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唯一在乎他。真心爱他的人已经消失了。
他不快乐,不哭不笑,很少说话,他像是个会思考的傀儡,人家要他做什么他就尽力去做,他这么的努力,只是要得到一些关爱、一些呵护,让自己不要那么寂寞而已呀!
点点知道他相当的激动,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她知道她的某些话触动了他的一些往事。
阿爹说过,每个人都有伤心事,当伤心来临的时候就不要抗拒,应该让眼泪流出来。
“我陪你一起哭,好不好?”
奉仅言抱着她,某种咸湿的液体涌出眼眶,那在母亲过世之后,已经在他身上绝迹的东西。
“点点,谢谢你。”
她的眼眶也红了,但却忍不住笑了,“会哭,才像一个人。”
英雄是不流泪的,他今日落了泪是否表示他可以不当英雄了?
“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找个好地方一起生活吧。”
点点笑了,“好!”
“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苗族老人神情憔悴的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阿爹!”她惊喜交集,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阿爹,“你也来啦!我跟你说……”
“阿爹都知道了。”他阻止了点点往下说,“跟阿爹回去吧,咱们该回家了。”
“可是…”她有些犹豫的看着奉仅言,“我不要杀他。”她不要带着他的生命回去!
“傻孩子,阿爹知道你的决定了。我们就放他一条生路,一切都依你。”他越说越伤心,泪流满面。
点点想了一想,摇摇头,“我想待在这里。”虽然她怀念山里的生活,可是她已经答应了要陪着他。
“点点,回去还有希望,留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他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来换点点的安危,他不相信他父亲当真不顾祖孙之情,不给点点一条活路。
“阿爹,让点点任性一次。”
她恳求的眼神和蓝珠一模一样,当年他无法拒绝,现在当然也没有办法!
“点点!”奉仅言拉着她的胳膊,“你瞒着我什么?”
他们的对话让他觉得有些狐疑,并且觉得不安。
“点点救了你犯了族规,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克猛说道:“你肯一死换她的周全吗?”
“阿爹!他死了点点也不愿活了!”她着急的说:“你才说要给他一条活路的!”
“老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他一死换点点周全?难道点点有什么性命之忧吗?风隐扫校 浪漫★小说制作室★
“意思就是点点现在若不跟我走,十天后必死无疑!”
他震惊了,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为什么?!”
“因为她犯了族规,被下了乱蛊。若她不能在三月内取你性命,那她必死无疑!十日后便是三月之限了。”
奉仅言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眼里金星乱冒。原来,这就是她说的惩罚!
那天她刺伤了他之后,有跟他提过这件事,但他一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严苛而残酷的惩罚!
“为什么……为什么不说?”他摇着她细弱的肩膀,“你死了还能陪我吗?你说谎……你说谎!”
他用尽心机运筹帷幄的平苗疆,将所有的心血都放在定这场乱事上,没想到点点居然只剩十日之命,怎么能叫他不崩溃?
他心机算尽步步为营想办法平乱,却没想到点点已经岌岌可危,他的心思放错了地方!
“别这样!”看他如此痛心,点点也急了,“我不会有事的。”
“两个只能活一个吗?”他深深的看着她,想到从那日将心交给她时,便已经明确的在脑海的想法。
他可以为她而死。
看他的眼神,她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她凄然的看着他,“一起活,一起死。
“不会的!”克猛再也受不了任何一个他爱的人离他而去,“点点!你不会死的,只要你跟我回去,你们两个谁都不会死。”
“阿爹,你说过族长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他会的。阿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为了蓝珠,他会的。点点身体里虽然流着那个汉人的血,但她毕竟是蓝珠的骨肉呀!
“没有。
“那就跟我走吧!有活路,为何要往死路上去呢?”
克猛劝道:“如果你们真的这么爱惜对方,就听我的!点点,阿爹求你!”
点点咬着后,然后坚决的说道:“你肯吗?你肯为我死吗?”
奉仅言没说话,只是对着她笑了笑,眼神虽然柔软,却相当的坚定。
“我知道你肯。可是我不要你为我而死,生命是很宝贵的。”
她拿起他的手,用腰间的小弯刀在他手心里划出一道血痕,又在自己手心里划出了一道血痕,然后紧紧的交握着。
“你怕吗?”点点含着眼泪,但微笑却依然美丽,“我要对你下蛊,情蛊。”
“你早已经下了。”从他们第一次四目交授的那一刹那起,他早已被她所蛊惑。
“阿爹,帮我吧。”
克猛点着头,拿出了色彩鲜艳的小竹盒,轻轻的掀开盖子,面有两条红线般的细丝像是有生命力似的,不断的扭动着紧紧的缠绕着彼此。
点点的神情十分的庄严,哺哺的念着些什么,然后那两股细丝慢慢的变谈,居然消失不见了。
“我给你下了情蛊。”点点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只要你一想到我,就会心痛。当有一天你想到了我,却不再心痛之时,那就代表我死了。”
“点点……”他才这么一说,立刻觉得心被揪起来似的疼痛着。
“痛吧?”点点也皱着眉头,因为她也很痛,情蛊是双方相当的,他痛她也痛。
当有一天,他想起了她,而她却不再心痛时,那代表……代表……
不会的,他们会一直因为思念而为对方心痛,永远都不会停止的!
“痛,但是值得。”
点点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心口上,“如果我死了,你在我坟前种一棵棘树,等到它开花了,你才可以来找我。”
“那时候,我头发都白了。”棘树四十年开花一次,只结这一次果,点点的用意很明显,她要他再活四十年!
“就算你白了头发,我还是爱你。”她笑着,眼里闪着泪光,“答应我。”
他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
“仅言,我跟阿爹走了。”她放开他的手,两人的手上都染上了对方的鲜血,“你还记得我们城头之约吗?我如果好了,就在那里等你,你一定要来。”
“我会比你早到,一向是你等我,也该改一改了。”他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鬓,轻轻的吻着她的秀发,“我等你,我会每天上城墙等你。”
他们同时都感到心痛难当,虽然痛苦但却甜蜜,这种疼痛是情人无恙的证明哪!
***邾准抬头遥望山峦叠叠,到处是林深草莽,他领兵五千出来诱敌,虽然成功的将应其引出都郢,但让自己的兵马陷入了困境。
五千兵马聚在谷底闷热异常,偏偏连一丝凉风都没有,马嘶人叫四处人心浮动。
“邾将军!”一名行参军急道:“苗军已截断了运粮之道!”
“他妈的!”这个死应其将他诱人了这个深谷,使他的大军失去机动,进退都很艰难。
而苗军早已抢占了三处山头,形成包围之势,使他成为沟底之鳖,急得他直跳脚。
现在又听说军截断了运粮之道,那岂不是要将他活活困死在这里!
“绝不能让应其如意,我们硬冲出谷!”
“将军,请三思,若贸然出谷只怕苗军的巨石、巨木从山上推滚下来,就能令我军伤亡惨重!”
“不趁现在出谷,在等到苗军断我没水之道,到时无粮无水我军必定不战而乱,那还不是一样。”他一咬牙,“冒死突围!”
“将军,情况危急,请三思!”虽然知道部将军听不得劝,决定怎么做就是三匹马来也拉不住,但是情势危急,不劝也不行。
一听到情况危急,他猛然想起奉仅言的锦囊,连忙伸手掏了出来。
这样应该算紧要关头了吧?他正想拆开火漆封即时,猛然想到牵仅言说过,若是他错估形势延误军机,可是要他的脑袋的!
他连忙把锦囊放了回去,“再想想,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那谁走来走去,脑筋完全打结在一起,有什么办法可以脱困呢?要是雷榭在这边就好了,他一向足智多谋,一定会有办法脱困的。
强力突围不行,坐困愁城一样等死,难道要叫他举白旗投降?
这不行那也不行,该怎么办?
他烦恼的走来走去,脚底下踩着黄砂和石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由于久旱无雨,草木干枯河沟都已经干涸,更显得一片肃杀荒凉,难道他就葬身在这个地方了吗?
他烦恼的走来走去,天色已经逐渐的黑了下来,他下令埋锅造饭,就算要死也得吃饱一点。
邾淮看着炊烟被疾风一吹,远远的熟了上去,突然灵光一闪!此处干涸,整个山头的草木枯黄,若用火攻必能奏效!
他连忙确定此时吹的是上风,火头不会反噬,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
“有办法了!咱们用火攻那群兔崽子,在趁乱出谷!”
“将军!”众部依然觉得不妥,“此时虽然吹上风,但若风势转变会危急我军!”
“是呀,若对方见我们放火焚山,一定了解我们的企图,若调弓箭手过来我们就糟了!”
邾淮不悦道:“调弓箭手过来有这么快吗?”
“将军,应其精明狡猾,不能不防!”
“算了!”他生气的说:“就在这里等死吧!”
他心一横,反正左右都是死,就拆了锦囊又何妨?于是他拆了锦囊,抽出了一张纸。
邾淮,恭喜你第一次没有鲁莽行事。想必情况已经相当的危急了,在打开这封锦囊之前,你一定已经做过遣散或是脱困的全盘考量了。
坚持吧,只要你不冲动、用用脑袋思考一下,看清周边的情势再思动作,你会没事的。
奉仅言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知道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冲动、不用脑袋,为了改正他这个足以致命的坏毛病,奉仅言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来计划这件事。他一直为他考量,担心他的鲁莽有天会让他送命!如果不是这个锦囊,他在一开始就会立刻下个突围,根本不会去思考。
此时他心里生出了知他者奉元帅的感慨!
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眶,意气风发的下令,“准备突围!采用火攻,三军听我号令!”
他这一生,能在这个毛头元帅的麾下领军,能够与他驰骋沙场,也已经不枉了。
***“阿其!”天成在一片混乱之中飞奔而来,“探子来报,都郢…都郢被占了!”
“什么?!”应其大惊失色,一面吩咐兵上尽速退出山头,一面命人斩断支持巨木和巨石的绳索,让这些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滚入谷中,将汉军压成碎饼。
没想到邾准有如此才智,居然能够在短时间内突围,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但是他也不好对付。
他要这五千兵马葬身于此!
“阿其!快退,都郢告急了!”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草木干枯易燃因此火势凶猛异常,将漆黑的天空照映得一片火红,燃烧的热气迎面扑来,炙热的令人无法接近。
“不可能!都郢绝不可能落入奉仅言手里!”
“他们从子午谷直取都郢,我们的大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子午谷!”那个绝佳的天险,没有人能穿过的子午谷!
“不!我不信!”他握紧了拳头,凄厉的仰天大吼,“不可能!绝不可能!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呀!”
好个奉仅言,这招扮猪吃老虎的好,一转身就将他吃得死死的!
“阿其!快颁兵回去救急!”
“来不及了。”他双眼赤如火,头发一根根似乎要倒竖起来,“我们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
“只能先夺似水,先进占之后严守,或许有翻身的机会。”
“似水……”天成很恨的说:“奉仅言根本没完全将兵力退出似水!探子说他的属下李博带着一支伏兵扮成百姓,在似水躲藏已久,他们一听说都郢失守,马上便现身占城,关起城门准备严守了。”
“好个奉仅言,进退都被他料到了!”他哈哈大笑,如痴如狂,“我输了!我输了!天成,你错看我了,我没那个能耐!”
“阿其!”天成一咬牙,虎目含泪,一掌往他脸上击去,“今日之财,未必不是他日之成,老鹰要留着翅膀,才能再度飞越高山!”
应其万念俱灰,脸上是一片死灰,“鹰一旦拆翼,就再也无法过翔了。”
他已经拆翼,他知道他永远都斗不过奉仅言了。
那个男人,他没有弱点。而他应其却有,他的弱点就是他的自信,他以为自己的策划和估算不会出错,结果反而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奉仅言当初要狙杀的对象是应真而不是他。
因为他早把他给摸透了,奉仅言为他量身打造一个起完美陷讲,让他自己往下跳。“天成,我们退吧。”他异常疲倦的说道。
他已经冷静了下来,这个打击已经将他彻底击垮了。有多自信的人,被击垮的速度就有多么的快。
他最好,就是这样而已了,不可能在有什么更好的成就了。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向奉仅言称臣,将自己交出去,换取众人的安全。
“阿其!你要去投降吗?”
“我不降不行。”他凄凉的微笑着,一缕血丝从他唇角浇了出来,“我是叛军头子,没抓到我他们不会甘心的。”
“我们不是叛军!”天成热泪盈眶,“你领的,一直是正义之师呀!”
“正义之师,两万人马,在我的自信中断送了。”
天成听他说的绝望,也明白苗军颓势已是不可挽救,都郢内的大军已落入汉人掌握,凭他们带出来的两千兵马,要如何收复都郢?
当初是这种以小博大、重军守城的战术令他们立于不败之地,而现在也是这种战术陷他们于清军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