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未落,凤于飞趁郁胜男正仔细聆听她的话时,一个急跃、手腕一转,将郁胜男扣住自己脉门的手反扣住,然后一掌推出!
郁胜男大惊,侧身闪过,五指没有任何迟疑地往凤于飞面上一抓,抓落了她脸上的半个人皮面具,并也捉乱了她的发梢。
凝聚住全身真力,凤于飞知道自己并没有办法控制这股自小灌入她体内的气,也知道这会为她带来莫大的伤害,但她依然任这股气大力涌泄而出,将郁胜男弹至墙边,独自一人破门而出。
她不爱他!
将屋外的人一一击昏时,凤于飞依然在心中大叫着。
因为不爱,所以她要活着!活得好好的,活着找到自己父母的坟,活着恨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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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也没有来。
还好没来!
独孤天涯不知有多少次这么告诉自己,因为若她真的来了,那他们之间,也许就再不会有任何联系了!
况且,在妖凤知道了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后,必然会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以等待她的出现,来个瓮中捉鳖!
他不否认那天,自己的思绪一片凌乱,毕竟在没有任何心情准备之下得知她竟忘了他,他的脑子剎那间成为空白,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的思考、更没有办法考虑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而如今细细思量,他才发现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他了解她,所以明白她没有必要假装忘了他,跟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况且,若不是错判他与妖凤之间的关系,为寻求得她心中的答案,她也绝不会冒险跟他玩真假妖凤的戏码。
因此,在她的脑海中,必定是真真切切没有他曾存在的记忆,而她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不想让他及酒翁的讯息被真正的妖凤所知,才会如此痛作决定。
傻丫头……独孤天涯在心中不住地叹息着。
她忘了一切,可他呢?他能忘掉什么?
他何忍、又何能去找到忘川水?又如何能天涯海角地去为她取回那根本不存在的记川水?命运,也太作弄人了……
「大师兄,时辰快到了,你怎么在这里喝酒?」
「什么时辰?」听到这个声音,独孤天涯头抬也没抬一下,索然无味地回答道。
「长安各门各派为商议如何追捕妖凤,早在半个月前便下帖子邀你过去了!」莫晓茵眼含焦虑地看着他。「师兄,你该不会忘了吧?」
「是么?」终于回想起这件事,独孤天涯叹了口气,百般无奈地站起身来。「那走吧!」
在几个门人的陪同下,独孤天涯百无聊赖地往聚会场所走去,但还没走到指定的山岗上,他就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刀剑打斗声,除去打斗声之外,还有不少他半熟不熟的声音在大声斥骂着--
「妖凤!看妳这回往哪里走!」
「妖凤!纳命来!」
一听到这些声音,独孤天涯的眉头立即紧皱了起来,他快步地走到山岗旁,就见山崖前围了一圈各门各派的人士,人人手中举着兵器,个个目露凶光!
「怎么回事?」拉过一个熟识的人,独孤天涯急问道。
「妖凤,妖凤在里面!」回话之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刚想逃出长安城,却在山岗旁被曾受她所害的青山门伍二侠认了出来,这下,所有原本要商议如何处置她的各门各派都得到了消息,全赶来帮忙了!」
心中一凛,独孤天涯飞身至山崖边的大石上,望着山崖上你来我往的几个人,他敛眉凝望,望着中间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望着她的眼眸,仔细地凝望着,不敢有半点疏忽!
因为人的脸可以变、身形可以变,但那眼眸的神情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上回,就是那眼眸让他认出了妖凤与她的差异,而这回,那究竟是谁?
就见在众人一轮轮的猛攻之下,人们口中的妖凤似乎力有未逮,脸上的易容面具几乎毁坏殆尽,面具外的小小脸庞也略显疲态。
她的身上布满红色的血渍,左手低垂,似是脱臼亦或断裂,嘴角则沁出了汩汩鲜血……
「是于飞……」独孤天涯一惊,然后再下迟疑地用力一跃,正待进去救人,但怎知就在此时,他的腰间突然一麻,整个人由大石坠落到地上。
「小师妹,妳干什么?」独孤天涯望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前的莫晓茵,不敢相信她竟点住他周身唯一一个自己无法立即解开的穴道。「快帮我解开!」
「大师兄,你别怪我,她是妖凤啊!你若去救她,这江湖上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莫家门?」莫晓茵脸上带着淡淡的悲伤说道。
「二师弟,帮我解穴!」独孤天涯将脸转向莫晓茵身旁的二师弟,但却只见到他的神情淡漠,眼神中甚至还带点不屑。「你们……」
独孤天涯望着四周一张张冷漠的睑孔,半晌之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而一股热泪,几乎满眶!
「若上天真要绝妳--」眼睛死盯着人群中的白色身影,独孤天涯在心中誓言道:「我必随妳而去,再不留恋这冷冷的人世间……」
寒风中,独孤天涯的周身突然盘旋起一股气,在半炷香之后,他以真气冲破了穴道,将门主腰牌毫不留恋地丢给了莫晓茵,然后倏地由黄上地上飞身而起!
「住手!她不是妖凤!」冲入人群之中,独孤天涯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喝。
「大师兄!」
「独孤天涯!你做什么?」
一看到独孤天涯的举动,所有的人全惊呆了,他们愣愣地看着他护住早已伤痕累累的凤于飞,无畏无惧地昂首立于天地问。
「独孤少侠切莫被此妖女所惑。」半晌后,人群中一名老者缓缓地说道:「更没有必要为此妖女而与江湖人士为敌。」
「她不是妖凤!」独孤天涯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然后蹲下身检视凤于飞身上的伤。
「你……」望着蹲在自己身前的独孤天涯,凤于飞将一口鲜血吐在他的脸上,撇开眼眸道:「不用再惺惺作态了,我不需要你救!」
「于飞,妳的伤很重,别再说话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态度会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任那怵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脸及前襟,但独孤天涯依然只是温柔地说着。
「走开!」一鞭挥在独孤天涯的脸上,凤于飞嘴角沁着血珠,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冷眼望着团团将她围住的人,看也不看一眼脸上被她鞭出血痕的独孤天涯。「还有谁要来杀我?一起上吧!我凤于飞今天绝对不走,我倒想看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大家上!今天一定要将此妖女一举成擒,让她永远无法再危害江湖!」
一听到凤于飞倔将又傲气的话语,所有人眼中的杀气又起,纷纷拿起兵器慢慢地逼近,然后一起出手。
再顾不得脸上的伤,独孤天涯在刀光剑影中眉头一皱,擎起剑便大步走入人群中。
来人们的攻势是那样的凶猛,而独孤天涯又不想伤了这些江湖之上,因此他虽然使出了酒仙剑法,但却只划破了他们的衣衫、挡住了他们的进逼,却一点也没有伤到他们的人。
可他虽有情,却非人人有义,因此很快地,他的衣衫便在刀剑之中四散飞舞,他的身上也开始沁出点点血滴。
「你走开!」望着独孤天涯身上碎成片片的衣衫及泛血伤口,凤于飞一手挥着鞭子苦苦地抵挡着来人的进逼,一边则冷冷地说道:「否则我连你一块杀!」
「我不会走的。」独孤天涯在剑光之中淡淡地笑着。「就算妳杀了我,我也不会走!」
望着他坦荡的笑容,凤于飞有些恍惚,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冒天下之大不讳,不惜得罪如此多江湖人士而前来救她!
这只是个计谋!她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趁她不备时,将她生擒,然后到郁胜男面前邀功!
「独孤天涯,回头是岸。」望着独孤天涯奋不顾身地维护着凤于飞,更忌惮于他的精湛剑法,一个老人语重心长地说着:「更何况你还是莫家门门主,你想让莫家门从此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吗?」
「回头?莫家门门主?」就见独孤天涯冷冷地笑着。「从我解下门主腰牌的那一刻起,我只是独孤天涯,我只做我独孤天涯该做的事,与任何人都毫不相干!」
独孤天涯的话语已表明了他的立场,因此众人也只能暗自摇头,然后发动更猛烈的攻势。
在一轮接着一轮的猛攻之后,凤于飞知道自己再没有力气支撑下去了,她突然眼一瞇,鞭子挥向独孤天涯,一把将他甩到山石边,直挺挺地撞到了山壁之上!
因为她没有时间了,她快控制不住那股气了,而她必须在那股气冲出体内时,让他退到可能会受到波及的范围之外!
背部的撞击让独孤天涯的口中吐出一口甜血,但他只是笑了笑,又一个飞身,使出了一记「罗汉饮酒」,将所有指向凤于飞的兵器全部震回。
虽然独孤天涯的所作所为让江湖人士们皱眉不已,但是他的武功却也让众人无计可施,但为了擒住凤于飞,他们只得互相使了个眼色,先攻向他将他与她隔开,然后在他分不开身时,由一个向来以掌力著称的老者,向凤于飞的后背心出掌,打算一把将她打落山崖,永绝后患!
而那掌「轰天掌」出得是如此凌厉、如此诡谲、如此地毫不留情……
「唔!」因此掌风过后,一口鲜血由凤于飞的口中喷泻而出,而她的身子霎时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摇摇晃晃地往悬崖外飞去。
「飞儿!」听到这声闷哼后,独孤天涯一个回首,时空,霎时凝结住了!
他的眼中只有一抹小小的身影,在山风之中,缓缓地往悬崖坠下……
毫不考虑地飞身而起,独孤天涯根本不管前方是不是万丈悬崖,他只知道他必须捉住她,绝不能任她一个人跌落山崖!
手一撩,独孤天涯在空中捉住了凤于飞的衣襟,然后手腕一翻,用力将她搂在怀中,两人一起往山崖下坠去。「飞儿,没事了,我在妳身旁。」
他为什么还要来救她?这样只有死啊!在独孤天涯的怀中,凤于飞的脑子整个浑沌了。
她缓缓地、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独孤天涯含着对她的担忧,以及坦然面对死亡的眼眸,心中突然一恸!
头发突地四散,一股压抑许久的强大真气由凤于飞的体内涌出,并将独孤天涯一把弹开,弹回山崖之上!
「我永远……不让你救……就算是死……」脸色是那样的苍白,身形是那样的飘零,凤于飞望着自己上空、被众人以腰带挽住腰际往上拉去的独孤天涯,突然绽开了一抹微笑。
「飞儿……」看着凤于飞的身子向无底的崖下垂直地掉落,悬在空中的独孤天涯心神俱裂地嘶吼着:「不--」
「我永远……不让你救……」
望着那个被众人扯住的身影离自己愈来愈远、愈来愈高,凤于飞的泪终于缓缓地沁出。
因为,原来就算是现在,她依然舍不得他受伤害……
原来,她真的爱他、真的爱他……
缓缓地闭上双眼,凤于飞的身子,往那无底的山崖下坠落、坠落……
第九章
凤于飞坠崖的那一刻起,独孤天涯的心也死了一半。
但他也没有所谓的心痛,因为没有心的人,再也体会不出什么叫痛。
他白日便在山崖之下搜寻,夜晚则沉醉于酒肆之中、露宿于街头之上。他的眼中无泪,因为他所有的泪,都和着酒一起喝入了腹中。
他只知道,只要一天没有见到她的尸身,他就会继续寻找、一辈子寻找……
「天涯,你不能再这样了!」望着眼前这个被人连拖带扛拉回莫家门的男子,莫氏心中虽然很不以为然,但为了女儿的泪水、为了她莫家门的前途,她也只能继续耐心地望着他。
「莫夫人。」独孤天涯一脸胡渣、一身憔悴,醉眼蒙眬地笑着。「妳知道我会这么做的,也该知道妳是阻止不了我这么做的。」
「你怎可以如此自私?你若这么做,置我们莫家于何处?江湖上会怎么看待茵儿?」莫氏冷冷地望着他:「你就算不知感恩图报,也不该如此忘恩负义!」
「莫夫人。」独孤天涯依然笑着。「何苦呢?现在的独孤天涯只是个废人罢……」
「你只有这么一句话?」莫氏不放弃地说道:「茵儿对你如何,你明明清楚,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她对你不够好吗?」
「是我对她不够好。」独孤天涯不想说得太明白,毕竟就算由那天开始,他便再也不是莫家门人,但莫晓茵却依然是他的师妹。
「就因为那个妖女?她都死了,你还忘不了她?要天天这么买醉?」莫氏眼光一闪,思索了半晌后长叹一口气,然后端起一杯酒。「也罢!你想走就走吧,我也不想拦你了,这杯薄酒,就算是我为你送行!」
「告辞!」独孤天涯微一点头,然后端起莫氏递给他的酒,大口喝下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去。
不再叩首,因为多年前他已做过,只是那时,他的脚步那般沉重,而今天,竟是如此轻盈。
或许是因为这回,他明白自己该去何处,他要继续去那个山崖下找凤于飞,不管要找多久,不管找到的是不是尸首。
而不管她成了什么样,他都会永远地陪着她,永远……
脚步很是轻盈,但不知为何,独孤天涯却觉得脑中开始昏昏沉沉,每一迈步,便觉得脑中思绪愈是模糊,到最后,竟分不清东西南北……
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又究竟睡了多久,但当他醒来后,独孤天涯却发现自己全身华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全身什么劲儿都使不上来。
「真是……」
苦笑了起来,独孤天涯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落到这般田地,更没想到莫夫人竟然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用这种霸王硬上弓的方式逼自己娶莫晓茵,逼自己继续担任莫家门的门主!
难道她不知道他的名声在江湖上早臭了吗?她当真以为只要留住他,莫家门就可以不受欺凌吗?她当真认为只要逼他成了亲,他就不会走了吗?
「飞儿,看样子这辈子大哥没法先跟妳拜堂成亲了,为了公平起见,妳也找个人先拜堂了!」寻思了半晌、挣扎了半晌,在发现自己已成为飞不动的笼中鸟时,独孤天涯自嘲似的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