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基其实早闭上眼睡觉去了,它们鸡族作息时间最正常,明早日头一出,喔喔啼准不会迟到。因此这番话它算是没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会因为语言不通而不知道要感到害怕。
“这归嬷嬷真坏心,我真不知是哪得罪她了,她罚我不吃晚饭就罢了,还把我关到这柴房来,怕我晚上会溜到厨房偷吃也不用这样。”
归嬷嬷是要防人偷吃,不过不是防她,而是怕单魑曦起了色心,想对她动歪脑筋,才不让她睡在一般下人房里,她还怕秦小石偷跑出去羊入虎口,特地将柴房门锁上,够用心良苦了吧!
“咦,有动静,该不会归嬷嬷良心发现,打算放过我可怜的肚子了吧?”
一阵门上铜锁铿锵声响后,门板咿地一声被推了开来,一盏烛火,幽幽晃晃地映照出来人的脸。
“吓——呃,是你呀!”猛然一见,秦小石还是不习惯单魅焱这副可怕的模样,可随即她便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她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单魅焱放下手上提的食篮,微笑地看着她猴急地掀开篮盖,狼吞虎咽地吃着他带来的面食、饺子,小猴子和小红也凑了过来,连小基都被摇起来,吃了一把他带来的米粒才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吃慢点,还有呢!”他宠溺地看着她。
“唔,不是有没有的问题,我快饿死啦!你怎么那么晚才给人家送吃的来?我要变成了饿死鬼,一定第一个找你报仇……也不对,第一个要找归嬷嬷,这个死龟婆!”
“对不起,我走不开。”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在单府里算是个下人,所谓副管事就是陈新身边打杂的,陈新知道他识字,便把管账的工作丢给他,等他算好账,夜也深了。
不过,这种工作倒也非全然没有收获,至少,他这几日看过的账本,已足够了解他的兄弟是如何的为非作歹,虽然还不够,他发觉,好似还有漏掉几本账本,有些款项的流向似乎没有记载全。
单府的账一向是陈新在管,而他那人又有个不知该说他仔细还是大意的毛病,每一条款项的支出收入,他定会详加记录明细。单魅焱看过几本账本上,记着给予黑峰三煞银两若干,他想,若再追查下去,一定可以发现单魑曦为何要给黑峰三煞钱的原因。
稀里呼噜的,秦小石一下就吃饱了。呵,他真好,知道她吃多少会饱,不会拿不够,这下她可以安稳地睡个好觉了。
不自觉地向他挨近了些,天冷,靠着他暖些。
单魅焱搂住她,让她顺势倚近自个怀里,像想起什么,她突然抬起头来郑重地叮咛他。
“呃,你不要误会什么喔,以前你冷时我借你抱过,现在就当你还我这人情好了。”
他笑了出来,想起初识那晚在溪边的情形。将身旁的烛火吹熄,四周随即陷入一片漆黑,窗外的月光,温柔地透进柴房里惟一一道小窗来,银银亮亮的映出一银白方格,笼罩住他们。
啄吻了她额头一下,他爱怜地开口,“许我当我的小妻子,可好?”
快沉入梦乡的秦小石,半无意识地挥挥手,他脸上的假胡子扎得她好痒。“不行啦,你是我的金主而已,我要嫁给天尧哥,要不然我会死翘翘……”她咕哝道。
“为什么会死翘翘?”
“西王母说的啦……呼……”
“什么西王母?”他更是一头雾水了。
可她已睡沉。
梦里,秦小石看到自己穿上凤冠霞帔,而骏马上的新郎倌,却不是她一心所以为的天尧哥,他的脸,怎么看都是单魅焱。
第八章
什么让她去服侍大夫人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呸!是上辈子不知干了什么坏事的惩罚吧!
才去伺候那 嗦、刻薄、爱挑剔、不苟言笑、老是板着一张脸的大夫人两天,秦小石命都快没了,还以为归嬷嬷那么好心呢!原来,是分派了个最苦的差事给她,看来那天初入府来,自个真是误会她老人家了,洗那五桶脏衣算什么,想想那的确还真是轻松的工作。
洗洗衣服顶多劳力,跟在大夫人左右是劳力又劳心,双重疲劳。
这大夫人一天要吃五顿外加宵夜,不过这样吃也没让她吃成一个福福泰泰的老妇人,一张脸有棱有角的,颧骨高张,嘴角老是往下掉,也少拿正眼瞧她这种丫头婢女;秦小石惟一看过大夫人笑,就是她见少爷来向她请安时。
而大夫人吃这么多顿不会变胖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每样菜只拣一点点吃,要不嫌汤冷、要不说菜咸,累得她每天跑厨房,被杨大婶念得半死,说她存心找麻烦。
再来就是大夫人爱多管闲事,尽管自已是单府主子的娘,但毕竟是来做客的,管东管西连人家园子里的花不开都要掺一脚,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节,有梅花可以看就不错了,她还想像在江南一样冬天来得迟,菊桂没那么快萎呀!
而且花不开,骂她有什么用?骂到臭头要看花还不是得等来春。
唉,不抱怨了,要不然准说三天三夜没完。不过想想,去大夫人那也不全然都是坏处,至少不用睡柴房,窝在大夫人床榻下至少还有一床棉被,只是常半夜被大夫人叫醒说要方便什么的,害她没睡得很饱就是。
至于小猴子它们现在的情况可说是自生自灭,没法子,主子自己都自顾不暇了,没有多出来的心力照顾它们。话虽这样说,其实情况倒也还好,这几只精明的小畜生,早就自找一个可靠的新主人了,跟着单魅焱,好吃好睡,日子倒过得比她还舒服。
秦小石不知道的是,归嬷嬷要她去伺候大夫人,其实是有她的用意在。
那日,单魑曦觊觎秦小石的眼神她可瞧得一清二楚,当晚又从女儿口中得知大夫人的难以亲近,也压根不把自个女儿放在眼里,于是干脆让秦小石去服侍她,如此一来,就算少爷对那贱婢有任何意图,也会顾忌着大夫人。
而一个恶毒的计划正酝酿着,就等秦小石这只笨鸟自投罗网。
“啊——我的玉镯子呢?”
一大早,寝房内正想梳洗的大夫人刘氏突地失声一叫。
在外房忙着打洗脸水的秦小石闻声吓了一大跳,手还因此滑了一下,满盆的水都打翻了,前襟、裙子湿了大半。
她顾不得一身的狼狈,赶紧回房看看夫人怎么了?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一进房门,就见镜奁打开,里头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的,刘氏紧抿的薄唇显示她的不悦。
她冷瞪秦小石一眼,“去给我唤陈管事来。”
“喔。”应了声,看见夫人脸色铁青,她还是决定不多问的好,反正看这态势,大概不是发生什么好事。
没多久,陈新来了,连单魑曦都被惊动地跟过来。一见到儿子,刘氏马上哭哭啼啼的向他控诉着。
“儿呀,你外家姥姥留给娘的那只玉镯子不见啦,昨儿个夜里我还瞧见在镜奁里,怎么一觉醒来,镯子就不见了?这下怎么办呀?这琛玉镯子是娘的命哪,你外家姥姥交代过,以后要传给你媳妇的……”
还有些睡意的单魑曦有些不耐烦,一只玉镯子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夜里遭了贼吗?清点一下,看还有什么东西少了。”
“是,少爷。”
“曦儿呀,这镯子你一定要帮娘找回来,若没将它交给媳妇儿,我都不知该怎么到九泉之下见你姥姥了……”
镯子是她偷的?有没有搞错呀!
方才经大夫人这么一闹,一行人见僵持在房里也不是办法,于是陈新提议,不如大伙先移驾到大厅去,依他想,单只丢个镯子,应该是内贼所为,将府里所有奴仆叫来,问清楚昨儿个行踪就成了。
这样一个个问下来,最可疑的人,当然就是在刘氏身边当差的秦小石;归嬷嬷还一口咬定绝对是她,昨夜里她还看到她不知道鬼鬼祟祟的要上哪。
“冤枉啊,归嬷嬷,我不过是夜里肚饿,见夫人睡了,才上厨房想找点东西吃。”秦小石头摇得快断了,她小石头才不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呢。
“原来是你!哎唷,陈管事呀,你怎么派这种丫头来服侍我,府里都没人了吗?”刘氏一听东西可能是她拿的,证据都还没找到,就忙着定她的罪。“你这死丫头,还不快把我的琛玉镯子拿出来!”
“嗯,以现在这情势看来,她是最有可能偷窃的人了。”陈新沉吟了会,看向单魑曦,其对这丫头有意他可清楚得很,这事现在要怎么办下去,得好好揣摩一下主子的心意。
“不会吧?这小石儿看来清纯可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单府对待下人规矩极为严苛,若手脚不干净,在送官府严办之前,还得先受府里刑罚,他可舍不得他的美人受一点皮肉痛。
一只不值钱的镯子罢了,娘都说要给他媳妇儿了,就当秦小石有拿也无所谓,反正他打算让她上他的床,也算是媳妇儿之一了。
“唷,少爷啊,有句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贼儿头上也不会写我是贼等人来抓。”归嬷嬷可不打算善了,她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将这贱丫头赶出府去。“快理理她的身,看看夫人的玉镯子有没有在她身上。”
“我不是贼,我不会偷东西啦!”秦小石都快哭出来了,为什么要冤枉她没有做过的事?
眼角瞥到单魅焱刚踏进大厅的身形,她一脸泫然欲泣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都要揪起来了。这两天他俩都忙着,别说说话了,连打个照面都不能,他想她想得紧,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解相思愁。
“有没有偷东西,理了身就知道。婉儿,你快搜搜这丫头。”归嬷嬷喊着,婉儿恰巧站得离秦小石最近。
“是。”婉儿凑上前,在她身上摸索一阵后,微微摇头,“她怀里、袖子里都没藏东西。”
归嬷嬷怀疑地看了女儿一眼,“怎么可能?你……”她们不是商量好了吗?女儿在搞什么鬼?
这时秦小石突然跪了下来,指天誓地的咒诅着,“镯子绝不是奴婢拿的,若真是奴婢拿的,奴婢愿遭天打雷劈。”
“小石儿,你既敢这样说,镯子应该不是你拿的。”单魑曦一双色眼直溜溜地朝她身上打转,他决定了,管这玉镯子是不是她偷的,至少要等他尝过她的滋味后,再来要送官或赶出府都随便。
她闻言大喜,看来她家少爷还真是个明理的人。“谢谢少爷、谢谢……”可话还没说完,便遭归嬷嬷一番尖酸刻薄的话语给打断。
“少爷,这件事不能轻易就放过,要知道养老鼠咬布袋,纵容这种贱婢,日后我们岂不要搂着家当才睡得着。”
“归嬷嬷说得是。陈管事,你给我换个丫环来,这个丫头赶紧送官,免得养虎为患。”刘氏一脸嫌恶地说:“还有、还有,一定要找回我的玉镯子。”
婉儿也轻轻柔柔地开口,“少爷,夫人说得对,这样的人咱们府里留不得哪!”说完,她斜睨了秦小石一眼,眸底净是冷酷寒意,再转开头,视线和归嬷嬷对上,母女俩交换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这……”单魑曦不知该如何是好,大伙全一边倒的说要将秦小石送官府,他心底虽不愿,但也说不出一个留下她的理由来,只好为难地看向陈新,“陈管事,你的意思呢?”
“呃,这……”少爷真是奸诈,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他。
“不如,先把她关进柴房,等找到玉镯子,证据确凿了,再送官也不迟。”
单魅焱突然开口,众人全转头看他。
单魑曦皱着眉头问:“这人是谁?”
“少爷,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王善。他样子丑,我叫他尽量别出现在少爷面前,免得吓了人。”陈新回道。
他点点头,“哦,你就是陈管事口中赞不绝口的能干副管事呀,啧,还长得真难看呢,以后没事少让我看到你……不过你刚刚的话真有见地,好吧,就依你说的。来人,把她关进柴房,这几天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听到不会进官府了,秦小石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来,感激地朝单魅焱笑了笑。有他在真好,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救她了,这些恩情,要叫她怎么报答
报答……蓦地,她脑海里浮现以身相许这个念头,两抹红霞瞬间染上她双颊,不行的,她已打算要以身相许给天尧哥,人只有一个,总不能把她分成两半吧!
“走了。”单魅焱来到她身边扶起她。刚刚陈新叫他把她带到柴房去。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臂,这样的碰触让她脸更红了,赶紧低垂螓首掩饰着,她小声地对他说:“谢谢你。”
他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道:“等会再说。”温热的气息拂上她耳珠子,她这下简直连耳根子都烧红了。
走出大厅时,听到陈新下令吩咐,好好地搜查秦小石带来的包袱,有可疑的地方也要仔细找找,一定要把大夫人的琛玉镯子给找回来!
“我没有偷夫人的玉镯子。”
在单魅焱要关上柴门前,秦小石突地一喊。
他关门的手停顿一下,然后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相信你。”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听到他说这句话时,刚才在大厅忍住没有流下的泪水,这会儿全哗啦啦地宣泄出来。呜,他说相信她耶,他知不知道,这四个字对她的意义有多大?
见她好端端地突然流泪,他也慌了手脚,转头确定柴房门外没有闲杂人等,他身形一闪,迅速来到她面前,托起她的下颌,心疼地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呜,你相信我,你说你相信我……”
他哑然失笑,“傻丫头,这样有什么好哭的。”
“刚刚在大厅上,大家都觉得是我偷的,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是不相信……只有你不一样,你是真的知道我的为人对不对?你真的相信我没有偷东西对不对?”她急急的问,泪掉得更凶了,为寻求他的保证。
“我当然知道你,你是这么善良的小东西呀……”他将她轻拥入怀,喃喃低语,“再忍耐一下,时机对了,我会保你没事的……”
她吸吸鼻子,被他这样抱着,她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只是觉得头有些昏昏的,身子也不知怎地热了起来。
门外传来人声,他微微推开她,没发现她的异状。“我先走了,晚些有空我再来看你。”
“嗯。”看着他退出去关上房门,门上铜锁铿铿锵锵地作响,锁上了。她身子慢慢往下滑坐,一股累极的困倦感袭上身,往后一靠,先睡一会儿再说吧。