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一只黑乌鸦飞过小竹的头顶,短促地叫了两声。
小竹抬头望望,好地道:「咦?我怎么没看过这种鸟?好酷喔?」她竟然以崇拜的眼神注视着飞远的乌鸦,像是看到什么好东西似的。
百花谷气候宜人,常见鸟羽五彩斑斓的鲜艳飞禽,就是没有黑乌鸦的踪影,难怪这个长年居住在百花谷的「谷里俗」、「谷中之蛙」,会把黑乌鸦当宝。
「哇!全身黑,好像杀手一样,真够酷。」她还在那「膜拜兼赞叹」。
直到那黑乌鸦的「乌」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她才收回「崇拜」的眼神,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变化。
「咦?这山怎么丑成这样?是谁这么无聊,拔光山上的树?好险我没住在这附近,不然一定无聊死了,连棵树也没得爬,岂不闷死人。这附近的猿猴八成因为没树爬,闷得受不了,所以集体『跷家』抗议。嗯!没错,一定是这样,所以这里连只猴影子也没看到。」只有小竹这个活宝才会这么想,而且还推论出「猴子集体跷家」的结沦,压根忘了耿玮曾跟她提过,汉江下游有一著名的死域——千刃山。
千刃山遍草不生,一片荒寂,山上除了蜈蚣和蝎子之外,连只蚂蚁也没有,平常动物们都不靠近这座山,更别说是定居了,连刚才那只乌鸦也只是「路过」而已。
小竹无意中闯入这片死域,非但不感到恐惧,反而很好奇地打量周遭的景物,而且还评头论足一番。「那块石头长得好像糖葫芦,嘻,真好玩,怎么耿玮从来不曾带我来这么好玩的地方……」
来这种阴森森的地方,也太没情调了吧!大概只有小竹这个怪胎才喜欢来这种鬼地方。
唉!无知真使人『不知死活』呀!
小竹不知道自己的小船已经慢慢接近布满漩涡的恶人河,水流的速度愈来愈快,将小船迅速地往前推动。
小竹察觉到桨变轻了,还高兴地说道:「咦?船会自己动耶!那我就不用划了,省点力气,搭搭顺风船。」她索性收起桨。
小竹百无聊赖的东看西看,看到船边有几支麦管突出水面,闲着没事,数数看。「一,二,三,有三支麦管。」她好奇的伸手拔其中一根,「奇怪,拔不起来。」
当然拔不起来,因为藏在黑水下的慕容府的手下,死咬着麦管不放,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小竹终于放开麦管,换盯着另一根麦管瞧,「怎么会拔不起来?」麦管动来动去的,没道理拔不起来呀!小竹伸手去拔另外一根,「也拔不起。」
同样的,水面下依靠麦管呼吸的慕容府手下,死咬着麦管不放。在尚未拔去小船底下的活塞,他们可不能轻易暴露行踪。
小竹盯着麦管,研究了很久,发现麦管顶上有个洞,手凑上去还有阵阵热风,挺好玩的。
小竹玩出了兴趣,伸出手指塞住麦管口。不一会儿,水面出现了气泡,像烧开水似的。
「好好玩喔!还会冒泡耶!」
她在上面玩得挺高兴,下面的人都快憋断了气。
「真好玩。」小竹一会按住这根麦管口,一会儿按住那根麦管口,玩得不亦乐乎,却害惨了躲在水下的三个人,一会儿憋气,一会儿吸气,一会儿吐气……被操练得快挂了。
终于,有人被水呛到了。
「咳……咳……」那人忍不住冒出水面猛咳。
小竹完全没有被惊吓到的样子,好像这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泰然自若地说道:「你终于肯出来了,还有两个呢?」
原来她早知道这麦管下有人。
「你……你……怎么会……咳……」那位被呛到的手下问。
另两个慕容府的手下见伙伴的行迹已败露,也戒慎地浮出水面。
「怎么会知道你们躲在水下?」小竹替他说完。
那人猛点头,另两人则谨慎的盯着小竹看,担心小竹会使什么手段对付他们,因为辛总管说过,这小妞惯使毒药毒粉,必须小心马上。
小竹回他以一抹甜笑,「那很简单呀!因为我看到你们露出水面的麦管了。我小的时候也常玩这种游戏,躲在澡盆里,用麦管呼吸,可以躲很久哩!常常让我师父和师姊们找不到呢!」她一派天真地说着,好像在说一件很好笑的事。
那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的无措,完全没料到这个将要被他们谋害的花小竹,如此和善可亲。
「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小竹问。
三人又是一阵对看,后来终于决定推派代表说话,是那位刚才被呛到的手下,吞吞吐吐道:「你……不怕……我们?」
她的态度令他们太好奇了。
「我为什么要怕你们?」小竹反问,水汪汪的大眼睛眨着。
那份纯真无邪,令人不禁微笑,不再对她设防。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躲在水里吗?」那人问她。
小竹歪着头想,道:「对喔!你们为什么要躲在水里?不是在玩憋气比赛,看谁憋得久?」
这个小竹啊!有时候聪明得像鬼灵精一般,有时候又笨得可以。
哪有人到这种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阴森水域玩『憋气游戏』?又不是吃饱没事干,闲得肚子撑!
那人摇头,很客气的道:「不是,我们不是在玩游戏,其实……」顿了顿,犹豫的看向其它两位伙伴。
另两人对他摇摇头,表示不赞成他说出实情。
这四人一阵瞎搅和,耗去不少时间,船已经愈来愈靠近恶人河的漩涡区!
这三人为了和小竹说话,也随着船游动,渐渐发觉有些吃力,好像快跟不上船的速度。
其中一人惊觉道:「不对,这水不对劲!」
小竹说道:「我也觉得怪怪的,小船好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这江水怎么愈来愈黑?还有腥味。」
「莫非……莫非这里是千刃山的恶人河!」刚才被水呛到的手下惊呼,「我们偏离水道太远了!」而他们刚才竟然山没发现,只觉得水愈变愈浊,八成是刚才被慕容娇娇骂得头昏脑胀,才会不清不楚的游到这死域来。
另两名手下一听是恶人河,急忙向后转,奋力游开。
小竹奇道:「怎么了?」脑筋还没对「恶人河」这三字反应过来。
那被水呛到的手下本欲随同伴离开,又不忍地回头提醒小竹,说道:「花姑娘,前方就是那恶人河的漩涡区,一旦被那黑漩涡卷入,恐怕难以存活,你还是快往后划,远离黑漩涡吧!」
经他这一提醒,小竹这才想起耿玮对恶人河的描述,「天呀!我们在恐怖的恶人河!」她这才恐慌起来。
小竹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代志大条了,这下子她非死在这里不可了!
小竹拿起桨开始用力地往回划。
「弃船吧!花姑娘,一个人游开比较容易脱身。」那人还没离开,手扶住她的小船,随着船游动。
小竹在慌乱中抬起头,「你怎么还没走?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快走吧!不要管我了,我不会游水,就算弃船也是死路一条。」在这要命的时刻,让她想起要命的事实——她完全不通水性。
「花姑娘——」也许是小竹那一番话感动了他,他解下绑在身上的一个充氧羊皮袋,递给小竹。
小竹感觉到水流拖引小船的力道愈来愈大了,接过着皮袋,说道:「你快走吧!再晚就走不掉了!」一旦进入了漩涡区,恐怕耗尽气力挣扎也没法脱离。
那人自然知道黑漩涡的危险性,但他受小竹感召的良知,让他不愿弃小竹于不顾。
水愈流愈急,一波一波地推着小船,如墨的黑水啪啪地飞溅起来,空气中的腥腐臭味愈来愈浓,渐渐弥漫了人的视线。
小船已被整个死域的腐臭雾气笼罩,温度也顿时冷凝下来。
小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衣衫被狂暴的激流溅湿了大半。
那人还不肯走,小竹催促道:「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我不会有事的。」她反过来安慰他。
那人犹豫着。
小竹喊道:「快走!我一个人没关系,你要考虑家中的老小,快走。」她怎么忍心让一个与她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因她而丧命,况且,也许这个人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妻小,她不能自私的希望这个人陪她赴死域。
求生意志与肩负的责任终于战胜良知,那人十分沉重地说道:「花姑娘,咱们后会有期!」忽感鼻酸,为这即将香消玉殒的薄命红颜而悲伤,但仍无奈、吃力地游开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原本要遭他们谋害的花小竹,会是一个仁心为怀的善良女子,不但令人不下手谋害她,甚至希望在这危急的时刻救她一命,只可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竹目送他游开,轻轻说道:「但愿——后会有期。」眼中泛出泪光,为这陌生人的好心深深感动,希望他能顺利脱困,来日,后会有期。
但她心里明白自己想脱困是不可能的了,也许,连她的相公——耿玮,再也见不到了。
小竹的泪慢慢滑落双颊。
风浪更加暴戾起来,小竹凌乱的湿发在狂风中飞舞着,她感觉到死神狰狞的面孔在她面前狂笑。不愿挣扎,也不再与强大的水流吸力对抗,小竹收起桨,绑上羊皮袋,任狂肆的风浪拖曳。
「耿玮咱们来世再做夫妻吧!」小竹轻声说着。泪,还留在脸上。
第七章
奋力划着船的耿玮,忽感一阵心神不宁,心没来由地紧缩,眼皮直跳。
坐在船另一头的耿一飞,见他神色慌乱,开口问道:「徒弟,你怎么了?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耿玮神色凝重道:「没什么。」他不愿去想这些忽然袭上心头的沉重感受是不是和小竹有关。
小竹还好好的,她不会有事的。耿玮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不愿对这些话失去信心,但不安仍似鬼魅一般直闯入他的内心,摇撼着他的信心。
「你在担心小竹?」耿一飞问。
耿玮点点头。
耿一飞大剌剌的说道:「担心个什么劲儿?那丫头鬼灵精一个,谁都别想占她便宜,慕容娇娇头壳坏去,才去算计小竹那煞星,现在八成被小竹整得哭爹喊娘的。小竹那丫头一肚子古怪,不会有事的。」
耿玮当然知道小竹很机灵,自己会保护自己,但那仅限于她人在陆地上,现在她人在水面上,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吗?
耿玮忧心道:「她不会游水,连坐在船上都会晕船,我一定要赶快找到她,不能让慕容娇对她下手。」一想及小竹的船被慕容娇娇动过手脚,随时有沉船的可能,他手上的桨便片刻也不愿停,迅速地划着。
小船飞快地在江面上前进。
耿一飞怕被颠下船,紧抓着船缘,「徒弟啊!你不用划得这么快,这船是咱们刚才临时跟别人借来的,等会儿还要还,你可别把船弄坏,到时候咱们还得赔人家。」
船让耿玮划得快如箭,老旧的船身嘎嘎作响,恐怕负荷不了,随时有解体的可能。
耿一飞担忧地着着船,心里祈祷这船身能撑到找到小竹为止。
耿玮心急如焚,可管不了这许多,手上的桨不停的划着,眼睛则搜索着前方的水域,希望能在那空无一人的水平面上,见到那熟悉娇小的身影,那个他最钟爱的女子——花小竹。
为舒缓耿玮紧绷的情绪,耿一飞说道:「虽然你小竹不会游水,但她学东西挺快的,也许她一掉到水里,手脚乱动乱挥,一下子就学会了游水也不一定。我们在这里替她穷紧张,她也许正像鱼儿般在水中逍遥呢!嘿嘿……」干笑两声,挺不自然的,因为这番说词根本无法说服耿玮,就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
学会游水岂是一时片刻即成的事。耿一飞暗骂自己一声:多嘴!
小竹在水中挣扎的画面不断地侵袭耿玮的脑海,他愈来愈焦躁不安了。
终于,前方水面有船只的踪影,耿玮快速的划了过去,当他愈接近那艘船,耿玮便愈失望。
一看到那满船俗丽的珠帘和彩纱,就知道是慕容娇娇的画舫。
耿玮失望的叹息。忽然,他瞥见画舫的尾端拖着一艘小船。是她们划船比赛时用的船只!耿玮心想,那也许会是小竹的船,心中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加快速度往画舫行去。
慕容娇娇刚更换好衣掌,拿着小扇,站在甲板上,等候派去谋害花小竹的手下回来报告「好」消息。
哈哈!只要除去花小生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玮哥哥就会回到她身边来了。慕容娇娇变态的想着,那一双狐媚的桃花眼,不忘眺望远方,一心期待派出的手下能完成任务回来。
她忽然望见远方有船接近,不悦地说道:「会是谁?该不会是花小竹那贱人吧?」她正准备为花小竹逃过—劫大发雷霆,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竟是耿玮!
慕容娇娇欣喜道:「玮哥哥,是玮哥哥!他来找我,他真的来找我了!我的天,我脸上的妆还好吧?这身衣服够不够美?」她斥道:「丫头们,快来替代梳妆打扮。」又催促道:「死丫头,还不快点。」
几个丫头跌跌撞撞的忙成一团。
船离画舫尚有数丈之遥,耿玮已焦急得不等小船接近画舫放下木桨,纵身一掠,飞掠上画舫,立于船板上。
「徒弟,等等我。」耿一飞在他身后叫着,也随后施展轻功,轻身掠上画舫。
慕容娇娇一看到耿玮的身影,便七手八脚地推开一干丫环,「哎呀!滚开啦!」她粗鲁地推倒几个丫环,带着一脸媚笑,来到耿玮面前,「玮哥哥。」又是那种腻得切不断的嗲声。
耿玮一心挂念小竹的安危,根本无暇理会她,冷声道:「小竹呢?她在哪里?」俊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慕容娇娇不悦地嘟起嘴,旋即代之而起的是做作的娇笑,「玮哥哥,别管花小竹了,我叫丫环备几样小酒小菜,我陪你喝酒赏景,好不好?」她故意放软身子,倚着耿玮宽厚的胸膛。
耿玮看也不看地推开她,「我不是来喝酒赏景的,快告诉我小竹人在哪里?」
慕容娇娇跌倒在地,一干手下见状,全围上耿玮,喝道:「大胆,竟敢对我家小姐无礼!」
「退下,统统退下!」慕容娇娇斥退手下,「你们好大胆,敢对姑爷无礼。」
「姑爷?」一干手下无所适从地看着耿玮。
耿玮冷冷的道:「我不是你们的姑爷。」
他冰冷的语气非但没令慕容娇娇死心,反而让她痴迷地看着他冷酷的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