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浪漫婚礼。
选在台北近郊颇有岁月的天主教堂里举行,纯白的巴洛克式建筑镶嵌著彩色琉璃,活泼高雅中又带有庄严的气氛。
江远情著迷似的环视眼前的一切,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这对新人实在是太浪漫、太幸福了!
教堂内外以纯白玫瑰花、满天星布置,温馨而浪漫,连酒席都订在某家超难预约的法式餐厅。
婚礼中,受邀而来的都是男女双方的至亲好友,宾客并不算多,在等待的同时,大家闲话家常,欢乐的气氛弥漫整个会场。
教堂外,小巧别致的庭园摆上几样简单的餐点,从经过的路人脸上,可以明显感受到欣羡之意……
“爱情婚礼经纪公司”是近年来窜起的婚礼经纪公司,主要承办婚礼事务,不管是豪华、温馨、高雅、浪漫的主题婚礼,或者是关于婚礼的各种事项,都能为客户办妥,几次case承办下来,已慢慢在业界打响了名气。
江远情对自己身为公司的一分子感到骄傲,虽然前辈们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她仍深信,婚姻是升华爱情的神圣仪式,绝非感情的终点!
身为新进的见习人员,她目前所能负责的事情非常简单——保管高价钻石婚戒,准备等会儿帮新人递上。
据说,她手中的这对婚戒,可是华裔设计大师Y.J.的作品,他在珠宝饰品界颇负盛名,除了设计功力精湛外,每一只戒指饰品都是独一无二,绝不量产,其高价的程度,让老板娘瞿诺并未派其他工作给她,只求她以全副心思严密看管。
也因为如此,她比其他同事有更多的闲情逸致逛逛会场。
走进教堂,江远情发现天主前有一名身材高挺的男子,他站得笔直,可眼神却是沉寂的,带有某种不知名的迷惘……
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新郎吧?
江远情不著痕迹地打量著,不是因为他俊朗的外表,而是单纯为著一股莫名的好奇——他,好像不是那么快乐哦?
早在数月前的某一天,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孩——也就是现在的新娘,来到“爱情婚礼经纪公司”,江远情还记得,她的要求很简单——一场美丽的婚礼。
当然,这一点也不奇怪,来到婚礼经纪公司的新人,哪一对不是这样盼望的?可怪异的是,从头到尾,包括咨询、婚纱、拍摄、喜宴……种种复杂的婚礼细节,新郎从未出面参与,教人匪夷所思。结婚可是人生大事啊,有什么事情会比结婚更重要,让新郎分身乏术?
就连一向重视客人隐私的同事们也不禁揣测,究竟是怎样没天良的男人,舍得让自己娇美的未婚妻独自面对这人生的转捩点?
又或许,这是另一出都会闹剧——根本就没有婚礼,大家都被外表单纯的新娘耍了?
幸好今天新郎出现了,而且一出场,就以俊逸的脸庞和浑身散发出的淡淡忧郁气质,赢得了各方女性同胞此起彼落的赞叹。
结婚,应该是值得祝福的一件事。可是,她怎么有种错觉——新郎的表情似乎称不上是高兴?反倒像有层层叠叠的愁思难以挥开……这场婚礼,为什么会让他这样困扰?
她还来不及细想,结婚典礼开始的乐音便在教堂内缓缓流泻,老板娘瞿诺以眼神提醒她典礼要开始了,要她将联络的耳机戴上,准备上工。
江远情微笑地点点头,收起方才悠闲的情绪,专注地观摩婚礼的每个程序——
牧师就定位,等著为新人证婚,宾客也一一端坐席位,而后,身著白纱的新娘由父亲牵著,一步一步地走上红地毯,走向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花儿、白纱与温馨浪漫的乐符,让一切美丽得不可思议……
“湛初阳先生,您愿意娶梅筱音小姐,永远爱她、疼惜她,在困难里相互扶持……直到人生尽头吗?”
“……”
众人屏息以待,这句象征性的“我愿意”,等得有些久。
牧师不厌其烦地重述一次,“湛初阳先生,您愿意娶梅筱音小姐,永远爱她、疼惜她,在困难里相互扶持……直到人生尽头吗?”
新郎仍是不发一语。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嗡嗡的耳语声愈来愈清晰,然而,在神父面前直直挺立的男人,仍然一句话也不吭。
江远情不禁跟著紧张起来,她握紧手中装著戒指的绒盒,手指都发白了犹不自知。
新娘妆点精致的娇颜,浮现一丝不安。“初阳?”
沉默的男人此时微微地抬起头。
江远情发现,他的眼神已不再迷惘,而是散发出一种释然的平静——
如释重负。
“对不起。”低沉的嗓音坚定地吐出三个字。“我不能娶你,我们不能结婚。”
“初阳?!”新娘梅筱音抓住了他的手。“为什么……”
“因为,我们并不相爱……”新郎定定地看著她,“现在,你自由了。”
然后,他扯不了领结,大步地离开神圣的教堂。
新郎逃婚?!
仿佛在安乐的世界投入了一颗炸弹,这个讯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炸得所有人脑袋一片空白。
江远情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眨了眨,怎么也想不到,这种闹剧竟然真的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她低下头,绒盒里的对戒闪烁著耀眼的光芒,讽刺的是,那令人羡慕的光芒再美丽,却已无用武之地。
难道,结婚——真是爱情的坟墓吗?
第一章
“爱情婚礼经纪公司”位于市郊,占地将近百坪,包括办公室、庭园、小鱼池,以及欧式小凉亭。许多人第一眼看到这个地方,都会忍不住赞叹,毕竟,要找到一个像度假别墅般的工作环境,在目前一片惨澹的景气中,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当初一手创立“爱情婚礼经纪公司”的老板娘瞿诺,之所以会选定这里的原因有很多。其一,绿草如茵的草皮,累了可以随兴地躺下来看看天空、吹吹风;其二,想结婚的人往往都浪漫过了头,而美丽的视野有助于让那些想结婚的人更容易昏头,算来也是一种奸商心理学;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租金便宜。
反正,结婚的人还是想结婚,和经济无关,所以,“爱情婚礼经纪公司”自成立之后,业务应接不暇,尤其是老板娘瞿诺闪电嫁入豪门的那场婚礼,更将公司的招牌打得响亮,预约的case已排至两年后了。
江远情盯著手上纪录满满的PDA,等会儿她得先到明天三场婚礼举办的场地,做最后的视察与准备,然后赶回公司,晚上再到君悦饭店参加某政要举办的晚宴,虽然是讨厌又麻烦的场合,不过,对于名声已在上流社会传开的“爱情婚礼经纪公司”来说,交际应酬是业务拓展的必要手段之一。
她端起咖啡轻啜一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感觉微风轻轻吹来,忙里偷闲地欣赏眼前绿意盎然的视野。
很难想像,三年前,她还是初出茅庐的大学新鲜人,正巧学姊瞿诺的经纪公司初成立,她应聘留下来帮忙,一路走来,天生的责任感与事业心,加上一股冲劲及兴趣,让她在工作上过关斩将。而学姊在婚后便鲜少参与管理,将公司事务都交由她这个特助全权处理。
对她而言,“爱情婚礼经纪公司”的意义,已不仅仅是工作这般简单,更甚者,它是实现自己能力与理想的地方。
成就感,是她生活的首要目标,家人、朋友次之,男朋友则是可有可无的点缀。怎么说呢,也不是她冷血啦,只是,她除了愿意在工作上全力以赴外,其他方面能花费愈少精神愈好。
所以,麻烦的感情事,她向来以顺其自然的心态对待,至于结婚,就更别提了!一个人多自由自在,何必找个外人往自己家里塞?
老实说,她不相信一纸结婚证书能保障什么,如果两人真的相爱,就算天灾人祸也分不开;假使两人情分已尽,就算用尽心思,对方还是会弃你而去,即使再浪漫的婚礼,都可能成为一场笑话……
三年前那桩可笑的婚礼,不正印证了她的想法?
那场婚礼是她进入公司后,实际参与的第一场婚礼,原本完美的规画,却因新郎临阵脱逃而成了闹剧一场,留下大批宾客、难堪的新娘,以及不知所措的双方亲戚。
尴尬的场面,在当时单纯的江远情心中留下不小的阴影。
这,算不算职业伤害?她自嘲地笑了。
虽是如此,江远情还是很感谢那些被爱情冲昏头的男男女女,要不是他们的“牺牲奉献”,“爱情婚礼经纪公司”靠什么吃饭?
突然,桌上的分机响起,把江远情的思绪拉回。
她走到自己的位子,放下咖啡,拿起话筒。
“您好,我是江远情。”
“特助,鸿远企业的林总裁来电,他想与你谈谈张二公子的婚礼事项。”
“林总裁吗?”天主教、欧式婚礼、饭店宴客……江远情脑子快速地转了转,马上记起客户的相关资料。
“转接进来吧!”
她有预感,又将有一笔生意成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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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亮高挂夜空,江远情才驾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约略五十坪大的空间,对她而言稍嫌大了些,所以她找来好友洛可裳一起分租,除了彼此作伴外,也好互相照顾。
她朝屋里喊了声:“小洛,我回来了,我带了消夜,快点出来吃啊!”
洛可裳是她的大学好友,目前是专职作家,两人之所以结为莫逆,“享受美食”这个共同的嗜好占了很大的因素,可惜她与洛可裳都是厨房白痴,偶尔心血来潮的烹饪冲动,往往结束于一团混乱之中,所以她早就认命了,只等老天大开皇恩,送她一个会料理家事的好男人。
洛可裳的房间完全没有动静,让江远情有些疑惑。平时她加班回来,正好是小洛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晚餐当早餐吃的她,总是大呼小叫地喊肚子饿,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奇怪,小洛又不在家了吗?”也许是作家的怪癖又发作,跑到外头去找灵感了吧。
江远情盯著手上的纸袋——双人份的提拉米苏和热咖啡,只好由她一个人独享啦!呵呵!
她决定先泡个澡,洗去一天的疲惫后,再来慢慢品尝松软可口的消夜。
随手将纸袋放在客厅桌上,她回房换下套装,拿了条浴巾便走入浴室。她在浴缸放了满满的热水,再倒入前阵子从北海道带回来的薰衣草入浴粉,顿时,浴室内充满了令人心神安宁的馨香。
江远情舒服地躺在浴缸里闭目养神,周遭静得没有半点声音,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大门开启的声响。
也许是小洛回来了。江远情笑了笑,并没有多加注意。
她起身准备套上休闲服,手一伸才猛然想起,早上她将衣服放进烘干机里就出门,忘了收进来。
没办法,工作上精明干练的她,日常生活中却偶尔会少根筋,还好现在秋老虎发威,只围著一条浴巾,应该不至于感冒。想著,她赶紧围起长浴巾,赤脚踏出房门。
经过客厅,她眼尖地发现桌上的咖啡少了一杯,抬眼望向洛可裳房间紧闭的门扉,此时门缝正透出些微光线。
果然是小洛回来了!
江远情缓步走到后阳台,从烘干机里取出自己的衣物,稍凉的风吹在裸露的肌肤上,引得她一阵阵冷颤。
“怪了,这天气真是变化无常啊,白天还热得要命,晚上竟然就刮起风,这会儿还不起雨来了……”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低著头走向自己的房间。
这时,洛可裳的房门有了动静,她下意识地抬头,门正巧打开——
江远情抬首打招呼,“嗨,小——”
蓦地,她瞪大眼睛,惊恐地望著从房里走出来的——
男人?!
陌生的男人!
对方似乎也吓了一大跳,还来不及反应,江远情已大叫出声——
“啊~~”
刚打开门的湛初阳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手握著咖啡纸杯,另一手著急地挥舞著。“小姐,你……你、你别叫啊!”
江远情顾不得身上只围著浴巾,冲进厨房,拿出平时纯粹装饰用、从未开封的菜刀,立刻又冲了出来。
“你、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阿弥陀佛,她平时从不做亏心事的,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小姐,你先别慌,我……我不是坏人。”要不是现在情况有点超出控制,湛初阳真的很想笑。这个女人竟然拿了把包著纸板的菜刀自卫?!
江远情不甩他,双手握住刀柄,举得更高了。
“少来,有哪个歹徒会承认自己是坏人的?!说,你到底有什么意图,要钱我可以给你!”
她身上的浴巾往下滑了些,曼妙的身材随著急促的呼吸而上不起伏……湛初阳的脸庞微微地红了,如果他真是歹徒,要人财两得不是件困难的事。
“你先别紧张,我刚刚租下这房子,所以——”
真是够了!这家伙说谎的技术真不高明,连闯空门的理由都很差!
“不可能!这房子我已经租了三年,未来三年也会继续住下去,没道理会突然被你租下!你快走!我男朋友在楼下停车,很快就上来了,他可是海军陆战队队长,如果你还想活著走出去的话——”
“可是,我刚来的时候,没看见半辆车啊。”湛初阳煞有其事地回想著。
当然不可能看见!江远情翻翻白眼,说谎被当场抓包是什么感觉,她此刻非常清楚!
“那个……不用你管!反正你快出去,否则我要叫警察了!”她戒慎恐惧地瞪住他。
“可是……”他抿抿干涩的唇,一脸为难。“我的行李都搬来了,现在外面正在下雨——”
“你、你……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不可能让你留下来的……”说到最后,她坚持的话语愈来愈小声,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有一丁点面熟的感觉……
三年前的某个画面闪过脑中,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啊!是你?!你是那个烂男人!”江远情认出他来了。那场闹剧婚礼!他正是那个落跑新郎!
他怎会出现在她家?!
“呃……”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敢否认的话,似乎会死得更惨。“我是湛初阳,今天才刚回国,不晓得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以为这里是洛可裳租的房子?”
等、等等!他说什么?
“你认识小洛?洛可裳?”她狐疑地问道。
湛初阳点点头,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两人的交集点。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不是歹徒,那可不可以先把菜刀放下?”
“呃……不行!”江远情原本欲放下的手,倏地又抬起来。“就算你认识小洛,我又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安什么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