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耐地朝孙海柔横去一眼，口气有点糟。“你到底是哪位？”大手往茶几一捞，拿来烟盒和打火机，烦闷地抽起烟来。
被他一问，孙海柔愣了一下。
他……已经将她给忘了吗？
她平凡到足以被人轻易忘记吗？真伤人……她闷闷地想，深吸了口气，拿出最大的勇气自我介绍。“我是孙海柔。”
“谁？”姚星阳皱起浓眉，嗓音变得更粗哑，觉得自己的耐性就快用罄了。
被他一喝，她更加畏缩地答道：“孙、孙海柔。”
“我在哪里认识你的？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高大身躯向后往沙发椅背靠去，坐姿霸气，带给她巨大的压迫感，又有一种迷人的佣懒和魅力。
“那个……”孙海柔紧张到十指交缠，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被罚站一样地站著。“是侬侬介绍我们认识的，在星巴克……”见他棺稍松开了紧皱的眉宇，她这才跟著松了口气。想必他记起来了。
“哦……是你。”知道她是语侬介绍来的，他的起床气总算消了。
先把烟熄掉，他懒洋洋地瞥她一眼，然后用他性格的下颚朝沙发一指。“坐啊，别客气。”
“喔，好，谢谢。”孙海柔下意识挑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子。她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今天来有事吗？”
孙海柔提起勇气，抬起眼看向他。“你说过要帮我的，可是我一直等不到你的电话，所以才会跑来。真的很不好意思……”
“哦，那个啊……”姚星阳挑挑浓眉，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最近比较忙，应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说你想要改变自己？”
“嗯。”她坚定万分地频频点头。
“这个嘛……”姚星阳眯起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逼——今天还是一样的眼镜、一样的发型，差别只在于她今天穿了一件裙子，半长不短的，还配上一双白袜子和黑皮鞋……
看到这种民初女学生的打扮，姚星阳一边脸颊抽搐了下。
她这种造型看几遍都觉得糟糕，他实在想不透怎么会有女孩子把自己搞成这种样子？
从对面投过来的视线让孙海柔不禁屏住气息，不敢呼吸。
“照你这个样子，要改头换面的话，是一项大工程喔；再说，我是义务帮忙，其他一些支出费用，你都要自己负责。不过你放心，我找的人都是熟人，折扣不会少的。”他搔搔下巴，神情若有所思。
孙海柔眼泛泪光地点了点头。“好，那就拜托你了。”
“嗯……我有个要求。”他跷起二郎腿，眯著眼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接著竟然扯开薄唇，露出迷人的笑脸，看得孙海柔脸蛋红红。
“呃……好。”
“我义务帮你，希望你能帮我在侬侬面前美言几句。”
“啊？”没料到他竟会提出这种要求，她愣了一下。
“我从大学时代就表明对她有好感，但是她却一点回应也没有，啧……”姚星阳苦恼地皱了皱眉。
孙海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他喜欢侬侬。
真好，能被喜欢著，真好。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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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几天，适逢假日，孙海柔来到和姚星阳相约的地点，是一家在台北颇具知名度的美容美发沙龙。
她到达时，还没看见姚星阳，于是她开始观察起身后这家店。
几面偌大的落地玻璃窗，擦拭得闪闪发亮，在午后斜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店内，卤素灯自天花板洒落，晕黄的灯光让室内装潢看来精致又典雅，再看看店内服务人员身上得体又时髦的打扮……
光看这家沙龙的外观，就知道消费应该不便宜。
孙海柔暗暗掐了掐荷包，双手坚定地握成拳。
她已经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了，不管前方有多大的困难，她都要一一克服，即便前方布满了荆棘，她都要闯过去，一定要让武训知道她也可以是美丽的！
她一定要武训后悔！
这间店消费高又如何？反正她很少花钱购物，出社会工作两年也存了不少钱，加上之前大学时代的打工费用，她都一点一滴地攒下来了，虽不是多大笔的金额，但好歹也是个小富婆——
不管了，就全押下去了！
“加油！”她握拳给自己打气。
“你来啦！”
孙海柔闻言转过身，挺俏鼻尖无预警地擦过牛仔布料，让她愣了一下。
茫茫然抬头一看，一身帅气的牛仔劲装打扮的姚星阳，就站在自己面前下到一步的地方，褐眼略眯著，性感的薄唇在看见她呆愣表情的时候略微一扯，又露出招牌的惑人笑容。
“我吓到你了？”
孙海柔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没有。”
“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进去吧。”姚星阳带头推开沙龙大门。
“啊，好。”她连忙跟在他身后踏人大门。
一进到里头，沁凉的空调袭身，没来由地让她十分局促不安，尤其是周遭那些服务人员截然不同的眼神——看著姚星阳时，双眼满是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嘴角的笑容害羞又甜蜜；可是视线一落在她身上，先是错愕、不解，接著连笑意都变得诡异起来。
孙海柔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紧紧跟在他身边，越往里头走去，她竟不自主地伸出手，悄悄揪住他牛仔外套的一角，引来他不解的一瞥。
姚星阳斜飞起一道浓眉，低著头，视线盯住揪在他衣角的白嫩纤手。“喂，你在紧张？”
“我没来过这种地方。”她讷讷地坦承。
他忽然觉得她诚实得很可爱，露出白牙爽朗一笑，大掌出其不意地往她背后
“轻轻”拍了拍，安抚她道：“别紧张，老板跟我很熟，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被他一只大掌拍得站不稳脚步、险些往前栽的孙海柔回他一个羞赧的笑。
不知为何，他的笑容安抚了她不安的心，刚刚一进门就感到些微颤抖的身体也逐渐稳定下来。
姚星阳踩著稳健的步伐，像在逛自家后花园似的，带领她在店内自在游走。
他们来到位在沙龙最里头，一间大约二十来坪的私人空间，这里是店内首席造型师的私人工作室。此刻，工作室里头空无一人，仅有一名打扮雅痞、长相秀气的斯文男子坐在会客沙发上，正悠闲地喝咖啡，翻阅时尚杂志。
“嗨，西恩。”姚星阳朝他开口招呼。
被唤作西恩的斯文男子拾眸一见到他，双眼马上亮了起来，随即两手一张朝他扑去，开心地道：“阳阳，我好想你～～”
姚星阳似乎早有防备，侧身一闪，闪过对方直想扑过来的纤细身躯，安然坐在一旁的沙发，跷起二郎腿，俊脸满是嫌恶之色。
“要我说几遍，不要这样叫我，恶心巴拉的，我快吐了。”什么阳阳？他父母都不会这样叫他！
眼看突袭失败，西恩犹不死心，整个人紧密地挨在他身边，一起坐在沙发上，语带撒娇地问：“阳阳，你今天怎么有空来？”
姚星阳额侧的青筋抽搐几下，但他忍住再次纠正西恩的冲动，直接回答。“我介绍一个case给你。”
“什么？你今天过来，不是专程来看人家的？”西恩扁著嘴，眼泛泪光，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姚星阳翻了翻白眼，不想答腔，继续说道：“对方是我梦中情人的同事，我这样说，你懂我意思吧？”
西恩倚偎在姚星阳身旁，磨磨赠赠的、娇娇柔柔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游走时尚圈和演艺圈的知名造型师。
“懂懂懂，折扣嘛！那有什么问题？只要是阳阳介绍来的，我一定大方给折扣的啊，那有什么问题。”哼！什么梦中情人嘛！西恩撇撇嘴，不以为意。
“啧，你不要闹！”姚星阳横去一眼，性格俊脸上写著「不要惹我”四个字。
这个西恩的造型功力一把罩，偏偏是个已经出柜的男同志，每回见了自己，他总要像只八爪章鱼一样整个人黏过来，所以，若不是万不得已，姚星阳是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的。
“好嘛好嘛。”他只好坐正身子，就怕难得来一赵的姚星阳一气之下掉头走人。他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阳阳，你介绍的人呢？还没到？”
被西恩这么一问，姚星阳这才发现没看见孙海柔的人影。
他浓眉一蹙。“孙海柔？你在哪里？”
“呃……我、我在这里……”她从屏风后头现身。
姚星阳见她战战兢兢地走来，他下颚一点。“喏，就是她。”
西恩兴冲冲地转过头去，这一看，他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啧啧啧、啧啧啧……”西恩一步步朝孙海柔靠近，以她为中心，不断绕著圆圈，孙海柔整个人僵直著身子，丝毫不敢动弹，任他观望。
西恩一边审视她，嘴上不断地说出残忍的批评——
“眼镜太老土了，失败；发型太糟糕了，失败；皮肤有够粗糙，失败；这身穿著打扮，真是失败中的失败……”他双手抱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低叫：“天哪，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说你说，怎么会搞成这样？阳阳，她是你介绍的客人之中最糟糕的一个！”
孙海柔被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坏了，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用一双水润润的眼眸，不知所措地看著姚星阳，好像在发出求救讯号。
姚星阳接收到了。
“西恩，你吓到她了。”
西恩总算停止了他激动的言行，停下来看著孙海柔，斯文的脸上有著尴尬。
“不好意思，我只是诚实说出我的感觉……”
孙海柔害羞一笑，摇摇头说：“没关系，你说的都是事实。”
西恩抓了抓头，还是很不好意思。“那……既然你是阳阳介绍的人，我一定会用我最大的努力来改造你，一切就交给我吧。”
“好。”她慎重地点了点头。
西恩要她坐到前方不远处、对著一整面大镜子的椅子上，然后拿下她东著马尾的发圈，顿时一头乌黑长发披散下来，像一片黑色瀑布。
她有些不安的眼神，在镜中对上姚星阳的眼。
见她直盯著自己瞧，姚星阳朝她挑了挑眉，唇边勾起一抹安抚她的微笑，她却很快地把视线移开了。
她是不是本来就这么胆小？他又不会咬她，更不会吃了她啊。事实上，是一点想吃她的念头也没有。姚星阳呋了一声。
原本吵死人的西恩，一进入他的专业领域就专注得不吭声，室内顿时安静下少，只听见悠扬的轻音乐，声声催人人眠。
姚星阳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左脚跷得酸了换右脚，终于，他敌不过周公的召唤，索性整个人躺平在西恩工作室的柔软沙发上睡著了。
这时，西恩还站在孙海柔身后，左右不停地打量她。“嗯……啊……这样……嗯……好……”西恩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两只手在她的长发上东抓西抓，试图找出一个最适合她的发型。
孙海柔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个，就怕干扰了眼前这个即将让她从丑小鸭变身天鹅的魔术师。
她在杂志上看过西恩，知道他是一位资深造型师，只要他肯帮忙，她要变成白雪公主是易如反掌的事。
那么，现在她只要闭起眼睛，像姚星阳一样睡一觉，等到醒来之后，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吧？
第三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阳阳……阳阳……你该起来了……阳阳、阳阳……”
姚星阳趴在沙发上睡得很沈，耳边不断听见有人在叫他，但睡意犹浓，他根本不想睁开眼睛。
眼看叫不醒他，西恩咧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低头凑在他耳边暧昧低语：
“阳阳，你再不起来，我就要亲你了哦！姆哇、姆哇、姆哇～～”
大掌朝不断逼近自己的脸毫不客气地挥去，“啪”地一声，成功制止了对方想藉机揩油的恶劣行为。 姚星阳懒洋洋地翻身坐起，依旧睡眼蒙胧。“叫我干么？天要塌了吗？”
西恩捣著热烫的右边脸颊，眼眶含泪，委屈兮兮地说：“不是天要塌了，是奇迹发生了。”呜呜，阳阳怎么可以打人……
“奇迹？”姚星阳摸了摸下巴新冒出来的胡渣，打了个大呵欠。“什么奇迹？耶稣复活了吗？”
眼看他如此漫不经心，西恩决定给他来个大大的惊喜。
“嗨，小美人，你可以进来了。”西恩朝门外叫道。
姚星阳双手盘胸，从容不迫地等著西恩口中的“小美女”出现，等了好一会儿，却没见到人现身。
“小美人，小柔柔，我在叫你，进来呀！”西恩闪到屏风后头，一把捉住扭扭捏捏、浑身不自在的孙海柔，将她拖了出来，一把推到姚星阳面前。“喏，来验收成果吧！”他一脸满意。
一看见她出现在面前，姚星阳倏地眯起眼，俊脸上有著难掩的诧异，睡意统统一扫而光。
眼前这个孙海柔……真的是那个孙海柔？
姚星阳忍不住抬起手，用力揉眼睛，然后定睛一看——
孙海柔一头原本死气呆板的黑色长直发，现在染成了明亮的栗子色，齐眉的刘海带著一点蓬松感，让她的脸小了一号，头发长度约莫至肩下二十五公分，烫成了大弧度的波浪，披散在肩膀，有种浪漫又可爱的风情。
眼镜还是同一副，但和发色相去不远的玳瑁框却比之前还要适合她；而她的皮肤状况，经过护肤程序后，稍微扫去了黯沈，多了点明亮，还有进步空间；至于她身上的衣服……
脱去了那身土里土气的装扮，换上西恩特地为她搭配的简洁却极具风格的衣物——色彩鲜艳的雪花图案毛衣，外罩一件兔毛连帽铺棉背心，深蓝色的小直筒牛仔裤，最后以一双和背心同色系的爱斯基摩雪靴结束。
他一直信任西恩的功力，但没想到改造效果会这么好，果然，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瞧瞧她，虽然不是美若天仙，和之前比起来也有著天壤之别，他相信她还有进步的空间。
他的视线很直接，将她从头审视到脚，眼中的诧异渐渐转为赞美。在他的目光之下，孙海柔突然感到有点害羞，两颊略染上红晕，镜片后的水润眼眸东瞟西瞟，就是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从他的眼神看来，她……真的变美了吧？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开始加速，手心也隐隐冒汗。
“阳阳、阳阳，你看傻了啊？”见他闷不吭声，西恩忍下住伸出手在他面前用力挥了挥。
姚星阳勾起嘴角，大掌朝西恩肩膀上拍了拍，大力证美他。“西恩，我就知道来找你准没错，你果然有办法化腐朽为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