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这原该是桩两情相悦的美事,只可惜那只是表面,她对他的感情,不过是受了法术蛊惑。
那对镯子带有法术,会让一对分别戴上了的男女共坠爱河。
他是因为本身内力深厚,再加上对于佛道玄学略有涉猎,更因为他早已对她萌生爱意,所以实际的影响并不大,反观海滟却是不一样,她根本是遭法术蛊惑,误以为是爱着他的,她甚至忘了她的心上人,还以为打开天辟地起,她就是爱着他的了。
这对她并不公平,对他也不,所以他只能躲着了。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在这海禹国里人人都知道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真相是──他们根本什么也不是。
他开始拉长早朝的时间。
他开始借故说要探讨海寇问题,整日流连在议事馆里,夜夜外宿。
他甚至开始秘密策画着一项出海远行,他计画先到中原帮她寻到心上人,和对方商量该如何来唤醒她,他原已计画好了一切,却在出发前三天让她的出现给打乱了。
那天他在议事馆里同着一批海事官员研商着远航路线,他的行程很是隐密,别说海滟,他就连父王、母后那边也都先搁着没提,想在出发当日再来个挥手告别、先斩后奏的。
外头大雨滂沱,众人讨论得正是起劲时,突然一名被雨淋湿了的内侍冲了进来。
「启禀王,王妃来了。」
众人有些不安地将视线投往辛忍,只见那端坐于堂上的辛忍蹙眉抬眼,跪在地上的内侍正是他安排在海滟身旁的亲信之一。
「你在王妃面前嚼舌了吗?」
他的嗓音很冷,内侍闻言全身起颤。
「王,不……不关小的事,是齐侍统的妻子,她们一群人来找王妃茶叙,一不小心漏了口风,提到了齐侍统近日内将随王出海访巡的事情。」
此话一出,堂下一群人里有个男人连忙垂首认错,千防万防,偏就是枕边人难防!
辛忍还未出声便先传来砰的一声,厅上门扉遭人使劲撞开,门外站着的,是他那刚刚跃下快马还在气喘吁吁中的王妃妻子。
海滟站在门槛外,双手紧握成拳。
她那向来妆点得宜,引以为傲的美貌已遭大雨摧残,发丝紊乱、神情狼狈、艳容全无,她看来只像只很不开心地,刚刚才从河沟里爬出来的落水狗。
「王要出海?王要远行?王要离家?」
一句话一声责难,她直直瞪着坐在堂上的他,看得辛忍很是心虚。
「为什么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辛忍叹口气站起,手一挥让众人先行退去,在厅里安静下来后,他踱下阶梯走近她,伸手不舍地搓揉着她的发丝。
「都湿了,妳真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快去弄干了吧,妳这个样子会生病的……」
「王为什么不要臣妾了?」
海滟没理会他说什么,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她楚楚可怜的嗓音让他心弦猛地抽紧,他收回手,端凝着脸色。
「瞧妳说的这是什么傻话?我只是有事必须出门一趟……」然后设法在不伤害妳的情况下让妳回复正常。
「你撒谎!」她伤心地控诉,「你根本是在躲着我!」
「我没有。」他有些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你有!你不回寝宫,你不敢正眼瞧我,也从不曾好好地唤过我一回。」
「唤妳什么?」他蹙眉将视线移回她身上。
「唤我滟儿、唤我爱妻、唤我……」
「滟儿!」他知道她的固执,索性让她如愿,省得她出更难的题。「现在妳开心了吗?」
「再喊一次。」
她咬咬唇,脸上终于泛出了几许甜甜笑丝。
「好滟儿!」他说得有些无力。
她正想笑,却猛地让个哈啾声音给打断。
「瞧!真的着了凉吧。」
辛忍听了心疼,忙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牵起她边摩挲她的小手边往里走,「这儿后头有座大浴池,我让人在浴池里为妳准备热水,妳浸一浸祛祛寒吧。」
「好,可王得陪我。」
她在他怀中软软娇语央求,他闻言瞬间涨红了脸,「这……这个样子不好,会让下人说闲话的。」
「说什么闲话?」她噘着潋滟菱唇,「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又不是什么奸夫淫妇来着。」
「可为夫是王。」
「就因为是王那就更没话说了,中原的皇帝三宫六院、妻妾满地,有哪些荒唐事没干过?又有谁敢在背后嚼舌根了?」
「那是中原不是海禹,咱们有咱们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海滟鼓高了腮帮子,瞪大了媚眼,「一句话,王不陪我,臣妾就不洗了!」
话刚说完她又连打了三个喷嚏,弄得鼻子红通通的,他瞧着心疼,只得先应了她并赶紧差人去放热水。
热气蒸腾如火,烧在池里也烧在辛忍脸颊上。
他在池畔盘腿正坐,想着佛祖当年成佛前在菩提树下让艳女戏弄遭的劫。
劫数哪!劫数!
没想到当初只是突起的一个贪玩戏耍念头,竟惹来劫数如此?因果循环,还真是报应不爽。
「夫君!」
娇滴滴的叫唤声由氤氲池中传出,还有戏水声,还有娇笑声,还有让他呼吸抽紧的水珠子撞击,水珠子落在池里,落在她身上,也落在他心头上。
「你下来陪陪人家嘛!」
「为夫的……今天不太方便。」
池里传出了大笑,「夫君又不是女人,也会有不方便的时候?」
「只要是人都会有不方便的时候,我今天……呃,肠胃不适。」
一道道调皮水珠泼上了他的俊容。
「臣妾听人说呀,肠胃不适时就更该要浸泡热水了。」
辛忍站起身,神情很是狼狈,感觉出了对方攻势,他决定得快点逃了。
「呃……妳慢慢洗,我肚子疼,想到茅房……」
他走没两步就让后头一双环紧而上的柔荑给抱住了。
「别走!今儿个我绝不许你走!」她的声音里夹着蛮。
他咬紧牙关,冷汗涔涔,他垂眸直觑着那双紧箝着他不放的柔荑,光裸如玉,柔腻如雪,他竟提不起僵硬的脚逃走。
「别闹了,滟儿,放开我,妳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又是吸气又是叹气,「将来等妳清醒,妳一定会后悔的。」
「是呀,我是会后悔的……」
他的背后出现了她的绵绵叹息。
「如果今天我放开了你,我一定会后悔的,因为你就快要逃走……就快不要我了,是滟儿不够好?不够漂亮?不够懂事吗?王为什么不要滟儿了……」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怨怼,「王有不满意的地方就该明明白白的跟滟儿说,而不是这样躲着不理人的……」
「妳听我说,滟儿,其实这一切都只是……」
他咬咬牙、心一横,不管她信或不信都想要全盘托出时,她却陡然旋过身,还来不及闭眼的他瞬间瞠目结舌,因为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具全裸的、夺人魂魄的完美娇胴,那傲人的峰峦及诱人的沟壑,都在他面前毫无遮掩地尽情展现,诱人欲死。
辛忍回过神来的头一件事情就是赶紧闭上眼睛。
「快回到水里去,妳这个样子会着凉的……」
闭紧眼睛的他触觉却是更加敏锐了。
他感觉得到她叹了口气,也感觉到她踮高脚尖,伸长双臂环紧他的颈项,她向前倾,将那软腻香馥的身子贴紧了他,一分一寸都不肯放过,他的刚强与她的柔腻,几几乎要被热气给融蒸了一体。
「我知道王有办法……」海滟在他耳畔娇娇诱语,「可以让滟儿不会着凉的。」
「妳……妳不懂的……滟儿……我不能碰妳的……真的不能……妳会恨我的……一定会……」
「我是不懂,也不想懂……」
她抓起他那比她大了两倍的大掌。
「我只知道这会儿如果你不碰我……我才要恨你的……」她将他的掌搁下,放在她的胸前。
他全身一震想要抽手,她却不许,甚至还更加施压了力道。
她用另一手环紧他不许他逃,更不许自己退却。
她的动作虽然大胆,她的心却不,她的脸埋在他怀里红霞满布,可她是真的不懂,她那么爱他,他又明明不讨厌她的,两人既是夫妻,可为何他就是不愿意碰她?
不但不碰,甚至还想逃走?逃到天涯海角?
但她才不许呢!
她皱鼻哼气,他是她的夫君,身居其职就当守其分际,她既是他的妻子,就该得他眷爱宠顾,并且为他传承子嗣的,难道不是吗?
海滟偎在他胸前,听到了又急又猛的心跳节奏回荡在耳际,是来自于他的,她暗自窃喜,因为她能确定自己对他是有着影响力的,头顶上传来他沉重的呼吸声,她知道他在挣扎、知道他在困扰,她只是紧抱着他,不许他有后路……不,她不许!
陡地,一声困兽似的嘶吼在她头顶响起,在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身子已然腾空被抱起,他的脸上全然失去了平日的儒雅冷静,替换上了是有些疯狂、有些暴戾的掠夺剽悍神情,她好像……终于把他给惹毛了。
他的表情有些骇人,但她却不怕,因为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的,她媚媚一笑,一双玉臂更加环紧,脸儿也更贴进他怀里。
辛忍抱紧她快步疾行,往的是浴池后方的休憩软铺那儿,一路上,他横行无忌,任何挡着了他路的东西都被一脚踹进池里,一路上叮叮咚咚、乒乒乓乓,声势有些吓人。
他终于停下了。
他将她扔上软铺,再以惊人的速度剥去了自己衣物,他猛地沉压住她,放纵着自己隐忍已久的唇舌顺沿着她雪白颈项快速下滑,所经之处,点燃了一簇簇灭也灭不尽的火焰。
他用唇齿在她的娇躯上烙下红印,一个红印代表一个领地占有的宣示。
很快地,她全身上下布满着他的吻痕。
海滟让他的狂肆惹红了脸颊,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霸气邪肆的男子,就是她那平日冷静理智的夫君。
但很快地她已无法再生思索了,他的动作,逼出了她一声声诱人的呻吟。
他用双掌将她压制在他身下,他们双掌交握,十指交扣……
他疯狂、她迷醉,两人盼着最后的真正互属,眼看着他就要进入她了,却在此时锵锵脆响,是他和她腕上那两只玉镯互击所发出的声响,声音并不大,但对辛忍却如同轰然雷鸣。
下一瞬,他眸光陡然暗下,伸指如电,点向她的晕穴,看着她软软的倒下,倒在他赤裸的怀里。
第八章
柳絮飞天,趁香风成阵,乱扑人面。
黄莺软、翠叶里、细琐惊喧。
姑苏城外,自然风光秀丽,灵岩、天平、天池和洞庭诸山,点缀于太湖之滨,形成了富有江南风情的湖光山色。
苏州既有园林之美,又有山水之胜,自然与人文景观交相辉映,加之文人墨客题咏吟唱,使苏州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天堂。
此外,苏州另有「丝绸之乡」的美名,云锦、彩经绒、绿丝等别处看不到的珍贵奇巧织品,在这儿却是随处可见。
路边的茶坊里坐着个男人。
一个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男人,他神情淡然,斯文啜茶,不过他只是状似漫不经心罢了,事实上他那双锐利内敛的深瞳,却是片刻也不曾稍移过那正在对街丝绸庄里和店家杀价比货的艳姝身上。
「这个一箱、那个半打……嗯,还有那边的紫绿皱纱给我十丈,还有哇,你可得算我便宜点,银子先给,货寄你店里,等我们要走时我再派人来拿。」
「海姑娘!」
店老板看着大买主双目发光呵呵傻笑。
「便宜是一定的啦,您是老主顾了,这当然没问题,可您别怪我好奇多嘴,您是送礼还是自用?干嘛一下子要买这么多布料?」
「送礼啰!」海滟边回着话,边盘算起海禹国上上下下臣子、侍卫,眼神尽往布堆里钻看,「谁让我夫家那头亲戚朋友太多,这趟回去送礼可不能寒酸……」
哗啦啦布疋滑落满地,海滟一边瞋怪店家一眼,一边蹲身帮忙去捡。
「老板,你是不是生意做得太大,身子欠补?」
「没没没!没的事!」老板尴尬憨笑,「只是突然听您说嫁人了,有点不太敢相信。」
「有啥不敢相信的?」她娇媚地再瞪了老板一眼,「哪个姑娘家最后不是要嫁人的?」
「是是是,那倒是!」
老板边点头边狐疑,怪哉!没接到街头小霸王的喜帖呀?莫非这花魁嫁的不是他?
但不可能呀,她之前每回来买纱都是笑咪咪地说要穿给我家伯虎看的,那一脸的柔情蜜意半点不假,再加上那一回七个女子当街对上,轰得「街头小霸王」成了「街头破布衫」之事还历历在目,众街坊还为此设了赌局,赌这小霸王最后情归何方,是不是能得享七人之福,却没想到不过时隔三个月,这花魁竟已他嫁?
海滟轻呿了声,打断了老板的思量。
「一边点头一边怀疑?怎么,不信吗?」她嘟起艳唇,手扠上柳腰,斜身向外,娇声唤道:「夫君!你还不快点过来?有人在欺负我呢!」
一声「夫君」娇斥惹得整条街的人几乎都停下脚步。
那嗓音娇娜无比,缭绕不绝,既是妩媚又是勾魂,女人听了吃味,男人听了软腿,想佯装没听见都还办不到,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原是端坐于茶坊中的男人缓缓放下茶杯,没好气地起身往丝绸庄走了过去。
辛忍边走边皱眉,他说过让她别在人前这么喊他的,她却总是不当回事,他真担心她日后恢复记忆时,可能会恼得去撞墙,毕竟这里可是她的故居,不是海禹。
香风拂来,海滟笑攀着辛忍的臂弯,「夫君,你瞧瞧这丝巾适不适合母后──」
辛忍没让她有机会把话说完,扔下足以让老板三个月甭做生意的金元宝,拖着她快步离开。
反正采购任务已达成,她也就无所谓地由着他了,挂在他臂间叽叽喳喳的,一刻也不肯停下。
「这苏州城好不好看?」
「好看!」
「方才茶坊里的碧螺春好不好喝?」
「好喝!」
她娇娇一笑,偎近他怀里撒娇,大眼睛眨巴眨巴。
「你的滟儿漂不漂亮?」
辛忍叹气瞥她一眼,有些无力,「很漂亮!」他必须这么回答,因为太清楚她不达目的绝不松手的脾气,当她需要被赞美的时候,他最好乖乖听话。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海滟笑得更灿烂了,她依在他怀里哼着苏州小调,他听着恍神,心里却有个角落,恐惧更深。
他怕的是,她就快要离开他,就快要变回别人的女人了,这段他不小心偷来的爱恋,是不是就快要走到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