊!
他脸色不甚和悦的回道:“安乐爷……英明。”
“我还有事,我得先离开了。”
鄂夫忌起身准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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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无忌的豪华马车出了城,直往城外的府第而去。
鄂无忌坐在马车内,隔著布帘与鄂兴对谈著。
“鄂兴,你说这次能不能逮到他?”他从怀里拿出那颗珍珠,再仔细端视了一会儿。
这珍珠愈看,愈今他有似曾相识之感。
“爷,这次那狂徒一定难逃我们的手掌心,但依属下之见,她好像是个女人。”
“女人?”他怎么没想到那狂徒或许是个女人,而一直误以为是个男人,再说,女人才戴珍珠的,不是吗?
“以身形来判断,属下认为应该是个女人无误。”鄂兴语毕。突地,马嘶了一声,停了下来。
“发生什麽事了?”鄂无忌的声音平淡沉稳,显然没被马车突然停下来的举动给吓著了。
“爷,有人挡住去路。”鄂兴回道。
“何人挡住去路?”他的口气依旧平淡。
“一个蒙面人,应该是那狂徒。”鄂兴警觉地扫视了四周。“四处无动静,属下确定只有她一人。”
“是那狂徒?很好,终於现身了。鄂兴,务必把她捉起来,我的气才会消!”他冷冷地下著命令,继续看著他的帐本,认为鄂兴应该能擒服她。
“是。”鄂兴跃下马车。
鄂兴的武功不差,她刚刚领教过,於是退了几步,“我要见鄂无忌。”
“你太嚣张了。”鄂兴边说边起身前去,出手便要擒她。
她闪了个身说:“直呼他的名讳算是便宜他了!他如此为富不仁,不配得到尊重,叫他出来,我有话同他说。”
“大胆,我就教你什麽叫尊重,今天要你落在安乐府的牢中。”鄂兴再度出手扑向她。
“鄂兴。”鄂无忌出言阻止他的攻势,随即掀开车帘下了车。
他突然想亲自会会她,因为她说话的口气,令他觉得有趣极了。
鄂兴立刻收起架式,退到一旁。
看著黑色紧身衣,包裹住那纤细玲珑的身材,鄂无忌注视著脸上只剩一双明眸的她。
那是双凤眼,流盼间尽是狐媚,虽让他气愤难平,却也让他起了兴味。
凤眼…… 怎麽跟那珍珠带给他的感觉一样,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姑娘见不得人吗?”他想见黑布下的容貌,证实自己的感觉无误,也许他正好认识她,或在哪个青楼里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洞房花烛夜隔日,他让自己成了风流“财”子,早已踏遍了众多青楼,见过无数女子。
可是,若他见过这勾人摄魂的双眸,他没理由会放过才是呀!
“或许吧,”她的声音透过黑布,不闻娇柔,略带沉静。“鄂无忌,我曾要你帮落月城筑堤防水,你偏不肯,今日落月城的灾难是你带来的,你必须负起所有的责任。”
鄂无忌冷魅暨戏谵的一笑,“姑娘此言差矣,落月城既不是本爷的前庭,也不是後院,关本爷何事?”
他说的是什么话!“鄂无忌你好自私自利,钱财身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劝你无条件救助那些灾民,而後帮他们筑堤防水,以亡羊补牢、积点阴德,好福慧你的子子孙孙。”
鄂无忌收起笑,嘴角微扯著说,“钱财就是最好的福慧,姑娘嚣张太久了,我也做够善事了。”
“还不够,我请你无条件救助那些灾民,你办得到。”
“我是办得到,但我不愿再做没任何利益的生意。”鄂无忌眸色微微一敛,带著异样目光扫视她。
他的眼神透露危险的讯息,教她起了一阵哆嗦,眸底瞬间迷蒙。“你当真不愿无条件救助那些灾民?”
鄂无忌目光锁住她,“恕难从命。”
“你真的毫无怜悯之心?”
鄂无忌噙著一抹俊魅的笑摇摇头,却令她觉得碍眼。
“你的心是肉做的吗?”
漾著一样的笑容,他点点头。
“那你收租金就好,免费供他们三餐。”
鄂无忌摇摇头,唇畔的笑意依旧。
“那租金免了。”
鄂无忌敛起笑,神色残馀一脸漠然。“租金以人头计算,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十岁以下的孩童全免,这是我最大的让步!而且你得留下。”
“你……”她气得将手指比著他,彷佛他是一个凶神恶煞般令人发指。“鄂无忌,你这个小气财神、视财如命的伪君子,恶人终会有恶报的,要我留下,免谈。”
“恶报?”鄂无忌哈哈大笑,“只要有财有势,任何恶报都会迎刃而解,我今天到要看看所谓的恶报。”
“你……”她气得将手指再度比著他,“我不想再跟你说了,请你照著你对曹大人的承诺去做,要我留下,休想!”语毕,她纵身离去。
鄂无忌跟著一跃,挡住她的去路,岂容她如此对他不敬,戏弄了他十几次。
“姑娘骂得挺痛快的。”
“痛快又如何,不比你不救人,还赚灾民的钱来得痛快!”那双凤眼,眼波流转,含嗔带娇。
“哦?”鄂无忌脸色一沉,“先拿下你的黑布,诚心诚意的跟我道歉,再留下来任我处置,否则不要说救人,我还会收回所有的优惠条件,我可不管有多少人会饿死,这全是因为你不肯合作而导致的结果。”
“你……”再次对著他,她又要骂出口了。
“你再说一句不敬的话,我就做给你看。”见她似乎骂顺口了,鄂无忌於是先发制人。
她愤恨的放下手,忍气注视著鄂无忌那张俊美的脸。
要她对一个让她充满不服的人低声下气,还得留下任他宰割,她实在办不到。
岂料,她欲纵身上马,先溜而去之际,鄂无忌也跟著一个纵身,泰然地挡住她的去路。
她连忙跃身闪去,想从另一个方向上马,却又教鄂无忌在她上马之前拦下她。
她知道鄂无忌有些拳脚功夫,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好身手,简直是超乎她的想像,难怪他身边只有一个随从!
“闪得真快!”鄂无忌戏谵道。
她是闪得辛苦,直在心中大喊不妙,况且鄂无忌的功夫在她之上,她必须想办法脱身,否则落入他手中是迟早的事。
灵机一动,她从怀里摸出两颗珍珠,一同射向鄂无忌。
驱马离去前,她得意的一笑,却教黑布掩不住她晶亮灿烂的眸色。“鄂无忌,当我没骂过你,什麽事都没发生。”
“不,我鄂无忌一向一诺千金,我决定收回所有的优惠条件,由那些灾民承担你的错。”
“你……”欲开口继续骂他个狗血淋头,偏偏又不得不赶快走,她怒视了他一眼,随即驱马离去。
“哈——哈——”鄂无忌被她那双翦水秋眸一瞪,全身竟觉舒坦,开怀的笑了起来。
鄂兴想追,却被鄂无忌举手制止,鄂无忌蹲下身,拾起那两颗珍珠。
“爷,为什麽不让属下追!属下发现她功夫一般。”
鄂无忌摊开手掌,珍珠在他手中闪著晶莹之光。“我起了兴致想跟她玩,我会让她再来找我。”
第四章
鄂无忌下令取消所有对灾民优惠的消息,立刻在照阳城传了开来。
众人不断散播著安乐爷出尔反尔的小道消息,说是因为有个蒙面人对安乐爷拦车示威,对安乐爷不敬,才使他有此动作。
曹司龙听到消息立刻拜见鄂无忌,以求他重施恩惠。
鄂无忌提出的条件是要这个蒙面人当面向他请罪,他才愿意视情况而既往不究。
曹司龙回县府後,匆匆往後花园走,并且交代任何人不能靠近那里,因为他知道欧阳珞珑此刻会在後花园里等他。
後花园是他们碰面的地方。
後花园的凉亭四周围绕著长青竹,使得凉亭中倍感黑暗。
有一抹纤细身影正坐在黑暗里,等著曹司龙的到来。
曹司龙走进凉亭里,与那抹纤细身影一同隐没在黑暗中。
“珑儿,你怎麽会拦下鄂无忌的马车,你这样不是让他看见你了吗?”曹司龙口气焦虑的问著。
“他没看见我的脸,我一时情急才那麽做,没想到弄巧成拙,帮了倒忙。烨哥哥!你去见鄂无忌了,他怎麽说?”
“像市井所传,他要你去当面请罪,才肯恢复优惠。珑儿,你知道吗?就算你蒙了脸,你那双眼,还是会暴露了你的身分。”她的凤眼太美,这也成了他忧虑的原因。
“不会的,他不会记得那麽多,从他忘了珍珠就可以确定了。”她转过身背对著曹司龙,心烦意乱的扯下一片竹叶。
这种心烦意乱的情绪已经困扰了她一年。
曹司龙以为她是被鄂无忌的要求困扰著,“珑儿,我明天再去求见鄂无忌,你毋需去见他。”
“不,是我太莽撞了,我必须弥补自己所犯的错。大家都知道鄂无忌一诺千金,我若不出面,他肯定不顾那些灾民的死活。”
曹司龙扳过她的身、抓住她的肩,口气更为焦虑:“珑儿,我不准你去见他,你一见他,我怕你们会更难断!” “烨哥哥,他是我的夫君,我不懂你在说什麽。”她脱离他的掌控,踱向凉亭。
“你懂,除非你忘了我们过去的情分。”
“烨哥哥,我们只是师兄妹的情分,其他没有了。我已经一再告诉过你,我早已指婚给鄂无忌了,为什麽你就是不死心?”
从他第一次写情诗对她示爱,她就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他了,偏他始终不死心,甚至还取谐音,更名为司龙,代表著“思珑”,现在还请调到照阳县。
“若非他如此待你,我又岂敢一直奢望著你,珑儿,你懂我的心。”知道鄂无忌的奸商行径是欧阳玲珑所不齿的,加上鄂无忌又如此待她,才让他对她存有奢望之心。
她忙不迭的摇摇头,道出违心之论:“我不懂、不懂。”她是不能懂,也不敢懂,更毋需懂。
“不,你懂!你懂我对你的心,你懂鄂无忌有意让你独守空闺一辈子,让你老死在他深禁的侯门中。” 她知道鄂无忌是这样打算的,但她不明白鄂无忌为何这样对她?她在洞房花烛夜後,就被迫接受这个残酷又莫名的安排。
她一向率性而为,偏偏这件事让她手足无措。
她总不能去找自己的夫君,然後不知羞的问他:你为什麽不跟我圆房,是我的容貌让你不喜欢吗?为什麽残忍地把我软禁在寒烟楼里?
天啊!她宁可独守空闺一辈子,也问不出这样羞人的话。
见她不语,曹司龙趁势追击。“我愿意罢官,携著你一同云游四方,我们都憧憬过那样的日子,我们志同道合。”
闲云野鹤的日子、毋需在侯门中争宠、等死的日子,她在习武的那段山林岁月後,的确憧憬过。
见她依旧不语,曹司龙知道自己所言的话,成功地引诱著她。“你拿皇上指婚当回事,他怎么对你啊?”
不是断了情,是根本毫无情分,他们本是两个陌生人,只在皇太后十二年前的寿辰之日,有过一面之缘。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想拿定情的珍珠当暗器,也不明白自己怎麽会有这样的心思?
“我该回去了,桃红会心急。”她的心好乱。
“珑儿。”曹司龙喊住她,知道她又要逃避了。“你不是一个愿意受礼教约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