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曾经幻想过,他来买花是为了追求她,不过他始终没和她说上多少话,所以她已经把这个可能性排除了。
老实说,天天看他来,她还比较相信,他是来追她那个已经过了更年期的妈妈。因为他和她妈妈说的话,比他和她说的话还多哩。而且他和她妈妈说话的时候,好像比较多笑容……
甄瑷笑好笑地发现,自己好像在吃妈妈的醋。
无聊!她摇了摇头,决定不等严家笙了。
她把铁门的铁条搬了出去,正准备卡上的时候,在红绿灯的那一头看到严家笙的身影。
从他笔直英挺的站姿,她一眼就可以认出他来。
她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呵呵,她的笑意加深。他一定也看到她了,因为她看到他笑了。
她不知道他平时为什么不大笑,其实他笑起来的时候很迷人呢!她突然很想跟他多说上两句话,也许,今天她就告诉他,他笑起来是这样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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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的这一头,一个男人叫住了严家笙──
“严家笙!”
严家笙转头,他还没看清楚是谁的时候,毫无预警地,一颗颗的鸡蛋恶狠狠地往他的脸上砸去。
“啊!”另一头的甄瑷笑惊呼。
那个男人不分由说,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严家笙扑倒在地上,拳头一抡,毫不留情地捶下。
男人的举动,吓坏了旁边的人,场面变得混乱,路人不断尖叫。
严家笙被打了几拳之后,这才反应过来,他利用身形的优势,把对方反压了下来。他本能地举起拳头,不过在看清楚对方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这男人原本跟他是生意上合作的伙伴,因为投资失利,无法还钱,房子遭到拍卖,而买主就是严家笙。
对严家笙而言,生意就是生意,何况他也没有不当牟利。
甄瑷笑在那头看得著急,连忙把铁条往旁边一放,急急地抓了支扫把,冲了过去,因为心急,她不顾安危地闯红灯,引得过往的车子不高兴地鸣按著喇叭。
喇叭声刺耳地在严家笙耳边响起,教他有一刻的恍惚。
“严家笙,你这个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男人冷不防地朝著严家笙的脸吐了一口口水。
等严家笙回过神时,脸上已经多了一口腥湿。
“啊!”甄瑷笑赶了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你这人怎么这样”这件事情明明跟她无关,可是她觉得好生气,她气得拿扫把往那人身上打下去。
那人疼得哀叫。
“你也知道痛那你还这样打人、这样吐人口水。”甄瑷笑想帮严家笙出口恶气,没想到严家笙反而握住她的扫把。
“让他走吧。”严家笙站了起来,放开那个人。
那个人哼了一声之后,落荒而逃。
甄瑷笑气呼呼地说:“你怎么就这样让他走了?他这样对你,你不生气、不在乎吗?”
黏糊而腥臭的蛋汁,稠稠地淌落到他黑色的亚曼尼西装上,而弄脏他的脸的,还有一口恶心的口水,这些都教一般人难以忍受,他却可以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竟让她撞见了。
如果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是否还会为他打抱不平、为他挺身而出?
他淡淡地说:“我可以理解他对我的不谅解。”
但她不能呀!她张大黑澄澄的眼眸看著他。
与她对望著,他抿紧了唇。
她是这样单纯、这样甜美的一个女孩子,她怎么能接受、怎么能理解,他是这样一个复杂而冷酷的男人。
“我走了。”他说。
“啊”她有些诧异,有些失望。
听出她声音里的失落,他的心跳快了,不过他还是收回视线。“再见。”
看他离开,她赶紧跟上去。“你等我一下,好吗?”
他看著她,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她双手合十,巴巴地看著他。“拜托,等我一下。”
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快步地越过马路,灯号闪著,就要由绿灯变成红灯。
“不要闯红灯。”他在后面担心地说。
“没事。”她朗声地说,还回头一瞥。“等我喔!”
他守在路口等著,旁边行人对他侧目,他的样子滑稽而狼狈,还有人因为看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而窃窃地讨论著。
严家笙没理会这些人,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花艺坊。
她出现了,捧著一束玫瑰,带著笑容,跑了过来。
“送你。”她笑得灿若朝阳,把花递到他面前。“希望在这一天结束前,能给你一点好的心情。”
这样体贴的心意,让他的心口悸颤,眼眶涌出陌生的湿热。
如果不是觉得自己这么不堪的话,他会想抱紧她,在寒冷的冬天,在素来冷漠的台北街头,汲取一些温暖……
“谢谢。”他说。
但他藏在心底没说的是──“你给我的礼物是一束花,而遇见你,是上天给我最美好的一份礼物。”
第二章
半夜两点,甄瑷笑睡得正好,突然被一阵急促尖锐的门铃声吵醒。“谁呀?”她辛苦地从温暖的被窝中翻爬起来。
“谁呀?”她妈妈也穿好衣服,起来应门。
两个人一起走到楼下,从铁门的活动小孔中,她们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一位她们以前的老邻居,姓杨,早些年对她们家很照顾的。
甄瑷笑开了门,有礼貌地叫道:“杨伯伯。”她才一开门,就闻到他呛鼻的酒味,她硬是压下不悦的感觉。
“小瑷,乖啊。”杨伯伯摸乱了甄瑷笑的头发。
“杨伯伯有什么事情吗?”甄瑷笑挤出了一张笑脸来。
“您请坐。”甄妈妈客气地招呼杨伯伯坐下。
杨伯伯颠三倒四地晃到椅子坐下。“弟妹啊。”他开口叫著甄妈妈,一副他和她过世的丈夫是生死至交的态度。
“嗯。”甄妈妈倒了杯水给他。
“最近我的日子很难过,我是来请你帮忙的。”杨伯伯开口说明来意。
甄瑷笑一听,就知道他是要来借钱的,不,应该说是拿钱。他前前后后跟她们要钱,也不知道拿了多少,一毛也没还。
甄妈妈有点为难地看著甄瑷笑。
“杨伯伯,我们也是很想帮忙,只是最近景气不好,花店的生意受到很大的影响,我怕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甄瑷笑婉转地拒绝。
听地这么一说,杨伯伯马上拉下脸来。“你这小丫头,怎么这样说话呢?你小时候杨伯伯我还抱过你呢,当年你爸和你妈来到这里,什么都没有,是我好心收留了你们……”他又开始叨叨絮絮地说著以前对他们的恩情。
甄瑷笑轻皱起眉头。她当然不否认,他们曾经受过他的恩惠,但他不应该一直拿这点来勒索,更何况,他们这些年对他的回报,早就不欠他了。
被他这样一说,甄妈妈有些愧疚。“杨大哥……”
甄瑷笑暗自拉了她妈一把,扯了个笑。“杨伯伯,我妈妈心里时常记著您对我们的好,也常提醒我,绝对不能忘了,只是现在生意真的不好。这样吧,您等我一下。”
她从柜台里拿了三千块出来。“这是今天的收入,希望杨伯伯不要嫌弃。”
“这算什么?!”杨伯伯的声音马上扬高。“三千块就想打发我?你们当我是来跟你们乞讨的吗?”他这么说的时候,啪地已把钱劫走。“算了,就当作我当年瞎了眼,才会帮你们。”拿了三千块,他忿忿地走掉。
“瑷笑,这样好吗?”看他恼怒地离开,甄妈妈不安地说。
“一定得这样的。”甄瑷笑走出去,关上铁卷门,念道:“妈,虽然杨伯伯曾经帮过我们很多,可是这几年他沉迷于赌博之中,越赌越凶、越欠越多,谁也帮不了他,连他家里的人都已经把他赶出来了,我们还能帮上他什么?而且杨伯伯根本把我们这里当提款机,大半夜的,说要钱就来提款了。妈,你要坚持,绝对不能心软。”
甄瑷笑完全不知道她这么说的时候,门外,一对红了的眼睛,阴沉沉地发狠。
原来杨伯伯前脚出去,又觉得不甘心,后脚又踅了回来。没想到站在门外,竟然听到甄瑷笑的说法。
哼哼,这两个忘恩负义的母女等著,他会给她们教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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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瑷笑窝回去睡觉,因为疲累,很快地就沉沉入睡。只不过她睡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觉得又闷又热,很不舒服。
她模模糊糊地起来,才发现有浓烟滚了进来。糟了!“妈!妈──咳、咳……”她不安地嚎叫,烟呛得她难受,她的肺像是要烧了起来。
她趴卧在地上,寻找新鲜的空气,摸黑到浴室中,弄了一条湿毛巾掩住口鼻。
这个时候,她听到消防车的声音,外头一片喧闹。她好慌,这么多的声音里头,她听不到妈妈的声音。
“妈!妈!”她害怕地叫著。
她想出去,一出去,火舌狞恶地窜烧了起来,她无路可逃,身上的水分都像是要被蒸发一样,好热、好痛。
怎么办?她会不会死在这里?漫天的惊恐翻涌而上,和浓烟一样,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会死的!她极度恐惧地发现,她可能会死在熊熊的火海之中。
“咳!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的浓烟滚滚扑来,她的意识逐渐薄弱瘫痪。
“妈……”她的呼喊更趋微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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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好痛!睡梦中的甄瑷笑感觉自己成了一颗火球,火从她的体内燃烧著,要将她烧灭成灰。
火光之中,她终于看到她妈妈。
“妈……”她困难地挤出呼喊,却见她妈妈越走越远,她惊呼:“不要!”
“你醒了!”
有人在和她说话,声音有些熟悉。她定了定焦距,才认出是严家笙。
“老天,你已经昏迷一天了。”他从新闻中,看到她们家发生火灾的消息,就推掉所有的事情,赶来陪著她。
虽然医生一再告诉他,她很幸运,伤得不严重,但他还是担心,怕她会就这样醒不过来了。
她看见他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
“我妈呢?”她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胸口灼痛。
严家笙突然默不作声,他的旁边有一位警察,警察与严家笙对看著。
不祥的感觉漫了上来,甄瑷笑再问:“我妈呢?”
严家笙紧抿著嘴,她问得他好心疼。当著她的面,他实在说不出来,她母亲葬身火海的事情。
最后警察说道:“很遗憾,我们抢救不及。”
什么叫“抢救不及”?!甄瑷笑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她听不懂这句话。
警察继续说道:“根据现场遗留的痕迹,我们研判是有人纵火。请问你们之前是否与人发生争执或是结怨……”
“什么叫做抢救不及?”甄瑷笑打断他的话,迷茫地望著他。
“这……”警察看著她。
严家笙开口:“警官,她现在精神状态还不稳定,请你改天再来问吧。”
“好吧。”警察看这情况也不忍心再问下去,只好答应先离开。
“什么叫做抢救不及?”甄瑷笑喃喃地问著严家笙。
严家笙的心口闷疼起来。看她的样子,让他好难过,他第一次冒出那种想杀人的感觉,好想杀了那个纵火毁了她家庭的凶手。
他在她的床边坐下来,温柔地说:“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你的,不会留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望著他那双深邃温柔的眼,她突然懂了,知道以后她就要一个人孤孤单单了。
她扑靠在他的肩头,痛苦地干嚎著。“好痛、好痛,我好痛。”
好痛,这种痛,是皮开肉绽的痛,是撕心裂肺的痛,可是她哭不出来。也许她的眼泪,早在那场火灾中蒸发烧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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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著几天,甄瑷笑都睡不好,下午睡到一半,她又咳了起来。“咳!咳!”因为轻微的吸入性呛伤,所以她l咳的时候,都会咳出黑色浓浊的痰。
“还好吧?”刚好进来替她换药的护士,好心地问著她。
“还好。”甄瑷笑轻声说。
她回答护士的话,有些漫不经心,目光不自觉地找寻著严家笙的身影。
这几天,她对他的依赖,好像成为另外一个严重的后遗症。
她的个性开朗、大而化之,很多事都迷迷糊糊的,一直以来都依赖妈妈细心地照顾她的日常生活,母女俩相依为命。
现在妈妈死了,花艺坊没了,她突然之间没有了依靠,像是漂浮在茫茫大海中的人。
严家笙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只能紧抓著不敢放手。
半夜时,她发了噩梦醒来,要看他守在她身边,要听他轻声地哄著她,她才能够再度入睡。
他不但照顾她,还为她奔走母亲的丧事。她知道自己成了他沉重的负担,因为他的眼眶下都黑了一圈。
可是她还是赖著他,在他对她呵护的目光中,安心。
护士说道:“你男朋友特别要我们提醒你,冰箱里头有削好的水果,桌上有养生茶,想吃冷的、热的都有。”
甄瑷笑的脸微微地红著,细声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真的吗?”护士小姐夸张地喊著。“这里好多护士好喜欢他耶!如果他不是你男朋友的话,我们可是要行动了,这可是关系著我们的幸福呦。你要说实话,他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
护士轻手轻脚地帮她换药。
甄瑷笑受到二度灼伤,皮肤红肿、起水泡,不只剧痛还会有灼热感,每次换药,都疼得教人受不了。
好在她运气好,烧伤的面积不大,也不是最严重的灼伤,否则就要动员数个护士,快速替她换药,才能避免失温和感染。
见甄瑷笑痛得拧眉,护士开玩笑地说:“相信我,我绝对不是因为嫉妒你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而有谋害你的意思。”
甄瑷笑微微一笑。护士一再误会严家笙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再否认了。
严家笙对她这样的照顾,很难不让人误会。
甄瑷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虚荣心,她因为被误认为是他的女朋友而窃喜著。她幻想著,严家笙是喜欢她的,所以才对她这样好。
最可怕的是,她发现,她会想要独占严家笙,不希望有人来抢他,所以她让这暧昧的流言持续,就让她们认为她是他的女朋友吧。
护士帮甄瑷笑换好了药。“好了。”
“请问?”一个男人敲门进来。
甄瑷笑认出他来,那是从事房屋仲介的黄先生。
黄先生一看到她,露出了笑容。“甄小姐,你果然在这里。”
“你朋友啊?”护士小姐说。“那你们聊,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