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黎恺板着脸硬声道。
自他从山下回来之后,脸色一直是晦暗的,逗闹她的心情大失,他又再度变回那个不苟言笑、拘谨冷漠的霸气少寨主。
「好……呃,我的意思是说好遗憾,我已经准备好迎接新媳妇了耶!」黎易水掩去欣悦的表情,不想做得太过明显,免得乐极生悲。
「爹,过两天我要下山去办事,归期不定。」
「你要去疗情伤喔!黎恺啊,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苦恋墙头草?你就……」
「爹,是一枝花。」黎恺插嘴纠正他。「还有,我不是疗伤,我是有事待办。」
「爹知道你是嘴硬……嗯哼,爹没有不答应你,你尽管去,看你高兴什么时候回来都无所谓,只是你别真的去太久啊!」也许就是因为儿子离开的时机凑巧,才会让黎易水误会他是去疗情伤。
闻言,黎恺沉住气,只得任爹乱想了,因为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倒要她看个清楚、想个透彻,他才是最适合她的人,而不是什么……外派到平卢当官的斌哥?!亏她想得出来!
那番鬼话连篇,他听了是既气愤又不甘。倘若两人真在这种情况下结亲,恐怕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于是他才会不成亲了……但这只是暂时性的。
话虽如此,但这也是他头一次遇见姑娘因为不想上花轿,而大胆到想出这个张冠李戴的法子。寻常姑娘从不曾有人做出这等惊天地的大事,不过她既然会以好吃的假象来保住贞操,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他不由得对她的诡计多端感到佩服。
好在自个儿今日下山送礼,无意间发现她的诡计,否则真要将那个假冒的新娘迎进山寨,岂不是自找麻烦?
他不准备拜堂成亲,也不让花苑的人知道,为的就是让她以为事情能如她所愿的进行,实则……他打算跟在她后头,瞧瞧她溜到平卢去是想做什么?
这妮子,是出乎他意料的机灵呀!
脑海浮现她似喜似嗔的模样……回忆着,俊颜竟露出柔和的神情,教见着的人摸不清猜不透,他是何等心思?
黎易水远远瞧见救星走来,连忙迎上前。「文斌,你来得正好,黎恺心情不佳,你找个机会开导他一下吧!」
「爹,您多想了。」回过神,黎恺的脸色迅速恢复冷漠淡然。「文斌,你来得正好,我有事同你说。」
「什么事?瞧你慎重的。」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谭文斌有些下解。
「我要你回平卢。」
「回平卢?!」他还想参加他的婚礼哩!现在就叫他回去?
「对,回平卢去筹备你自己的婚礼。对了,我这里有派得上用场的,全送给你。」黎恺没有多做解释,但他敢大声保证,那妮子逃离他以后,肯定会去找文斌的。
若是不教她亲眼见着文斌与未婚妻的恩爱模样,她是不会死心的。
「我的婚礼自有家人会准备,你是怎么了?决定不成亲了?」
他信誓旦旦地说:「不成亲是暂时的,我要她爱上我!」到时再举行婚礼还不迟。
第六章
宁朝婵静坐在梳妆台前,心头扑通扑通地狂跳,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一双美目慌乱地往外头瞧去。一会儿为着人儿将至而雀跃,双颊酡红;一会儿为着人儿未来而迟疑,唇瓣咬起。
自从小龄把芬芳带回来,且确认一切将按照计划进行之后,她是心安了不少。
等婚礼当天,她就要离开这里,不会变成任何一个男人的禁脔。
她曾看过花苑里的姑娘们为男人所苦、伤神的模样,甚至有几个姑娘还为了筹心上人进京赶考的旅费而卖身,最后却落得被拋弃的命运……诸多诸多的教训告诉她,男人是不可信的,所以她才会把自己的情感封闭起来,直到见到了谭公子。
他救了她三次,虽然不算是救命之恩,却足以让她相信他跟其它男人是不一样的;还有他那温和的笑容,总是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才不像那个恶霸,每当他的身子偎近她时,她就宛如受到莫大的胁迫般,总是让她喘不过气来。
更气人的是,他还偷去她的吻!
思及此,宁朝婵掩住嘴,直到让胭脂印上了掌心,才慌然松开。
她嘟着嘴望向铜镜。抿了几下,幸好胭脂仍完好地附在唇上,只是没那么艳红了。
呃,他那种轻薄的举动,该不会是对所有初识的姑娘都这么做吧?!
若是如此,被这种不专情又花心的男人夺去吻,还真是悲哀、倒霉透了!而做这种花心郎的妻子,更是可怜,肯定得夜夜垂泪了。
丈夫天天都在亲吻不同的女人,这、这教她怎么受得了?
啧!好端端的想他干么?
她应该想想怎么说服谭公子,答应让她跟着他才是。
她思来想去,就是没有想到一点,那就是黎恺怎么对待其它女孩子,都是她自己的想象而已。
怪了,小龄去传个字条,怎么这么久还没把人请来?
须臾,门外传来一阵轻悄的脚步声,她恍然回神,确定来人绝不是小龄;小龄若是将人请来,脚步必定是愉悦且跳跃的,不会如此规律。
难道……是谭公子一个人来了?
莫非小龄为了让他们独处,所以没领人进门?宁朝婵猜测着,身子已有意识般地站起,旋身面对来人。
门呀地一声开启,宁朝婵咧出最诚意、满意、欢欣、绝艳的笑--
哪知,一个笑,就嫌多余了。
「怎么是你?!」很不给面子的,她的笑容当着他的面直接垮下。
「当然是我。」
黎恺没错过她那愉悦的神情在见到他以后彻底改变,活似换了另一张脸,他刻意地摊开手心里的字条,明知故问地说:「这字条不是妳给我的吗?」
「胡、胡说!」宁朝婵瞥了下,熟悉的字迹让她怔愣。
字条怎会落到他手上?
「不是吗?『妹有急事相告,请公子到花苑相叙。』这可是小龄交给我的,难道不是妳对我的热情邀约?」黎恺恶意地曲解字条里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字条是她让小龄送去给文斌的,若不是文斌将字条交给他,也不会教他气昏头地急奔下山,一心只想揍她的小屁股。
「乱讲!这又不是要给你的,你不要自作聪明。」听到「热情邀约」这字眼由他口里吐出,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小巧的脸蛋上泛起尴尬的红潮。
「哦,不是吗?那就怪了。这明明是小龄拿来的字条,再依咱们的关系--妹不是指妳、公子不是指我,那指的是谁?」他故意装蒜,要听听她怎么解释。
自己的字条未送至谭公子手中,还被他这样扭曲,宁朝婵是又气又急,面色薄晕、吐息紊乱,深吸了口气,纤手往外一指。「反正不是指你,你快点出去,让人见到了不好。」
黎恺不走,反倒上前逼近她,面露肃冷之气。「妳怕谁见着?谭文斌吗?」
「你!」宁朝婵咬着牙,很想将他赶走,可她知道自个儿会白费工夫。
「告诉妳,他不会来的,因为他已经启程回平卢了。」他不怀好意地说谎道。
「用妳不聪明的小脑袋想想,要是他真的对妳有意,会不来向妳辞行吗?」
什么?走了?!
宁朝婵无意识地退了两步,像深受打击似的。「他走了?」
她已经厌倦了假装爱吃鬼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想要逃避婚事,因而想离开凉城,所以才会找她唯一信任的谭公子帮忙,想不到他竟然先走了?!
黎恺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在想些什么,只见她苦愁着一张脸,心里万分不是滋味。
我决定了,我要去找他!握紧拳头,宁朝婵在心底用力吶喊宣告着。
她那信誓旦旦的神情,教黎恺不须多想便知道她想干什么。
咬着牙,他忿忿地忖道--他非得让她爱上他不可!
同一个小小的空间,心思各异的两人,彼此悬殊的想法即将把他们的未来紧紧牵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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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妳是开玩笑的吧?」小龄听完宁朝婵的计划之后,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姑娘为了不嫁给少寨主,情愿冒险,跑得远远远!
若是按照原计划,由谭公子带姑娘离开,这当然没问题;可现在谭公子先走一步,让姑娘独身前往寻郎,未免太危险了吧?!
「我正经得很,谁跟妳开玩笑!」宁朝婵瞪了小龄一眼。
叫这么大声不怕把嬷嬷引来?真是怎么都教不乖!
「可是妳一个人上路,不会太冒险了吗?要是妳找不到谭公子,途中折返,迷路了怎么办?」小龄担心地问。
姑娘出嫁当日,她又得陪着芬芳,免得招来怀疑,不然她就跟在姑娘身边了!两个姑娘虽比不上一个保镳好用,但好歹也有个照应。
「妳哟,别这么乌鸦行不行?我下会打扮成男人吗?而且我一定会找到谭公子的,妳放心好了。」宁朝婵似乎都想妥了。
「那……要是谭公子还是不受妳感动呢?还有,他把字条转给少寨主,这是不是表示他对妳没意思?况且谭公子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吗?」
「他、他现在是对我没感觉,可不表示以后不会有啊!再说,男人嘛,多一、两个红粉知己也很正常。」她挥挥手,表示自己的不介意;不,其实应该是,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她有去细思的话,定能察觉自己对谭公子并无独占的欲望,眼下她一心只想着如何离开这里而已,她相信,不论会遇上多少困难,都比上了花轿、嫁给花心恶霸好。
小龄不安地看了她一眼,觉得此举非但不妥,还欠缺考虑。
「好了啦!小龄,妳别在那儿啰里啰嗉,赶快替我准备几套男装,再把我的私房钱拿出来,婚礼那天我一定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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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着男装舒服。
一阵阵热风袭来,橙黄的夕阳仍如火烤般炙热难受,这初秋的时节还真是半点凉意也无。
坐在马车上的矮人身着深灰色粗服,过宽的衣裳在腰间系了一条同色带子,头顶上梳了个小包,明显一副书僮打扮。
她正是逃婚的宁朝婵。
在小龄的掩护下,她顺利出了花苑,不过出了城门之后,她的际遇就不再那么地心想事成、随心所欲了。
首先,第一个面临的就是吃的考验。
由于要前往遥远的平卢,所以她觉得应该吃好一点、吃饱一点,这样才能保有体力,谁知那银两才一丁点儿,在她买下马车,再花点碎银请马夫教她怎么驾马车后,便所剩无几。
她更忘了替自己先买一些干粮。
在花苑里吃住都不用愁,而且平常为了要演活爱吃鬼这个角色,只要嬷嬷一唤她的名字,她就装出馋鬼模样,找到食物就往嘴里塞,因此她从不曾饿肚子,也不知道饿肚子的感觉竟是这样难受!
肚子好饿喔……
将近半天没有进食,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可是放眼望去,眼前尽是一片荒芜,哪有半间茶铺或人烟?
「唉~~怎么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下一个城镇还要多久才到?她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到人烟哪!
「老天爷啊!称难道没有看到这人间有一个受苦受难的小姑娘吗?你难道没有恻隐之心吗?你……吓?!」
宁朝婵才抚着空腹仰天长叹,不意,一个纸包由她的头顶掉下,咚地一声,在她面前倒地--不起!
三这是什么?」她大着胆子跃下马车,暗忖是谁丢了这样一个东西?
这附近有人吗?
宁朝婵东张西望外加拉长耳朵,发现四周除了她这里有声音外,暂且听不到其它声响。
她狐疑地撕开纸包,浓烈的烤肉气味散了出来,烤好的鸡肉诱人地映在她的眼帘里。
「一定是老天爷动了恻隐之心,不忍见我挨饿,特地送来鸡肉……」她心中一喜,肚子叫得更厉害了。「太好了,老天爷谢谢了!」兴奋的她不忘谢过啥都没做的老天爷,然后将纸包包好,回到马车内,愉快地吃了起来。
等填饱肚皮之后,她才有余力思考这凭空多出来的鸡肉。
她探出车窗外,四处还是空荡荡一片,不过天色却已经暗下。
她思量了片刻,决定在这里待一个晚上,若是有人来寻鸡的话,她就老实跟对方说被她吃了,她相信诚实可以让她免受苛责;若是没有人来寻,她就按原定计划离开这里、前往平卢。
至于这个诡异的事件,就当成是老天爷赐给她的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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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破晓,飒飒秋风平地而起,吹进了蓝色的布帘,穿透薄衫的凉意,趁势摸进了她的肌肤,冻醒了她……
冷!
她打了个寒颤,鼻子轻皱了下,突来的喷嚏忍不住地由鼻尖、嘴里喷出。「哈啾!」人也跟着清醒了大半,环顾四周,这才回想起昨夜她坐在马车内,倚着车窗打盹,竟然一夜好眠到天亮。
可能是白天赶路太累了,才会一合上眼就睡得昏天暗地吧?!只不过,她的四肢好酸,连骨头都痛了。
对了,昨晚那只鸡,当真没有人来寻找哩!
会有人拿食物来打架或练功吗?还不小心地把纸包打得远远的,教她捡了个便宜?!
因为找不到任何理由,她只有这么想了。
不过适时起床的肚子在此时发出哀鸣,提醒了她又得寻吃的了。
一双小手互捶两侧的肩头,伸展了一下筋骨之后,她便爬到前面的位子上。
由于天色尚早,她无法判定方向,暗忖着等太阳初升后,就能确定哪儿是东方……
「咦?!」突地,鼻端嗅进了一道香味,她狐疑地跃下马车。
按着香气找去,发现一块大石上摆着三条一品鲳。
「怪了,是谁丢鱼在这儿?」嘴里咕哝着,可她那对美眸却是滴溜溜地东张西望,礼貌性的想先问过主人能否吃鱼,但暗地里又希望这鱼是没有主人的,这样才不会一再欠下人情。
左右探看了几遍,一只龟都没见着,倒是旁边有只馋猫,一对猫眼登时呈虎视眈眈状,紧盯着三条烤好的鱼。
「来来来,一起吃吧!」她「热情」地招呼起那只猫。
但是那只猫并不同她一般热情,牠俐落地跳到大石上,身子一扑、嘴儿一叼,飞快地咬起一条鱼,再以敏捷的速度奔离现场,比她还没有礼貌。
她笑了笑。
那只猫多像昨晚的她呀!
反正已经少一条了,就先让她垫个肚子吧!等会儿记得留一封道歉的字条给烤鱼的主人……她边思忖着边拿起烤鱼就口,三两下,肥美的鲳鱼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