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是这种反应的啊!
他应该眼中含笑,然后对她说「想」,然后她就可以把手放在他心口上、将床帘撩下,开始她的问话!可他为什么这样捉着她的手,捉得她好痛好痛?
「妖凤也懂得什么叫痛?」望着手中人半晌没有动静,只是皱着眉头,独孤天涯低下头去,不想望向那张会令他动摇的脸庞。「妳还有什么诡计就尽管使出来吧,这回……」
声音突然断了,因为独孤天涯的注意力被她那双裸着的脚踝上挂着的玉佩吸引住!
那玉佩虽隐藏在斗篷之下,但就算它只露出一小角,他依然可以认出它来,因为那是他打小便佩带在身上,却在三年前被凤于飞取走的!
倏地抬起头,独孤天涯望向她的眼睛,望着她那双清澈、晶莹,却布满不解与慌乱的眼眸。「妳……」
「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想……我……」在他奇异眼光注视下,凤于飞舌头都打结了。但奇怪的是,她这回好像没做错了,因为她看到他的眼中现出一抹狂喜。
「妳说我怎么想妳?」望着那红扑扑的脸蛋,还有她眼中的生涩及羞赧,独孤天涯一把将她拉至身前紧紧拥住,声音里有着无尽的狂喜。「妳又怎么想我?」
「我……这么……想……你……」凤于飞只觉得脸一阵发烫,伏i后轻推开他,颤抖着手将斗篷拉下,露出那身特地去订制、与「她」所穿相仿的轻纱。
手一挥,独孤天涯将窗户闭上,不让人见到屋内的所有情景,因为这美丽风景,只属他独享。
「然后呢?」望着凤于飞曲线玲珑的身躯在眼前若隐若现,独孤天涯的眼睛闪起一抹幽光。
「这个……我们是不是该放下床帘了?」在他灼热的注视下,凤于飞只觉得连身子都开始热了,只好低下头轻声说道。
「可以。」独孤天涯一声轻笑后,又一挥手,任床帘垂落,将两人包围其中。「然后呢?」
「然后……」
然后她就没看到了啊!怎么办?
宫女们不是说这么就能问话了吗?
可是他怎么一点也不像是会道出所有秘密的样子?反倒是在他的眼光注视下,自己的脑子全糊了,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妳就这样想我?」望着傻楞楞低垂着眼的凤于飞,独孤天涯用手抬起她的脸,望着她迷蒙又无措的眼。「总该还有点别的吧?」
「这……」凤于飞轻咬住下唇,努力思考着还该有什么别的?对了,她的手还没放在他心口上。
缓缓举起手,凤于飞将手轻轻贴在独孤天涯的心口上,感觉着他的心跳。
但怎知,他的心跳竟是那样地快、那样地猛烈,几乎要震飞她的手似的!而他,不知何时,竟也将手覆住她的,两人就这样互相感觉着、在沉默中体会着……
「真想不到堂堂妖凤,这魅惑男人的手段竟如此青涩。」半晌后,独孤天涯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又磁性,还带有一点点的促狭。「跟多日前真无法同日而语,或许该让妳多练习练习!」
「你--」听到这话,凤于飞心中一紧,将手由他掌中抽出回身就走。
「妳想去哪儿?」一把将她拉回,独孤天涯将她圈在自己双臂中,轻声说着:「妳今晚哪儿也别想去……」
「我还非你不行么?妖凤要个男人还是难事么?」凤于飞撇过脸去恨恨地说着。她知道自己不如「她」,但她却一点也不希望这话由他口中说出,一点也不想!
「妖凤要个男人当然不是难事。」独孤天涯将她的脸转正:「妖凤可以有很多男人,但妳只能有我一个男人,妳只能有我!」
「我就是妖凤!」凤于飞瞪着他用力说道。
「我知道妳是谁!」独孤天涯轻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妳是谁,要不,我不会这样望着妳……」
听着他的话,傻傻地望着他的眼眸,凤于飞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个男子能用如此深情的眸子看着她?
她甚至不认识他啊!
可为什么当他那样望着她时,她的心中竟浮现出一股淡淡的温馨,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便曾经这样做……
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独孤天涯任自己的情感尽情释放,因为她终于来到他面前了!
终于来到!
虽然他早有一种感觉,感觉她就在自己身旁,但真正见到她、将她拥在怀里,那种充实与满足,是什么也无法比拟的……
「你为什么这样抱着我?我甚至不认得你!」在他的怀中,凤于飞轻声说着。但口中虽这么说,她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想离开这温暖怀抱的想法,因为那种感觉好温馨……
「妳不认识我?」独孤天涯轻笑着,本想吻她的颊一下,但在发现她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意味时,动作蓦地僵住了。「那妳为何而来?」
「我来是因为……」凤于飞边说边抬眼,但望着他僵滞的神情,心中突然一紧,接下来的话再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妳也不用说了……」霎时明白了一切,而这个事实让独孤天涯整个人像苍老了十岁,他的手,由她的身子上缓缓掉落;眼眸,无神地望着床帘,思绪,一片混乱。
她竟忘了他!竟忘了她与他之间的一切?
而她唯一记得、并驱使她来到他眼前的,是那个洞窟,不是他!
自己对她的意义,竟只是个索得讯息的工具;而为了得到这个讯息,她甚至愿意在一个对她来说全然陌生的人前,轻解罗衫……
「对不起……」望着他落寞的神情,凤于飞脱口而出这句连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说的话。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虽然心中满是痛苦,但独孤天涯依然温柔地笑着,只是笑得很苦涩。「妳明天过来吧,我会把妳要的东西给妳!」
「你别这样笑,我不爱看!」望着他的笑容,凤于飞心中就像被大石块压住一般,难过至极,让她不禁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是么?」独孤天涯还是笑着。「明天过后妳就再不必看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么?你刚刚不是还说想我么?」凤于飞再忍受不住心中那股莫名焦躁,更讨厌他那淡然的语气,因此她倏地转过头来狠狠瞪视着他。「为什么现在又这么说?」
「既然妳说妳已不认识我,那我又何苦惦记着一个陌生人……」独孤天涯缓缓地抬起头,想再望一眼那令他心碎的容颜,那让他等待了几百个日子、却忍心将他抛在脑后的容颜……
但未等他话说完,他的唇突然被一个温热的唇堵住,他愣了愣,望着眼前那小巧的脸庞,望着她紧闭着眼,睫毛微微抖颤着。
再也止不住了!
独孤天涯也闭上眼,双手紧拥住凤于飞的腰,任这三百多个日子的思念,顺着他的唇传递给她……
只是不想听他再说那种让她难受的话,但凤于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下意识的举动,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甜美、温馨,却心酸的吻!
他的唇那样霸道,竟反客为主地汲取着她口中的芳香,那股电流让她的意识全飘散了,只能放任着他拥着自己、放任着他痴迷地轻啄着自己的唇办,一回又一回……
许久许久过后,当凤于飞的意识再重回脑中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唇已离开她,而她,竟轻抚着自己的红唇发楞,他则含笑望着她,眼中尽是爱怜。
脸一红,凤于飞由他身前轻飞而起,捡起斗篷披在身上,手一挥,顺着窗开的风势迅速地离去。
窗棂来回地摇动着,而房内就像许多夜里一样,只有他孤独一人。望着随风飘动的床帘,独孤天涯有些怀疑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是真……
但突然,他笑了,只为窗外那声任性的话语--
「我不许你忘了我!」窗外的声音如此任性,却任性得让人心醉。「就算我不记得你了,我也不许你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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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会那样说?竟要一个男子不许忘了自己?
楞楞地走在吵杂的人群中,依旧男装打扮的凤于飞在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自己又为何会那样做?在听到他语气中的落寞时,竟以唇封住他口?而现在,还傻傻地跟在他身后,像个游魂似的随他四处乱走?
由人群中缝隙里望着他的背影,凤于飞眼眸瞬也不瞬,傻傻地望着他绽放着爽朗的笑容与众人招呼,望着他又转入酒肆,像往常一样……
任着时间的流逝,凤于飞就这么楞楞地望着,直至一声妇人的低呼在她身旁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大娘,是我撞了您么?」望着自己身旁的一个老妇跌倒在地,凤于飞连忙蹲下身去将她搀起来。「真抱歉,您没事吧?」
「能没事吗?被你这年轻小伙子一撞,我的老骨头都散了!」老妇颤巍巍地站起来,然后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望着她。「别以为道歉就没事了,你得送我一程,我还得赶到我儿子家去!」
「是我不好,我一定送您过去!」凤于飞心中确实有些歉疚,因此二话不说便扶起老妇,然后在老妇的指示下,往城墙边上的一排破落民居走去。
「还有多远?」走了约莫半刻钟,凤于飞关心地问道。
「就快到了!」老妇用手指着十尺外的一问不起眼民房,眼中闪过一抹阴森。「哪,前面那间就是!」
点点头,凤于飞将老妇搀至屋内,然后望着房内的空无一物。「您儿子怎么会住这儿?这里好像很久没人来过了。」
「我儿子当然不住这儿。」老妇冷冷地笑道,突然右手一挥,就见房门整个闭上,屋子陷入一片黑暗,而屋外也响起了宪宪牵牵的脚步声。「我找的是妳。小七,别来无恙?」
「大……姨娘……」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再感觉到原本搀着老妇的那双手,脉门被紧紧地扣住,凤于飞一阵晕眩,声音细不可闻。
「还知道我是妳大姨娘?」老妇剥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满是刀痕、苍白而且丑陋的面孔。「我还当妳早忘了有我这么一个人!」
「妳怎么会……」
「怎么会找到妳?是妳自己让我找到妳的!」郁胜男瞇起眼,然后尖锐地一笑。
「在妳改变了易容的办法、又改变了日常习惯及吐纳方式后,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我又怎能找到妳?」
「不可能!」凤于飞虽尽可能地稳定心神,但口中的声音却依然微弱。「知道我的真实身分、并知道我在长安的人,妳一辈子也找不到他,更没有机会让他跟妳通风报信!」
「果然是个小丫头!妳当除了酒翁之外,我就没有别的途径知道妳的下落吗?妳错了!」望着凤于飞脸上的倔强,郁胜男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妳不可能不知道谁是独孤天涯吧?」
一听到这个名字,凤于飞如被五雷轰顶般的脚一软、跪坐在地上,思绪一片混乱,口中喃喃地说着:「不可能的、不会的……」
「为什么不可能?」郁胜男仰天大笑,笑得更猖狂了。「妳还当真以为他对妳有情么?傻子,他爱的人是我!」
「妳……」凤于飞抬起空洞的双眼望着她。
「妳以为男人要的是什么?是妳这张脸吗?」郁胜男残酷地冷笑着。「那只是个表相!真正能掳获他们、让他们死心塌地为我卖命的,是我的床第之术!任何男人只要上了我的床,没有一个人能逃离我的手掌心!」
虽不想相信,但回想起当时在树上看到的情景,回想起独孤天涯第一次看到「她」时喜形于色的面容,凤于飞的眼前渐渐被一层厚厚的黑雾所笼罩。「不是这样的,他见我时,明明是发怒的……若不是他厌恶戴着我面孔人皮面具的妳,怎会对我发怒……」
「后来呢?后来他还发怒吗?」
「后来……」后来确实没有,并且他还转怒为喜,温柔且深情地望着她、拥着她、吻着她……
「他发怒是因为他发现妳不是我,就算妳的脸孔与我一模一样,但妳那生涩的调情手法如何与我相比?」望着凤于飞如槁木般的神情,郁胜男在心中不断冷笑着。「而后他的转怒为喜,则是因为他知道我在找妳。为了我,他不惜与妳虚以委蛇,让妳无法自拔地时时刻刻跟随着他,让我有机会找到妳!而事实也果然不出他所料,走在大街上,我只要盯住那个眼神跟随着他的人,不管妳易容成怎么样,我都可以立刻找着妳!」
「为什么……」凤于飞没有流泪,只是她的心好痛、好痛。「我不在乎妳用我的脸去欺骗世人,然后将一切的罪过都归在我的身上,我不在乎……可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的,为什么会这样?
在她以为独孤天涯将为她行尸走肉的生活带来一丝火光时,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竟出卖了她,为了大姨娘出卖了她……
她想要的只是一点点的快乐、一点点的自由啊!
「因为这是你们凤家欠我的!你们凤家欠我的就要由妳来还!」郁胜男狰狞又疯狂地嘶吼着。「所以我要顶着妳的面容,让世人都认为妳生性就是喜欢让千人骑、让万人践踏!我要让妳永远没脸以真面目示人!更要让你们凤家在江湖上永远抬不起头来!」
「妳怎忍心如此?妳是我的姨娘啊……」凤于飞睁开眼,眼中有着无尽的悲哀。
「是我娘最亲的姊姊啊……」
「别提到妳娘!她只是个野种!更何况妳以为我的脸天生就长成这样?若不是妳爹、妳娘,我何至于此?」听到凤于飞的话,郁胜男的眼中像野兽般的疯狂,继而更冷冽地大笑着。「不过没关系,妳娘抢了我的男人,我就抢她女儿的男人!我会让你们一家都尝尝这种椎心的痛苦,特别是妳!妳以为我白养妳十几年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今天!」
「我一直以为妳之所以如此恨我,利用我的面容、我的名义四处淫乱,是因为外婆没有将妳想要的真气及武功传给妳,而给了五岁的我……让妳必须抚养我至十八,才能取走这股真气……」凤于飞喃喃说着。
「这是其一!」郁胜男恨恨地说着。「而我更要让妳替妳母亲尝一尝,自己深爱的男人被别人抢去是什么样的滋味!」
「其实……我并不爱他……」任着这些疯狂似的言语由耳边飞过,凤于飞静默了许久许久,终于再度开口:「一点也不爱……」
「不爱是吗?」郁胜男冷冷一笑。「等我将我娘传给妳的真气收归己用,等妳因失去真气奄奄一息地看着我与独孤天涯在妳面前上演活春宫时,妳再对自己说这话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