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奇怪,嘴上嚷嚷着讨厌他待在她家,可却又不愿逃出家门,反而躲在房间里偷听他的声音。
唉!轻打自己的额头,珀懿真讨厌这样的自己,太不干脆了!
「出去走走吧!」心底好烦闷,再加上白天睡多了,今晚很可能会睡不着,干脆到附近散散步好了。
找出外套披上后,珀懿带着钥匙就出门了。
沿着小公园慢慢前进,公园旁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录像带店和咖啡馆,安全无虞。
夜风吹来,让她的脸颊微凉,小手拉紧衣领,迷惘地看着前方。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鹰荻翔会出现在她家呢?
他到底想怎么样?他想弥补什么?
不!珀懿用力地摇头。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弥补的,而且她在冷静思索后,也不得不承认妹妹说得有道理。一年前,鹰荻翔的确有做错的地方,但是她也有错。她真的太倔强了,明知道他误会她,可她就是固执地不肯解释,任误会一直扩大,终至不可收拾。
她不要鹰荻翔弥补什么,她……她只是不想再见到他!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个很没用的女人,只要一看到,:心房就会悄悄动摇,她依旧会为了他的一个眼神而心醉神驰,但她不要那样。
情爱的滋味太苦了,狠狠摔过一跤后,她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慢慢站了起来,她不愿再碰触感情了。
心绪纷乱地往前走着,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静静地看着前方。
一辆黑色的跑车旁倚着一个男人,晕黄路灯的映照下,他的身影更加颀长,并隐约透露出一股孤寂。
两人沉默地互视。
看到她,他的眼神充满狂喜,炽热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焚烧。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她气他、恼他,怨恨他为何又出现在她面前,把她的世界弄得一片混乱?她已不敢再交出自己的心。
咬住下唇,珀懿转身就想离开,可脚步方旋,背后就有一股力道抓住她,微一使力,她就跌入他厚实的胸膛中。
他粗嗄地开口恳求道:「别走!我们不能好好谈谈吗?」
「没什么好谈的!」珀懿挣扎着想甩开他却挣不开,因而气愤地吼道:「鹰荻翔,你放手!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在我家出现?你现在站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以为上演一出恶心的滥情戏码,我就会被你的诚意所感动,就会再度被你耍得团团转吗?你真以为我那么笨、那么好欺负吗?」
「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觉得妳好骗或者好欺负。」鹰荻翔抓紧她,深幽瞳眸满是爱恋。「如果我守在这里的举动令妳不悦的话,我很抱歉。我不是想打扰妳,我只是……只是想留在妳家附近,只是想看着从妳房间窗户所透出来的光亮,因为那会让我觉得很温馨。」
听完这段话,原本满腔怒火的珀懿身子突地一顿,但她随即咬紧牙根,命令自己不许被他欺骗,不要被他的三言两语给收服了!
然而她无法否认,当她听到那句「只是想看着从妳房间窗户所透出来的光亮,因为那会让我觉得很温馨」的话时,鼻头莫名地发酸,冰冷的心湖也好像被温暖的潮水给覆盖过去了。
她,无法不感动……
不行!她不能这样!她不能忘记这男人有多冷血无情。她也有最起码的自尊,不是一个他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蠢女人!
她硬是推开他,冷笑着。「鹰大总裁,你喜欢扮恶心、耍浪漫是你家的事,不过我可没兴趣奉陪,更不准你戏要我的家人,干扰他们的生活!总之一句话,请你不要再来我家,更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吗?难道你是嫌我还钱的速度不够快?或者,你嫌弃我附上的利息不够多?没问题,我保证三天内马上把剩余的钱寄还给你,我们从此再不相欠!」
这一回,就算要她去卖血、卖肾,她都会火速地筹出钱来,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欠鹰荻翔的那一百万,她都有按月寄还给他,而且还附上利息。为的,就是不想再欠他一分一毫。
「欠我的,妳还不起;相对的,欠妳的,我也还不起。」鹰荻翔低喃,深邃眼眸饱含浓浓爱意。「妳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绝对不只是金钱交易那么简单。打从一开始,『金钱关系』就只是个障眼法,妳我都心知肚明,只是我们两个都太骄傲了,所以迟迟不肯正视自己的感情。」
他的语调很轻,一字字却精准地敲入她心底。一瞬间,她几乎有些头晕目眩,站不住脚。
是啊,也许从他提出交易的那一秒钟开始,两人就感受到了对方的强大吸引力,但却不肯正视那份悸动,骄傲地不肯先示爱,硬要以冷漠和不在乎来伪装自己,结果最后却被这份骄傲弄到两败俱伤。
唉,他们两个好傻……一样傻。
可即便如此,珀懿还是拒绝被他影响,冷傲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你让开,我要回家了。」倘若知道这趟回来会遇到鹰荻翔的话,打死她她也不愿踏入台湾半步!
她才跨出一步,就又被他抓住,他声音沙哑地道:「原谅我,我知道我错了。当时的我真是愚笨又自大,我的心中好像总是有两股巨大的声音在拉扯,一个声音清楚地告诉我──我要妳,要妳成为我的女人,成为我的妻子!但另一股声音却一直阻止我,告诫我不能爱上妳,因为妳是个唯利是图的女人,妳的眼底没有真爱,只有金钱。所以我可以跟妳有合约关系、可以跟妳互取所需,就是不能愚蠢地爱上妳。」
从来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剖析自己,鹰荻翔的俊脸涌上一抹潮红,按住她的大手却更加坚定。「所以,我才会发疯似地伤害妳,对妳说出那些愚蠢至极的话。我不该指责妳故意亲近我的家人,说妳想拉拢我的长辈好嫁入鹰家。说来好笑,其实真正想走『长辈路线』的是我,不是妳!我费尽心思想接近妳的家人,甚至一再讨好妳的父亲,为的就是想多接近妳,希望妳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不哭!不准哭、不能哭!珀懿狠狠地告诫自己。抬起下巴,把眼底的热雾逼回去,她刻意冷淡地说:「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反正,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只是陌生人罢了。」
「去他的陌生人!」鹰荻翔恼怒地反驳,发烫的手捧起她的脸蛋,阒黑幽瞳深深望着她,试图勾引她的魂魄。「我知道我是个大笨蛋,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有个女孩曾把她的心交给我,可愚昧的我却不知珍惜,反而残忍地伤害她。珀懿,原谅我,我知道错了。妳一离开西雅图,我就后悔得想宰了自己。我一直悄悄注意着妳的动态,我知道妳回到台湾工作,也知道妳后来又去考空姐,有关妳的一切,我一直都知道。但,我没有勇气马上来找妳,因为……」
把额头抵住她的脸颊,他深深叹息。「……因为我是一个混蛋!我深怕自己没有资格再度拥有妳,我无法原谅自己把妳伤得那么重。所以,我才会默默地在暗中守护妳。接近妳的家人不是谋略,而是发自内心的。因为爱妳,所以我也爱妳身边的每一个人;我好感谢妳的父亲,感谢他教导出如此美好的妳。」
晶莹的泪花在珀懿的眼底打转,可她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滴下。哼!他话虽然说得很好听,但她不会再上当了!眼底的泪不是因为被他的话感动而涌出的,绝不是!她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痴傻的蓝珀懿了!
抱着她,轻吻她雪白柔美的颈项,吻着她可爱的耳垂,鹰荻翔深情低喃道:「我想念妳,想念妳所有的一切,想念我们在飞机上的邂逅、想念那个红着脸摔到我怀中的女孩、想念妳坚称我是色狼时的固执神情、想念妳在乱流中死命抓住餐车不放的坚决表情、更想念妳躺在我房间大床上的娇憨模样……老天,我想妳想到陕发狂了!」
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但珀懿的身躯却轻轻震动了下,纤手几乎要紧抱住他。
他说的是他自己的心事吗?为何她却觉得他是在讲她?她一样想念他,想念他的高傲自负、想念他深邃诱人的黑眸、想念他怀里的温度、想念他把她带到天堂的热吻……
不可以!冷静一点儿!
珀懿摇摇头,坚决地推开他,告诫自己不能被他蛊惑,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严肃地问道:「我问你,除了接近我的家人外,你是否还做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如果有,请你老实告诉我,我最痛恨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了。」
尽管不喜欢他扰乱她的生活,但珀懿却不得不承认,鹰荻翔为她所做的事,的确令她动容。那么骄傲的男人,居然会放下自尊先跟她道歉,而且为了挽回她,他还花了好多时间和精力在她的家人身上,将她父亲照顾得无微不至,让父亲重展欢颜。这一份用心,她无法不感动。
听到她的问话,鹰荻翔的表情有些犹疑,思索半晌后道:「咏懿真的很棒,她的确拥有惊人的音乐天分,这一点,我相信妳比我更清楚,对吧?她的音乐才华不该被埋没。」
咏懿?珀懿心一惊。他为何会突然提起小妹?小妹不是在纽约……等等!一个念头突然掠过她的脑海,她想起来了,大妹说,小妹在纽约申请到全额的奖学金,可以不必再烦恼学费和生活费的问题了,难道……
她紧张地瞪大双眼。「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妹妹的奖学金是你……可是,她明明说那是一位华裔音乐家所提供的啊!」老天!不会吧?难道连小妹的奖学金都是这家伙搞的鬼,而她却毫不知情?
鹰荻翔沈稳地微笑。「没错,是我拜托那位华裔音乐家,以他的名义成立奖学金的。奖金由『鹰氏集团』提供,音乐家则负责挂名。可是,有一点我必须跟妳强调,那份奖学金是公开竞争的,每一位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学生都有资格争取。角逐的人很多,倘若咏懿不够优秀的话,她根本无法在甄试会上打败劲敌,顺利脱颖而出,争取到那笔奖学金。」
什么?怎么会这样?珀懿真的傻了,瞠目结舌地看着鹰荻翔。
My god!现在是在玩整人游戏吗?她只不过离开台湾半年罢了,为何所有的事都乱了?鹰荻翔大举入侵她的家,取得她家人的信任,老爸喜欢他、羽懿尊敬他,甚至连远在纽约的小妹,也是用他提供的奖学金来念书的!这、这……这实在太诡异了!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掌控了她的人生!
她很想对鹰荻翔大吼大叫,很想骂他多管闲事,叫他滚远一点儿!可不争气的泪雾却占据眼眶,心湖变得滚烫,热热地漫流至全身上下。
怒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酸楚的情绪。
他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么多?为什么不辞辛劳地只求再度接近她?他不但把她在台北的家人视为至亲,甚至连远在纽约的小妹,他都费尽心思地照顾,以最不伤害她的方式,巧立奖学金的名目来帮助她们,毫不伤害她这个姊姊的自尊。
他为地做了这么多,把她的感受和喜好放在第一顺位,可她不要他这样!
他不是冷酷无情吗?他不是一直轻视她吗?为何要突然对她这么好?为何要让她重燃希望?
她怎么敢再度接受他呢?她忘不了心碎的痛楚,那种屈辱,她不想再品尝第二次了。
脸颊湿湿的,珀懿想以手背抹去,鹰荻翔却抢先一步按住她的手,另一手怜惜地拭去她的泪珠。「对不起,我不该再让妳哭的。唉,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情人,但我求妳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分离一年对我而言已经是最大的酷刑了,妳可以用各种方式惩罚我,就是别再离开我了!」
不用看他的眼睛,珀懿也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眼底的火焰暖暖地炙烫着她的肌肤。他语调里的深情令她鼻酸,豆大的泪珠争先恐后地坠下。
不行!这算什么?一年前,当她极度渴望他的爱情时,他却吝于给予她一点儿温暖,反而用最残酷的话语来伤害她、诬蔑她。而今,他凭什么要她回到他身边?就凭这几句花言巧语?
不!
不管纷坠的泪水,珀懿用力推开他,握紧双拳吼着。「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鹰荻翔,早在你羞辱我的同时,也一并杀死我们之间的感情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吼完后,她转身就往自己的家冲,不敢回头再看他一眼。
这一晚,两人都无法入眠。
只不过,一个是在公寓里头暗自垂泪;另一个,则是在夜风中痴傻地倚着车门,仰首静静地守候着那一扇窗户所透出的微小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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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飞机平稳地飞行,这一班飞机是由台北直飞美国洛杉矶。
珀懿在厨房里整理东西,资深空姐沈翠茵走进来,拍拍她笑道:「嗨,珀懿,好久不见了,原来今天是妳帮圆圆代班啊!不过我听说妳刚休假回台北耶,难得回来,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多陪陪家人啊?」
珀懿勉强挤出一抹笑。「还好啦,其实我也休息够了,刚好圆圆说她身体很不舒服,问我方不方便帮她代班,我就答应了。」
珀懿的心绪一片紊乱,假装忙碌地整理红酒。唉唉,真是糟透了,这一趟回台北简直像是场浩劫。
她简直是逃上飞机的。
跟鹰荻翔不欢而散后,隔天早上,她顶着一双熊猫眼,躲到好友圆圆的家。本来只是想借住个几天,不想回家看到鹰获翔的。刚好圆圆身体不适,到处在找人代班,她没有多加考虑,就一口允诺要帮她上飞机。
原本计划停留一周的假期,她才休三天就销假上班了。上机前,她打了通电话给羽懿,简单地说明自己要飞洛杉矶,过一阵子再回家。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像鸵鸟,以为逃上飞机就可以躲避掉一切。但,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不敢留在有他的地方,因为只要一想到他为她所做的种种,想到他深情地祈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她的心就像极了快融化的奶油般。
她有股冲动想扑向他,扑入她长期思念的怀抱。
但她不敢,她不敢相信鹰荻翔真的爱上她了,她不敢交付真心,不敢再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