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斥喝像是一巴掌甩上了裴宗涛的脸,甩得裴宗涛措手不及,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可裴宗涛还来不及多想,她已经弯低了身子,呕地一声吐得挖心掏肺了起来。
他跑出浴室,冲进厨房里。
聂晓蕾则在浴室里吐到人事全非,吐到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又回来。
她只知道她必须要用力抓着洗手台,否则她会跌倒。她只知道如果没把胃里的食物吐得一乾二净,胃里的作呕感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呼……」她大口吞吐着气。
「我在门口摆了一杯盐水。」浴室门被轻敲了两下后,传来这样的一句话。
聂晓蕾用盐水漱了口之后,开始觉得浴室的空气混浊地让她难以忍受。她弯腰驼背地转身,推开浴室门。
她才跨出一步,他已经完全接手了她的重量。
「我带妳去看医生。」他说,担心地皱着眉头。
「我吞一下胃药和普拿疼就可以了。」她虚弱地在他的搀扶之下,在床边的躺椅上坐下。
「妳作梦。」他瞪她。
聂晓蕾嘴巴微张地看着他严厉的模样,一时之间不大能适应。她以为这种斩钉截铁的说话方式是她的专利,没想到他竟也拿来对付她。
惊讶之余,聂晓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衣橱拿出一条大围巾,并从她的外套口袋里拿出她的健保卡放到他胸前的口袋。
「走吧。」他扶住她的腰,温俊的五官被执着的神态占领,举动也较平时霸气了不少。
「我睡一觉就好了。」聂晓蕾执意要偎黏在长沙发上,气若游丝地说道。
她一吃药就昏昏沉沉,才不要看医生哩。
裴宗涛没理会她,弯身用大围巾裹住她冰凉的身子,直接将她整个人抱起往外走。
她想踢腿赶人,可是才一动,压迫到胃部,她又作呕想吐了起来。所以,她只好乖乖瘫在他怀里,用嘴发飙。
「喂,我说我睡一觉就好了,我的身体,我很清楚……喂--」聂晓蕾以为自己大声抗议了,不料说出口的声音却像小猫撒娇,听得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不准任性。」裴宗涛抿紧唇,不悦地看她一眼。
「你才任性咧,我都说我不看医生了,你干么还硬是要--」她不想看医生。
「闭嘴!」他的回应是将她揽得更紧,继续地往前走。
聂晓蕾鼓起腮帮子,对着他干瞪眼了起来。
瞪久了,眼睛瞪酸了,她也只好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所以,如果她不小心闭上眼睛,又不小心在他的怀里睡着,全都是非战之罪。她心里才闪过这个念头,体力便像被催眠一般地软化成烂泥了。
心急如焚的裴宗涛,直到坐上了计程车,向司机交代完去处之后,他才注意到怀里的她早已经在他的胸前闭目养神了起来。
他唇边露出心疼的笑容,知道如果不是他正巧留在她的住所,那么这个女人绝对会躺在床上,把她自己病得东倒西歪的……光是想象到那种景象,他就觉得不寒而栗了。
童年时,他的一个育幼院好友便是因为身体不好而骤然离世的,他不想再经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裴宗涛伸手拂开她额头上的发丝,只见她皱了下眉,抿紧了唇,却没有挥开他的手。
他爱她,他想照顾她。裴宗涛看着她的惨白小脸,当下便做出了决定--
他要向她求婚!
他要让她有个家!
裴宗涛凝视着她秀雅的五官,他的唇边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对婚姻不感兴趣,但那又如何呢?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说服她的,因为他好爱这个喜欢口是心非、爱装坚强的心软女人哪!
计程车在医院前停了下来,裴宗涛付了钱,抱她下车。
「快点好起来吧。」裴宗涛在她耳边低语着。
他可是打算要挑个黄道吉日,好好地跟她求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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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晓蕾并不常生病,可一生病,通常就很惊天动地。
这一回,她的感冒并发了病毒性的肠胃炎,整整卧病在床一个星期出不了家门。
裴宗涛二话不说,让好友雷家骥帮忙寄来他的简易行李及电脑通讯设备后,便堂而皇之地在她家住了下来。
谁让他正好听到她向医生坦承有十二指肠溃疡的老毛病,他当然更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让她大病未愈前,又开始糟蹋她自己的身体。
反正,她病得不算太轻,没力气赶人!所以他打算一直照顾她,照顾到她答应他的求婚为止。截至目前,裴宗涛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
这一夜--
在聂晓蕾的住所,睡到一半的她被想喝水的欲望惊醒。
她睁开眼,一看到房间里没人,她的鸡皮疙瘩便全撩了起来。
答答答……
电脑打字的轻微声响传入了她的耳朵,她马上抬头看至客厅的方向--
她的二十坪套房里,除了浴室和阳台之外,没有任何隔间。所以,她一眼便看到裴宗涛正背对着她,坐在钢制工作桌旁,滑鼠和键盘的喀喀声正微微地响起。
她记得他说过,他们公司最近有几场产品测试会,他得先做好功课。所以,他才会忙到这么晚吧。
聂晓蕾尽量无声地坐起身,拿过床头柜的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啜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他。
她有一个秘密,说出来会笑掉别人的门牙,所以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可他知道她的秘密,因为当他第一次到她家拿东西时,她家正巧停电。他帮她打开了紧急照明灯,为她燃亮室内的所有蜡烛,偶尔说话、偶尔唱歌来安抚她的情绪。
那一晚,是他们第一次做爱。
说来可笑,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霸王,不但怕黑,更怕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所以,她的睡眠品质永远其差无比。直到她和他谈起了恋爱,他假日总会留宿在她身边,她才容光焕发了一些。
他对她的好,真是没话好说。
聂晓蕾放下保温杯,对着裴宗涛工作中的背影,她兀自发起愣来了。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怪人啊?一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会和她交往超过一个月呢?更别提他居然还有法子包容她病重时候的超级坏脾气了!
聂晓蕾瞪着他的后背,拒绝承认她鼻间那股感动的酸楚。
这几天,她有好几次都吐到想去撞壁,可他总会适时地扶住她的身子,不厌其烦地用低柔的声音安抚她,用他的大掌拍抚着她。她在床上躺到腰酸背痛了,他会帮她按摩……
这是生平第一次,她开始知道为什么有人死命都要结婚了。
两个人在一起,生病的时候,不会觉得一个人孤单地快要死掉了。
两个人在一起,不用担心会死相难看地陈尸在住处。
裴宗涛让她好放心,她从来没有生病生得这么「神清气爽」过!
聂晓蕾把脸颊偎在枕头上,眼睛却仍然舍不得离开裴宗涛。他不要回头好了,就让她这样不用负责任地一直看着他,感觉也不赖啊。
他对她真好,好到她都开始忏悔起她平日待他的恶形恶状了。好到她甚至开始忖想,她能为他做什么事好让他快乐了。
她能为他做什么呢?聂晓蕾无声地在床上盘腿坐好,开始在脑中列出可行事项--
一、跟他共度一生。
二、跟他结婚。
三、跟他生一窝的小孩。
当这些念头逐一在脑子被列出时,聂晓蕾倒抽了一口气,像是被鬼追逐一样地从床上弹跳了起来,把自己窝进棉被里。
裴宗涛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立刻回过头--
床上羽绒被的正中央鼓起一大坨,窝着一个正在喃喃自语的女人。
他疑惑地上前,却听见被子里传出一堆模糊的诅咒。
「该死的……脑子有问题……搞什么鬼啊……」
「妳不舒服吗?」裴宗涛掀开棉被,探头看她。
聂晓蕾蓦地抬头,他的脸和光线同时进入到她的视线里。
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聂晓蕾睁大眼看着裴宗涛,嘴巴也闭不拢,心脏更像是坐完云霄飞车一样地怦怦怦心律不整。
突然间,她相信他当初告诉她的「一见钟情」了。
现在的他可爱得像一栋她梦想中的房屋,美好得让她只想独占他!
聂晓蕾不经思索地摘下他的眼镜,既没法子阻止自己的手揽过他的颈子,也没办法阻止自己吻上他仍然错愕的双唇。
她迷恋地将他压平在床上,品尝起秀色可餐的他。她的手探入他的衬衫里,触摸着他结实的胸口,感觉着他温热的肌肤与心跳,她的指尖情不自禁地爱抚着他胸肌之间那道敏感的小沟。她坐在他的腰间,低头凝望着他的脸,贪心地想将他迷醉的神情吞进她的肚子里。
于是,她俯低了双唇,从他的双唇问汲取更多的他。于是,她俯低了身子,让彼此灼热的身躯更加密合。
「小恶魔……」
在她贪欢于他的味道时,耳边隐约听到他这样唤了她一声。她下以为意地继续撩拨他,谁知道他却在一个翻身之后,便将她压平在床榻间。
她的手腕被他拙住悬在她的头顶上方,他亮晶晶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
「我想要你--」她低喃出声。
裴宗涛低吼了一声后,狂热地低头覆住了她的唇。
聂晓蕾迷蒙地睁着眼,在他的热情之下失去理智。对她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事,便像吸食了毒品一样地让她迷乱昏眩。他在她身上惹出的快感来得那么肆无忌惮,让她只能晕沉沉地沦陷在他的吻与他双手间。
她紧紧地抱着他的后背。当他的灼热进入她的身体时,她快乐地落下泪来,再也顾不得理智地在激情中低喊出声。
从激情的高峰中回到现实后,裴宗涛细心地起身为她穿上睡袍。
他忽而想起自己刚才忘了使用保险套,不过聂晓蕾一直在吃避孕药,应该没问题吧。反正,她若是真的有了身孕,他会乐得飞上天的。
裴宗涛低头对着她淡淡一笑。
聂晓蕾柔弱无力地卷缩在他的身侧,恍恍惚惚地对着他的下颚发起愣来。
她绝对是喜欢他的,否则不会和他交往那么久,更不会让他逾越到她的生活空间里。只不过,她以前对他的喜欢程度,是一点一滴聚沙成塔累积起来的。然则,她这一回对他的喜欢,却是石破天惊地像是一阵巨浪袭来,没头没脑地支使着她只能随之起舞。
是因为他的这些照顾,感动了她吗?所以,她才会想象八爪章鱼一样地巴着他吗?
聂晓蕾摸着他的下颚,手心和新生的胡渣互相摩擦着,让她有点痒,可她没放手。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了?」裴宗涛抓住她的手掌,对着她的手心轻呵了一口气。
她怕痒,握起了拳。
「没事,只是睡太多,有点睡不着,所以才找点事来做。」她这样说道,还附赠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聂小姐,妳以为我是应召牛郎啊!」他揶揄着她,轻弹了下她的鼻子。
「牛郎没你这么赞的气质啦!」她随口应了一句。
裴宗涛惊讶地睁大眼睛,半撑起身子,看着她开始慢慢绯红的双颊。
「妳病情加重了吗?怎么会突然夸奖起我?」他一手覆上她的额头,戏谑地说道。
「你敢消遣我--」她拧眉佯凶地捶了下他的肩。
裴宗涛大笑了起来,笑瞇了一双俊亮的眼,也连带地让他的小酒窝频频地蛊惑着她的眼。
聂晓蕾着迷地看着他的酒窝,不自觉地用指尖去戳弄他嘴唇右下方的小酒窝。
裴宗涛一挑眉,对于她的动作,感到些许兴味。
「我只是想测试一下你的酒窝是不是很深。」天啊,她真的很无聊耶。
聂晓蕾心里这样想,可是身子却自有意志地翻了个身,只想更专注地研究他的酒窝。
不料,她翻身的动作太剧烈,仍虚弱的身子使她晕眩了下。她紧闭了双眼一秒,才又再度睁开。
他担心的眼神映入她的眼帘,在她来不及防备的时候,钻入她的心窝蛰伏着。
聂晓蕾揪着胸前的睡袍,感觉他的眼神在她心里化成了一颗种子,种子吸收了她心上的养分,急速地萌芽、成长为一棵大树,把他对她的好、她对他的心悸全都一次开花、结果,吓得她只能喘气。
她--爱他吗?!聂晓蕾盯着他,吓到冷汗直冒,脸色发白。
「妳啊,平常就是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身体,这次才会病得这么严重。」裴宗涛以为她的苍白是因为生病,温柔地将她压回枕头上,将棉被拉高到她的下颚,只露出她一张小脸。
「流行感冒这种病毒传染性的东西,又不是我能作主的。」她尽可能地让自己说话语气显得很平常。要命,她怎么会爱上他呢?
「妳就是三餐不正常,抵抗力差才会得流行感冒。」所以,他想要毛遂自荐地担任这份一辈子照顾她的工作。
「呃……」聂晓蕾看着他的脸,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可她却只是抬起了下巴,豪气干云地对他说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她爱他又怎么样,感情这事一旦说出口,便是要负责的啊!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裴宗涛看着她有点僵硬的腮帮子,低嗄的声音显得有点受伤。
「这样吧,如果你有新房子要设计的话,我不收你设计费,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她干笑着,拉紧了被子,觉得有点冷。
「在我们才刚亲热过后,妳不觉得用到『人情』这两个字,显得很可笑吗?」他板起脸,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了。
聂晓蕾没接话,默不吭声地看着棉被上色彩鲜艳的几何图形。
「如果妳真的想答谢我的话,那就回答我一、两个问题吧!」他替她的沈默,找了个台阶下,也替他心中的疑惑,找了个管道解决。
「问吧!」她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只想摆脱这沉重的氛围。
「为什么这么害怕亲密关系?这么排斥婚姻?」他问。
聂晓蕾不自觉地咬住唇,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些问题。
「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可笑。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从没见过妳妹妹就算了,妳甚至不准我谈论我的家人及朋友。」他一直想介绍他的好友雷家骥和家骥的女朋友汪筱宁与她认识啊!「我们可以分享彼此的工作心情,可以分享生活心得,为什么不能彼此关心更多呢?」
裴宗涛置于她肩膀的双手,沉重得像两块烙铁。
「我一开始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会持续多久,所以才什么都不提。我不是那么热性子的人。」她声若蚊蚋地说道。
「那么现在呢?可以提了吗?」他需要一些保证来平定他心里随时要决堤的不安波涛。
聂晓蕾扶着他的手臂,缓缓地倚着床头柜坐起身。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嵌灯,让光线剌得她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