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王上三思!」
「王上三思!」
高坐在龙椅上的匡卫,怒瞪底下反对他的大臣。「王后有失妇德,对朕出言不逊,没有资格继续担任朢国的王后,后宫之首,朕废了她有何不可?」
丞相举高手中的玉笏板,态度异常慎重的跪拜。「岂奏王上,圣国历代并没有废后的先例,此举恐怕会引起朝野不安,老臣请王上三思。」
「请王上三思!」
在文武百官的重重反对之下,匡卫只得无功而返,忿忿的退朝。
「王上,奴才斗胆的说句话……」晏福吃力的跟在气愤难当的君王后头,总算找到机会说话。「请王上念在王后刚经历九死一生的险境,原谅她这一次的失言顶撞。」
匡卫哼了哼,「王后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朕难道就由着她放肆吗?就算这次母后说情,朕也要废了她。」
「王上……」
他右手在空中一挥,「够了!朕不想听!」
接着,匡卫乘坐上轿子前往玉澄宫芷嫔的寝宫,向来只有在那儿,他才能得到一时半刻的宁静和柔情,才刚到,就见一名小太监十万火急的赶上他。
「王上!王上!」
晏福回头斥责了两句,「在王上面前大呼小叫,该当何罪?」
「王上开恩!」小太监登时脚软。
坐在轿内的匡卫按捺住满腔的郁气,「什么事?」
「启禀王上,是渱羽宫的兰贵妃她……她……」
「贵妃娘娘怎么了?还不快说!」晏福尖着嗓子怒问。
小太监只能硬着头皮,凑到他耳边才道出实情。
「真有这种事?」闻言,晏福火速将他的话禀告轿中的君王。
片刻之后……
待匡卫前脚踏进了渱羽宫,兰贵妃的寝殿,就见一干太监、宫女跪着,各个神情惊悚不安,似乎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大喝。
披着一头如黑缎般的长发,哭得花容惨澹的兰贵妃跌跌撞撞的仆到他脚边。
「王上,你要救救臣妾……王上……」
「把话从头到尾给朕说清楚!」匡卫将总是打扮得艳光四射的爱妃从地上拉了起来拥在怀中,犀利的黑眸扫过众人。
兰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彷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板,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王上,臣妾这阵子头疼得厉害,精神总是恍恍惚惚的,给几个太医看也找不出毛病,直到方才宫女到花园里摘些花想来给臣妾欣赏,没想到……没想到却发现有东西埋在土里……」
「什么东西?」即便已经知道,也要亲眼目睹。
她连忙示意贴身宫女把东西呈上来。「王上,你看这是什么?真是太可怕了!臣妾险些就要被这邪物给害死了……呜……」
匡卫瞪着托盘上的小木人,上头还用朱砂写下了兰贵妃的生辰八字,还有古怪邪恶的咒语,眉峰不禁揽得死紧。「有谁看到东西是谁放的?」
「臣妾已经问过了,都没有人瞧见。王上,这分明是有人要陷害臣妾……这邪物的头部还被扎了好几针,分明是想置臣妾于死地,王上,你要替臣妾作主啊!一兰贵妃娇容惊恐的哀求。
他抓起那尊人人惧怕的小木人,目光锋利的射向跪了一地的奴才。「你们真的一点都不知情?给朕老实说!」
「王上,奴才真的不知道!」太监吓白了脸喊冤。
宫女抖成一团齐嚷。「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陷害娘娘……」
「哼!不过是区区木雕的小人,何惧之有?」匡卫泄恨似的将小木人摔在地上,「爱妃别跟那些市井小民一般迷信,朕会再命太医来好好的帮爱妃号脉,务必把病因找出来。」
见君王不采信,兰贵妃把长发都摇乱了。「王上千万不能小看那些害人的巫术,臣妾在娘家时,就曾听说过被这种邪物害死的真实例子……臣妾只怕命不久矣,再也不能伺候王上了。」
匡卫严词驳斥她。「胡说!」
「臣妾明白王上的宠爱已经不再了……自从臣妾的孩子死了之后,王上就不再到渱羽宫来了……这一切一定是芷嫔指使的,一定是她……」她目光涣散,凄厉的高喊,「是她害死臣妾的孩子……」
他大声喝斥。「无凭无据的,朕不许任何人妄加揣测。」
兰贵妃哭倒在地。「一定是她……她怕臣妾跟她争宠,所以先下手为强……臣妾的孩子就这么走了……王上,臣妾要是死了,王上可还会记得臣妾?臣妾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他紧闭了一下眼,若再不答应,只怕会没完没了。「朕答应爱妃,会尽快查出幕后主使者,妳就别再哭了。」
兰贵妃即便泪痕交错,也哭得美艳动人。「臣妾叩谢王上。」
「起来吧!」匡卫伸手将哭到娇佣无力的她扶起身,「朕马上宣太医,先帮爱妃号一下脉,至于小木人的事,朕会派人彻查到底。」
她吸了吸气,「谢王上恩典。」
「晏福,宣太医到渱羽宫。」回头交代一声后,又继续安抚着怀中的兰贵妃。
「有朕在,任何邪物都伤不了爱妃,妳就不要再胡思乱想,自寻烦恼了。」
「是,王上。」只要这位权倾天下的君王待在身畔,即便只是一时半刻,她也心满意足了。
可是谁也万万没料到,就在数日后的某个清晨,遍寻不着主子的宫女竟在冰冷的荷花池内,找到已经溺毙而死的兰贵妃……
小木人的诅咒生效了!
由于没有人目睹事发当时的情形,于是在渱羽宫当差的奴才们,因为护主不力、有亏职守,全被押进天牢等候处斩。
整座王宫因为这次的巫咒事件而动摇了。
第四章
在宫女的加油添醋之下,依雀多少也听说了兰贵妃的死,只不过听听就算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可不想多管闲事,只要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别人是死是活都是他家的事。
只是当她依照惯例早上到慈宁宫请安时,却遇上已经听闻此事的太后大怒,依雀只得跟着匡卫一块儿听训,暗暗大叹自己倒楣到家。
「……王上就是太轻忽此事的严重性了,应该马上下旨找出凶手,将之凌迟处死,以杜绝此事再度发生。」她神情漠然的指责。
匡卫正色的昂首,「儿臣认为巫咒之说全是迷信,只是怪力乱神,不足采信,兰贵妃或许是一时失足掉入池中而死,和任何巫术咒语无关,若是过度渲染,只会引起众人不安、朝野动荡。」
「本宫可不相信好端端的人会失足溺死,王上若不加以严办,万一幕后的凶手重施故技,难保下一次不是用在本宫身上。」太后的目光冷冷的钉在匡卫脸上,嗓音虽然轻缓,却尖锐的扎进他的心坎。「王上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连一个凶手都抓不到?」最后一句更是充满了责难。
他下颚抽动,抿紧了嘴角。
「如今妖星已经出现在朢国天空,兰贵妃的死或许就是个开端,王上当真下顾朢国百姓的安危,执意不肯举行禳灾大典?你还配当一国之君吗?」
毫不留情的指责当头劈下,一下子便将匡卫打得溃不成军:心情万分沉痛的闭上眼皮,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打从匡卫有记忆起,母后就从未对他露过一次和蔼的笑容、说过一句慈祥的话语,有的只是严厉的指责和漠视,他的心早就千疮百孔,有时,他真的很想问大声的问一句「为什么」。
「王上还有何话说?」太后冷淡的质问。
将嘴角抿成一条线的匡卫默不吭声,彷佛在做无言的抗议。
因为坐的位置离匡卫最接近,依雀不经意的瞄到他置在膝上的右掌抡得死紧,还微微抖动,像在拚命忍住满腔的愤慨、不平和无奈,只因对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无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如何对待自己,身为人子都得默默承受。
依雀不由得再次打量眼前对立的母子,这样的场景她太熟悉了。
透过匡卫的双眼,她在太后身上彷佛看到自己镇日坐在麻将桌上,没有尽到教养抚育责任的母亲,只有一味的妒骂、迁怒,好几次她都想要大声的问老天爷,为什么母亲这么讨厌自己?为什么母亲不爱她?
老实说,她早就看出这对母子有很大的问题,不知道怎么回事,依雀总觉得太后看匡卫的眼神有种莫名的恨意,好像在看着自己的仇人,而不是怀胎十月所生的亲生骨肉,口气不是异常冷淡,就是蓄意刁难,让人真是想不通。
就在这一刻,她忍不住对匡卫产生了同情,虽然他们打从见面开始就不对盘,也互看对方不顺眼,不过,看在他们都不得母亲的缘,可以说同病相怜的情份上,就大发慈悲的帮他一次好了,何况依雀也看不惯有人利用那些旁门左道来害人,随便用一张符藤、一道咒语就把这些古人耍得团团转,未免太好骗了,尽管她不爱管闲事,但是既然碰上了,不插手也不行。
「臣妾能不能说句话?」依雀不让自己有反悔的机会。
太后容忍的睇向她,「妳说吧!」
「臣妾认为王上说的很对。」话一出口,就连匡卫也惊愕的瞪向她,似乎没想到她会和自己站在同一道阵线上。「那些什么巫术咒语都是道上、巫师用来骗人的,兰贵妃的死如果不是自己不小心掉到池里,就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太后沉下脸。
她继续用柯南的精神来分析。「兰贵妃不可能有那么好的闲情逸致,三更半夜不睡觉一个人跑到池边赏花,所以不可能一时失足,那么就是有人想除掉她,才会设下圈套,不如让人验尸,找出真正的死因,不就可以知道真相了……」见太后和匡卫双双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依雀才发现自己话太多了。「呃,臣妾只是建议而已。」
「王后又怎么能确定不是邪物害死兰贵妃?」太后口气转硬,态度也冷了,不再直呼她的闺名。
依雀沉吟了一下,「是不能确定,不过,既然大家这么担心,那就做个实验来证明好了。」
这下连匡卫也不得不听听看她想说什么。「实验?」
「没错,既然大家都那么害怕巫咒,不如也去找个巫师,同样在小木人身上写下某个人的生辰八字和咒语,然后再看看那个人会不会死,这样不就可以证明那种东西不会害人了?」她自认这是个好办法。
匡卫嘲讽的看她一眼,「那么王后认为该找谁来试?」
「呃……」依雀不禁犹豫了。
这时,太后心生一计。「这当然要找个让大家心服口服的对象才行,王上,不如就从后宫的嫔妃中挑选一个……就芷嫔好了。」
他俊脸一僵,「母后!」
「王上舍不得?」她讽刺的一笑。
依雀翻了个白眼,「不用找别人,就让臣妾来试好了。」
「王后?」匡卫愕然。
太后心中暗恼她的多事。「母后怎么舍得让妳去试,万一出了事,怎么对得起妳爹娘?」
「只有臣妾亲自去试,大家才会相信,而且邪不胜正,臣妾相信可以打败它,母后不用担心。」连依雀都好佩服自己这么伟大,她也要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刮目相看,尤其是匡卫,看他以为还敢不敢再狗眼看人低,哼!为了争一口气,她跟它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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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御花园的路上,繁花似锦的美景却无人欣赏。
一脸落寞寡欢的匡卫走在前头,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一群太监、宫女和侍卫跟在后头,拉成长长的队伍。
依雀跟在身后,无聊到想要尖叫,她当然知道他心情不好,不过也别拖一堆人下水,换作是她,早就跟一票朋友去编车,或者去KTV唱歌,玩到疯为止,不过,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活像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似的,连说个话都要自称臣妾、本宫的,她已经很努力去入境随俗了,不过若再待久一点,她也想干脆死了算了,搞不好这个王后不是被人害死,而是自我了断。
「唉!」她苦着小脸,叹了好长一口气。
听见这声叹气,匡卫皱着眉回头。「王后在叹什么气?」
「那你呢?」
他怪异的瞟她一眼,「朕并没有在叹气。」
「怎么没有?你在心里不晓得叹了几口气了。」依雀往上翻了个白眼,「如果心情不好,就发泄出来,痛痛快快的大吼几句也好过些。」
匡卫看她的眼神好像依雀脑袋有问题。「朕没有心情不好。」
「如果真的没有,为什么每次从慈宁宫出来,你就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依雀的话让他惊讶的瞠眸,除了晏福,从来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又不是每对母子的感情都很好,也是会有例外的。」
「朕不懂王后在说些什么。」他矢口否认。
她自嘲的撇唇,「你当然听得懂,只是不想去正视它的存在。」
「王后到底想说什么?」匡卫瞇起眼问。
依雀才不怕他,眼睛瞪得比他大。「难道你相信真的有人规定,当爹娘的就得疼爱自己所生的子女吗?我想应该没有吧!大家只会说血缘是断不了的,其中必定有亲情的存在,因为那是天生的本能,可就算是自己亲生的骨肉,不爱就是不爱,你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原因,可是你依然会在心里不断的想,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王后!」他脸上有种心事被人戳穿的狼狈。
不管匡卫脸色有多难看,一副想要亲手掐死她的凶样,依雀还是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说下去。
「难道你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吗?不管你做得再好,如何努力的去讨好她,她就是吝啬到不肯给你一个笑脸、一个拥抱,甚至一句慈爱的话,然后你就会想我真的是她怀胎十月所生的吗?我真的是她的亲生骨肉吗?父母爱子女不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为什么她……」
匡卫愤然的大吼,「住口!住口!妳懂什么?」
「我不懂?我看不懂的是你!」她火气跟着上来了。「不管碰过几次钉子,还是会在心里奢望着有朝一日能得到母爱,就算受过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还是拚命假装不在意,每次都忍不住偷偷期盼。」说到这里,依雀眼眶泛红,嗓音哽咽,好像这番话也说出自己的心声。「就这样一直到你完全失望,彻底放弃为止。」
匡卫死瞪着她,喉头发紧,却怎么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从来没有人胆敢对他说这些话,那么的单刀直入,针针见血,几乎让他快要招架不住了。
没错!他是不只一次这么问过自己,但从来没人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