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覆了过来,温暖而厚实。“敞姓严,向来以恶劣著称。”他戏谑地扬开一抹笑。
她的眼眸闪过一丝淘气。“这一点我可以当见证人,证实传言无误。至于严先生刚刚的教诲,我会放在心中,以后绝不敢轻易得罪人,特别是会记仇的男人。”
敢说他是个会记仇的男人?!他一笑,故意抓著她的语病。“是啊,你也只能放在心中了,我想你的脑袋里应该也装不下什么了。”
她睨了他一眼,这男人果然不能小觑。
她摆出一张灿烂的笑容,比了比自己的脑袋。“我的脑袋里,唯一能记著的,就是您的大恩大德喽!”
他又被她逗笑了。他听得出来,她是在跟他“和解”,别再一句一句地杠下去了。
“你这脑袋瓜呀!”他那双大手摸了摸她的头。
那种亲匿,透著宠溺。风吹来,暖暖的,她可以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她的心口被一种温热的感觉包围,甜甜的笑容在她脸上漾开。
她喜欢他这个样子,对她有些疼爱,对她有些无可奈何。
她笑吟吟地看著他,他本来沉毅凝肃的脸,笑意飞扬。“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这是个很让人心动的提议呢。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笑著摇了摇头。“没关系啦,我自己骑脚踏车回去比较方便。”
“可是你的脚踏车看起来……”他的眉头微皱,思索著什么样的用词,才能既精准地描述车子破烂的程度,又不至于听起来像是批评。
脚踏车的篮子撞歪了,车身老旧,看起来还生锈,坐垫破了一个洞,用胶布补过,轮子一转动,喀啦喀啦地响著,像是勉强拖著废铁前进似的。
甄瑷笑呵呵地笑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一开始,我还帮这辆脚踏买过锁,没想到锁被偷,车子却留下来了。”
“我想我要是小偷的话,应该也会作一样的决定吧。”
她白了他一眼。“你可别小看它,它可是还很好骑呢!”
他的嘴角一扬。“它要是还能骑,我都不能小看了吧?”
“呿。”她转了视线,潇洒俐落地跨上脚踏车。“我走了,掰。”
她骑著车,衣服迎风飘了起来,他在后面看著,不觉得她有多飘逸,只觉得她的身子骨实在太过单薄。
“小心呀!”他不放心地叮嘱。
她回头,朗笑。“放心。”
毫无预警地,一辆摩托车从旁边的小巷子窜了出来。
他眼尖,看到灯光闪出。“小心!”他的声音拉高,充满惊慌。
她本能地想煞住车,前轮被快速前进的摩托车横撞,车子尖锐地划过一声。“啊!”她惨叫,身体一歪,砰地一响,连人带车,被撞翻在地上。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要飞弹出去一样,他急急跑过去。
摩托车骑士害怕地逃逸。
甄瑷笑气愤地嚷著。“喂!回来呀!”
“老天!你没事吧?”他跑到她的身边。
她的眉头皱起,气呼呼地说:“那个人跑掉了!可恶,他没有赔我钱,也没有跟我说对不起。”
“Shit!”他恼怒地─咒。“那人就是死掉了,我也不管。我是在问你,你怎么样?你哪里痛?有没有事?”
她的眉头皱著。“嗯,当然是会痛啦,好几个地方大概都瘀血了吧?不过,好像还好的样子。”
“那就好。”他松了一大口气,蓦地抱住了她。
“喂,喂……”她叫了好几声,眉眼堆皱,眼睛里头有泪光润出。
喔哦,会……会痛的耶!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还紧抱著她,极为担心害怕似地。
她的鼻子酸热了起来。讨厌,他如果不抱著她,如果不让她觉得被他心疼、被他呵护,她也不会觉得这么痛、这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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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瑷笑挂了急诊。她果然运气很好,没什么大碍,不过因为受到撞击,所以走起路来拐著一跛一跛的。
严家笙坚持要送她回家,甄瑷笑拒绝不了,也只好让他送了。
车子开往位于台北县的老旧社区,越接近她家,严家笙的表情就越沈。
甄瑷笑偷觑著他。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嫌弃她住的地方不好,所以才不想让他送她回来的嘛。
她张著一脸笑。“停在前面就可以了,我自己上楼就好了。认清楚这一栋,我住在三楼,有空来我家玩呦!”
他看了她一眼,她怎么会以为他看不出来她是在打哈哈。“我送你上去。”他坚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收起先前有些夸张的笑,觑著他。“不用麻烦了,这边很乱,不好停车,你直接把车开出去,这样会方便很多的。”
“不、麻、烦。”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以为他的态度应该很明显才对,她怎么还会想挣扎呢?
她咂了一声,抓了抓头。“好啦。”
她下车,还嚷著:“你的车子停在这里可能会被偷。”
她住的社区,光线昏暗,他的车子停在这里看起来太招摇了。
“没关系,我有保窃盗险。”他淡淡地说,随著她走下车。
他跟在她后面上楼梯。前几天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这里的楼梯间还弥漫著一股潮湿的酶味。
他不悦地皱紧眉头。楼梯的灯竟然还一闪一闪的,真是够了。
甄瑷笑偷偷加快了脚步。
她知道严家笙一定会受不了这个地方,不过她最不想让严家笙知道的,还不是这个。
“哎呀,不要急嘛!”楼梯间传来一声娇媚的声音。
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传来,逐渐靠近。
严家笙停了下来。他没看到说话那个女人的样子,但是听她的语气、她的音调,都很……
甄瑷笑局促地拉了拉他。“没什么好看的,走了啦!”
严家笙看了她一眼,一眼就看穿她的企图──她不想让他和楼下的两个人撞在一起。为什么?
严家笙没问,只是应了一声。“喔。”
甄瑷笑走得更急,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她翻掏著钥匙。该死,她越想找,就越找不到。以前她和妈妈住在一起的时候,常会迷糊地忘了带钥匙。一个人住之后,她就很谨慎地叮嘱自己不能忘了带钥匙。这一次,她不会忘了吧?
翻著、找著、掏著,她的脸热了起来,微微的沁出汗。
“阿妹呀!”那个女人已经走上来了,看到甄瑷笑叫了她一声。
完了!甄瑷笑的胃绞在一起,她的眉一皱,暗吐了一口气。做好准备之后,她才转过头去,笑笑地说:“阿姨好。”
她口中的阿姨,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一张脸涂得浓艳,穿著紧身衣,露出丰满的胸部,过短的窄裙下,是一截白嫩的大腿。
她的手勾搭著─个样子猥琐的男人,大红指甲,忧目惊心。那─身廉价的香水味道呛人。
中年女人瞟了严家笙一眼,对著甄瑷笑露出怪异的笑容。
看著眼前这一对男女,严家笙好看的剑眉拧了起来。
“这是我朋友。”甄瑷笑嘴角僵硬地牵起。
“朋友啊……”中年女人意味深长地一笑。
站在一旁的猥琐男人,色迷迷地看著甄瑷笑。“阿妹这么可爱,那我也跟你做朋友。”
甄瑷笑脸上尴尬地发红,严家笙则是不悦地沉下脸。
“你很讨厌耶,进去啦!”中年女人格格地假笑,拿了钥匙开门,把男人拖进自己的房里。
外头再度留下了甄瑷笑和严家笙。严家笙的怒意蓄在眉间,就要发作。他没瞎了眼,看得出来那对男女的关系,男的是嫖客,女的是妓女。
甄瑷笑一个单身女子,竟然和妓女当邻居,这有多危险,她疯了啊!
“你不要大惊小怪嘛!”甄瑷笑嘿嘿地一笑。
“我大惊小怪?!”严家笙忍不住爆吼。
“嘘。”甄瑷笑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你不要每次都这么大声啦。”
严家笙横了她一眼。怪他大声?!是谁让他屡屡失控、频频发火的。
甄瑷笑心虚地看著他。“其实这里没你想像中那么危险啦,在这边做的,年纪都比较大……”
“等等──”严家笙的心脏再度受到重击。“你是说,这里不只一个人做妓女?”
“呃……嘿嘿。”甄瑷笑尴尬地笑了笑,他怎么这么聪明啊?!“我的重点是说,我看起来就跟她们不一样,所以那些客人也不会找上我。我自己放机灵一点,也就没事了。”
“没事?!”他气得脸色铁灰。“不要以为是你机灵,没出事是因为你运气好。”他的语气是罕见的严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住在什么地方?”
她嘴上嘟囔著:“传说中的艳窟喽!”
“甄瑷笑!”严家笙就快被她气死了,他担心得要命,她还在那边跟他嘻皮笑脸。“这一点都不好笑。”
甄瑷笑抿了嘴。她也没说这好笑呀,他这么凶做什么?!她溜溜地觑著他,一副委屈的模样。说老实话,要不是贪便宜的话,他以为她高兴住这里啊?
严家笙沈声。“我不准你再住下去了,跟我走,我帮你安排饭店的房间。”
甄瑷笑眉头一皱。“谁管你准不准啊?”他强势的态度,也让她不高兴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负责,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一句话说得严家笙哑口,也说得他更加光火。
两个人谁也不让步地对看著。
甄瑷笑倔著,她看得出来严家笙气到不行了。她当然知道他是关心她呀,可是他就不能温柔地哄著,非得摆著一张臭脸,训著她不可吗?再说,她喜欢他关心,但是不爱他干涉啊。
严家笙看著她。除了气她之外,他也对自己生气了。她是他第一个好喜欢、好喜欢的女孩子,第一个轻易地牵动他情绪的女孩子,第一个让他想好好对待的女孩子。事情本来是很简单的,他关心她、担心著她,最后却弄到他触怒了她,然后自己也陷在沮丧和愤怒之中。
和人谈判做生意的时候,他从来也没这样挫折过。
也许……他不得不承认,在感情上他是这样的笨拙。
她说的没错,他凭什么管她。“你说的有道理。”他尽力平稳著声音,离去。
甄瑷笑瞪大了眼睛,她没有要争个对错或是输赢啊,她只是……糟透了,她也说不明白自己是想怎样。
他离去时,眼神是既伤心又挫败,敦她看了心口一闷。瞧见他下楼的背影,她想也没想,追了上去。“喂──”
“Shit!”他的脚本来就长,现在的她行动不便,要追他变得困难。她急著往楼梯蹬踩,一个踩空,她整个人顺势下滑。
听到她的声音,他回头,看见她正往他这里摔下来,他的心脏差点吓停。他一手抱住她,一手敏捷地牢抓著楼梯扶手,连连踩了好几阶的楼梯,才止住猛力的冲跌。
他抱著她,手臂因为紧张而绷硬。她靠著他,身子轻颤,惊魂未定。她的手牢牢地紧抱著他,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处,她轻软的发抵著他的脸,她软柔的胸脯紧紧熨贴著他。
是因为害怕与担心吗?他的心跳得好快,这一辈子好像从来没跳得这么厉害过。
她的胸口压著他,两个人的心口跳得一样猛烈,像是呼应著。
他的喘息加剧,属于他的气息满著。
意识到两人之间有多亲匿与暧昧,她羞赧地红了双颊,笨手笨脚地放开了他。
“不好意思。”她碎声地说,巴巴地瞅著他。
他的嘴角盛了抹戏谑的笑。“你是赶来和我说再见的吗?”
他慢慢地认清她了──莽莽撞撞,胆子不小,脑子不大,脾气又不好,可是看著她脸红的模样,对著她无措的神情,他知道,唉,他就是喜欢她呀。
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不过,她还是勾扬起明亮的笑容。“我是想,我们两个火气都太大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到我屋里头喝一杯茶,降降火气。”
严家笙恍然了悟,原来她是为了这样一件事而急得差点摔伤,她呀……
他笑了,连眼角都满著笑意。“我想我是需要一杯茶,不过不是要降火气,是要安神,今天已经被你吓了两次了。”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他一笑,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上来吧。”
“这是怎样?”她愣了一愣。
“背你呀。”他笑了笑。“我看你每次用脚都会出问题,我还是认命地背你吧。”
“呿。”她白了他一眼,心口却因为他的体贴而泛著甜。有些不好意思,她四下看著,红著脸,攀上了他厚实的背。
他背著她直到门口才把她放下。因为不紧张了,这次她终于顺利找到钥匙开门,邀请他进屋里坐。
他注意到她进屋之后又上了好几道锁。看来,住在这里,她不是全然不害怕的。他稍微安了点心,她还知道要害怕那就好。
他并不讶异于屋内的摆设简单,倒是有些意外,这里仍然维持了素雅的感觉。
“有些东西是捡的,有些东西是别人送的。”她一边泡茶一边解释。“这薰衣草茶包就是别人送的。”
他一笑。“送的人是看不过去你过这样清苦的日子吧?”
稍微想一下,他就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住在这里,为什么这样辛苦地过日子──为了存钱,为了实现自己的梦。对她,又生气又心疼啊!
她在他面前坐下,轻轻一笑。“喝吧!”她享受著难得的悠闲。
他们两个同时举起茶杯,凑上了嘴,就在茶含进口中的时候,隔音很差的墙壁,传来让人脸红的浪叫声──
“啊!我要死了。啊!啊!啊!”
“咳!咳!咳!”两个人同时呛到,咳得很大声,好像有默契地要盖掉那销魂呻吟。
她一张脸唰地羞热潮红,烫得厉害。真的要死了,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啦!
他看著她,本来觉得窘迫,这一刻,他却觉得好笑。
他笑了出来,她瞪著他,本来是要叫他克制一点的,最后却也忍不住笑了。“叫得很专业吧!”她还调皮地竖起大拇指。
“这地方亏你住得下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嘿嘿地笑了笑。
“我真的很不放心你。”他收起了玩笑的态度。“你要不肯搬出去的话,至少今天让我陪你。”
她的眼睛发亮,心口热了,觉得感动,却还故意装作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你要留下来呀?嗯,好吧,那就让你赚一个晚上好了。”
“赚?!”他觉得她搞不清楚状况。就算他不是施恩者,至少也不是获利者吧。
“是啊。”她点了点头。“如果今天晚上你临时有需要的话,外面就有了,我和她们都是邻居,还可以叫她们算你便宜一点。”
“甄瑷笑!”他又吼她了。
喔哦,苗头不对,他大手掐来,她赶紧逃命。
糟了,她拔腿想跑,才赫然想起她受伤的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