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凤娘叹口气,「本想劝你来日方长的,等你进了慕容府的门,还怕没机会和他相处吗?可你都答应他了,就去吧。」
倪羽裳柔美的嗓音不是只有男人听了会神魂颠倒、拒绝不了她的要求,那些对她没有敌意的女人同样抵抗不了,朱凤娘就是其中之一。
至於那些对她有敌意的,自然是嫉妒她那柔美婉转、千娇百媚的嗓音,以及她那高超的琴艺。
一听朱凤娘答应,倪羽裳松了一口气,笑得好灿烂,「谢谢二娘。」
「不过得小心一点……」朱凤娘仍是不放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很小心,绝不会让他看见我的容貌。」倪羽裳再度拍胸脯保证。
「我不是说小心这个。」朱凤娘睨了她一眼。
「你忘了啊?每年到这个时候,天气总是说变就变,一旦大雨一来秦淮河就会涨水,要游秦淮河得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倪羽裳乖巧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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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倪羽裳快快乐乐的离开竹屋,看到她这么高兴,朱凤娘也跟著满心欢喜。
她对倪羽裳好、为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只为了要跟著她无忧无虑的过下半辈子,而是真把她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
而倪羽裳也没辜负她的疼爱,她能感受到倪羽裳依赖她就像是依赖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
此时,倪羽裳翩然登上画舫,怡香院的仆役也将酒菜端了上去,待一切准备就序,慕容原野立刻命令船夫将船划了出去。
船一划至河中,慕容原野便拉著倪羽裳来到船首,迎著晨风,欣赏著流向天际的秦淮河。
船顺著河流行驶一阵之後,其中一名随行的船夫来到船首。
「慕容公子,河上雾气有愈来愈浓的迹象,接下来可能会有暴风雨,我建议将船划回去较安全一点。」
慕容原野也感觉到迎面而来的雾气愈来愈重,可浓雾中的秦淮河风光却别有一番朦胧之美,像极了霓裳给他的感觉,他实在不舍回航。
「雾气中的秦淮河别有风韵,你们若怕会有暴风雨就暂先停桨,也许待会儿雾气就散了也不一定。」
「慕容公子,我看我们还是将船划回去吧。」倪羽裳劝道。
「你也怕会有暴风雨?」慕容原野望著她。
倪羽裳回道:「每年到这时候,天气总是说变就变,一变就是大雨滂沱,大雨一来秦淮河就会涨水,小船容易翻覆,像这样的画舫虽不至於翻覆,却很难控制方向,也是很危险的。」
「好吧,连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回航吧。」
轰!
慕容原野的话才说完,一道闪电正好在此时划破天际,河面上的雾气愈来愈浓,风势渐渐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珠儿也滴滴答答的落下……
第三章
以往,暴风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今天这场雨却足足下了好几个时辰还不停,船夫只好将画舫靠岸,等待河水梢退再回航。
画舫不算小,船尾另有间小船屋可供船夫们休息,慕容原野要他们去取些食物食用,吃完就休息,养足了精神好等待回航。
此刻船屋外风雨潇潇,船屋内则另有一番风情。
慕容原野和倪羽裳先是弹琴听曲,後来又改玩下棋,下输的人得喂对方吃东西;现下,慕容原野取出了文房四宝,试著要将倪羽裳的容貌画出来。
「你在画谁啊?」倪羽裳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问。
「我在画你。」慕容原野勾唇一笑。
「要画我简单,只要画上眼睛,再画条面纱就好了。」她抢过他手中的毛笔,挥洒个几笔,勾勒出自己蒙著面纱的样貌。
「你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啊!」一个卖唱女能有此能耐实不简单,他对她的兴趣更浓了。
慕容原野取回她手中的毛笔,在面纱里修饰出瓜子脸的轮廓,再画上一个小巧挺直的鼻子,以及一张樱桃小口。
倪羽裳一见他的画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心里一惊,连忙抢过他手中的毛笔,把脸的轮廓改成正方形、鼻翼加宽、嘴巴加大、嘴唇加厚,顺便在唇边点上一颗又圆又大的黑痣,把整张画变得奇丑无比。
「我不相信你长成这样!」慕容原野皱起眉头。
「就是长这样才不敢见人。」倪羽裳冷冷的回道。
「我不信,我摸到的不是这样,拿掉面纱我看看。」愈跟她相处,想看她模样的欲望益加强烈。
「不行、不行!」顿了下,倪羽裳一改紧张的口吻说道:「谁看了我的脸就得娶我,我非他不嫁。」
慕容原野一听,忍不住瞅著她思忖著。
倪羽裳明眸眨了眨,面纱下漾著明显的笑意,「慕容公子,你要考虑清楚哦,如果想看我的容貌,就……啊!」
听她突地惊喊一声,慕容原野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有东西咬了我的腿!」她低头一看,一抹黑影从她的裙摆下爬了过去,她再度惊喊:「蛇!」
慕容原野一看到蛇,立刻眼明手快的拿起竹筷一射,将蛇飞插在木板上,接著连忙扶住差点倒下的倪羽裳。
「霓裳,撑著点,那是条毒蛇,我得将毒吸出来,冒犯了。」
他掀开倪羽裳的裙摆,露出她一双纤白长腿。
在她的小腿处、罗袜上方约一寸的位置,明显有两处蛇牙的红点,慕容原野立刻就口吸出毒血,接著掏出他随身携带的解毒药敷在伤口上。
「没事了,我的药绝对可以解去你身上的毒,你躺著歇息一下,我去叫船夫们起来看看周围还有没有蛇出没。」
这蛇一定是因为秦淮河河水暴涨、蛇洞进水才爬出洞外,而画舫恰巧就停靠在岸边,所以就这么爬上船来了。
倪羽裳一听,连忙拉住慕容原野的袖摆,「慕容公子,求你不要走,我最怕蛇了,我好怕还有蛇,别走。」她的语气颤抖,让人好生爱怜。
慕容原野反握住她颤抖的小手,抚慰道:「我去一下马上回来陪你,我不会让蛇接近你的。」
倪羽裳微微点头,明眸开始在四周梭巡著,唯恐有整窝的蛇爬上画舫来了。
慕容原野出了船屋跟船夫们交代一声,便连忙赶回来。
倪羽裳一见他进来,立刻扑进他的怀里,指著被筷子插在地板上的蛇说道:「它、它好像还在动!」
慕容原野搂紧怀中的可人儿,「它死了,它会动是因为船在摇晃的关系。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会不会头晕?还疼吗?」
他知道解毒药擦下去後,药性会促使血液流窜,只要药发挥了功效,她应该会觉得头晕。
倪羽裳在他怀里乖乖的点点头,推著他的胸瞠要撑起身子,「我的头愈来愈晕,好想睡觉……」
「那是药效发作的关系,睡一觉之後毒就解了。」慕容原野将柔弱无力的她搂紧,「在我怀里睡,我保护你不让蛇咬。」
倪羽裳无力的窝在他怀里,「你、你不能趁我睡著时偷看我的容貌,你答应我……不然……」
为了让她能安心休息,慕容原野允诺道:「你睡吧,我不会偷看你的容貌的,除非我想娶你。」
倪羽裳一听安了心,缓缓地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慕容原野低头看了她一眼,接著伸手轻抚上她的脸。
四方脸?他怎么摸都是瓜子脸。
宽扁鼻?他怎么摸都是巧挺细致的鼻子。
还有这张嘴,哪有她自己画得那么大、那么厚,这明明是张樱桃小口。
还有这光滑柔细的肌肤,若真有那么一颗大痣,也该会凹凸不平。
若非已经答应了她,他真想扯下面纱一窥究竟。
慕容原野搂紧她,头倚著她的头,闻著她身上淡淡的体香,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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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雨开始下时,朱凤娘的一颗心就一直揪著,生怕倪羽裳会出了差错。
後来雨都停了好一阵子,却还是没见倪羽裳回来,让朱凤娘更加担心。
「二娘!」
倪羽裳的声音突地在她身後响起,朱凤娘连忙回头,却见倪羽裳匆匆忙忙、神色慌张的奔进怡香院大门。
见她神色不对,朱凤娘连忙跟在她身後回到竹屋,担心的问著:「羽裳,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急啊?还有,雨早就停了好几个时辰,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害我担心得半死。」
倪羽裳紧张的拉住朱凤娘说道:「二娘,我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待会儿再告诉你,你现在快帮我想办法,千万不可以让慕容原野找到我。」
「不可以让慕容原野找到你?」朱凤娘一听,也跟著紧张起来,「他发现什么了是不是?你露出马脚是不是?」
「就是怕露出马脚我才逃回来的。」倪羽裳哭丧著脸。
「逃?」朱凤娘讶然。
倪羽裳解释道:「画舫回到岸边後,慕容原野一直追问我家住哪里、有多少兄弟姊妹、父母做些什么,最後还说要和我回家一趟,要帮我安顿家里,让我从此脱离卖唱的日子。」
「他真这么说?那你怎么回答?我的好羽裳,你可别把家里的情况全告诉他才好。」
「我当然没说,一说就露了馅呀。」
「谢天谢地。」朱凤娘吁了口气。
「二娘,我当时心想,能脱离卖唱的日子当然是好,可其他的问题会让他知晓我的真实身分,所以我只好利用他和他的贴身侍从讲话时逃出来,不知道……他有没有追上来?」她小心翼翼地朝外头望了望。
「你逃是对的,否则你必定无法拒绝他的逼问。」朱凤娘顿了下,续道:「如果他追来,就让我来应付,你不要担心。」
「可我这一逃,我们就没银子还给胡天霸了。」倪羽裳扁了扁嘴,「他要帮我就直接拿银子给我就好嘛,为什么还要帮我安顿家里啊?我还以为可以还钱给胡天霸,然後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等著他上门提亲了。」
「傻姑娘,以我应付男人的经验,我认为慕容原野对你有意思,才会想要帮你安顿家里。」
「二娘,你是说他喜欢我?」倪羽裳的脸颊飞上一片嫣红,娇羞的模样好不迷人。
「不喜欢你,人家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帮助你?」朱凤娘戏谑地反问。
「那我和他以後会很幸福罗?」倪羽裳掩嘴轻笑,嗓音甜蜜得腻人。
她的脑海中浮现两人相依相偎的景象,不禁脸红心跳。
「那还用说,日後慕容原野宠你,我这丈母娘肯定也跟著吃香,不过那是以後的事了,我现在还是得去迎客。」语罢,朱凤娘认命的转身举步,回到怡香院的门口迎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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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羽裳欢喜得以为一年半後就可以嫁进慕容府、和慕容原野厮守在一起,可却在一年後的某个午后,发生了一件改变她命运的大事——
此刻,竹屋里的木桌上摆满了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地上则摆著一只木箱,里头全是布匹。
倪羽裳白著一张脸,眼眶含泪、朱唇颤抖的看著这些东西。
一旁的朱凤娘也是一脸苍白的样子,可不同於倪羽裳的是,她不是哀伤而是生气!
「这、这慕容府简直是太太太……过分,简直是欺人太甚嘛!」朱凤娘气得连话都讲不顺。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指著桌上的胭脂水粉,「他们送这些大红大绿的胭脂是什么意思?把你当妓女啊?想用这些东西打发我们?」
倪羽裳一听,委屈的泪水又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朱凤娘接著伸手捞起珠宝盒内的首饰,继续气愤地道:「还有这些俗不可耐、一点都不值钱的珠宝首饰,他们当你是什么?妓女啊?」
倪羽裳这下泪水愈淌愈多,只能嗫嚅地哭泣,「呜……」
将首饰丢回珠宝盒内,朱凤娘又将注意力移向地上的木箱。「看看这些薄如蝉翼的劣等薄纱,他们分明当你是妓女!」
「哇……」倪羽裳闻言再也忍不住了,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慕容老夫人会送这些东西过来,分明是为了退婚而陪罪,但她实际上又是在侮辱倪羽裳是个妓女,要她知难而退。
朱凤娘大声地道:「住在妓院一定是妓女吗?卖唱一定是妓女吗?再说,他们应该不会知道你在卖唱才对啊!」顿了下,她的口气转为无奈,「我不否认我朱凤娘曾经是个妓女,但还不至於让我的继女也当啊;会让你去卖唱是迫不得已的,就是知道他们大户人家介意名声,你也才会蒙面、改名,孰料……」
倪羽裳以泪眼望著她,语带哽咽地道:「二娘,他们一定是知道了,所以才会来退婚,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还以为自己的命运将会从嫁入慕容府开始转变、还以为自己会和慕容原野幸福过一生,可现下慕容府竟来退亲?
「不可能。」朱凤娘肯定的说道:「他们不可能会知道,他们一定是认为你住在妓院里就是妓女。」
「二娘,那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有我们欠胡天霸的钱又该怎么办?我替他赚了那么多钱,怎么都不够还,利上滚利永远是那么多,连这竹屋的房租都比客栈贵。」倪羽裳绝望地道。
本以为等慕容府来迎亲时便有聘金可以一次偿还这笔债务,岂料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她们意料之外。
倪羽裳的话提醒了朱凤娘,她们还欠胡天霸几百两银子,而胡天霸也是愈来愈觊觎倪羽裳的身价,因为她将会再度夺下今年的花魁宝座,替他赚进大把银子。
想到这儿,朱凤娘连忙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包巾和倪羽裳的衣服,她边整理边说道:「羽裳,你快走。」
「走?为仆么要我走?」倪羽裳不解地看著她。
「怡香院你是待不下去了,刚刚慕容府派来的人就在门口当场退亲,听到的人可不少,所以这事很快会传到胡天霸耳里,他一定会来逼你签下卖身契,你得快走。」
倪羽裳一听,连忙拉住朱凤娘的手,「二娘,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先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朱凤娘反抓住她的手腕。「羽裳,你必须走,我不能让你沦落风尘,我答应过你爹要好好照顾你。」
「二娘,你重情重义把我拉拔长大,我岂能无情无义的丢下你自己走?要走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好吧,我们一起走,去长安跟慕容家的人解释,说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住在妓院的後院里,跟妓院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朱凤娘不再坚持。
「那万一他们真知道我在卖唱呢?」倪羽裳忧愁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