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道爱情和暗恋的差别?很简单,一个摊在阳光下,一个在阴暗中躲避;一个双方开心,一个暗地品尝甜蜜;一个随时燃起热情,一个冷冷清清。不管是日里夜里,爱情中影子成双成对,暗恋中花落人独立。
「育箴,妳回来了,尝尝我的冬瓜麦茶,我试了一下午才成功。」蓉蓉跳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饮料。
她喝了,尝不到甜蜜甘醇,只尝到苦涩心碎。
蓉蓉奉出她的爱情,博承得偿宿愿,爱情来到他们之间,即便光阴不长,浪漫无限。低低头,育箴想回房,这里不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与阳光无缘。
「妳还是不舒服?」博承走到她身边,试试她额头上的温度。
「好多了,只是有点累。」推开他的好意,她不想自己误会,把同情错觉爱情,那只会让她更坠无底深渊。
「能一起出去吃饭吗?」他不准她推,坚持把手落在她的肩膀。
「我想睡了。」育箴退一步,退出他的关怀圈。他坚持,她固执,在他的爱情面前,她的暗恋将被消灭。
「不吃点东西不行,我帮妳带回来。」
强打起精神,她对蓉蓉微笑。「我真的吃不下,蓉蓉,帮忙把我的份吃掉,妳太瘦了。」
关上门,锁上门,今夜她的房间不欢迎任何人。
第八章
博承、育箴两人排排坐,面对凝肃的四位长辈,话难言。
这些天,他们两人谈过又谈,夜里促膝说到天明,他们找不到两全齐美的办法,从不对他坚持的育箴坚持自己需要距离,于是,她要出国工作,他留不住她。
一纸合约摊在家长面前,看过,他们气到说不出半句话。
「之前,我和蓉蓉之间有些问题,所以迟迟不谈婚姻,但为了早点把爸爸妈妈接到台北,不得不出此下策,把您们四位拐上北部。」博承说。他作好准备,让自己成为矛头。
「你们年轻人居然是这样子处理事情?育箴,我一直以为妳懂事聪明,怎么妳也跟着博承胡闹?!」颜爸爸指着女儿说。
「对不起,当初,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提议,将来我和小弟的发展都会在台北,把你们留在台南老家,实在没办法放心,所以……」当箭靶是育箴的工作,她不习惯让博承代劳。
阻下育箴的话,博承拉拉她的手,把她推到自己身后,他是成年男人,照顾育箴是他的责任。
「对不起,问题在我,我很自私的要求育箴同意我的想法,我认为你们四位从年轻感情就很好,要是能住到一块儿,互相照顾,会让我们更放心地朝事业上冲刺,我说服育箴同意我,没多加思考未来问题。」
「不管怎样,你们进过礼堂,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怎么可以说离婚就离?」苏爸爸说话。管他,是合约也好、是欺骗也罢,反正就算是错误,他们也乐得将错就错,育箴这个媳妇他们要定了。
「对啊!左右邻居都知道育箴是我们家的媳妇,我也承诺,过两年生了小孙子,要回南部办流水席请客,你们临时给我玩这个,我没办法接受。」苏妈妈耍赖,每次儿子碰上她耍无赖都会妥协,这回她打定主意,要任性。
「育箴,妳要想清楚,女孩子不比男人,结婚再离婚会失去身分,往后有谁肯娶妳?」颜妈妈对自己女儿苦口婆心。
「没有男人肯穿破鞋。」颜爸爸气疯了,口不择言。
「我本来就打定主意不结婚,不会有爸爸说的问题,而且、而且我们……我们之间,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咬唇,育箴说谎。
她的话引起轩然大波,博承看向她,她那副壮士断腕的决绝表情和童年时期替他扛黑锅的表情一模一样。
又来了!她总是抢着挡在前面,总是不计受伤地维护他,她不是说,迷恋他是童年蠢事吗?既然是蠢事,她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去做,她的智商有问题,她的头脑要找外科医生洗干净。
「什么?!你们不是真正的夫妻,别骗我们,你们住在一起那么久,而且你们的感情很好,这是我们亲眼看见的。」苏妈妈跳出来否决育箴的话。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像亲兄妹,怎会不好?也许小时候我们有点别扭,现在我们都长大懂事了,这段时间,博承提供我许多工作上的帮助,我也努力给他精神支持,所以我们相处融洽,是自然而然的事。」第一个谎说出,第二个谎自然顺口。
「不管,我不要别的媳妇,我就是要育箴留在这里,不然,我们一起搬回台南。」苏妈妈拉拉好友,强上儿子。
「我不做媳妇,当您的女儿也不错。」育箴婉声说。
「别跟我讨价还价,老公你怎么说?如果博承娶别人,我们就回老家。」
「有什么问题,反正我们四个老人互相照顾习惯了,你们年轻人要怎样随便你们。」苏爸爸不看儿子。
「爸妈,蓉蓉是个不错的女孩,你们见过她,也喜欢她,不是吗?」博承说。
「那是以前,现在,我只要育箴,你不要想拿别人来换。」
「爸爸妈妈,如果你们真的为我们两个好,就该同意这件事。」
「离婚会对你们两个人好?强辞夺理!」
「我们事务所在美国有一个分部,每年都会提供机会给愿意出国深造的员工到那里工作,我可以一面上班,一面在附近大学拿学位,那对我的未来有很大帮助。
老板跟我谈过几次,以前我不敢同意,是因为小弟还小,你们又住在南部,万一发生什么事情,我担心自己赶不回来,现在,你们都在台北,还有博承、苏爸爸、苏妈妈肯替我照顾你们,我才敢放心答应老板,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同意我们离婚、同意我单飞。
至于博承,苏爸爸、苏妈妈,你们很清楚,他心里真正喜欢的女人是蓉蓉,你们硬把他和我绑在一起,我不快乐,他有遗憾,最可怜的是蓉蓉,一个误解夺走她的一生幸福,这样公平吗?
好吧!就算我们当听话小孩,十年、二十年,为你们守住这段婚姻,结局会圆满吗?两个不快乐的孩子,你们乐见吗?所以,真心为我们好,你们应该赞成我们的决定。」
话说完,育箴看看周遭的家人,众人皆沉默无语,凝重的表情在大家脸上,同时也写入博承的脸庞,吞吞口水,她想她说服大家了,起身,她离开客厅,走出大门,转往旁边的电梯。
博承在她身后离去,大步跨过,他进入电梯拉住她的手臂,表情严肃。
「我说错话?」育箴不懂他的怒气。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挡在前面,替我圆局?妳认为我没有能力解决问题?」
「我没这样认为,我只是觉得,要留下来的人是你们,如果把问题建立在你身上,蓉蓉不好做人,你夹在中间也不好过。反正,我是要离开的,就算对我的作法不谅解,时间距离隔开,我容易获得原宥。」
「笨蛋!」大手伸到她脸颊,轻轻地,他把她揽进胸前。
「帮你做事,还要被骂。」抛开那颗不明肿瘤,假设肚子里的不是小孩,只是胃涨气,她刻意装得不在意分离,假装这是她最爱的结局,骗博承也骗自己,这叫作皆大欢喜。
「这么笨,不被骂,妳要吃亏一辈子吗?」揉揉她的头发,不想她走、不要分离,她的话逼他正视未来,是不是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
这个念头吓到他了,他在做什么?蓉蓉才是他爱、他要的人啊!他和育箴之间是合约、是默契、是早就注定的结局,为什么他要心痛、要质疑?这是不对的!
况且,蓉蓉还在生病,他允诺了她,要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呀!昏了,一个对自己、对别人处处把握的他,竟然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我认命了,反正我总是在你面前吃亏,我上辈子一定欠你很多。」在他怀中,她悄声说。
乐观、正向思考、往好处想,至少她拥有他一段、至少他的空窗期由她填满、至少他看见她委屈、至少他知道她专心为他,这么多的「至少」让她确定,未来不管她是否在他身旁,他会记得她、记得她的心。
「育箴。」电梯到三楼了,他没走出去,按下按钮,电梯门关上,下降。
「嗯?」背对电梯门,她没看见他的动作,窝着他、贴着他,她知道自己能待在他身边的时间不多了。
「不要出国。」他的请求近乎可恶,没办法,他习惯在她面前自私。
「为什么?」她眷恋他的体温,不想从他怀间退位,但愿电梯上上下下,再不开启。
「虽然不住在一起,但我想看见妳。」
「你会看见我,也许过年、圣诞节,我会回来,就像你以前。」
「一年一次?我不爱当牛郎织女。」
「你当然不是牛郎,你的公主在你身边,不用想念、毋需怀念,你的爱情真真实实摊在你面前。」这些话逼她面对现实,育箴退后两步,看着他的脸,未分离先思念。
「答应我,妳会好好的。」他的手搭上她的肩。
「如果我不呢?」偏头,藏起伤心,她笑得毫无心机。
「妳敢不好,我就扁妳。」他的拳头贴上她的额。
「你忘记我已经对这句话免疫?」摇摇摇,她摇掉他的拳头。
「我可以试着让疫情扩大。」
「好吧好吧,别恐吓我,我答应让自己好好的,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说看。」
「送我上飞机时,哭出一张大花脸。」她伸出十指,指着他的脸。
「妳趁机报复?」他张开大掌,包住她的手指。
「是你欠我的。」
他还想说话,电梯门开,蓉蓉等在门外,她一手拉住一人,笑问:「我还以为电梯坏了,上上下下不见它开门,怎样?你们爸爸妈妈有没有好生气?」
轻轻地,他握住她手的五指松开,悄悄的,她的心又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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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箴走了,所有人都不对劲,苏爸爸、苏妈妈连做复健,两个人都要斗嘴老半天,弄到最后,竟是以「都是谁宠坏儿子」作收场。颜家两老还住在这里,却是怎么住怎么不顺意,寄人篱下的感觉很糟,却又害怕女儿在遥远的国度里担心。
博承是个重诺负责任的男人,他细心照顾蓉蓉,不单为她找来特别护士,还为陪伴她,把视讯设备装在自己的家里,尽量不出门。
他们的婚礼只在大陆举行,参加的亲友团人数不多,苏妈妈是团长兼团员,从头数到尾,一根手指刚好数完。蓉蓉的父母亲感恩博承的宽容与接纳,把女儿交给他,完成了他们最大心愿。
婚后,蓉蓉住进育箴的房间,她不解为什么新婚夫妇不能同床,再亲密的事他们都做过了呀!博承却以她身体不好、他的工作量大为由,坚持分房。
博承没仔细分析过自己的坚持,他给了一个理由,便认真地相信起自己的理由。他努力让日子过得平静、努力让埋在心底隐隐蠢动的情绪消弭,可是,只要一想起育箴,他的平静变得益发困难。
他常想起她,想她在美国的生活是否顺利、想她的同学同事有没有给予她支持鼓励、想她哭泣时,有没有人出借肩膀……出借肩膀四个字让他红眼,莫名的占有欲强到令他害怕。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突如其来的空虚让他顿觉生活索然无味。
秋去冬来,蓉蓉的身体益发不好,前阵子强撑的精神在婚后显得委靡,她常常睡睡醒醒,胃口不好,迅速消瘦,成天,她在医院和家中绕,她不愿意在医院中等死,博承只好替她找来最好药物,支持她走到最后。
蓉蓉唯一能替博承做的事只剩下煮冬瓜麦茶,她加了爱情,可是博承却戒了茶瘾,他不再喝冰箱里的冰水、不再对冬瓜麦茶成瘾。
今天,Dink打过电话来,询问蓉蓉的病情,接到他的电话,蓉蓉眉宇间显得温柔甜蜜,消瘦的手指绕着电话线,殷勤。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谁都对爱情无能为力,她爱他,前生注定,能和他多讲几句话也是好的。
博承走进客厅,她匆匆向Dink道再见,挂掉电话。
「在和Dink讲电话?」博承问她,温柔的举动里没有醋意。
「嗯。」看着他的表情,她心中有怀疑。
「他有没有提到,对妳的病情,是否有更好的疗法?」
「没有。博承……我能问你一句话?」
「妳问。」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太特殊,还是……以前,你常说爱我,可是,当你知道我和Dink的事情之后,没有生气发飙,只是告诉我,有任何需要一定要找你,然后默默离开。」
「我的表现不对?」
「我以为你会大发雷霆,痛骂我一顿。」
「在妳爱上Dink时,妳对我什么感觉?」
「我有很重的罪恶感,我常睡不好,想着被发现时,你的愤怒。」
「那就对了,妳已经处罚了妳自己,我何必愤怒?」
「可大部分的情人分手,都不是这样的。」
蓉蓉的话让他想起送机时,育箴对他说过的话,当时他不顾来往人潮,只凭直觉行事,抱住她,他不放手,直想将她一直拥在怀前。育箴说:「我们为分手做了最佳典范,要是所有情人分手都像我们,就不会有伤害、自残等等悲剧。」
他才不想做典范,他只想留下她,走回他们共同生活这段,只不过,他的理智提醒他,蓉蓉在家中等他。接下来,他像个唠叨的老太婆句句叮咛,彷佛育箴是个二十七岁的低能儿,非要一再交代不可。
「一下飞机就打手机联络我的经理,他已经把妳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有任何问题尽管找他,要是谁敢欺负妳,妳记得我的手机号码,随时打给我。别忘记,欺负妳是我的特权,谁都不能踰越。」
就这样,他送走了育箴,却迎回了思念,他想她,天天。
「博承、博承,你怎么了?」他回过神,发现蓉蓉在叫他。
「没什么,想起一件没处理好的公事。妳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说……你并不爱我。」
「我没把妳照顾好,让妳觉得不舒服?」
「我觉得你习惯照顾我、习惯当我的天、习惯看我对你的崇拜,除此之外,你对我,爱的成分稀少。」
「我不这么认为。」
「我有证据,你对我和Dink之间不吃醋,是证据一;分手后,你还能推心置腹当我是好朋友,是证据二;再聚首,我们没有干柴烈火,为彼此燃烧激情,是证据三……我想,我们如果有爱,也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