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认为我该改变吗?语涵。」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开口。
她不语。
「妳是不是认为我应该为了发展小镇的经济,答应卖地?」
她扬起头,藏在墨镜后的眸教人认不清神色。「聪明人都应该这么做。」
「那么做,真是聪明的吗?」他若有所思地问。
她一愣。好半晌,方定了定神,以律师的口吻回答:「只要你肯考虑,条件都好商量。或者你嫌价码不够高?如果是这样,我愿意向双城的吴先生转达……」
「不是价钱的问题。」他抬起手,「对我来说,那从来不是考虑的重点。」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只要你提出来,我们愿意以最高的诚意来与你协商。」
「真的吗?」他望她,星眸蓦地点亮,与阳光相互辉映,更显灿烂无伦。
她微微蹙眉,「当然。」奇怪,为什么她有中了某种圈套的感觉?
「好,只要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考虑卖地。」
她瞇眸,「什么条件?」
「跟我约会。」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他要求跟妳约会?」电话里传来低沉的男声,语调微微戏谑。
莫语涵攒起眉,「你听起来似乎很幸灾乐祸,凌非尘。」
「有吗?」他轻轻一笑。
莫语涵气结。从不轻易微笑的男人竟然笑出声来了,还敢说没有?
「你听着,我不一定要答应他。」她高声宣称。
「为什么不?」凌非尘不解,「妳怕他对妳做什么吗?」顿了顿,「放心吧,我了解温泉,他不是那种人。」
「这还要你说?」她冷哼,「我知道他是哪种人。」
「哦?」凌非尘微微扬高嗓音,「原来妳这么了解他?」
她一窒。
「我想你们之前就认识了吧?否则他应该不会提出这种条件。」
她咬唇不语。
彷佛察觉她心情不善,凌非尘放柔了声调,「妳就答应他吧,语涵。就这个周末而已,妳就当度假何妨?」
「……我想回台北。」
「何必急在这一、两天?」
「我想回去!」她拉高声调。
凌非尘沉默不语。半晌,又是轻轻一笑,「怎么?妳怕他?」
「我……干嘛怕他?」她绷紧身子,「我只是不想拿自己来当谈判筹码。」
「律师本来就是尽一切所能达成委托人的任务。」他若有暗示。
莫语涵深吸一口气。「你是建议我以美色引诱温泉?」
「妳说呢?」他不答反问。
「他不会吃这一套。」她嗓音清冷。
「如果不吃的话,就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了。」凌非尘似笑非笑,「看来妳对他是有一定影响力。语涵,妳不想试试吗?」
「试什么?」
「试妳在他心中有多少分量。」
她一震。在听着电话另一端男人半真半假的建议时,竟有股奇异的颤栗忽地窜过骨髓。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过去和温泉的一切,这个男人都了若指掌?
「我什么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凌非尘淡淡地说,「除了关于这件案子的一切。」
「是吗?」她捏紧手机,半信半疑。
「妳现在在哪里?」他忽问。
「我?」她脸一烫,蓦地觉得尴尬,「我……还在旅馆。本来一早就要去机场的,可是--」
「可是妳忍不住要考虑。」凌非尘生动接口,「看来妳早就下定决心了,语涵。不用我劝,妳也打算答应他的条件吧。」
「我--」她语窒,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开口,「我只是觉得既然答应你要帮忙,就不能无功而返。」
「谢谢。」
「你也懂得道谢?」她忍不住讥诮。
「我知道这回妳很委屈。」他静静响应,「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被丢鸡蛋的。我答应妳,下礼拜一开完庭马上赶过去。」
「最好是这样。」说着,她就要切断手机。
「等等!语涵。」他突如其来的呼唤止住她。
「还有什么事?」
「妳--」
「我怎样?」她扬眉,奇怪他难得的犹豫。
他没立刻回答,彷佛在挣扎些什么。良久,才低低开口:「妳这两天……见到乔羽睫了吗?」
「乔羽睫?」她一愣,「哦,你是指乔小姐啊。当然见到了啊,怎样?」
「她……好吗?」
「很好啊,待人挺和善的。」
他忽地沉寂,唯闻稍嫌粗重的气息声。
她恍然,「哦,我明白了。乔小姐是你的旧情人吧?非尘。」这声轻唤叫得娇腻调皮,隐含逗弄意味。
他喷出不悦的鼻息。
「好吧,既然你这么关心她的话,我会记得帮你打听一下她的近况,尤其是--」她恶作剧地一顿,「她究竟结婚了没?」
「莫语涵!」他锐斥,「我跟她之间不是妳想象的那种关系。」
「啊?不是情人,那是什么关系?」她假作讶异,「或者她是你从小仰慕暗恋的对象?」不负责任地猜测,「不过像你这种阴沉的男人也懂得暗恋女生,很难想象呢。」
响应她的是一声冷哼。莫语涵不禁微笑,完全可以想象凌非尘此刻脸上阴暗铁青的神色--这个骄傲的男人,一定很不习惯自己的把柄落人他人手中吧?
就和她一样。念及此,樱唇忽地一抿,敛去笑意。
「说真的,你跟她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强自收东不受欢迎的思绪,她低问。
「……我想她恨我。」
恨?!这么强烈的字眼出自如此淡漠的男人之口,真令人不可思议。她感到更好奇了,可也聪明地不再继续追问。惹怒一头沉睡中的暴龙,并没任何好处。
于是,她挂断了电话,并在瞪视手机屏幕片刻后,按下一组号码……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她答应了他的条件。
结束通话后,有半晌,温泉只是颤着手握住手机,心神不宁地瞪视桌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鸟龙茶。直到一声清柔的声嗓拂过他耳畔--
「是她打来的吗?」
「嗯。」他点头,回望乔羽睫的脸庞刷上淡淡迷惘。
那样的迷惘震动了她,沉寂数秒,「她答应了吗?」
「答应了。」
「所以你们真的要约会?」
「嗯。」
乔羽睫哑然。她坐倒沙发,玉手捧着温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啜饮透着桂花香气的普洱茶,好一会儿,才不定决心转向温泉。
「你真的会考虑卖地吗?」她深深望他。
「这是我们的交换条件。」他回答,带着歉意。
「可你……怎能那样?」她失声,「当初最反对开发案的人就是你啊,你怎能出尔反尔?」
「我的确很反对这个案子。」他微微苦笑。
「既然如此,你怎能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什?或者你只是随口说说的?你其实并没认真要重新考虑?」
他敛眸,不语。
「你怎能这样做?」乔羽睫瞪视他,神情写满失望,「这样做不仅欺骗了人家的感情,也会让镇上的人误会你。尤其是张伯,他一直那么信任你,要是知道你跟莫小姐约会,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
「你究竟在想什么?温泉,解释清楚啊!」
「我只是……在赌。」
「赌?」她一愣,「赌什么?」
「赌失去的东西是不是还有可能要回来。」他嗓音低哑,湛眸掠过一抹类似痛楚的暗影。
她呆了,从不曾在好友脸上见过如此阴暗晦涩的神情。他总是开朗、总是活泼,笑容灿烂得宛如阳光,被镇上许多人比喻为「阳光之子」。
一直以来,他都是元气充沛、神采奕奕,只除了多年前那个烦扰的、混乱的、令人想忘却又忘不了的夏季……
乔羽睫蓦地收凛神智。她静静睇他,好一会儿,试探性地问:「你很喜欢莫小姐吧?温泉。」
他脸色一白。
她懂了。「原来如此。」菱唇,牵起一丝半无奈的笑痕。
「对不起,羽睫,我知道我很自私,也知道这样会造成张伯他们误会--可我,必须赌一赌。」他闭了闭眸。
「我知道。」
「我不会卖地的,也不是存心要耍弄她,我只是--」
「你只是想找回失去的东西而已。」她低低接口,凝望他的眸蕴着了解。
他微微扯唇,自嘲地。
「既然你决定这么做,我也不阻止你,只是有句话想提醒你,」
「什么?」
「失去的东西想找回是很难很难的。」她柔声道,「我不希望你在这过程中,反而伤了自己。」
「我不会的。」他保证,急促的语气与其说在说服她,更像说服自己。
乔羽睫悄悄叹息。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他竟然带她来这里--深山、森林、瀑布,以及瀑布前一方尚称宽敞的草地。
这里,曾是她年少时初次体验露营滋味的地方,她曾与他并肩躺在这片草地赏月、观星;她曾得到无上快乐的地方,却也不愿再度光临的地方。
「为什么来这里?」她冷着嗓音质问。
他微微一笑,还来不及回答,一阵笑语喧嚷便直逼两人耳膜,跟着,一群头戴红蓝两色头盔、身穿运动夹克的孩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脸上都带着极度兴奋。
「老师,你们终于来了!」
「我们等好久了。」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莫语涵愕然,明眸一一梭巡过七嘴八舌的孩子们,很快便认出他们正是前一天在路上巧遇的那一群--是他的学生。
「这是怎么回事?」她狐疑地望向温泉,不明白他的用意。
「只是想请妳加入我们的游戏。」他仍然淡淡微笑。
「什么游戏?」
「生存游戏。」一个最高大的男孩抢着回答,「拿棒球来玩。」
她愣然。
「妳知道BB枪吧?我们只是用棒球来代替它当武器,就是这个。」男孩热心地拿出一颗染上涂料的棒球,「防御工具呢,是手套跟球棒。」
「被打中三颗就算出局。」另一个长相清甜的女孩补充,「分成两队来比赛,输的那一队要请吃冰淇淋。」说着,她塞给莫语涵一面红色旗子。
她傻傻望着,「这什么?」
「我们这一队的帅旗。」女孩解释,「由妳来保管。」
「嗄?」
「我们这一队由教练来保管。」男孩将另一面蓝色旗子交给温泉,「绝对不可以被抢走哦,教练。」
「那可不行,干爹手上这面旗子迟早会落到我们手里。」女孩笑,朝温泉俏皮地眨眨眼。
「干爹?」莫语涵讶然,瞥了温泉一眼。
「她是羽睫的孩子,也是我干女儿。」他解释。
「羽睫?乔羽睫?!」她拉高嗓音。
「是啊。」
「她……有个女儿?」她不可思议地喃喃。而且都这么大了,表示她一定很早便结了婚。那非尘该不会还不晓得这件事吧……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阵兴高采烈的呼喊硬生生拉回她的思绪--
「要开始了哦。」男孩与女孩扬起手,对身后一群孩子下指示。「START!」
「喂!你们--」莫语涵想抗议,可嗓音却无力地被淹没于孩子们震天价响的欢呼声中。她只能愤愤然瞪视温泉,后者只是笑着回她一记调皮的眼神。
这算什么?正不满间,莫语涵已被红队的孩子簇拥至一块山岩后。
「妳要躲好哦,我们会保护妳的。」队员们交代完毕后,便在她身前围了个半圆,摆开阵势。
一声尖锐啃响,两军正式交战。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莫语涵僵立原地,哑然无语。
她怎么会被卷上生存游戏的战场来了?她无奈叹气。
可不知怎地,眼看着孩子们激烈地互掷棒球,耳听着他们高声吶喊,她一颗心竟逐渐跟着飞扬起来。原本烦躁无聊的神情褪了,眼眸燃亮灿烂光彩。
在红队的队员们一个个被判出局、节节败退时,她甚至可以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激烈奔流的声响--他们要输了。怎么可以?
也许之后每次回想,她都会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强烈后悔,可此刻的她已顾不得了,窈窕的身影从岩石后探出,用力挥舞手上的红旗--
「加油!加油!别怕他们!」她用尽力气喊,「被打中两颗的人,尽量找已经出局的敌人当掩护,快点!」
「咦?」听闻她的建议,红队队员们一愣,「这样可以吗?」
「怎么不行?谁规定出局的人不能当掩护的?快!躲到他们后面去。」
「是!」队员们欢呼一声,齐声答应。
这下蓝队出局的孩子可倒霉了,一个个被红队队员抓来当盾牌,却碍于规定必须假装死人,不能动弹。
「哪有这样的?」蓝队发现不对劲时,红队已藉此举躲过多次进攻,并击倒了蓝队三个人。他们互望一眼,决定也找红队出局队员当盾牌。
可红队球员早防到了这一点,一个个拿着「盾牌」站在己方前线,保护「壮烈牺牲」的队员。
这下战况更加白热化了,两边出局人数已差不多,又是新的平衡。
「快!教练,去抢旗子!」蓝队队长急喊,把赢得最后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英勇的教练身上。
温泉也不负所托,左闪右躲,再加上队友的掩护,一下子便闯进了红军的阵营,直逼莫语涵。
她见状,急急拾起一颗染色的棒球,使劲掷向他。
他轻松避开,继续逼近。
她有些慌了,眼看红蓝两军陷入胶着,没有一个队员能分身帮她,只能紧握着旗子,不断后退。
她后退一步,他使前进一步,手上把玩着一颗棒球,嘴边挂着粲笑。
好可恶的笑容!她恨恨瞪他,明白以他卓越的运动神经,她绝对躲不过他的袭击,只要他把球掷向她,她必死无疑。旗子,要被抢走了。
想着,她一阵强烈不甘,眼看着他愈来愈可恶的笑容,忽地心生一计--
停住后退的步履,定立原地。
他扬眉,不解她突然的放弃。
她则是定定凝望他,浅浅地、甜甜地一笑,迈开玉腿,婷婷走向他。
他愕然望她愈走愈近,愈笑愈甜,到后来,连两道秀眉也如弯弯新月,红唇更似水润樱桃,挑逗地微分。
他停住了呼吸。她知道。明眸,闪过一丝诡异的芒。当她有意施展魅力的时候,从没有任何男人能逃得过,她不相信他是个例外。
他不能是例外--她落定他面前,玉手慵懒地抬起,勾住他僵硬的颈项。
水眸氤氲,如兰的气息吹拂他脸上,招惹他不安定的心。
他倏地口干舌燥,「妳想做什么?」
她盈盈一笑,偏转芳颜,在他敏感的耳畔吐露细微的嗓音,「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我要你--」柔媚的嗓音邪邪一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