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位?」望着那张老迈又陌生的脸,独孤天涯纳闷地眨了眨眼。「你认识飞儿?」
「我是老樵夫。」老人仍坐在屋粱上。「我不认识飞儿。」
「那你来做什么?」独孤天涯打了个酒嗝。「我这儿可没有柴让你砍,你想砍柴得到山里去。」
「可这里有人让我砍。」老樵夫跳到地上,然后好奇地望着他。「怪了,就你这个熊样,怎么会有那么多姑娘家看上你?」
「有一千、一万个姑娘看上我又如何?」听着老樵夫的话,独孤天涯笑了。「世上我爱看的姑娘只有一个,可她却再也无法让我瞧上一眼……」
虽然独孤天涯是笑着的,但老樵夫却望见了他眼底那深深的痛苦,以及那浓浓的爱怜。
就那样傻傻地望着他半晌后,老樵夫眨了眨眼,然后突然由背上取出一捆绳子。
「难道我搞错了,你不是来救我的?」望着自己被绑成粽子,独孤天涯纳闷地问道。
「谁会来救像你这种天天留连在酒肆,心又少了半截的醉鬼?」老樵夫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又由身上取出一块黑布将独孤天涯的眼睛蒙上。「只是刚好我家闺女儿少个供她玩耍的人,我瞧着你正适合!」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长安城北,密树老林,时值申酉,斜阳西落。
「哪,我给妳带来个好玩意儿,好闺女儿!」将被蒙了眼的独孤天涯拎到一个体形单薄但却容颜绝美的女子身前,老樵夫拍拍手掌。「要怎么处置、怎么玩、怎么问,妳自己决定!」
「樵爷爷,你这回又捉弄什么人来了?」望着被丢在自己眼前粽子似的男人,女子轻笑着,然后在看清男子的面容后,突然一愣。「这……」
「飞儿?是妳么?」听着那个在心中回响过千万遍银铃似的笑声,独孤天涯不敢置信地颤抖着嘴角,而眼眸,整个酸楚了。
上苍……他的飞儿没有死,这是她的声音,他绝不可能错认的!
但这会是真的么?上天真的会垂怜他一次么……
「谁是飞儿?」狠狠一挥,凤于飞毫不客气地将手中鞭子挥到独孤天涯身上,面无表情地冷冷斥道。
「飞儿,果然是妳!」当鞭声一响起时,独孤天涯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他的飞儿,才喜欢用鞭子抽人、才喜欢用这种语气说话!
哈哈大笑了起来,独孤天涯笑得气都喘不过来、笑得眼泪都沁出了眼眶依然没有停止。
因为,上天竟给了他这样大的一个礼物,让他的飞儿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旁!
望着蒙住独孤天涯双眸的黑布竟湿了,再望着他笑着的脸颊上的泪痕,凤于飞颤抖着肩膀背过身去,眼眸,也是那样的蒙眬。
是的,她没有死!
那天自山崖坠落之后,她被这个隐居,且深藏不露的老樵夫救起,然后在深山之中休养,直至今日。
乖巧又聪慧的凤于飞,让老樵夫的隐居生活有了一种新的滋味,但他并没有忽视掉她完全没有笑容的眼底,以及那淡淡紧锁的蛾眉。
而她在梦里的轻轻呓语,让老樵夫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她梦中经常唤着的那个名字,让老樵夫找到了独孤天涯。
「小打小闹有助感情发展。」早看出这两人之间有千丝万缕的情丝,因此老樵夫先是呵呵笑了起来,然后俯身至独孤天涯耳旁低声说了半天话后,解开了他的眼罩,再塞了一个东西到他怀里。
「樵爷爷,我讨厌这个人,你把他带走吧。」静默了许久之后,凤于飞背过身去轻轻说道。
「可老樵夫觉得他挺有趣的。」老樵夫做了个鬼脸。「更何况他有妳想知道的秘密,不如这样好了,我们骗出了他的秘密之后,再把他烤了、烧了、炸了、浸了,妳说如何?好闺女儿?」
「好吧……那个洞窟在哪里?」沉吟了半晌之后,凤于飞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冷漠地问道。
现在在她的生命之中,只剩下这一个遗憾了,只要将这件事做完,她便再也不必涉足江湖,而可以与酒爷爷、樵爷爷一起,一辈子隐居起来!
「说了妳自己也去不了,凤姑娘。」由于老樵夫的示意,独孤天涯改了口,然后仔细凝望着她的脸,望着这个刻在他脑中、印在他心问的绝美容颜。「但我不介意亲自带妳去。」
「没错,就这意思!」听到独孤天涯的话,老樵夫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身后的一辆大马车。「都给妳准备好了,好闺女儿!有水、有酒、有食物、有被褥,够你们跑十趟大漠了!」
「樵爷爷……你能不能……」瞪着马车半晌,凤于飞嗫嚅地说着。因为她真不想独自跟这个男人相处,一点也不想。
「不能!」老樵夫倒是很快就开了口:「因为我的关节最近又开始痛了,出不了远门。」
「那也不必现在走吧……」凤于飞有些舍不得地望着老樵夫。
「选日不如撞日,走吧!快去快回,再等天都要黑了。」将独孤天涯拎上马车后,老樵夫又推着凤于飞上去。「乖,没事的,妳樵爷爷把他的穴都封了,他什么坏事也干不了!」
「好吧,那我走了……」叹了一口气,凤于飞又望了老樵夫一眼,才轻轻一挥鞭,让马车缓缓走上征途。
「回来时记得来看樵爷爷啊!到时?爷爷一起帮妳烧死他、炸死他、烤死他……」
听着老樵夫的叮咛声渐渐消失在风中,凤于飞心中有些淡淡的不舍。
为什么人生好像就总得在这种巧遇、相知、分离中不断来回循环着,为什么她永远没法为谁停留……
「我能喝酒么?」不知过了多久,凤于飞身旁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作梦!」
「那妳能否……」
「闭上你的嘴!」转过头去狠狠地瞪视着独孤天涯,但凤于飞却发现他的眼中又出现那令人心碎的深情。「不必再演戏了,我永远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我从来没有演过戏。」独孤天涯叹了一口气,但眼眸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凤于飞的脸。他望着她,傻傻地望着她,心中升起一股温馨及怜惜。「妳瘦了……」
「我是瘦是胖都与你无关!」凤于飞撇过脸去,不断地在心中告诉自己再别相信,也再别理会他的一言一语。
之后的这一路上,独孤天涯真的再也没开过口,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边的暮色,静默得令人有些害怕。
当夜色降临时,凤于飞取出了车里老樵夫特地为她准备的烧鸡,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但不知为何,腹中虽饥、口中却食之无味,手中的烧鸡只吞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去。
「多吃些,妳太瘦了。」望着她吃饭的模样,独孤天涯爱怜地说着。
皱起眉,凤于飞点了他的哑穴,清了清手,继续鞭策着马往前行。但或许是大病初愈,让她觉得有些疲惫,可是她依然强打着精神,望着四周愈来愈荒凉的景色……
一直到马车因路面颠簸而弹跳了一下,凤于飞才被四周的寂静吓得惊醒过来,她下意识地想握紧马缰,却发现手中已空无一物!
自己怎么睡着了?!
倏地睁开眼,凤于飞这才知道不知何时,她竟躺到了车内,身上还覆着一条薄被!
而由被风掀开的车帘缝中,她望见了一个熟悉的侧影,一语不发地策着马车前行。
风吹散了他颊旁的发丝,他那一向爽朗、豪迈的脸庞虽有些憔悴,但在月光的映照下,却依然显得那样神秘而又独具魅力,而他的眼眸如星,定定地望着前方。
望着他的脸,所有的前尘往事,所有她以为遗忘、不在乎的种种情感,也一古脑地浮现在凤于飞的脑中。
为什么要出卖她……
突然涌上心头的一股强烈情绪,让凤于飞的眼眶热了起来,她咬紧下唇、握紧双拳,不让口中的那股强压了半年的痛苦有流泄的出口。
半年了,她依然忘不了,忘不了是他帮着郁胜男来伤害她!
就算她的确是想由他那里得知洞窟的秘密,但她从未惹恼过他,也从未有加害他之意,难道就因这个脸庞、就因他爱上郁胜男,觉得这个脸庞不该属于她,就这样待她么?
只是,既已决定要伤害她,为何还要救她、还要用那种眼光注视她?为何还要用那种真诚的关怀来面对她?
而自己又为什么在那种眼光下,依然没法把持那颗受伤的心……
任泪水在脸上奔流,但凤于飞只是把痛苦埋在心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为了避人耳目,减少一些麻烦,因此凤于飞换了一辆马车,并将自己与独孤天涯都改了装扮,但尽管如此,他们前进时依然遭遇了一些零星的攻击。
凤于飞知道,以她目前的身体状态,是无法抵挡任何一次的群体猛攻,因为她体内的气已愈来愈不受控制了!
若哪天,有人不再以个人突袭形式出现,而是集结成伙,那她真要命丧黄泉了。
望着凤于飞一天比一天虚弱,独孤天涯急在心里却无法言说,而每当他以关怀的眼神望向她时,她总是躲闪,怎么也不肯正视他的眼眸,这时,他也只能无声地叹息。
但或许是上苍垂怜,当他们抵达大漠的边缘时,再没人来骚扰他们。
总算松了一口气的凤于飞,在进入大漠的第三天后,解开了独孤天涯的哑穴,毕竟若长期闭住他的穴道,弄不好一个不小心,他这辈子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妳没事吧?」这是独孤天涯哑穴被解开后的第一句话。
没有作声,凤于飞只是静静地望着遍地黄沙,心中百味杂陈。
「累么?进去歇会儿吧!」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凤于飞疯狂地叫道:「等洞窟找到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再没瓜葛!」
「为什么不杀了我?」望着她苍白的面容,静默了半晌后,独孤天涯缓缓地说道:「若妳真的这么恨我。」
「你……」蓦地一愣,凤于飞瞪视着他,望着他眼中的沉静。「你……」
「这个大漠,曾送给我一位姑娘。」望着她的反应,独孤天涯淡淡一笑,将视线移往远方。「她的性子古灵精怪、脾气有时大来有时小,爱酒、却不能喝酒……她那美丽的红脸像桃子,轻笑的声音比世上最动听的丝弦更悦耳……」
虽每回都假装没有听到任何话语,但在大漠十多天的行程里,凤于飞却知道了他心中姑娘的一切与一切。
她知道当他说到这位姑娘如何欺侮他时,眼睛会笑;她知道当他说到这位姑娘的性子是如何调皮时,他的左脸颊会微微抽动、嘴角会上扬,她知道。
而她也隐隐约约知道,这姑娘并不是她的大姨娘,因为她的大姨娘只会在床上取悦及惩罚男人……
有时,她真的好想好想自己曾经出现在这个大漠上,也曾在黄沙之中,为他捡起那一个不起眼的酒瓶;有时,她甚至会觉得,其实他口中的那个姑娘便是自己……
钻进车内,因为凤于飞再不想听到他口中的那位「姑娘」,再不想听到他旁若无人地倾吐着他那早已深埋心间的情感。
望着飘动的车帘,独孤天涯淡淡地笑了。
反正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她,就算她永远想不起那段曾经的往事,就算她永远误会、记恨着他,他也会让她永远忘不了他,就像她曾说过的话!
低哼着小曲,独孤天涯希望她能听着他的小曲,安安稳稳地睡上一阵好觉。
因为最近,她老梦魇,老在梦中惊醒,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寻找双亲的执着、解开不了她对他的误解,更无法代替她身体上的痛苦,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守护着她,在心中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行到山前必有路,解铃人在阑珊处……
就在又一个夕阳西下时,车中传出的一声声低喃,让独孤天涯心中一紧,连忙停下马车钻入车里,望着里头的小人儿痛苦地呻吟着。
「飞儿!」紧紧抱住凤于飞,独孤天涯连忙用手掌贴住她的背心,将自己的纯阳真气传人她的体内,助她抵御那股令她周身不适的怪气。
「你怎么……」感受到体内沁入一股绵绵不觉的暖流,凤于飞断断续续地说道:「樵爷爷说谎……」
「他没有说谎。」独孤天涯静静地说道:「他只是以一种奇特的手法闭住了我的周身穴道,所以当初妳不会发现异状,但一待我们抵达大漠中心后,这穴便会自动解开。」
「他……」
「他是为妳好!」独孤天涯轻声说着。「乖,别说话了。」
「你可以乘机逃跑,甚至杀了我的……」凤于飞不理他的话,拼命地挣扎着坐起身。「为什么不这么做?」
「妳说为什么?」独孤天涯淡淡地笑着,眼眸深邃似海。
是啊,为什么?
他的一身武功本就比她高上许多,再加上现在穴道全解、内力恢复,可他为什么还一直陪在她身旁,并且这样温柔地望着她?
难道大姨娘骗了她么?可是……
「别想了!」他轻轻在凤于飞的额上吻了一下。「再两天我们就能抵达那个洞窟了。」
思绪本就纷乱、体内的气本就翻腾,再加上这一轻吻,凤于飞的气血整个直街上脑部,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气愈来愈不受控制,似乎四处地想找寻出口冲出她的体内!
也感觉到她身上的气愈来愈凌乱,独孤天涯再不敢说话,只是专心一意地凝聚住所有心神,将真气继续传送到她体内。
「你走!」感觉到他的真气被自己消耗得愈来愈严重,凤于飞不断地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掌心,不想让他再白费力气,但他却什么也不管,任汗沁湿衣衫,手掌硬是不肯离去。
「你快走!」
还是不作声,因为独孤天涯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走,绝不会再留下她一人,独自面对这种炼狱似的痛苦。
那一次的心痛已经够了,那种椎心刺骨的害怕与恐惧,真的一次就够了!
「似乎是时候了!」
就在这时,马车外突然传出一声冷笑,听到这声音,独孤天涯一愣,手掌虽依然没有离开凤于飞的背心,但心中却有一丝焦急。
马车的顶篷竟在声音出现的片刻后整个飞起,继而四周的隔板也一一脱落。
在狂风中,独孤天涯就见郁胜男带着一帮人站在不满处的黄沙上,脸上依然戴着凤于飞面容的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