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就帮你这一次。如果让我发现你对我有任何隐瞒,我就马上走人!」
「不会,绝对不会!」
陈嵩突然问:「凌小姐漂亮吗?」
「凌小姐的姿容在城内可是有口皆碑,数一数二的。她色艺双绝,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诸子百家、三敦九流,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尤其是琴棋书画,到了她那双纤纤玉手中,都成了雕虫小技。你若跟她谈诗论文,她会非常乐意,但要是想动她的歪念头,就是倾其所有财富,她也无动于衷。所以,她得罪的人虽不少,可没有人敢惹她,就是连知府大人也对她侧目,更何况是那些布衣草民呢!」
「既然她这么清高,为什么要把我扮成富家公子?」
「你有所不知,女儿的婚姻大事,大半都掌握在爹娘的手上,她做得了主吗?如果你一贫如洗,还没见到她一面,就被侍卫轰出去了。」
陈嵩偏首思忖,「这么说来,追她的人一定很多了。」
王宝贵摇头,「何止是多,简直能用『人满为患』来形容。」
「竞争对手那么多,这件事情做起来就困难了。」
王宝贵笑瞇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公子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不二人选!」
陈嵩微微一笑,问道:「你再说一遍,凌府千金叫什么名字?」
「凌美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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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陈嵩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凌美萱知道自己欺骗了她的感情,拿着一把菜刀追杀他,一惊之下,他清醒过来。
「我的目的只是窃取如意钻花,又不是欺骗她的感情,她不会情不自禁的爱上我吧?」
「可是,他们把凌美萱说得那么好,万一我情不自禁的爱上她,我岂不是成了受害者?」
这件事情重重地盘压在陈嵩的心头,思绪翻腾着,使他无法入睡。
这时,案桌上的白烛已淌满蜡泪,五更声响,纸窗上反映出的夜色似乎更为昏暗,阵阵寒气侵袭进来,距离天明已经没有多久了。
陈嵩干脆起床,在房外空地上舞了一回剑,顿时神清气爽,所有的忧虑也都从寒毛孔里排了出去。
店小二打来了洗脸水,陈嵩进房把小三子叫醒。
两人洗漱完毕,换上新衣服,跟店小二要了张红纸,恭敬的写了个拜帖,随即精神抖擞的前往凌府。
只见他身着绫罗绸缎,头裹白巾,手摇纸扇,扇上画有苏东坡的画眉鸟,既显英气勃勃,又透出儒雅气质,小三子也打扮得颇似富有人家的跟班。
陈嵩正色道:「等会儿见了凌小姐,你可千万不要乱说话,一切看我的脸色行事。」
小三子笑了笑,「公子放心吧!不知公子有几成把握?」
啪的一声,陈嵩一收扇子,「男人素来喜欢挑战不可能的任务,难度越大,就越有成就感。目前有几成把握说不上,但至少自己要有必胜的信念!」
小三子握紧住陈嵩的双手,「这次的成败在此一举,公子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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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城内,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铺翠冠儿,拈金雪柳,簇带争济楚,扑面的秋风里,带着花朵的芬芳。
两人一前一后,转过几条胡同,听得人声鼎沸,只见一座大宅院显现在眼前,金区上题有「凌府」二字,周边种植着几棵高可参天的松柏,郁郁蓊蓊,衬以青天上的白云和艳阳春光,真有无限的生气。
只见门前竟排有一条长龙队伍,足足有十多人,而且个个都是年轻公子,衣着光鲜,可脸上却透出无比的焦急。
陈嵩讶然,「这是怎么回事?」
小三子道:「凌家是武昌城最大的鱼店,想来这些人是买鱼的吧。」
「怎么可能?买鱼还要排队?而且全是俊秀公子来买鱼?」
「那他们排队干什么?」小三子搔首。
「先不管他们,正事要紧。」
门前立有两大侍卫,都是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下巴上留着一小撮胡须,衬着魁梧的身材,扠腰站在门前,像是两座宝塔。
陈嵩走上前,递上拜帖,「在下四川富商陈广润之子陈嵩,有事求见。」
一名侍卫接过拜帖,打开一看,「找我家小姐干什么?你是小姐的朋友吗?」
陈嵩拱手作揖,「小生因仰慕凌小姐姿容绝代、才学过人,故不远千里,望能见小姐一面。」
刚说到这里,就听到身后一群人纷纷叫嚷起来。
「我们都是来求见凌小姐的,你凭什么先进去!」
「前面那个穿白衣服的,赶着上坟啊!排队!」
「不排队就滚蛋!」
陈嵩听得眉心一拧,回过头看,只见那排队的十几名公子哥,一个个举起手上的牌子抗议,牌子上写着号码。
侍卫道:「看清楚了吧,他们都是来求见小姐的。」他随身摸出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十三」号,递给陈嵩,「到后面排队去吧。」
陈嵩接过号码牌,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排队,都是为了求见凌小姐一面,不由得问道:「不知道我还要等多久?」
侍卫回答:「想见小姐,必须先经过一番测试,快的不到一炷香就被打发,慢的不超过一个时辰。」
这时,只见一名公子如斗败的公鸡走出大门,头发散乱,衣衫褴褛,一边走一边叹息。
侍卫大喊:「三号进去!」
这时,排在第一位的公子喜孜孜的往门内走,有一位俏婢女领着,府内深似海,七穿八转的便不见身影。
陈嵩叹了口气,只得乖乖地去后面排队,听着前面的公子们闲聊。
「不知这位凌小姐真如传说中那样高贵美丽吗?」
「当然啦,凌姑娘冰清玉洁,真像傲立群芳的白莲哪!」
「更难得的是,她还有一种别的姑娘没有的气质,那气质,倒说不上来,但是却能直觉地感到,凛然不可侵犯、不敢轻薄,甚至在她面前不敢有丝毫亵渎她的想法!」
「我们现在站在这里,却是如隔了一座山般可望而不可及,别说一亲芳泽,其实,只要能望见她的倩影,已算是天大的造化,该知足了。」
「说的也是,有多少人身分地位不够,想见她一面还不能呢!」
听着他们东扯西聊的,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公子们进的进,出的出,太阳已经很高了,陈嵩已被烤得汗流浃背,好在自己已排在第一位。
这时,里面的公子终于出来了。
陈嵩上前一步,大喜道:「总算轮到我了吧!」
侍卫大喊:「午休时间,一个时辰之后再开始。」
陈嵩急道:「可我已经等了一上午了!」
侍卫摇头,「小姐身子娇贵,考了一上午,需要休息嘛。」
陈嵩顿时如泄了气般的坐在阶梯上,把纸扇递给小三子,「出师不利。」
小三子给陈嵩搧着风,笑道:「不要着急,万事起头难嘛!」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又排了几名竞争者,也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陈嵩的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
小三子说道:「公子,你饿了吧,我去买点吃的。」
陈嵩点头,「好吧,快去快回。」
不一会儿,小三子买来两碗面,递给陈嵩,「这是一碗黄鱼面,寓意这次一定能鲤鱼跃龙门。」
陈嵩听得略喜,「还是你懂我的心意。」
两人吃得津津有味,可怜后面排队的公子们没带跟班的,一个个饿得头昏眼花却不敢离开,以免好不容易排到的位置被人插队。
第三章
凌府是个大四合院,院子很大,有假山花圃,也有飞桥鱼池,此时侧厅之内设有一桌美味佳肴。
只见凌美萱身穿高领墨绿色短袄、下着水红色的八幅风裙、足蹬黑色绣花鞋,一双远山般的黛眉之下,嵌着一对长长的凤眼,目光清澈、深邃,清若秋水、深若大海,让人看一眼就有置身汪洋之感。
凌平章身材瘦削,头上戴着一顶圆毯帽,身上是一袭宝蓝色袍子,稀眉小眼配上几撮山羊须,透出生意人的干练。
凌美萱勉强呷了一口盐水肫花,饭也没吃一口,就放下筷子。
凌平章夹了一块豆瓣鲫鱼放在女儿的碗中,「我的宝贝女儿,再吃一口吧。」
凌美萱摇首,「我不饿,不想吃了。」
「妳怎么天天胃口这么差?」
「每天都要接待这些酒囊饭袋,烦都烦死了。」
凌平章劝道:「既然人家登门求见,于情于礼,都要见上一面。」他随之一笑,「有这么多人追妳,妳应该高兴才是。」
凌美萱挑了一下蛾眉,「高兴?逃避都还来不及呢。我可不想嫁给一个花花公子,我要寻找真正的爱情,寻找属于我的真命天子!」
「好,妳说说看,妳心目中的真命天子是怎样的一个人?」
凌美萱甜甜一笑,「要有学识,还要有坚定的意志,细心体贴,温言婉语,任何挫败都击不倒他,温柔浪漫,富有哲思型。」
「家境呢?」
「是不是富家公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品德。」
凌平章笑道:「小孩之见,妳现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妳若真的生活在一个贫苦的家庭,就不会这么想了。」
凌美萱一听就不悦,心想:既然爹这么说,我就证明给爹看,索性和一位公子哥交往,拿他来做实验,务求揭开他的真面目,给爹爹一个颜色。
她侧身对身边的俏婢道:「平儿,外面还有人在排队吗?」
平儿年约十六,生得十分乖巧,穿着大红衣裳,悬胆般的瑶鼻之下,是一张唇角微微上挑的小嘴,「小姐,外面等着见妳的人真是络绎不绝呢!」
凌美萱点了点头,「好,妳去领一个进来。」
「我这就去。」平儿微微欠身。
平儿来到府门前,望着排在第一位的陈嵩打量一番,见他模样俊朗,心中大生好感。「公子请进来吧!」
陈嵩等待了这么久,心情抑郁,难得苦尽甘来:心情不自觉为之一松,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说了声:「有劳姑娘。」他挥了挥身上的灰尘,与小三子一起跟在平儿背后,一左一右顺着画廊向凌美萱居住的小阁行去。
那是一条花岗石铺成的蜿蜒道路,两侧柳荫深垂,走在上头登登的响,回音久久不绝。
一座漆红的小阁楼蓦地浮现在陈嵩眼前,六个飞檐长长弯出,其上覆盖着琉璃碧瓦,颇为漂亮。
进入小阁楼,里面玲珑别致,富丽堂皇,正中摆着一张红木大理石的八仙桌,每一张椅子上,都铺着红色的松软坐垫。
小三子张着一双贼亮的眸子,四处乱转。
平儿请他们坐下,献上香茗,听见二楼传来阵阵琴音,乐曲如蓝天上的行云,山涧中的流水,洗涤人的心灵。
陈嵩问:「是小姐在弹琴吗?」
平儿轻耸了一下香肩,笑道:「对,小姐就在二楼。」
小三子疑问:「为什么她不下来呢?太失礼了吧。」
平儿笑瞇瞇,「要先经过一番考验,合格了才能见到小姐。」
陈嵩一怔,「什么?还要通过测试?」
「唷!」平儿吃惊地看着陈嵩,「怎么公子还不知道啊?每天都有不少花花公子来求爱,小姐金枝玉叶,哪能一一相见,自然是有所选择啦。」
小三子悻悻然地道:「妳家小姐的架子好大呀!」
「嘘!」平儿把身子偎近小三子,「小声点,别让小姐给听见,不然被小姐下逐客令,公子可别怪我。」
陈嵩一瞪眼,「小三子,不要乱嚷嚷。」
小三子吐了一下舌头,讪讪地退到一旁。
陈嵩趋前,对着二楼恭敬地行礼,「小生陈嵩,素仰姑娘大名,今日特来拜会。」
这时,二楼的琴声转淡,含蓄轻柔,把人带到深远的意境中,可是仍然没有答话。
陈嵩自嘲地笑了一声,这项巨大的挑战更加刺激着他的自尊,转身问平儿:「不知道要通过什么测验?」
平儿微笑,「小姐喜欢以文会友,自然要考考你肚子里的才学啦。」
陈嵩有自信地一笑,「敬请指教。」
平儿道:「对子最能表现一个人的机智,我出上联--『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
小三子一听这对联如此绕口,不禁搔首,「好难的对子。」
平儿道:「从前,杭州有位科场失意多年的举子,有一年又名落孙山,特地到钱塘江畔六和塔,登塔凝望,在失望中于塔壁书一上联,迄今下联一直无人对得出。」
小三子大叫:「什么?从来没有人对得上的对联,妳拿来考我家公子,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陈嵩轻喝一声:「小三子,不要乱说话!」他站起身,挥起扇子,绕屋走了一圈,而看见平儿脸上狡猾的笑容,顿时天窗大开,「有了!」
小三子大喜,「公子对出来了吗?快说!」
平儿也诧异地看着他。
陈嵩将纸扇啪的一收,朗声道:「求人难,难求人,人人逢难求人难。」
平儿埋首念道:「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求人难,难求人,人人逢难求人难……咦,还真让陈公子给对出来啦!」
「我家公子才学渊博,小小对子岂难得倒他?」小三子神色骄傲。
「看来,你们是非要见小姐不可了。」平儿把一只右腿弯了起来,足尖点着地,用鹿皮小蛮靴的尖子点在地上发出「格格」之声,俏皮的姿态煞是动人。「不过测试还没有完,再考你一个。」
小三子笑道:「尽管放马过来吧,我家公子的能耐可是一级棒的!」
平儿笑了,「本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在他身上所混杂的善与恶、功与过、罪与罚都凝结成一种巨大的魅力,不知公子怎么看?」
陈嵩先是一惊,想不到这小小的一个丫鬟竟敢当众评论起太祖皇帝朱元璋,而且说得这么泰然自若,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呀!可转念一想,这分明是凌小姐设的一个局,来考验自己的胆量。想到这里,他不禁释然。
「公子,这……」小三子露出一种岂止是惊讶,简直是难以相信的神色。
陈嵩微微一笑,道:「朱元璋的身上凝聚着一股地痞习性……」
平儿一听吓了一大跳,想不到陈嵩胆大包天,竟然敢称先帝为地痞,不禁睁大眼睛看着他。
陈嵩神色不变的继续说:「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种主流意识在每一个朝代都造就了一批不择手段、不讲道义,只求『成功』的英雄,而朱元璋就是其中一个。这种崇尚英雄的意识至今在中国社会还流传着。
当然,这种魅力使得人们即使站在历史的高峰上回望那浩瀚风云时,也绝不会忽略掉那一个个曾经辉煌过的名字;因为,他们的身上折射出一个个乱世的意义。对于朱元璋,任何简单偏激的结论都会是苍白无力的。无疑地,他以其罕见的坎坷、顽强的生命意志书写了本朝开国的一个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