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要剪到这里--」聂晓蕾的手往下巴一指,比了一个俐落的长度。
「真的要剪那么短吗?」设计师看着她发亮的发丝,不无遗憾地说道。
「没错。」
聂晓蕾面无表情地看着设计师一刀斩下她的长发,从镜子里发现设计师小心翼翼地瞄了她数眼。如果不是她心情太糟,她会笑出来的。
设计师一脸的惊恐,彷佛怕她赏他两巴掌似的。
无所谓,她早已经习惯别人在她面前不安的样子了。只有裴宗涛从没怕过她,他知道最真实的她,其实是个任性的孩子。她只是因为不擅言词表达,所以才老是冷眉冷眼的。
随着发丝不停地落地,聂晓蕾心情也不停地辗转反侧着。
终于,前方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短发冷艳女子。
出乎她意外地,打了层次的短发不但强调出她的杏眼及一双漂亮的眉,就连她细挺高鼻及薄长的唇,也跟着染上了一层时尚感。这样的短发造型,让她的冷淡显得比较时尚,感觉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聂晓蕾满意地起身,给了设计师一个微笑。
设计师目瞪口呆地对着聂晓蕾傻笑--因为他从没看过她笑。
聂晓蕾看着设计师的笑容,她突然心头-紧,原来--
她只是释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别人就会给予她更好的回应啊。
那她为什么没对裴宗涛释放出善意呢?因为怕他不回应吗?
看来,她不是真正的勇敢、坚强,她只是用冷漠的面具把自己伪装得很勇敢、坚强而已。
像裴宗涛这种敢对她掏心挖肺的傻子,才是真正的勇敢、坚强。
她知道他很好、很好,好到适合其他更好的女人,可是--
她有没有可能为他而变得更好呢?她有法子吗?
「谢谢。」聂晓蕾付完帐,走出美容院。
可她又能为他改变多少呢?她又愿意对这段感情付出多少呢?
聂晓蕾走进大楼电梯,很很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瓜子,觉得自己像个大笨蛋。
她不是应该把这些问题都考虑清楚后,才和他分手的吗?干么一时冲动就把他赶走呢?
才刚分手就打电话给裴宗涛,会不会很丢脸呢?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才刚分手就打电话给裴宗涛,会不会很丢脸呢?
这个问题,聂晓蕾足足想了一个半月。
可她却始终没有把对他的任何一个挽回想法,付诸行动。
因为就在她从医生那里证实了怀孕的消息之后,她居然开始--
孕吐!
她吃东西也吐,不吃也吐,吐到天翻地覆,吐到她在一个月内狂瘦三公斤,吐到她把妹妹赶回了台北工作,免得她开始把怒火波及到妹妹身上。
短发或者有朝气,但是当聂晓蕾吐得面容枯瘦时,她死都不愿让裴宗涛看到快变成人干的她。
于是,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个半月。当聂晓蕾的孕吐稍缓后,她偶尔会对着手机发呆,可她发现自己竟不敢打电话给裴宗涛了。
没错,她不敢!
她觉得现在打电话给他,根本就像摆明了要利用他当孩子的爸爸啊!
聂晓蕾不晓得别人的分分合合怎么会那么容易呢?也许该问问妹妹,问她和雷家骥怎能那么快就又重新复合了呢?
此时,坐在国光号上的聂晓蕾回头看了一眼妹妹--筱宁正着急地拿着手机向雷家骥的朋友,追问着雷家骥的病情。
聂晓蕾见状,闭上了嘴,侧过身子看向窗外的高速公路。
妹妹今天才到台中找她,不料却突然得知了雷家骥紧急进了医院动手术的消息,当然立刻就启程回台北。而她认为妹妹和雷家骥结婚是早晚的事,所以便提起精神打算和未来的妹夫会上一面。
上台北啊……
她会不会遇见裴宗涛呢?
她今天才知道她觉得雷家骥耳熟的原因,是因为雷家骥的软体代工公司,国际驰名,赚贱赚到可以让人翻脸。裴宗涛也是敞软体代工的,也许他们认识也说不定呢。
那她是不是该打通电话给裴宗涛了呢?聂晓蕾的手指头扯着自己短短的发梢,觉得她现在的优柔寡断一点都不适合短发的俐落。
她还要考虑多久?等到她的肚子变大了,还是等到孩子都会叫爸爸了,她才愿意带着孩子出现在他面前呢?
那时候,或许裴宗涛也已经儿女成群了吧。
聂晓蕾瞇起眼,瞪着窗外的高速公路,心里极端地不快了起来。
她没法想象他娶了别的女人!而裴宗涛如果真有他表示的那么爱她,那他娶了别的女人也不会快乐的!
她不想要他不快乐。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时,聂晓蕾看了一眼仍在通话中的妹妹,她拿起手机拨了裴宗涛的号码--
您拨的电话现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您拨的电话现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您拨的电话现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聂晓蕾切断电话,咬住了唇,深吸了一口气。幸好,她的手机号码是不显示的,否则她会觉得窘到毙。
「姊,准备要下车了。」汪筱宁挂断电话,轻声说道。
聂晓蕾点头,心不在焉地跟着妹妹起身,准备下车。
她决定待会儿陪妹妹看完雷家骥后,她就会打电话给裴宗涛的。
跨出第一步,总是需要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吧。聂晓蕾在心中暗暗忖道,和妹妹一起坐上计程车直奔医院。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我在楼上病房等妳,待会儿见。」裴宗涛挂上电话,站在医院的电梯前,等待着他好友兼事业伙伴雷家骥的克星汪筱宁到场。
雷家骥那家伙嘴硬脾气又差,到了医院还是恶性不改,刚才还出手揍了他一拳。现下约莫只有柔情似水的筱宁,才有法子劝服雷家骥好好休息吧。
裴宗涛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偎着电梯旁的墙壁,发起愕来。
真是奇怪,前一阵子他和好友雷家骥同时失恋,雷家骥的情况严重到影响全公司的气氛。可他却镇定得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他甚至还帮忙撮合雷家骥和汪筱宁复合,完全没让任何人看出他正在失恋中。
他成功地把自己藏在一张面具之后,因为藏得实在太好,好到他开始害怕了起来。因为他吃饭时失去了味觉,看电视不知道剧情,表面上看似完全无恙,实际上却像个行尸走肉。
他不知道今天星期几,反正对他来说,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裴宗涛盯着电梯上升楼层的萤幕,俊雅脸容已经自然而然地挂上一层斯文的面具了。
他真的完全忘记聂晓蕾了吗?他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给她啊!
见鬼的,一点都不是!事实上,所有无法显示号码的未接来电,都会让他失眠。
他只是不敢去想。因为一想到她,他就会掏心挖肺似的痛;因为一想到她,他自尊上的伤口,便会难受到让他喘不过气来。
或者,他确实是因为孤儿的身分,所以才会更加渴求家庭的温暖。可是,他对她的好,是没有任何企图的。所以,当她说那些话重创了他之后,他才会更加没有法子原谅她的恶意。
那……她最近好不好呢?
裴宗涛怔忡地盯着电梯,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有了强烈的存在感,频频催促着他打给心头上悬挂的那个女人。
为此,他还摔坏了三支手机。
当。
电梯门一开,汪筱宁着急的脸庞,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谢天谢地,妳总算来了!」裴宗涛上前一步,庆幸筱宁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否则,他可能一时冲动就拨出了聂晓蕾的电话号码。
「裴宗涛,你怎么在这里?」
裴宗涛蓦地抬头,看到了一张他朝思暮想的面孔。
他嘴角一僵,怀疑自己脑子产生了严重的妄想。
「晓蕾!」裴宗涛脱口说道,目光完全定格在她的脸上。
她剪短头发了,也变瘦了,一张瓜子脸如今瘦到连下巴都显得楚楚可怜了。只是,她那双眼仍然璀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裴宗涛推了下眼镜,情不自禁地倾身向前。
聂晓蕾回应着他的注视,心脏怦怦乱跳,胃部紧张到差点抽搐。她第一次感觉到,好像真的有命中注定这么一回事。
不然,他们怎么会这么巧地遇到呢?
他们互相对望着,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
「晓蕾是我姊。姊,这是雷家骥的合伙人。」汪筱宁介绍道。
裴宗涛头皮一阵发麻,他睁大眼看着聂晓蕾,以为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
聂晓蕾抿着唇,微低下了头。这也算是她自作自受吧!
要不是因为她当初拒绝去了解裴宗涛的背景,老早就应该知道妹妹、雷家骥和裴宗涛之间的关系了。
「他呢?」汪筱宁间道,心思全放在雷家骥病情上头。
「在病房里发神经呢,妳快进去吧。」裴宗涛指了下病房,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回到聂晓蕾脸上。
聂晓蕾望着裴宗涛的脸庞,总觉得有一块红肿特别的不自然,像是被人殴打了一拳一样。
「他知道我要来吗?」汪筱宁怯怯地站在病房门口,小声地问。
「他以为妳又不告而别,所以醒来后便拒绝听到妳的名字。」裴宗涛侧过脸,让汪筱宁看着他脸上的红肿--那正是狂怒的雷家骥的杰作。
「雷家骥打你?」聂晓蕾握紧拳头,有股冲动想冲到病房里去揍扁雷家骥。
「没事的。」裴宗涛给了聂晓蕾一个安抚的笑容,完全知道她心里此时在想些什么。
她向来不许任何人犯到她的地盘。只要有人对他凶,她肯定会用两倍的凶度偿还回去。裴宗涛凝望着聂晓蕾,他心里暖暖的,唇下的小酒窝轻漾了一下。
聂晓蕾见状,高兴到心神都飞上了天。可是才看到妹妹着急的脸庞,她便又回到了现实里。
她看了裴宗涛一眼,用下巴指了下一旁的病房。
裴宗涛会意地轻颔了首,带着汪筱宁走到病房里。
欣喜像潮水般地覆住聂晓蕾的心,她知道彼此间的默契依然还在。
她倚着墙,一瞬不瞬地看着裴宗涛,看他带着筱宁走到病房里。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脏愈跳愈快!
她一手摀着胸口,感觉就像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一样地紧张。
她一手摀着肚子,感觉有一股暖流在她的小腹流动着。
聂晓蕾低头看着自己小腹,却不自觉地蹙起眉,不知道接下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开口,要直截了当地开口跟他说--
嘿,好久不见,你知道你要当爸爸了吗?
「好久不见。」
下一秒,裴宗涛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上。
聂晓蕾倒吸了一口气,蓦地抬头看着他的墨眸,脱口说道:「你当爸……」
第六章
不!她不能说!
因为她不要他因为孩子而重新和她复合,那样她会永远猜测他和她复合的原因是因为爱她,还是爱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承认她别扭,可她爱这个男人,所以她也要他同等的爱。
聂晓蕾咬住嘴巴,倔强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晓蕾?妳刚才说我当什么了?」裴宗涛拧着眉,疑惑地看着她,说话吞吞吐吐一向不是她的风格。
「没事,我太紧张了,所以舌头打结,乱七八糟说话。」她嘴角胡乱一扯,笑容有些不自然。
看到她居然会紧张,裴宗涛很讶异,分手对她真的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吗?
沈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他们对望着,不自觉地汲取着对方脸上的每一处线条,猜测着彼此这些时间的改变。没人移开视线,可也没人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没想到妳和筱宁居然是姊妹。」裴宗涛推了下眼镜,看了一眼雷家骥的病房。
「天差地别,是吗?」事实证明,她实在是不适合寒喧。
沈默再度在两人之间扩散开来。
「坐着说话吧。」他说。至少不会站得两个人都手足无措了起来。
「喔。」聂晓蕾点头,依言挨着灰色墙面坐下,心里却有些慌。
万一,他对她已经心灰意冷,她该如何挽回?聂晓蕾握紧拳头,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表达她的善意。
「你……你还好吗?」聂晓蕾看着他,脱口说道。
裴宗涛闻言,蹙了下眉,并没有立刻接话。这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感觉像是他们已经生疏一百年了一样--唉。
他心头一紧,低头长叹了口气,却发现她的拳头正握得死紧。
缓缓抬头看向她的眼,看到她的眸子水亮得可疑,心头心疼地一紧,还来不及多想,习惯呵护她的老毛病便已让他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自己好不好。」裴宗涛老实地说道,唇角无奈地往下一抑。「妳呢?妳好不好?」
「我还……」聂晓蕾打住生疏的客套话,决定如果她打算要挽回他的话,那她应该要更坦诚一点。「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为什么?」他握紧拳头,努力在她仰头用那双水亮的倔眸看着他时,保持冷静的状态。
「你知道原因的。」她不想说出「分手』那两个字。
「我只知道我对妳而言,没有我想象中的重要,所以我们才分手的。」裴宗涛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庆幸还是难过。
在失去之后,她总算是开始对他坦诚了。
「我以为牙尖嘴利是我的专长。」聂晓蕾干笑着,有着被人甩了一巴掌的感觉。
「我们在一起一年多,多少被妳耳濡目染了一些吧。」他不能太激动,他不想这么快就让事情回到原来的模式。
聂晓蕾面对着他的若无其事,她长吸了一口气:心慌了起来。
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他复原得太快?他看起来很镇定,好像他们之间不曾有过那种轰轰烈烈的分手一样。
如果他不愿意复合的话,那她和孩子怎么办?
她和孩子!聂晓蕾惊吸了一口气,发现她已经把孩子和自己结为一体了。
「怎么了?」裴宗涛的手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肩上,担心地凝望着她。
「没事,我会撑过去的。」聂晓蕾昂起下颚,直觉地把脑子里的话脱口而出。
如果他不再爱她的话,她当然也可以自己养育孩子啊。她一向很独立的。可是……她的心情为什么会飘荡着寂寞的感觉呢?
「撑过什么?妳今天真的很不对劲。」裴宗涛微微倾身,呼吸轻吐到她的脸上。
「你换沐浴乳了?」她皱了下鼻尖,嗅了嗅味道。
「妳怎么知道?」裴宗涛的眼睛乍然一亮,喜悦的泡泡街上喉咙,呛得他只好张口傻笑。
「以前没有青草味,现在有啊。」聂晓蕾理所当然地说道,她不知道他干么那么乐。
而且他干么这么靠近她?聂晓蕾屏住呼吸,感觉到他冰凉的眼镜轻贴着她的脸庞,她轻头了下身子,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