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跟他不过是朋友啊。」想著,她不禁冲口而出。
「什么?」她突如其来的话语令他一愣,自一锅正在炖煮的咖哩中回过头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路西法跟我只是朋友。」
他闻言,俊眉一挑,「我们的话题又回到他身上了吗?」
「当然要。」她瞪他,「我非解释清楚不可。」
「解释?」
「路西法跟我只是朋友。」
「是吗?」他毫不热心地应道,转过头继续调制咖哩,「可似乎贵国的媒体都已经公认你们是一对了呢。」
「那些八卦节目的话也能信?」
「不能吗?」
「好吧,就算路西法偶尔送过我几束花,请我吃过几顿饭,我生日时他还特地选了礼物送我,可那也不代表他在追求我啊。至少──」她撇撇嘴,「我一点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你不觉得路西法这样做是在追求你?」
「不觉得。」
「可怜的路西法!」乔石闭起眸,为那个俊美无俦的男人默哀三秒钟。
「你不必可怜他。」她怒视他的背影,「相信我,我的感觉没那么迟钝,OK?一个男人是不是在追求自己,我会看不出来?」
「是,我相信你的感觉不迟钝。」
这个总爱故作严谨的女人,也许真的跟那个光辉灿烂的晨星之子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想著,他忍不住笑,感觉一颗心逐渐翻扬。
「你似乎在嘲笑我?」她问,语音清冷。
如果眸光能杀人,他现在说不定已经碎尸万段了吧?
他摇摇头,笑著关上瓦斯,端起锅子,跟著旋过身,「我要上菜了,麻烦让一让,谢啦。」
「就算路西法并没有追求你好了,对那么优秀的帅哥难道你毫不心动吗?」
用完好吃的咖哩饭以及香浓的罗宋汤后,矢岛薰自告奋勇洗碗,负责煮咖啡的乔石一面看著她不算太俐落的洗碗动作,一面突如其来地问道。
「啧。」她翻翻白眼,模仿他之前的语气,「我们的话题又要回到他身上了吗?」
「有何不可?」他语气带著谐谑的笑意,「谈谈你喜欢的男人类型嘛。」
「我──讨厌男人。」
他一愣,「什么?」
「我讨厌男人。」她重覆,用力擦拭著洗干净的碗盘。
「为什么?我们男人哪里得罪你了?」
年少时不堪的记忆迅速掠过心头。
矢岛薰心脏一扯,「这──没有必要告诉你吧。」她深吸口气,平定自己忽然不稳的心跳,接著转过身瞪他,「你还没磨好咖啡豆吗?」
「快了。」对她微蕴怒气的模样,他只是微微一笑,「再两分钟就OK。」
「那就好。」她僵硬地点点头,转身继续擦拭碗盘,接著一一把它们摆回架上。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正当她以为自己终於逃过这无聊的话题时,他忽地又开了口。
「你从没谈过恋爱吗?」
该死!
她闭了闭眼,暗暗诅咒。
好不容易再度镇静情绪后,她才缓缓旋过身来,「没有。」。
「没有?」他的语气是愕然的。
「是!很奇怪吗?」她瞪他,「女人只要一谈起恋爱全成了盲目的傻瓜、我才
不愿意呢。」
语毕,她迈开步履,迅速离开厨房。
「嘿,别走那么快嘛。」乔石喊,连忙将煮好的咖啡倒了两杯,一杯加鲜奶和一匙糖,一杯什么都不加,接著一手扣著一杯匆匆走出厨房。
矢岛薰坐在依然燃著熊熊火焰的壁炉前,膝上摊著Mini Notebook,一副马上就要开始工作的模样。
他看著,忍不住摇了摇头。
「咖啡来了。」他将那杯加了鲜奶和糖的咖啡递给她。
她接过,「谢谢。」
「所以,这就是你的想法罗?」他在她身旁落坐,望向她的黑眸闪闪发亮,「恋爱的女人都是傻瓜?」
天!她还没逃离这个话题吗?
矢岛薰仰起头,无奈地叹口气,接著将一双美丽的绿眸认命地转向他。
「没错,我就是这么认为。」她顿了顿,秀眉一颦,「比方蓝吧,居然爱上了那个绑架她的男人!」
「真的?」他讶异地挑眉。
「嗯。」她点点头,面容一黯,「女人,好像总爱上不该爱的人──」
「不该爱的人吗?」乔石咀嚼著,原先灿亮的神情也跟著阴暗下来,他静静啜饮著咖啡。
他怎么不说话了?
察觉到乔石的异样,矢岛薰秀眉更加紧凝,她深深睇他,终於轻启樱唇,「谈谈你的前任女朋友吧。」
「……雅薇吗?」
「雅薇。」她低低念著这个中文名字,「很好听的名字。」
「文雅的蔷薇。」他轻声解释,「她的名字有这样的意思。」
「是吗?蔷薇跟玫瑰一样──有刺呢。」
「有刺?」俊眉一扬,方唇随后牵起涩涩苦笑,「知道吗?有时候你的确令我联想到她。」
「我?」她呼吸一紧。
「她是蔷薇,你是玫瑰──你们俩同样都是那种对工作、对人生严肃而认真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都会对男人造成某种压力?」
「也许吧。」他淡淡地笑。
她像他的前任女朋友,一样严肃且认真。
不知怎地,听到这样的评论矢岛薰无法平淡以对,相反地,她感觉心脏微微抽疼。
她不愿像他的前任女朋友,即使只有某部分像也不行!
她──不愿让他总联想起另外一个女人,她但愿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
「你为什么跟她分手呢?」
「她甩了我。」
平平淡淡四个字冲击著矢岛薰的胸膛,她心脏更加紧扭,「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问题,我──」她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乔石明明曾经告诉过她是他前任女友主动提出分手,她为什么还要再一次揭人伤疤呢?
她忍不住自责,想道歉,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关系。」乔石发现了她的窘困,微微一笑,一面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不用一副做错事的表情,我不介意。」
「你──」她心脏狂跳,强烈地知觉他的手正抚摸著她头部。
他为什么这样做?像慈祥的父亲疼爱他的小女儿似的?在他眼中她像个孩子吗?
「她──总认为我像个孩子。」
沉闇的嗓音传入矢岛薰耳膜,震动她早就凌乱的心绪,「为什么?」
「她说,我总是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不肯出来面对外头真实的世界。」他覆落眼睫,掩去眸中情绪。
「象牙塔──」她心更痛了,记得自己也曾在警局门口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她竟然在无意之间说了跟那个女人一样的话……
「她告诉我,一个女人要的,是能宠她、疼她、照顾她的男人,不是一个只要一钻进书本的世界,就浑然忘了一切的孩子。」他低语,嘴角噙著淡淡自嘲。
她痴痴望他,「你还爱著她吗?乔。」
「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他幽幽说道,却不回答自己是否还爱著雅薇。
也许,他对她的情感复杂,辨不清是爱是恨。也许,他依然爱她,只是不愿对自己承认。
也许……
也许怎样?矢岛薰训斥自己,不论乔石对前任女友是什么感觉,干她什么事?用得著她这样认真地揣测?
不干她的事,与她无关──
可为什么她的心脏会那么疼?喉头会那么酸?眼眸似乎也泛上某种刺痛,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她扣著咖啡杯的手指会那么用力?指尖戳入柔软的掌心,连关节也泛白?
为什么,她就是不能无动於衷……
「薰,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好吗?」仿佛察觉到她激动的心绪,乔石静静望她,轻轻开了口。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语音不要发颤,「……好,你说。」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说,神情遥远,无法捉摸,「那年我才二十多岁,刚刚学成归国,便遇上了一件棘手的案子。那是个类似『多罗郡公路杀手』的案子,凶手总是在某条公路上寻找下手的对象……」
「既然你们无法从附近的居民君单搜索出符合侧写的嫌犯,那不妨采用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们可以安排一名女警假扮成妓女,到公路上拦车。」
「你是指让这名女警当饵?」
「是。她只要拦下符合侧写地车型,趁著谈交易价码的时候观察驾驶人跟车厢内的状况,只要有可疑状况立刻请求支援。」
「这办法好是好,但似乎有些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就照乔先生的提议办--」
「……他们果然听从我的建议安排了一个女警乔扮妓女,在公路上拦下可疑的车辆。」说到这儿,乔石忽地一顿,不再继续。
「然后呢?」一直专心听著故事的矢岛薰急切地问道,「你们抓到那个凶手了吗?」
「……抓到了。」他缓缓回应,神情却晦涩无比。
她不明白为什么。
「那不是──很好吗?是因为你的提议警方才抓到凶手啊。」
「但也是因为我的提议,那个女警──殉职了。」他咬紧牙,像强忍著什么,「当她呼叫支援时,凶手发现情况不对,胁持她逃离现场,两个人连车子一起坠入山崖──」
「怎么会这样?」她怔然,好半晌,蓦地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乔,是警方没有事先做好防范……」
「不!是我的错,薰,是我的错!」乔石截断她,神色苍白而激动,瞪视她的黑眸满布血丝,「若不是我的自以为是,那女警不会因此殉职,若不是我擅自干涉警方办案,她不会就这么死去──是我!」他忽地惊跳起身,原先扣在手中的咖啡杯倒落,深棕色液体迅速渗入地毯,「是我的错,薰,是我的错──」
「别这样,乔,别这样。」矢岛薰跟著起身,焦急地抱住他剧烈颤抖的身子,尝试以自己的体温驱走他满腔的冰冷,「这不是你的错,不是!」
「放开我,薰。」他沙哑地道。
「不,我不放!」她急促地喊,依然紧紧地抱著他。
在她固执的拥抱下,他像是逐渐平静下来了,俊拔的身躯不再颤抖,气息也慢慢匀定。
她感应到了,仰起头来,凝睇他的眼眸氤氲著薄雾。
他对她微微一笑,笑容映入她的眸,也隽上她的心。
「谢谢你,薰,谢谢。」
「不……」她茫然摇头,「别客气。」
唇畔的微笑加深,他伸手,轻轻抚上她微热的脸颊,温柔又和缓地,望向她的眸子淀著淡淡忧伤,又像浓浓感动。
「这就是你坚持不肯插手警方调查的原因吗?」她没有抗拒他的抚摸,只是轻声问道。
「嗯。」
「就在那之后,你坚持自己只能是个学者,绝不涉入实际办案?」
「……嗯。」
她终於懂了。她深深睇他,藏不住心疼。
她终於懂得他为什么只要当个躲在象牙塔里的学者,不肯肆意挥洒自己对打击罪犯的热情。
他不是没有热情,不是没有理想,只是这些,都抵不过他内心的自责与后悔。
她懂了,终於。
只是──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知道。」
「这件事──你曾经告诉过雅薇吗?」
他摇摇头。
他从没对雅薇提过这桩坠在心头的沉痛,却告诉了她。
为什么?
这不仅是矢岛薰想知道的问题,也是乔石想自问的。
为什么?
他也不明白,只是直觉地认定她似乎能够了解──
「那时候在广场,你为什么不肯让我吻你?」
「啊?」突如其来的问题震动了空气,也震动了矢岛薰,她心跳一停,脸颊严重发烧,「你……我──那时候……」她垂下头,声若蚊蚋,语无伦次,「时机不对──」
「时机不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那现在呢?」
「现在?」她惊颤了下,「也……也许──」
也──许。
乔石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扬起她颤抖的下颔。
他不需要更多的鼓励了。这样两个字,已然足够。
俯下头,他攫住她娇软的唇,温柔而全心全意地──
第七章
「我们依照你们提供的心理侧写对罗勃特做测谎实验,他对莉莉丝这个名字的意义没有任何反应,跟查莉好像也没有特殊关系。」
一早,圣卡尔警局凶杀组组长丹尼便宣称案情有进一步发展,邀请两人到警局。
「是吗?测谎的结果不顺利?」丹尼的眼神满足幸灾乐祸的挑战,矢岛薰不觉蹙了蹙眉,眸光转向乔石。
后者似乎早料到此种结果,面容依然平静无痕,「有的时候如果嫌犯完全觉得他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他是有可能通过测谎的。」
「不,不是这样。」丹尼连忙摇头,「事实上罗勃特一直有点紧张,他这人一向中规中矩,连交通罚单都很少被开。」
「是吗?」矢岛薰插口,「如果他真的不是凶嫌,那DNA鉴定的结果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故意陷害他?」
「不太可能。」乔石摇头,缓缓沈吟,「问案的过程有发现任何异样的状况吗?他有没有提起某些事或某个人?」
「这个嘛──」丹尼想了一会儿,忽地一拍手掌,「因为查莉的姊姊苏珊宣称查莉遇害当天她曾经在早晨上学前在家附近碰见他,还跟他交谈了几句,罗勃特不承认,说他当天早上很早就到另一个镇民家里工作了。」
「那个镇民怎么说?」
「他确实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矢岛薰眉头皱得更紧,「苏珊没有必要说谎啊。可如果两人说的都是真话,一个人怎能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莫非──」她忽地一顿,眼眸掠过异采,「罗勃特有双胞胎兄弟吗?」
「不错,小姐,我们正是如此质问他。」谈了这许久,丹尼总算直视矢岛薰了,「而他对这个问题的反应很让人奇怪。」
「奇怪?怎么奇怪?」
「他先是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跟著面色有些发青。可当我们继续逼问他时,他却不肯承认,说他是独生子,没有任何兄弟。」
「有问题,乔,」矢岛薰转向乔石,「绝对有问题。」
「嗯。」他点点头,「我们可以见见苏珊吗?我想再仔细问问她那天早晨与那个男人偶遇的经过。」
「苏珊现在应该在学校里吧。她是圣卡尔高中的学生。」
「好,那么我们就去学校找她。」
刚从空调温暖的警局走出来,迎面袭来的冷风令矢岛薰不觉打了个喷嚏。
「冷吗?」站在她身畔的乔石立即转头问她。
「不,只是有点不太适应而已。」话虽如此说,她却下意识地拢了拢鸵色长风衣。
「今天气温突然下降,你穿这样肯定不够。」他说,一面从自己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条深色围巾,「来,戴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