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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夜话  第18页    作者:绿痕

  躲在柱后的无邪,愈看孔雀认真的神情就愈觉得麻烦大了,她忙着对前头的嬷嬷小声叮咛。

  「嬷嬷,妳要当心点,他在武艺上有某种程度的狂热……」据她的了解,他似乎很讨厌有人能够胜过他,可他又很喜欢见到能够与他一较高下之人,他甚至还干脆培养出个敌人来与他较劲。

  「知道了,请娘娘避开些。」临危不乱的嬷嬷,还是想亲自领教过后再说。

  一刀突地破空而来的破空斩,算是孔雀的打声招呼,没料到他一开始就亮出绝学的嬷嬷,来不及闪开,只好用手中的龙头杖格挡住,当破空斩到来时,当下她握住龙头杖的两掌一麻,令她差点握不住,而当震麻的余劲还在掌心里时,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的孔雀,又狠狠朝她挥了几刀。

  被刀风困住,四处都成为死角动弹不得,嬷嬷这时才总算明白夜色为何能是第一武将的缘故,因他们这些四域将军,个个都不像人嘛!瞧瞧,都十来招了,他的力道居然不但不减弱,刀劲还一次比一次更重,是他换了把刀的缘故吗?怎么上回不见他有这等本事,才害得她大意轻敌。现下可好,不要说是想打退他,她就连全身而退都还是个问题。

  无邪一手抚着胸坎,心惊胆跳地看着嬷嬷辛苦地闪挡着孔雀完全不停手的刀风,她抹了抹额际沁出的冷汗,再一次在心底暗问,远处那个男人宫垣究竟是如何培养出来的?哪有人像他这样愈打愈来劲,脸上还挂着副冷笑,而那笑意,让她光只是瞧上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为何只要与武艺扯上关系,他就变得异常执着?他没有必要这么走火入魔吧?

  在嬷嬷的两截衣袖,都已被孔雀以刀风扫断飘坠落地时,很怕嬷嬷会有个万一的无邪,赶紧走出柱后朝他大喊。

  「住手!」

  孔雀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也老早就知道她躲在那儿,他不理会她,再使上劲扬起一记破空斩,先是将嬷嬷的手杖劈成两半,并在下一刻立即抵达她的面前以刀格住她的颈项。

  「认输?」他边说边将刀身用力抵按下去。

  颈间被划出一道口子的嬷嬷,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地看着眼前朝她笑得很轻佻的男人。

  「认。」什么……只是某种程度上的狂热?这种程度就已经太超过了好吗?这男人根本就有病!

  「我要与她谈谈,成吗?」孔雀客客气气地再问。

  她点头如捣蒜,「成成成……」怎会不成?再不成,就要闹出人命了。

  说话算话的孔雀当下收刀回鞘,以眼示意嬷嬷最好快离开他的面前,而后他再朝无邪勾勾食指。

  「责任?」在她缓缓朝他走来时,他偏着脸问:「妳倒是说说,什么责任?」

  压根就不想对他解释的无邪,只是在心底暗忖着。

  她能有什么责任?也不过就是替浩瀚做牛做马,或者替他扮黑脸,坏人由她演、好人由他做,好藉此成全他的仁慈,必要时还得去杀人放火、软硬兼施那类的责任而已。

  「不想说的话,那妳就继续搁在心里吧,不过,这不会影响我的决定。」他也无意追问,反正那本就不是他开心的重点。

  「什么决定?」他们先前有说定好什么吗?

  「我要带妳走。」

  她没好气地轻叹,「你又开始专制了……」早知道她就自己奉陪下水同他打一场了,他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要不是浩瀚不准她动手动脚的,当年她老早就去抢四域将军的位置了。

  孔雀在她走得够近时,动作快速地将这个一度走出他生命里的女人捉进怀里,在她有意想挣开时,他一手轻抚着她的面颊。

  「别守在这死人墓里了,同我一块上去,我可以为妳实现妳的心愿。」

  她顿了顿,很想掩饰心中的感动,「这里是我的家。」

  「妳可有另一个家。」

  「……我留在这,是因为不但可陪姊姊,也可以避开许多麻烦事。我并不希望我在外头会成为任何人的负累,尤其是浩瀚的。有些事,并非是我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妳的责任,陛下不能为妳分担吗?」

  「我只是想找点事做。」

  他不耐地挥着手,「把那些烦人的事留给陛下做就够了,妳本就不适合那些。」

  「那我适合做些什么?」她摊着两掌,状似沮丧地叹了口气,「我手不能提、又肩不能挑,不会做家务,不会女红,连劈柴火和挑水都不会……」

  「妳不是想当个小画师?」那些有他做就行了,她会那些干嘛?金枝玉叶怎能做那种粗活,她实在是太不敬业了。

  「帮你画春宫图?」他该不会还在想着那回事吧?

  孔雀挑衅地问:「妳没那功力画?」

  「……」她绝对……绝对会被他给带坏,这男人实在是大大的有害!

  「妳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亏大的是我好吗?」很不满她还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孔雀真的很想将她捆好了后就直接打包带走,在事后再与她慢慢清这一笔帐。

  她还好意思比他更委屈?被害惨的人是他好不好?自她将他给劫至这里后,风光多年的他,当场就从一个忠臣变成了一个偷妻贼,不但无法向要求保护她的陛下交代,他更是天天把自己从只鸟辈骂成个禽兽,这种天人交战的宝座是他的好吗?她抢个什么劲?

  无邪叹息地退让一步,「好吧,反正我也很久没见浩瀚了,我去与他叙叙旧也好。」总之,她得先保住他的命再说,不然未来任由他说得再美再好,也终究只是空想。

  「妳说什么?」桃花眼登时瞇成一条直线。

  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想被杀头的话,就由你去见浩瀚好了。」

  「妳去找陛下做什么?」有趣一气结的他,满心不痛快地拉着她的手臂问。

  「夫妻间的闲话家常。」她继续拔虎须。

  脸色变得铁青的孔雀,握住她手臂的掌心微微使上力,习惯成自然地一把将她扯至胸前,再狠狠地瞪着她。

  「你真打算横刀夺爱?」她拍开被他弄疼的掌指,一脸正色地向他请教。

  他将手中的刀一横,「喏,我刀已经横着摆了,妳说呢?」他都已经撩落下去这么久了,她还问?她以为他在好不容易可以逃出这里后,又大老远地再跑回来是为了谁?

  奖励他的香吻,在他脸色臭得二五八万时,柔柔地贴上他的唇瓣,不知足的他,马上把握机会与她热烈地唇舌交缠,还将一手伸进她的衫子里,甚想抚平这些日子来无法满足的欲望。

  「你的表情真的很难看,这事有这么让你痛苦吗?」她一手按住狼爪,并不喜欢他做是一回事,想又是另一回事的分心模样。

  他用力的啾她一下,忍不住抱怨,「妳可轻松了,夺人妻的又不是妳,以下犯上的人又不是妳。」

  「那你就别同他抢呀!」又没人逼他。

  「这个不能让。」他摇首,说得很壮烈成仁。

  无邪不以为然地瞪着自恋过头的他,「本来就不是你的,哪来的让?」

  「妳一定要这么长他志气泼我冷水吗?」她好歹也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留给他一点颜面行不?

  「他本就是你的主子。」实话实说嘛,况且,实话本来就是不中听的。

  他张牙舞爪地,「总有天我会掐死妳……」

  「你真的打算把心一横,硬着头皮抢下去了?」她刻意拉开衣襟一些,对他笑得风情无限。

  「我都杀到这来了,妳还问?」喉际猛然吞咽的他,飞快地拉紧她的衣襟掩住所有的春光,再小心地看向四下。

  她却在此时垂下了小脸,「我怕你后悔,所以才要你再确定一下。省得你日后反悔,再把责任全都推到我头上来……」

  「谁说我后悔了?」

  「哪没有?」她可怜兮兮地指着他,「你一脸懊恼又嫌弃我的模样!」

  「我哪有——」他正想反驳,却见她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气。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她委屈地强压住欲夺眶而出的泪,声音像是指控。

  「无邪!」又来这招?她怎么总是能说哭就哭?

  「反正我都身败名裂了……你还来做什么?」她索性掩着脸开始哭,哭声听来破破碎碎的,「你要找就去找你的心上人好了,我又不会拦着你……」

  「是妳叫我去找夜色的,记得吗?我是为了公务。」他淡淡地驳回她的指控,再拉开她覆面的手,「不管妳是真的还是演的,总之都是我错,行吗?」

  她还是把罪全都往他的身上推,「本来就都是你的错……谁教你没事勾引我?」

  他勾引她?从头到尾负责勾引的人到底是谁?他很坚持被辣手摧花的是他才对。

  「别哭了。」

  仰天长叹的孔雀,干脆将她搂进怀里安抚,过了好一会儿,她止住了哭声,两手攀上他的腰际将他搂紧,这让冒着杀头风险来这的孔雀登时觉得再值得不过,这具软绵绵投进他怀里的身子,抱得他好心满意足。

  「我还是要去见浩瀚。」她没抬起头,只是闷在他胸前说着。

  「无邪……」全身倏然绷紧的他,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就失控管不住自己的十指。

  「我只是要去和浩瀚谈件事。」无邪将泪痕抹得一干二净后,抬起头,像个没事的人似的,以平平淡淡的语气对他说着。

  「什么事?」

  「既可以让你当忠臣又可以让你全身而退的好事。」做坏事的人又不只他一个,她哪可能像他一样没事先想好退路?

  「当真?」孔雀还是很怀疑,「妳有几成把握?」

  「我说过,我很胆小的,所以,我不敢做冒险的事。」一语双关的答案,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只是,她不保证他听不听得懂就是。

  低首看着她如花灿烂的笑脸,孔雀隐隐觉得……他似乎又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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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个的日子不好,肯定是大凶日……一个头两个大的浩瀚打心底这么认为。

  「表哥。」无邪笑得很甜。

  甜得有点过剩的笑靥,或许对其他男人都很受用,但对浩瀚来说,这只代表别有目的。他不语地看着他这八百年没见她开心成这样,甚至可以说是春风满面的表妹。

  打小认识她以来,他就知道,他这表妹特会用那张无辜的脸、无邪的笑靥来骗人,偏偏她又生了一张名副其实的脸……什么无邪?她是有毒有害!不要说是他,就连最亲近他的日月二相都不愿去招惹她。

  可追根究柢,她今日会有人前人后两种不同的性子,也都该怪他。

  小时候的无邪,真的是很甜美可人且对人毫无防备,只是她的聪慧和柔软的性子,也同时为她带来不少的麻烦。于是看不过眼的他,便向她建言,与其锋芒外露易让他人有戒心,还不如装弱扮小来得容易生存,没想到她竟真听进耳里,且多年来一直奉行不误,甚至……有时还太过头了些。

  唉,造孽。

  「为何朕总觉得妳这笑,很像黄鼠狼在给鸡拜年?」他一手抚着额,心底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你是该怀疑一下的。」她坐至他的身旁,令原本站在浩瀚两侧的日月二相,立即速速更换地点,站得离她更远些。

  「妳又使坏了?」他想都不用想。

  「不,我只是红杏出墙了。」她定气神闲地道。

  「噗——」

  躲至一旁喝着茶水镇定的日月二相,当下把嘴里的茶水全数喷至远处,面色青白的他俩,浑身紧张地看向浩瀚。

  就知道她来这绝不会有好事……

  浩瀚一手抚着开始作疼的两际,「无邪,妳要不要把话说清楚点?」

  她不急着解释,只是将手中拎着的小木盒缓缓放上桌。

  「这是你一直都很想得到的那玩意。」

  「妳愿把它给朕?」向她讨了多年的浩瀚,可不相信平白会有这等好事。

  「有条件。」

  「说。」

  「我要你以人换物。」她很干脆地说出来此的目的。

  「妳想用谁来换?」浩瀚一时还想不出有哪个人能让她感兴趣到能让她拱手让出石片。

  「孔雀。」她笑咪咪的回答。

  意思就是他被戴了绿帽还得成全她?

  「妳可真会给朕找麻烦……」就知道她是专程来让他不好过的浩瀚,觉得两际已经变得有些刺痛了。

  「你若不要,我也可以把它交给三道。」她说着说着就要把木盒收回去。

  浩瀚动作迅速地一手按住她的手。

  「除了孔雀这借口外,告诉我,妳为何愿把它给朕?」都这么多年了,她的立场始终在三道与帝国这两者间摇摆不定,他不信只因一个孔雀就能让她交出石片。

  「因为在三道与帝国之间,我决定冒个险。」她拉开他的手,轻轻特木盒推至他的面前。「虽然说,我压根就不认为帝国会是个好选择,或是有什么能胜过神人的胜算,而我向来也不是什么赌徒,但这一回,我却很想试试我的赌运如何。」反正就算是输了,赔上江山的人又不是她。

  「多谢厚爱。」握着手中得来不易的木盒,浩瀚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摇摇指,「你也甭谢得太早,你还没把孔雀给我呢。」

  登时觉得脑中有如金鼓齐鸣的浩瀚,大大地对她叹了口气。

  「无邪……妳要朕废后吗?」除了这条路外,她是打算怎么让她跟孔雀双宿双飞?

  「我想你不还至于会让你表妹顶个这么难听的名声。」无邪两手拢着胸,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

  「那妳究竟要朕怎么做?」他已经有点想把石片还给她算了。

  她笑得很甜蜜,「聪明如你,我相信你定会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的。」东西她都给了,总要让向来都很如意的他也烦恼一下。

  久久不见,一来见他就给他带来难题……且她何人不要,要的偏是他的手中大将,她是抢人的毛病又犯了吗?

  「妳要朕把孔雀给卖了?」

  她的表情有点不满,「你很划算了,他对你可是忠心得很,就算是你卖了他,他也还是会回到你身边。」

  他丝毫不怀疑孔雀的忠诚,但……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好吗?

  「如何?」在他还在思考时,她没耐性地问。

  「成交。」就让给她好了,反正只要孔雀仍是效忠于他就成。

  「陛下?」日月二相齐声惊呼,不敢相信他就这样卖了自己的手下大将,而这个手下大将,还勾引了皇后。

  并没有觉得很损失的浩瀚,此时只是在想,这桩买卖里,到底吃亏的是谁?思及此处,他不禁有点同情孔雀。

  「对了,我帮你摆平那票混血臣子了。」无邪啜了口香茗,以聊天似的口吻对他说着。

  「嗯,朕听说了。」他关心的不是那些想吃里扒外的臣子,他开心的是她日后的处境,「无邪,妳愿离开下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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