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抽气,在他远远离开后,终於放纵自己哭了。
房间很静,除了时钟滴滴答答的规律响声,只有她细微的抽泣声。黑暗,与绝对的静寂,正逐渐占领这间寂寞的房……
蓦地,悦耳的音乐铃声响起,划破了这令人无法呼吸的沉静。
是她的手机。
矢岛薰怔怔地望向搁在梳妆台上,闪闪发亮的银色手机,好一会儿,才走近接起它。
「喂。」嗓音低微沙哑。
「薰,是我。」
拂过耳畔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声音,她身子一颤,差点握不稳手中的手机。
「是你?」逸出唇的语音太过沙哑,她顿了顿,藉著咳嗽清了清嗓子。
「你在哭吗?」他的嗓音忽然变得焦虑。
她心跳一乱,「不,没有……我没哭。」
「薰,你别逞强……」
她冷冷截断他,「我没有哭!」就算哭也不会以眼泪作为挽留他的式器。「你打电话来做什么?」
「……没什么。」他语音沙哑,「只想告诉你一声,不必再躲著不出门,我人已经在机场了,马上就要离开。」
「你──」语音几乎梗在喉头,「要走了?」
「嗯,飞机半小时后起飞。」
「到伦敦?」
「嗯。」
「那──很好。」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祝你们幸福。」
他没有回答,停顿好一会儿,才轻轻叹息,「你误会了,薰,我并不打算与雅薇复合。我去英国只是想对她道歉,因为我曾经答应送她的礼物却没送到。」
「什么礼物?」
「我答应在她生日那天陪她一天,可是──」
可是为了救遭人绑架的她,所以他食言了!
一念及此,矢岛薰喉头一梗,「你是因为这样──才不打算跟她复合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的心,早就遗落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了。」他长长吐气。
「这是──什么意思?」她伸手抚喉,呼吸不觉急促,「乔!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爱雅薇了吗?」
「不爱了。」
他干脆的回应惊怔了她,好半晌不知所措,「可是……你曾经向她求婚,就算分手了,还将戒指送给她当礼物──」
「你连这个也知道了?」乔石涩涩苦笑了一声,「戒指本来就是专门为她买的。」他低声解释,「是她喜欢的样式,所以我才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那──那张CD怎么回事?」
「什么CD?」他似乎不解。
「Air Supply的『Without you』!」她忍不住喊了出来。
「哦,那张啊。」他仿佛这才恍然,「那也是她一直想要的,她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出国时正好看到了,就顺手带了一张给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雅薇一直在骗她吗?她所说的一切都只是谎言?
不!不可能。
「……你的确是深爱著她吧?乔,跟她分手时你的心一定很痛,对吧?」她急切地问,一面期待著听到答案,一面却也不敢倾听。
「……不错。」
心脏一沉,「那你怎么能说自己不爱她了?那么浓厚的感情怎么可以那么简单说淡就淡?难道你不是──不能没有她吗?」
告诉我你可以没有她,告诉我你已经不爱她了!
她期盼著,期盼著答案的心情令她好紧张,心跳得好快,而汗水,不停从掌心渗出。
「感情会死的,薰。」他终於开口了,语气低沉,微微落寞,「单方面的感情怎能持续到永远?」
「可这不是单方面的,她──也爱你啊!」
「……已经太迟了。」
她蓦地深吸一口气,「乔,你──」
「我爱你,薰。」
突如其来的告白恍若夏季落雷,狠狠击中她脑海,她倏地狼狈,晕头转向。
「怎么……怎么可能?」
「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我的心,便逐渐烙上了你的影子,愈来愈深──」他告白著,嗓音愈来愈低,终於消逸,可余音,却在她心头缭绕不去。
她眨眨眼,感觉温热的泪水再度不争气地落下,「可是你……只是因为我的个性跟雅薇有点像,所以才注意到我的,不是吗?我下要……我不要当任何人的替代品,就算只有一部分也不行……」
她不要,她不要他是因为自己有些像雅薇才喜欢她,她要自己在他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是无可替代的……她知道自己小心眼,也许也无理取闹,可是,她就是这么希望啊!
「我……不要你因为我像她而爱我──」话说到此,嗓音已带著明显的哽咽。
他似乎注意到了,急急解释,「不,薰,你跟雅薇不像,一点也不。你聪明、冷静,却又俏皮、可爱,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坚强、迷人……」
一连串的赞美由他口中洋洋洒洒吐落,她听著,沉落的心逐渐翻扬。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爱我?」
「……我爱你。」
这笨蛋!他气死她了,他简直就是要把她活活气死!
眼泪落得更凶了,她狠狠跺脚,忍不住冲著电话喊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我没有勇气。」相对於她的激动,他的语音是沈哑的,「我配不上你,薰。」
「为什么?」
「一个连自己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对她示爱?」他语气苦涩。
「这是──什么见鬼的观念?」她怒斥,「这就是你们上海男人所谓的温柔体贴吗?」
「不是温柔体贴,是──爱。」乔石哑声道,「既然爱一个女人,就该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一点伤害。而我──」他深吸一口气,「根本保护不了你。」
笨蛋!笨蛋!简直笨透了!
「这不是爱!」她愤慨地喊,「这是该死的大男人主义!」
「……无所谓了,薰,随你怎么笑我。」他语调落寞,「总之,我走了,祝福你跟那个路西法,祝你们──幸福。」
「你──不许走!」眼见著他就要挂电话,她连忙出声阻止他,「谁允许你就这样走了?给我站住!」
「薰,你……」
「我警告你,不许你移动一步,给我站在原地,懂吗?」她霸道地命令著,一面往房门口移动,随手抓了一件大衣套上,便匆匆奔下楼,「给我好好在机场里等著!」
「薰,怎么……」手机的收讯似乎出现问题,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我……你……」
她忍不住焦急,「喂喂,你说什么?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
「乔石!给我站在原地,不许你走!听到了吗?」最后一个字才落下,她窈窕的身躯已经如一阵旋风般卷出总理大臣府,后面还跟著几个莫名其妙的保安人员。
「……薰,我……」
该死!她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也不晓得他究竟有没听到她的话,那笨蛋,该不会还按照原订计画登机吧?
如果是,她会杀了他,绝对会追去英国好好教训他──可恶!
她心一横,索性按下通话结束键,跟著转身面对保安人员,「我要去机场找一个朋友,你们别跟著我。」
「不行,小姐,女王陛下命令我们好好保护您的安全……」
该死!
「好吧,你们要跟来便跟来,把车子开过来,快点!」
「是,小姐,还有……」
「还有什么事吗?我赶时间!」
「外头有一个人,好像要找你……」
顺著保安人员的方向,她调转了眸光,接著,倒抽一口气。
他──那个说自己已经在机场的男人居然正站在雕花铁门外,手中还捧著一大束玫瑰!
这该死地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匆匆奔过去,不一会儿,裹著黑色大衣的身子便落定铁门前。
「你不是──在机场吗?」她瞪他:心底像是一块大石落了地,却也有点遭人捉弄的不悦,「还说飞机半小时后起飞?」
他没立刻回答,静静凝睇她,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我骗你的,薰,我本来只是想告诉你我走了,你就肯出门来,那我……至少还有机会见你最后一面。」
「你──」她怒视他,想痛骂他,可对他痴情的用心却有更多心疼,「笨蛋一个。」最后,她只能这样喃喃说道。
「我没想到你会挽留我,还不惜一切马上追出来。」他微笑,星眸掠过难以形容的辉芒,「谢谢你,薰。」
「谢什么啊?」她睨他一眼。
他默然,许久才轻轻开口,仿佛鼓起莫大勇气,「薰,难道你──也爱我吗?」
这家伙!难道他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吗?
她又气又疼,又是微微酸苦,「我对你是什么感情,难道你这个心理学家还侧写不出来吗?」
「别取笑我,薰,」他苦笑,「我这个心理学家一点用也没有,还害你受了一刀……」
「不,别这么说。」她连忙止住他,一面按下门旁按键。
阻绝两人的铁门往两侧滑开,终於,他与她之间,再也不存在任何障碍。
她翩然旋身,立定他面前,仰起秀颜,璀亮的双眸深深睇他,半晌,终於轻启朱唇,「你救了我,乔,若不是你,我也许无法活著站在这里。」
「可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不。」她轻轻摇了摇头,伸出食指,堵住他的唇,「只有两分钟,你在两分钟内就想出了解决办法,已经够了,乔。」
他伸手扣住她手指,「你不怪我?」
「就算你想了更久,我也不怪你。」她微微笑,「要是我,说不定要想上十几分钟呢。」
他闻言,闭了闭眸,再展开时,掩不住浓浓情意,「薰,你真的爱我吗?」
「你到现在还不能确定吗?」
「我不……知道。」他低哑地,「我确实感觉到你喜欢我,但,你跟那个路西法却又……」
「那是故意气你的!」她截断他,「因为我以为你是因为同情我,才守在我家门外不走,所以才故意演出那一幕气你的。」
「你是──故意气我?」
「是啊。」她说,唇畔微笑是甜,是美,也是淡淡戏谑。
「你好可恶,薰。」他像是抱怨,可眼底的笑意却泄了底。
他太高兴了,极度的喜悦令他只想大叫大笑,在周遭一片静寂的夜里,扮演为爱颠狂的男人。
是的,他是为爱颠狂,可他现在无法说话也无法大笑,只能痴痴地、痴痴地望著他心爱的女人……
直到她温柔的嗓音捉回他迷蒙的神智。
「你说过,感情不是单方面的,所以如果我让你走了,有一天你是不是也会忘记我?」
他回凝她,眼神同样深刻,「……也许。」
「我不准!」她忽地噘唇,颐指气使地下著命令,「不准你忘记我,不准你离开我!」
「薰……」他眸光一柔,轻轻叹息。
她同样轻叹,身子往他更挪近了几分,玉手抚上他脸庞,顺著分明的曲线记忆著两人曾分享过的激情,「我要你永远跟我在一起。」她深情望他,梦幻地呢喃,「让我一直爱你,你也要一直爱我。」
四束眸光在空中互会。
好一会儿,气氛只是恬静,他没有说话,她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只是深深地、默默地看著对方。
不需再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瑟的秋夜,沁凉的空气中流转的却是激颤人心的旖旎──
终於,乔石开口了,嗓音含著化不开的浓浓笑意,「羞不羞啊?薰,这像是一个淑女会说出来的话吗?」他嘲弄她,星眸灿灿生辉。
「我早就──不是淑女了。」矢岛薰睨他一眼,索性甩了甩头,让披落在肩的秀发更加狂乱,「你改变了我,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敢说敢做的野丫头。」
「野丫头?」他微笑加深,「我注意到了,瞧你,头发也没梳就跑出家门,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衣里穿的好像还是睡衣。」
她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地笑,「这样才跟你相配啊,长不大的小男孩。」
「哈!你居然敢嘲笑我?」
「有什么不敢的?我还打算笑你一辈子呢。」
「好啊,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以为我们上海男人都很好欺负呢。看招──」说著,他欺身上前。
她笑著侧身躲著,以为他要打她,可他的大手却捧起她脸庞,微微沁凉的嘴唇跟著印下温热的吻。
热情,且缠绵的吻。
笑声蓦地消逸,取而代之的,是痴迷的轻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