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的天与白的云,天空飞过几群西归的鸟儿,一抹彩霞拉长了公园里小女孩的身影。
霍心琦短短的小腿踩动脚踏车,在公园里兜着圈子,长长的发辫垂在颈后,红润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享受着学会骑脚踏车的乐趣。
「小朋友,妳一个人啊?」一抹高大的身影突然遮去她眼前的去路。
她抿着小嘴,瞪了地上巨大的脚丫子一眼,而后移动车头,转个方向继续骑。
男人看着她稚嫩可爱的脸庞,笑得颇为邪淫。
「小朋友,妳叫什么名字?」男人抓住脚踏车的车头,阻去她的方向。
「不关你的事!」霍心琦防卫地缩了一下身子。
此时,云层掩去了夕阳,天空暗了几分。
「叔叔跟妳一起玩好不好?」男人弯下身子,满是胡渣的脸庞映入她黑白分明的瞳眸里。
「你才不是我叔叔!你是坏人!走开!」她扯开细细的嗓音用力吼着,拚命想移开车头往公园的另一端骑去。
她奋力地踩动踏板,想往前冲,却一直停留在原地,回头一望,发现原来是男人抓住了车尾。
「放开我!」她尖叫着。
「妳长得这么可爱,跟叔叔一起回家玩。」男人拦腰抓起她的身子,往公园的树丛里走去,留下斜倒在一旁的脚踏车。
「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她挥舞四肢,拚命地反抗。
「妳给我住嘴!」男人企图用手掌摀住她的小嘴。
霍心琦机灵地咬住他的手指头。
男人吃痛地将她摔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跌卧在草丛上。
「救命啊!」霍心琦迅速地爬起来,一边放声尖叫,企图引起行人的注意。
男人再度抓住她的身子,在她的脸上甩了几个巴掌,痛得她眼角闪着泪花。
「再喊救命我就打死妳!」男人格格地笑着,口中喷出的气息饱含酒味。他弯下身,箝住她的脚踝,一寸寸地将她拉往幽密的树丛里。
「救命啊!」霍心琦挣扎着,眼见他高大的身躯渐渐地欺上身,不禁吓得小脸发白,浑身发抖。
倏地,天边飞来一只长腿,踢偏了男人的脸,强劲有力的拳头又赏了他几拳,痛得男人拔腿就跑。
霍心琦睁开惊惧的眼,见到熟悉的脸庞,立即飞奔至来人身边,小小的身子扑进大人的怀里。
「琦琦,乖,怕怕送妳回家。」霍鸿飞将她抱起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怕怕,坏人欺负我……」她抽抽噎噎地哭诉坏人的行径。
「乖,怕怕教妳武功,这样就可以打跑坏人,不会再被欺负了,好不好?」
「谢谢怕怕。」霍心琦环着他的颈项,看着前方院落的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烫金字体的巨大扁额,上头写着四个大字──
霍氏武馆。
第一章
长长的街道上熙来攘往,一张四方桌面上铺着红色的桌巾,上头用毛笔写着「某某半仙,不准免费」的字样,摊子旁则摆着两张小椅凳和几本破烂发黄的书。
「少年耶,来一下……」满头灰发,嘴角蓄着两撇八字胡的老人唤住男人。
阿野转头看着周围,最后目光落在算命先生身上。「你叫我?」
「对啦!就是你,你满身衰气,不叫你叫谁啊?」算命仙朝他招招手。
「有何指教?」他转过身,隔着黑框眼镜觑着老人。
「你印堂发黑,流年不利,大祸将临,小祸不断啊!」老人捻着嘴边的胡子,摇头叹息。
「印堂发黑?」阿野用手梳着前额的发丝。「是被刘海盖住,起床时忘了梳头了。」
「不是。看你一身衰气,刚失业对不对?」老人打量着他,发绉的亚麻衫、脚上趿着一双夹脚凉鞋,再加上大白天的就在街头游荡,看来肯定是失业没错!
老人的脸上闪过一抹笑,这年头干算命这行除了命理要懂一些,最主要的还是要察言观色、观察入微。
「失业?」阿野冷噱。他贵为台湾男性杂志出版业的龙头老大──「男人志」的总编,除了合伙人裴定捷之外,可谓一人之下,百人之上,谁敢炒他鱿鱼就是得罪天皇老子!
失业?八百年后再说吧!
「少年耶,你坐下!」老人起身拉住他的臂膀。「今天你遇到我算是出运了,经过我的指点迷津后,包准你一扫陈年衰气,从年头旺到年尾!看你双眼布满血丝,脸上的胡渣没刮,肯定是失志。」
嗟!阿野在心里低咒,他刚赶了一星期的通宵,终于在最后关头将稿子送去印刷厂付印,当然会这副德行。做月刊杂志就像卖老命似的,永远都是赶赶赶、累累累。
「鬼才失志!」他恶声恶气地反讽,站起身准备离开。
「少年耶,请留步!」老人制止他急欲离去的步伐,到口的肥羊绝不能让他跑掉!「那你一定是失恋!给我生辰八字,我替你批个流年和姻缘吧?」
「不用了,我没有那方面的困扰。」
「那我说了那么多,你总该给我一点钱吧?」老人伸出大掌。
阿野隔着镜片,瞇起细长的黑眸。「你说什么?」
「三百块就好。」老人见他无动于衷,没有掏钱包的意思,又降低了金额。「一百块也可以。」
「要钱不会去跟银行借啊?妈的,我又不是慈善家!」阿野嫌恶无比地哼着,双手插在口袋里,潇洒离去。
「少年耶!你大祸将至、小祸不断啊……」老人呼喊着,企图唤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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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野脚上趿着凉鞋,嘴里叼着香烟,施施然地在公园里散步,吸取芬多精化解连日来熬夜赶稿的疲惫感。
非假日的公园里,少了拥挤的人潮,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肩上,他坐在凉椅上,弹弹指缝间的烟蒂。
他在美国留学时认识了损友裴定捷,且一起返台创立「男人志」,好不容易等公司的营运上了轨道后,他老兄却以接掌自家企业「曜风电通」的名义脱队,留下他一人孤军奋战,害他失去了个人的休闲生活。
他已经好久没有流连在霓虹璀璨的夜店里了,唉,好想念一边喝红酒、一边把妹的糜烂生活,更想念蔚蓝天际和沁凉海水冲刷过身体的畅快感。
太久没有去冲浪,觉得皮肤像得了疹子般,全身发痒。决定了,下个月「男人志」的特刊就以冲浪和风帆为主题!届时他就可以假采访之名、行度假之实。
越想越觉得口渴,阿野站起身走到广场旁的贩卖机前,掏出两枚十元硬币投入,按下贩卖机的按键。
「该死!」钱被吃掉了!他猛按钮,还老大不爽地踹了贩卖机两下。
他伸手进口袋里摸索着零钱,却发现仅剩几张千元大钞,不由得又暗咒了几声。
突地,他看到前方三公尺的地方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柔柔地垂贴在腰际,运动衫的袖子卷起,露出白皙的玉肤,拿着饭盒喂食着公园里的流浪狗。如此有爱心的同学,肯定愿意提供硬币,让他舒解口中的干渴!
阿野快步向前,唤了一声。「小姐?」
霍心琦沈浸在逗弄小狗的乐趣中,看着牠们狼吞虎咽着纸盒里的排骨,粉嫩的脸上噙着一抹笑意,缓缓地站起身。
「小姐,打扰一下。」阿野见她没反应,一只巨掌搭上她荏弱的肩。「小姐,我想──」
她愣住一秒钟,心跳漏了一拍,右手反射性地握住肩上的大掌,反身箝制住对方的手臂,娇声高喝,只听见「喀喀」两声,阿野高大的身形已被反压在地上,胸膛上还多了一双沾泥的布鞋。
「妳……」因肩上传来的剧痛,使得阿野俊脸扭曲,脸上沁着汗,连话都说不清楚。
心琦抖着踩在他胸膛上的长腿,圆润的双眸射出怒光,红嫩的小嘴吐出狠毒的话。「我我我,怎么样?」
自从七岁那年差点被变态色狼欺凌后,霍心琦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地习武,练就一身防御能力,偏偏她身材娇小,与习武或体坛健将的高大身形大相径庭,因此常常惹来好色之徒的觊觎。譬如──
上个月,她在公车站遇到一名借酒装疯卖傻的中年男子对她毛手毛脚的,她二话不说,先送他几拳,打得他老兄跪地求饶。
上星期,她在火车车厢里遇到变态露毛男子意欲骚扰乘客,天生的正义感油然生起,当下使出擒拿术将他扭进警局,并且赢得了一面奖牌。
「不给你一点教训尝尝,你不知道我的鞋子穿几号!」她一张小脸笑得颇为得意。
阿野的俊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伸出左手抚上右肩,却发现臂膀不在肩头上。该死!肯定是脱臼了。
靠!他是招惹到了什么狠毒角色?居然一个过肩摔就可以害他的手臂脱臼,难道现在的女人都跑去「霍氏武馆」学武功了?
「我对妳的鞋号没兴趣。」他忍着痛,躺在地上仰着头瞪视她,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窝囊感。
心琦双手环在胸前,挑了挑柳眉。「你当然对我的鞋号没兴趣,因为你这种沙猪男人想的都是该怎么染指我这种清纯的小虾米!哼,没想到遇到了大白鲨吧!」
看着他狼狈地平躺在地上的模样,心琦嘴角的弧度不断扩大。
「我──」
她截断他的话,不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摇头叹息道:「没想到看你长得还算体面……」呃,「体面」这两个字好像还不足以形容他俊朗的模样。深邃的黑眸映出睿智的神采,高挺的鼻梁、低咒的薄唇下蓄满湛蓝的胡渣,多了几分朗拓不羁的味道。
好吧!心琦决定承认他长得很帅,但顶多也是一个很帅的色狼罢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居然做出如此可耻的行为,你这样对得起含辛茹苦将你扶养长大的双亲吗?」
她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正气凛然地训示着脚下的帅哥。
「抱歉,在下出身富裕,虽然没有含着金汤匙出生,但我老子可没辛辛苦苦地拉拔我。」
心琦被抓住语病,白皙的脸皮透着红晕,转羞为怒地轻踹他的胸膛几下。
「总之,你这种行径真是丢尽你祖宗八代的脸!你可不可耻啊?」她娇声训斥。
「歹势,我祖宗八代全都躺在棺材里,肉身早就腐化为几具白骨,那层薄薄的脸皮应该被蚂蚁或微生物给分解殆尽了,轮不到我来丢他们的『脸』。」他凉凉地反讽。
若不细听她讲话的内容,那娇娇软软的语调倒像是深夜的电视频道,甜腻得教人酥软,完全达不到威吓的效果。
「你你你……你真是愧对从小教育你的师长!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我们国家就是有你这种人,才会弄得道德沦丧、治安败坏!」
阿野一时间还没从她的娇斥中领会过来,默不作声。
「台湾就是有你这种挂羊头卖狗肉、披着羊皮的野狼,政局才会动荡不安,无法在国际间取得认同,成为联合国会员!世界不能和平,充满了饥饿、战争,也是因为你……」心琦又展开另一波怒骂攻势,试图要唤起他的羞耻心。
他腾出没有受伤的手,不耐烦地掏掏耳朵,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小姐,我陆野活了三十年,直到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背负着台湾兴亡、世界和平的重责大任,伟大到联合国总理都要敬我三分,只差没对我歌颂赞扬。」
「你──」心琦闻之气结,明明是要责备他,没想到三两下又被他在口头上占了便宜。
「可否请妳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受这种酷刑?」
居然被她摔得臂膀脱臼,他是走了什么霉运?
「你非礼我!」她胀红着脸,宣告着。
「我哪有非礼妳?」阿野气急败坏地反问。
「你没有非礼我?你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若不是我反应灵敏……」心琦俯视着他凶悍的目光,越说声音越小。
「妳有病啊?!」他一激动,牵动到受伤的手臂,俊脸又抽动了一下。
「你还死不认错!信不信我再打废你另一只手?」
「我只是想投贩卖机,身上刚好没零钱,想问妳有没有零钱可以换,但叫了好几声妳都没有回应,所以才轻轻拍一下妳的肩头罢了!」
她「莫须有」的指控,再度挑动阿野胸臆间躁怒的情绪。
「啊?」心琦一时词穷。
「啊什么啊?」他瞇起眼,打量她娇小的身形。「瞧瞧妳这副发育不良的模样,我就算再怎么『饥不择食』也啃不下去!吃豆腐?我看妳根本是尚未发芽的豆苗还差不多!」
「你!」她的俏脸不争气地渲开一抹绯红,怒斥他的言语。「你是从不刷牙的吗?嘴巴这么臭!」
「总比妳从不照镜子,不知自己的尊容长相来得好!」
阿野怒视着她的娇容,这小丫头的五官细致典雅,两道弯弯的柳眉,配上一双圆润晶亮的大眼、挺直秀气的鼻梁,算得上是个清韵云秀的小美女。
只可惜……啧啧!配上这粗霸野蛮的性子,让他退避三舍。
「你作人身攻击!」
「是又怎么样?」阿野理直气壮地回道:「有本事妳告我啊!刚好,我正想告妳恶意伤害,摔得我的手臂脱臼!」
「我……我以为你要对我性骚扰,这也算是正当防卫。」
「过度防卫在法庭上也是有罪的!」
顿时,心琦的气焰弱了三分,理不直、气不壮的,再也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麻烦移开妳的三寸小短腿,我的胸膛可不是草皮,不容许妳的践踏!」
「对、对不起!」她连忙抽回腿。
完了!这下误把冯京当马凉,祸闯大了!
阿野拍拍米色的亚麻衫,看着衣上多出来的鞋印一眼后,试着想利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撑起身子。
「我帮你!」她弯下身子想扶起他,却被他一手挌开。
「不劳妳费心!素昧平生想跟妳换个零钱就被妳摔得手臂脱臼,再让妳搀扶的话,恐怕我就要断条腿了!」阿野恶声警告,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不要这样说嘛!」她扁着嘴,可怜兮兮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然这样好了,你想喝什么饮料?我去帮你买来。」歉疚感如潮水般淹没她。
「不用,妳跟我保持三公尺……不,十公尺的距离!」
「喔。你等一下唷!」心琦连忙跑到贩卖机前,几个箭步飞身上去,踹了贩卖机一下,马上掉落五、六瓶饮料。
靠!这……这丫头的力气未免也太大了点吧?阿野连忙敛起惊讶的神色。
她双手捧着五、六瓶罐装饮料,讨好地走到他面前。「你想喝哪一瓶?」
「不用。」
「那我带你去武馆把手医好,我师父很有名,『喀喀』两下就可以把手乔回去。」她尾随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