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长廊下,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就见她双臂环抱住双膝,轻置膝上的小脸微皱。
清澈的明眸溜了一圈所处的地方,粉唇委屈地紧抿。
她好想相公、蓉蓉、小梅、春花,可是这到底是哪里,她是不是回不去了?
「莲儿,妳怎么坐在这,为什么不回房里待着呢?」
小芳在房里没找着她,见她呆坐在长廊下,没好气地说。真不懂嬷嬷怎么突然变成好人了。
她因为长得差,所以一向是负责翠红楼里的粗活,虽然现在变成只要看顾个人,是轻松多了,可也因为如此,害得她连带地被院里头的众姑娘冷嘲热讽。
这个中的原因她也明白得很,谁教翠红楼里头多的是逼良为娼的事,嬷嬷这回反常的举动,自是引起众人的不满和猜疑,在这情况下,她这个负责照顾的人,自是得不到众人的好脸色了。
「莲儿想相公。」
水莲怯怯地瞧了眼脸色不善的小芳,害怕地低语。
「妳烦不烦呀,每天都讲同样的话!要知道,妳现在已经很好命了,再吵就把妳丢到前头去服伺那些大爷。」
小芳仗着四下无人,将隐忍多时的怒气全发泄在水莲身上,谁教因为她,害得她遭众人的排挤。
水莲被她这一吼,害怕地将身体缩成一团,小脸跟着畏惧地垂下。
「妳这死丫头,原来都是这样照顾人的!」
王嬷嬷才踏进后院,就听见吼声,脸色难看地双手齐下,使力在小芳身上拧出一块块瘀青。
「嬷嬷饶命啊!」小芳痛得哀叫连连,直呼着下次不敢,声泪俱下的求饶。
「要是让我再发现有下次,妳的皮就给我绷紧一点!」
王嬷嬷掐得手酸了,暂且放她一马,小芳急忙趁机离开,离去时还恨恨地瞪了眼水莲。
教训完阳奉阴违的死丫头后,王嬷嬷来到水莲面前,像换了张脸孔,一脸和善地笑望着她:
「莲儿别怕。或许,我不该再将妳留在这了。」
轻抚着她仍有防备的小脸,双眼因回忆而蒙上一丝感伤,喃喃低语。
姑娘们说的对,她的确不是个善心人士,再狠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可为何她现在却做了桩赔钱的生意?
当然,她绝不可能突然转性,成为好人的。
或许真是傻人有傻福吧。
如果今天莲儿是个正常的姑娘被卖到这来,就算使尽任何手段,她也一定会逼她接客的。今日,她会心软的原因,只因她同她已死的妹妹一样,是个傻姑娘。
她会沦落风尘,也是因为丧尽天良的亲爹,将她和有些痴傻的妹妹一并卖入青楼。她永远忘不了妹妹因为痴傻得罪客人,而被活活打死的那一幕,所以她才会在发现莲儿是个傻子时,一时心软,做了生平第一桩赔钱的生意。
「莲儿,要是这几日妳家人还不来这寻妳的话,嬷嬷我可得替妳另觅它处了。」
她不是不知道姑娘们的不满,也知道她不适合再留下来了,毕竟女人的妒嫉可是很可怕的,更何况这翠红楼全是女人。今天她是凑巧发现,难保下回她还能为她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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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来攘往的街道上,两名身着粗布衣裳的姑娘,手里拿着刚采买好的东西,在返回的路上,其中一名姑娘语调十分激动,那声量让路过的人,不禁好奇地侧目。
「我宁愿去做粗活,也不愿去伺候一个傻子!」
原来这激动的姑娘,正是翠红楼里负责照顾水莲的小芳。
「别不知好歹了,要是我,宁愿照顾个傻子,也不要每天累个半死。」另一个姑娘,对她的话显然很不以为然。
「妳知道吗?昨天嬷嬷竟为那个傻子,掐得我全身瘀青,还出言警告我。」
小芳想到这件事,就气得一肚子火!想她以前做那些粗活,也没像现在这样受气过。
「真有这回事?」
在瞧见小芳双臂瘀青的惨状,不由得露出同情的目光。
「那个傻姑娘到底是打哪来的?」
「不知道。她就只会整天喊着要找相公,烦死人了!不过,那个傻子快活的日子也不久了?」小芳陡然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妳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晚青青姐安排了场好戏,我们大伙等着看就好了。」
随着刺耳的笑声飘远,倚在客栈前的柱子旁,一抹有着健硕身形的男人,将嘴里的酒壶放下,率性地以衣袖拭去唇角的酒滴,瞇眼瞧着离去的两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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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昭示着夜晚的来临。
回异于白日的寂静,翠红楼四处可听闻姑娘们的呢哝软语,夹杂着寻欢客的轻狎浪语,随着夜幕渐黑,美人的温柔乡更是令所有男人销魂,不舍离去。
有别于前院的热闹,后院显得冷清许多,借着晕黄的月光,清楚地映照出厢房里孤独的翦影。
水莲闷闷地坐在床上,踢动着一双莲足,细致的小脸紧皱着,微抿的粉唇显示她的不快乐。
她好想相公,想念所有的人。
她知道每天负责送饭给她吃的姑娘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她。她也不想留在这,可是她找不着相公,她不知道回家的路。
水莲望着窗外的月光,委屈地想哭,她好怕再也见不着相公了。
蓦地,由远而近传来阵阵的喊叫声,打破后院的宁静。
「青青……妳在哪里呀?」
男人的喊叫声,伴着打嗝声,跌跌撞撞地直往这后厢房而来。
「碰」,毫无防备,木门被撞开来,走入一个微醺的男人,不甚清醒的双眼四下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当视线瞥见蜷缩在床角的人儿,陡然大睁,瞬间清醒了过来。
「小美人,妳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呢?还不快过来伺候大爷。」
想不到这竟藏了个美人,这王嬷嬷也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的货色也不介绍给他。
水莲害怕地抱紧身子,躲在床角怯怯地望着他。这个人是谁她不认识,可是他看她的眼神,她不喜欢,甚至感到畏惧。
直觉地,她不喜欢这个人。
「小美人,妳还不快过来。」
男人打了个酒嗝,瞇起一双色欲的眼,朝床上的人儿扑去。
水莲尖叫了声,及时逃离床上,隔着桌子恐惧地望着他。
「呵呵,小美人妳想和我玩游戏是吗?没关系,大爷我陪妳玩。」
男人以为她是欲擒故纵,兴奋地睁大双眼,伸出双臂想将她抱个满怀。
水莲机伶地闪过,两人就隔着桌子,你抓我躲,绕着圈圈。
「坏人,坏人!」
水莲在闪躲的同时,嘴里惊慌地不停喊叫。
追赶的男人像是察觉出什么似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美人。
她的美貌胜过花魁青青,可若是细瞧她的神情倒是有些怪异,神色看来有些呆傻,再听到她方才的喊叫声--
「原来妳是个傻子呀,难怪会被藏在这了!不过没关系,我倒是没玩过这么美的傻子,今晚我倒是想尝尝。」
男人淫笑地直视着她,厌倦了妳逃我追,迅地将桌子给掀起,在水莲的尖叫声中,一把将她给抱起,往床上丢去。
「坏人!」
水莲害怕地哭了起来,身子来不及逃离,即被男人扑上的身子给压住。
「小美人,妳乖乖的,啊--」
得逞的笑声,在手臂上传来的剧痛中停住,该死的,这傻子竟敢咬他!男人气愤地大掌一挥,将她纤细的身子给打飞出去。
叩!
一声巨大的声音响起,男人抬起双眼,正好瞧见水莲身子撞到墙壁后,缓缓地滑落。随着纤细的身子滑落,也拉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男人见状,惊恐地跳离床,整个人早已被吓得清醒,吞咽了口口水,害怕地移动脚步,来到一动也不动、面对着地上的身躯前。
先是以脚踢了踢,见她仍是无任何反应,这才壮着胆子,抖着手将她的身子翻起。
吓!男人吓得倒退数步,原本秀丽绝美的脸上,沾满了鲜血,额上的伤口还不停地流出血来。
男人早已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没有勇气去采她鼻息,以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连滚带爬惊恐地准备逃离,却在门口被原本等着看好戏的青青和小芳撞个正着。
「不关我的事!」
男人惊吓地呆楞了会儿,随即拨开两人,跌跌撞撞地逃离。
「这孙公子怎么一副见鬼的模样?」
「是啊,真奇怪。」
两人还正纳闷,却在转头瞧见房内的情景后,惊骇地尖叫,急忙往前院去找王嬷嬷。
就在一群人匆匆赶到后厢房来,却只见到一地的凌乱、墙壁上的血痕,及地上的血迹。
就是没有见到水莲的身影。
第七章
痛!
那是一种火烧般混合着剧烈的疼痛,在她额上炸开,令她不禁眉头微蹙。
意识模糊间,似乎有人在说话,一个声音温温和和的,令人听了觉得如沐春风,另一个声音较为急躁激动,可这声音却令她觉得熟悉。
就在她想细听清楚,一股巨大的黑暗袭来,意识在下一瞬间逐渐消逝……
「大夫,她现在的情况如何?」
陆武着急地在床前和大夫身旁来回走动,一面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这位温文儒雅的年轻大夫,实在是有些不相信他的医术。
他在白天时,听到那两位姑娘提起的傻姑娘,心下就有些怀疑了,一路跟踪她们走进翠红楼,当时他还嘲笑自己太多虑了,只因莲儿此刻是在明月山庄,又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来。
可不知为何,一到了夜晚,他竟莫名的心绪不宁,再想到白天那两位姑娘明显不安好心的话,为求心安,这才决定走一趟瞧瞧。
当他在翠红楼绕了一圈,正准备离开时,却听到姑娘的尖叫声,他一路寻声找去,终于在后厢房发现令她们惊慌尖叫的原因,也看清了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人。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当时他所受到的惊吓,现在想来仍心有余悸。
在发现莲儿一息尚存时,他丝毫不敢浪费时间,急忙抱着她直奔医馆,可所有的大夫在瞧见莲儿的情况,反倒不敢施救,怕砸了自个儿的招牌。
心急如焚的他,差点动手杀了那些个大夫,还是好心的路人拉住他,叫他火速带着莲儿到喜悦客栈来,说有位神医正巧投宿在那。以十万火急的速度,他抱着莲儿赶来,一到了客栈,里头的掌柜、店小二一见着他怀里的莲儿,二话不说便推着他走进这间客房,对着他说眼前的年轻大夫就是神医。
虽然他直到这位年轻的大夫替莲儿拭净脸上的血迹,包扎好额上的伤口,坐在桌前写着药单,还在怀疑他的医术的确是晚了点,但他仍是怀疑。
毕竟这位大夫年纪与自己相仿,怎么看的确是有些不放心。他也知道不该依年纪来论定一个人的成就,就如同他所熟识的蓉蓉,不也是年纪轻轻就医术精湛!可至少他信得过蓉蓉的医术,而这人他却一点也不清楚他的底细,万一他的医术是被众人所夸大,那他岂不完了?
「这位姑娘失血过多,再加上额上的伤口极大,目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由于是伤在头部,较为麻烦,一切都要等她清醒后才能断定。对了,她还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记得要多注意一点。」
大夫挥笔开着药单,分神地说出他的诊断,话语里有着保留。
「什么?你说莲儿怀有身孕!」
陆武惊喜地望着床榻上的人,激动地再次确认。
「没错,好在她这次受伤,并没有伤到胎儿。」
「这位大夫请问你如何称呼?」
莲儿现在怀有身孕,可不能出一点差错,万一他误诊,或是无法将莲儿给医好,他日上官痕若是怪罪于他,他也有个垫背的。
「复姓东方。」
将开好的药单递给身旁的人,俊雅的脸上掠过一抹不解,这人怎么目瞪口呆,一脸震惊直望着他,他方才说错什么了吗?
「你……你就是东方堂!蓉蓉口中那个喜欢四处行医济世,老是害她做赔本生意,免费贡献出药材的师兄!」
陆武双眼发亮,兴奋地直握住他的双手,激动地道。
莲儿遇到贵人了!如果他真是东方堂,那么莲儿的伤就绝对没有问题了。
东方堂讶异地挑眉,含笑望着他激动的模样。
「你是蓉蓉的朋友吗?」
「没错。」陆武高兴地直点头,指着床榻上受伤昏迷的人儿:「而莲儿则是她的大嫂。」
「什么?上官痕的妻子!」
东方堂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惊讶地轻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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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的明眸缓缓地睁开,在瞧见四周陌生的摆设,有瞬间的怔忡。
一张桌子,一个木橱,还有她身下所躺的木床,房内简单的摆设,在在告诉她,这分明是间客栈。
只是,她为何会在这呢?
随着脑海里浮现这个问题,额头上传来的刺痛也同时造访她,秀眉微拧,柔荑轻抚着伤口上的布巾。
房门在此时无预警地被推开来,走入一抹健壮身形,双手还端着碗汤药,在瞧见她醒来,双眼发亮。
「莲儿妳终于醒了,太好了,妳知不知道妳昏迷了两天,若不是相信东方老弟的医术,换成别人,我可能早宰了他了。」
陆武忙将热呼呼的药汁先放在桌上,快步走到床前。
「表哥,谢谢你救了我。」
水莲苍白的小脸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很高兴在这时见到的人是他。
「莲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妳怎么会在青楼里呢?上官痕他……」
陆武有一肚子的问题,急着想问她,可话说到一半,双眼狐疑地大睁,瞇起眼细细地打量着她!秀丽的脸上虽然因失血过多有些苍白,可仍是无损她的柔美;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双眼太过清澈,脸上那抹婉约的笑,是他所熟悉的。
「莲儿妳……变正常了?」他因过于激动,语气有些发颤。
在见到她含笑颔首后,陆武愣了半刻,随即哇哇大叫,往外冲去。
水莲被他的反应给弄胡涂了,她可以将表哥方才异常的反应解读为太过高兴吗?
就在水莲纳闷中,陆武去而复返,手里还拉着一位温文儒雅的男人。
「东方老弟,你快再瞧瞧我表妹,她真的变正常了吗?」
东方堂拉了把板凳,坐在床旁,右手搭上她的腕脉,边细瞧她的神色,并无任何异状。
「她的脉象仍是虚弱了点,至于陆兄先前所言她的痴傻,依我现在看来并无怪异之处,或许是她额上的伤,让她因祸得福,脑内的瘀血也跟着撞开来。」
虽然他觉得疑惑,为何上官痕不在受伤的妻子身边,反倒是陆武这个表哥照顾她,可他向来不是好事之人,因此也没兴趣多加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